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狂想,差点让他破产
2016-03-25李颖浩
李颖浩
2015年12月21日,美国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 )“猎鹰9”火箭进行第20次发射,在为轨道通信公司(ORBCOM M)发送11颗卫星后,第一级火箭在卡纳维拉尔角空军基地第一着陆场成功着陆,实现人类太空轨道运载火箭第一级完全可控回收,开创了人类航天历史的新纪元。未来学家彼得·山卡姆·安(Peter Shankm an)在推特中感慨:“当我们的子子孙孙在其他星系开疆拓土之时,请记住我们在2015年12月21日见证了这一时代的开端。”而开启这一时代的正是SpaceX的CEO马斯克。
“我想我们可以自己造火箭。”
这个科幻故事始于14年前。
2001年,PayPal上市前夕,马斯克与他在宾大的老友阿迪奥·睿西(Adeo Ressi)开车从纽约驶向汉普顿。睿西也刚在繁荣的互联网泡沫中捞到了一大桶金,他们开始思考怎么处置这笔财富。“当我们开始谈到太空时,就像讲了个笑话,这太贵太复杂了。”睿西回忆说。又开了几公里,却又想,“可能也没那么贵那么复杂”。开出纽约时,“我们决定,去全世界转转,看看太空里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马斯克于是打开电脑,登上NASA网站,搜索NASA的火星计划,什么都没找到。“我以为它们已经在去火星的路上了,结果什么都没有。”马斯克回忆说。
一个月后,正在犹他州的航空航天顾问吉姆·坎特雷尔(Jim Cantrell)接到电话,电话中的人说自己是一位“互联网亿万富翁”,要跟他谈谈。“亿万富翁”在电话里畅想,“我要把人类变成跨星际物种。”
一切就这么开始了。马斯克跟坎特雷尔见了面,一拍即合,决定合作。马斯克先策划了一个名叫“火星绿洲”的项目,打算把一个小型实验温室送上火星,在火星上种植农作物。他于2001年10月和2002年2月两度前往俄罗斯,试图向国际宇航公司购买翻新运载火箭ICBM。第一次去,他作为一个菜鸟被俄火箭设计师鄙视了;第二次去,他表示要买3枚ICBM,俄方报价800万美元一枚,马斯克嫌贵,愤然离席。在回程的飞机上,马斯克对特雷尔说:“我想我们可以自己造火箭。”
砍掉现有发射成本的九成
2002年1月,马斯克在里约热内卢的沙滩上度假,他开始研读一本书,书名叫《火箭推进基本原理》。他是物理系毕业的,但从来都不是什么火箭科学家,但他最终读遍了坎特雷尔的大学教材,列出了造火箭的计划进度表。
不同于波音、洛克希德,或俄罗斯和其他国家发射的大型火箭,马斯克打算瞄准较低阶的卫星市场,这种火箭很适合提供新崛起的较小有效载荷服务,近几年来演算能力和电子技术大幅进步,促成了这些较小载荷的服务需求。
猎鹰9火箭
如果能够大幅降低每次发射的成本,并能够定期发射,将为商用和研究用载荷开启一个全新市场。马斯克非常喜欢这个引领潮流,成为太空新纪元主力的想法,他打算让他的火箭事业直接切入这个新市场。
之后马斯克开始招兵买马,他从美国最大引擎制造商TRW、波音公司、麦道飞行公司等企业巨头及NASA那里挖来几名重量级的火箭工程师。很难想象,美国顶尖的火箭工程师都受到召唤似的来到了硅谷。一位TRW的工程师日后回忆,马斯克的卖点是“做实际工作的自由——造火箭”,而不是“成天开会,设备批条一等数月,搞办公室政治”。一位NASA出来的工程师则回忆,在NASA,“几年时间耗在一个小研究上,却根本不知道火箭造到了哪一步,而在SpaceX,马斯克每周五向大家汇报火箭进度,感到在参与人类的历史进程”。
2002年6月,SpaceX低调诞生,马斯克出任首席执行官兼首席技术官,他自掏腰包向SpaceX投资1亿美元。
SpaceX企图成为美国火箭产业现代化的全新开始。马斯克觉得太空产业已经有大约半个世纪没有真正的进展了,航天公司之间很少有竞争,它们倾向于制造最高性能的极昂贵产品,为每一次发射建造一台“法拉利”,其实一辆“本田雅歌阁”或许就能达到目的。
马斯克的目标是,把商业发射市场的发射费用降低九成——其依据是火箭的原材料成本不到报价的3%,如果能实现火箭回收利用,而非一次性利用,就能大大节约成本,并将毛利率提高至70%以上。SpaceX还着重在生产流程中所做出的成本最小化改进,SpaceX的第一款火箭“猎鹰1号”用的主发动机是上世纪60年代的老古董,只有一个燃料喷射器,很老,但很可靠。
2004年,运气降临。这一年,小布什总统推出了星座计划,按计划,NASA将退出地球轨道的发射任务,全面转向深空,地球轨道运输则转交商业公司,“商业轨道运输服务”项目(COTS)应运而生,为SpaceX这样的公司开启了不可估量的商业空间。
“婚姻、公司都完蛋了”
然而,发射却连续失败了。2006年至2008年,“猎鹰1号”连续三次试射失败。马斯克面临巨大的压力:如果第四次还是失败,SpaceX将无力承担第五次发射。硅谷文化一向对失败非常宽容,失败甚至是荣耀的经验。但现实中,巨额赌注的失败,还是难以承受之重,几亿美元财富化为青烟。曾有许多壮志未酬的私人航天公司消失在风中,SpaceX随时可能步后尘。
2008年,马斯克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他的另一家公司——特斯拉电动汽车也濒临破产。在金融危机之时,更没人愿意投资他的火箭。与此同时,他的第一段婚姻也在这时走向了尽头。
