拾荒者的背影
2016-03-25陈巨中
陈巨中
天空下着小雨,被雨水洗刷过的街面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非常美丽。路上的行人不多,一阵风儿吹过,让人感觉有点冷飕飕的。
一个看起来约莫50岁的农民模样的汉子,穿着已分不出颜色的衬衫、长裤和球鞋,正艰难地用一只手推着破旧不堪的三轮车,东张西望地盯着路边、街角,见到垃圾桶就停下车,走上前去,把那只完好的右手伸进桶里翻找起来。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以为这个桶里今天能找到几个塑料瓶,把里面的垃圾都翻个遍了,连一个都没有,肯定有人已经刨过了。唉,看来今天运气不好呀!”他离开了这个垃圾桶。
翻动垃圾桶时,他总是背着灯光,不愿意正面对着行人。他是一个脸皮有点薄的人,尽管他的家远在四川南充的嘉陵江边,在温岭他没有一个朋友或者熟悉的老乡,尽管知道捡破烂也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工作,没什么见不得人,比那些在车站、超市门口以乞讨为生的人强得多,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捡破烂的人越来越多,并且各自都有“根据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没有自己固定的地盘,就免不了被人欺负,往往不是被人抢了捡来的破烂,就是车胎被放了气,有时还让人打得鼻青脸肿。为了避开别的拾荒者,并且他觉得只要勤快点,晚上收获也不一定比白天差,所以他每天总是等夜晚降临了,马路上的灯光一亮起来才出来。
他伸出左手无力地捋去脸上的雨水。这是一只严重变形的手,五个指头似乎都错了位,还比正常人短了半截。但他的另外一只手是健康的,不仅可以把着骑车,可以继续他的生活,而且还可以赚取一家人的生活费。破旧不堪的三轮车穿梭在这个小城的大街小巷,车把被他的那一只好手磨得发亮。
“我是在18岁那年被汽车压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提及他在外打工遭遇车祸时,他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让人心里也酸酸的。他说,他本想一直待在老家一辈子不出来丢人现眼,但是他家的五亩稻田一年收入不到2000元,根本不足以支付他读高中的儿子那每年近6000元的学费和生活费。加上现在农闲没有什么活儿可干,于是就到这儿来捡破烂。这捡破烂的活儿每天可以弄到二三十元,虽说脏点儿,但比起干农活来轻松多了。
因为家里穷,兄弟姐妹多,他只读完小学就辍学了。他很怀念在学校的时光。眼下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考上大学,然后有份体面的工作,不再像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或四处流浪,劳苦一辈子。只要有那么一天,他吃多大的苦都觉得值了。
他喜欢节假日,喜欢在这个时候到动物园、锦屏公园或者东辉广场去,因为那时游人特别多,垃圾容易捡,他几乎每晚都是满载而归。当然,他更喜欢的还是开运动会和演唱会,他清楚地记得,在一次演唱会后他捡回的饮料瓶子卖了61块8毛钱。
在他翻垃圾桶的时候,要是有人捂住鼻子瞪他,或有意瞧不起他,他会在心里说,我能为国家节约点外汇呢,你能吗?他的意思是,我们国家现在的塑料用途很大,而原料十分紧张,只要能再生的塑料都被再生利用了还是不够,只能从国外大量进口废塑料回来加工。废塑料都是有价值的,要是不捡回来,真的太浪费了。提起北京2008年奥运会,北京奥运村纪念章交换中心曾向各代表团成员免费发放特殊T恤衫,他说,每件这样的T恤衫是用从5个500毫升装的塑料可乐瓶中提取的纤维,再补充一些棉纤维做成的。这些可乐瓶说不定就是我们捡破烂的捡回来的呢!
虽然拾荒是一种卑微的生存方式,但是无意中却完成了一桩善举,成就了一个良好而崇高的愿望。为此,他感到快乐不已。
带着快乐和几分憧憬,他边推着他的三轮车,边继续寻找着人们丢弃的那些塑料瓶之类的东西,匆匆忙忙地走着。我目送着他一步步远去,直到看着那被汗水和雨水湿透了的结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