第三次试射失败后,马斯克的声明显得很平静。他说,公司“最近刚刚得到一笔数额庞大的投资”,加上原有资金,“我们的资金基础非常雄厚”,足以继续支持下一阶段的火箭研发工作。“我们有决心,我们有资金,我们有专家”。但人人心里都清楚,马斯克的钱在火光中快烧没了。
发射失败后,有人质疑他,火箭的本质是物理学,而不是什么创新经济模式。他毫不留情地反击说,要是听这种人的话,事情永远不会好。有人问他:“你怎么会这么乐观?”他说:“去他妈的乐观,悲观,我只想把事情做成。”实际上,他在后来回忆那段岁月时曾表示:“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失去了一切,婚姻、公司都完蛋了。”后来他从PayPal老搭档彼得·泰尔他们的“创业者基金”那儿拿到了一笔投资,继续搞火箭。
2008年9月28日,马斯克孤注一掷,第四次发射“猎鹰1号”。那一天,火箭升上天空,进入了预定轨道。最低的发射价和新的航空航天时代诞生了,它拿到了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16亿美元的订单和其他客户9亿美元的订金。
2014年,马斯克在SpaceX发布Dragon V2载人飞船现场
2010年12月8日,“猎鹰9”火箭成功将“龙飞船”发射到地球轨道,这是全球有史以来首次由私人企业发射到太空并能顺利返回的飞船。世界上掌握了航天器发射回收技术的只有四个:美国、俄罗斯、中国,还有埃隆·马斯克。2012年5月,“猎鹰9号”又将“龙飞船”送入了“国际空间站”。
2015年12月21日,“猎鹰9”实现了人类太空轨道运载火箭第一级完全可控回收。SpaceX在这一年拿到NASA 26亿美元的载人航天合约,未来4年至少已接下33个商业发射订单。
SpaceX是航空领域第一个真正的科技创业公司,从零开始开发整个平台,质疑一切传统的做法。它最大的竞争力是低廉的商业发射报价,马斯克曾表示,“只剩下一个评价科技进步的标准了,那就是成本。”成功将“龙飞船”运往国际空间站的猎鹰 9号火箭,研发费用仅仅 3 亿美元,与之相对比,美国的渐进一次性运载火箭(EELV)的研发费用高达 35 亿美元;猎鹰 9号火箭的标准发射费用为5400万美元,而在美国火箭发射市场占据垄断地位的联合发射联盟(ULA),平均每次发射需4.35亿美元。如果火箭回收技术成熟的话,发射价格据称有望降至600万美元。
去火星退休
不要忘了,马斯克的这些计划最终是要实现殖民火星的愿望,他本人则希望在火星退休,甚至死在火星。但他也承认,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不一定能看到这个愿望的实现,“跟特斯拉和新能源事业不同,殖民火星计划是‘千年级别的。”但他仍旧列出了一个紧凑的时间表。
SpaceX计划在2017年实现载人飞行任务,将宇航员送上国际空间站。而在SpaceX创立的两年后,当时的美国总统小布什宣布了一项宏伟的太空探索计划,称为“太空探索构想”。三年后,NASA局长迈克尔·格里芬建议,他们应该要在30年内开始送人上火星的计划。(NASA科学家已经开始模拟火星上的生活条件了。)而不服输的马斯克则表示,他会在2026年之前将人送上火星。所以,两者间的比赛已经开始。
但那些火星移民要怎么跟地球上的亲朋好友联系呢?马斯克也在为此而努力。他在去年向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申请测试基于卫星的互联网服务,按他的说法,“就是要在太空中建造互联网”。这套系统由4000个小型的低轨道卫星组成,环绕地球,在太空中持续提供服务。(其中向地球提供免费的网络服务。)以前也有人尝试过卫星互联网,但马斯克认为他的系统,依托于SpaceX自己的火箭和相对廉价和小型的卫星而搭建,最终成功的希望很大。谷歌和Fidelity显然也支持他的想法,他们在去年给SpaceX投资了10亿美元,以支持马斯克的卫星互联网项目。
SpaceX的绕地卫星会从我们头顶的每片星空向下俯瞰,将互联网编织进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对马斯克而言,它们还有额外的意义。“火星也需要一个全球通信系统,”2015年1月,他在试图招募一批工程师时说,“这听上去有点疯狂,但我们为了地球开发的这一套通信系统,回头也都可以应用到火星上去。”
眺望完美妙的星空后,回看现实,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不如意。今年1月17日,“猎鹰9”火箭在完成了卫星发射任务后进行火箭第一级的海上回收。无数人瞩目着马斯克在社交网站上发布视频——火箭轰鸣着在海上平台着陆,由于一个着陆架损坏,火箭重心不稳倾倒爆炸。“你不会相信,连失败都能如此壮观!”媒体如此评论这次距成功仅一步之遥的尝试。
不用疑问,马斯克很快又将进行第二次海上回收实验。但对于这次失败,更多的人记起了马斯克的一句名言:“NASA不允许任何一次失败,这种说法非常愚蠢。在我们这里,失败是一个选项。假如你从未失败,只能说明你不够创新。”这是他2005年对电影《阿波罗13号》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