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端禅师的禅学思想

白光

(淮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行端禅师的禅学思想

白光

(淮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行端禅师努力从生死角度观察社会中存在的各种重要问题，认为世人生死之苦的直接原因在于追求名利，而根本原因则在于对名利没有正确的认识。因此，他认为，禅修就是了悟生死，了悟生死即心悟，心悟方能达到万法一如的境界。这种禅学观虽是对传统禅学的继承，但与同时代的其他人相比，仍有其特色。行端禅师朴实的禅学观，对当时僧俗两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行端；禅学；生死观

在元王朝崇奉藏传佛教及尊教抑禅的历史背景下，北方禅宗在行秀及其门徒之后，实际上已经逐渐没落下去了，而南方禅宗则重新恢复了活力。南方禅宗均属临济宗，分别出自宗杲和绍隆两系。宗杲弟子育王德光之后，出现了灵隐之善和北磵居简两个支派；绍隆再传弟子密庵咸杰之后，出现了松源崇岳和破庵祖先两个支派。这四支禅派，构成了南方临济宗的主流。从各派与政府的关系来看，除了祖先一支以外，其他三支多与政府关系密切。[1](P501)行端禅师即是宗杲下之善派的代表。

行端禅师(1255-1341)，俗姓何，浙江台州临海人。据黄溍为其所撰《塔铭》，行端禅师在出家之前，曾跟随母亲熟读儒家经典，后来还曾涉猎章句之学；12岁时，行端禅师在余杭化城院出家，18岁受具足戒，曾在径山随藏叟善珍禅师参禅悟道，后往袁州仰山随雪岩祖钦习禅三年，仍归径山隐居修行；大德四年(1300)后，行端禅师先后住持湖州资福寺、天竺万寿禅寺、杭州灵隐寺以及径山兴圣万寿禅寺；至正元年(1341)，行端禅师圆寂于径山。临行前，行端禅师书偈曰：“本无生灭，焉有去来。冰河发焰，铁树华开。”[2](P546-547)这种对于禅宗所传之真心的理解，凝聚了他直面生死的禅学观，体现了他不住生死、顿超生死的禅学境界，不仅是行端禅师的禅学心要，而且也承载了他对后世学人能了悟生死的殷切期待。行端禅师的朴实禅风，对于继承和弘扬禅宗正脉，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故时人称其为“再世妙喜(宗杲)”[3](P709)，能“行天下大公之道”[2](P547)。其禅学思想，比较集中地体现在其41首《拟寒山子诗》中。本文即以此为中心，拟从其观察感悟生死、把握生死以及了悟生死等方面入手，探讨其禅学思想。

一、观察感悟生死

任何理论的生长点和落脚点都来自于现实人生，行端禅师的生死观也不例外。《拟寒山子诗》中，记载了行端禅师对当时社会人生现象的诸多观察与感悟，为我们从不同角度把握行端禅师的生死观提供了入口。

行端禅师认为，世间的家庭，尤其是下层的普通家庭，无论城乡，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因为爱而欢乐地结合，又因为爱而悲惨地生活，承受各种苦难。“田园草舍间，男女每团圞。摘果谋供客，缫丝备纳官。妇忧夫貌悴，母忧子身寒。一个溘然死，号咷哭绕棺。”[4](P537)在他看来，家庭不仅需要不时地为官府提供物资，也需要为非官方人士提供物资，这势必导致自家物资的匮乏，致使作为家庭劳动主力的丈夫劳累憔悴。在这种情形下，作为家庭主妇的妻子，一方面会跟着自己的丈夫忧愁；另一方面，如果已有子嗣，还要担忧子女的饮食起居等。对此，行端禅师并未简单地用佛教因果报应或心生万法观进行泛泛的解析，而是将其中的社会原因客观地反映了出来，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统治阶级对底层大众的欺诈和剥削。

元代宗室多信佛教，佛教因而得到了官府的多方庇护。在这一背景下，一些寺院公然大量兼并土地。大德三年(1299)，仅江南诸寺即拥有佃户50余万。元代寺院除经营土地外，也从事各种商业、手工业活动，各地当铺、酒肆、货仓、旅店等多为寺院所有。[5](P445)除此之外，元代江南地区还流行白莲教和白云教。这二种教派是佛教在民间的流传形态，其中，白莲教僧人可以娶妻生子，白云教则不许娶妻生子，但是二教都不反对男女共同修持。据说，其中有些人便以修忏念佛为名，行男女秽乱之实，故二教在社会上影响很坏，一度被僧俗两界目为邪教，并为官方勒令禁止。[5](P446)对此，行端禅师有云：“近来林下人，多学尘中客。养妇兼养儿，买田复买宅。善果无二三，恶因有千百。他日阎王前，恐难逭其责。”[4](P537)“养妇兼养儿，买田复买宅”，所指可能就是这种民间佛教派别。在行端禅师看来，这种违背佛门戒律以及与民争利的行为，是在种植恶因，恶因必然结出恶果，即便今日享乐，未来也难免遭受恶果罪罚。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种宗教惩罚虽然是消极的，但无疑也是一种抵制邪恶的正能量；而从另一角度来看，类似行为之所以屡屡发生，在很大程度上，也归之于上层统治阶级没有积极有效的防治措施，不仅如此，与这些行为相比，其自身行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行端禅师对上层统治阶级利用自身特权营私牟利的现象，有过形象的描述：“权门有贪狼，掠脂又剜肉。一己我喜欢，千家尽啼哭。溢窖堆金银，盈箱迭珠玉。只知丹其毂，不知赤其族。”[4](P537)因权力膨胀而腐败，贪得无厌，损人利己，甚至不顾家族种族利益，在行端禅师看来，这是野蛮的虎狼畜生所为。面对这种种行为，行端禅师从人生和历史的角度出发，辩证地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名利是何物，人心自不灰。荣来终有辱，乐去可无哀。富冢草还出，贫门华亦开。耕桑枉辛苦，须白鬓毛衰。”[4](P538)行端禅师以为，从人的一生来看，名利虽不同，归死却如一，当死之时，名利全无，一生追求，枉费心力；若从历史来看，所谓名利，无非因缘而起，因缘而灭，并非单凭己力所能致，故名利无常，人不应当看重名利，更不应为名利而生死，为名利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那么，历史人生能否重写，如何才是真正的人生和理想的社会呢？从行端禅师关于社会人生现象的观察和思考来看，对于这些问题，他虽然比较重视客观的描述，但总体上还是侧重于强调人心的善恶、贪恋等内在因素对现实问题所产生的基本作用。因此，在面对这类问题时，行端禅师特别注重从转化人心、升华人性的角度来予以回答。这就构成了他把握生死的重要内容，如其所云“名利是何物，人心自不灰”，即其不诉诸外物，但求内心治思理路之体现。

二、分析把握生死

对生死现象予以分析说明，是传统佛教的核心内容之一。《涅槃经》中佛问某国王云：“‘生老病死，犹如四山，常来害人，当如之何？’其王作答：‘唯当专心，持戒布施。’”佛即表示赞同。[6](P536)佛教传入中国后，于隋唐时期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宗派。不同的宗派各自形成了本宗对于生死现象的不同理解，而禅宗则尤重生死。五祖曾问曰：“生死事大，但求供养，有何所益？”六祖与玄觉所答，均旨在了悟生死，回归清净自性，于生死中任运自在。[7](P9，77)世易时移，后世禅宗因材施教，各立门庭，派分天下，若论本旨，无异前贤，但有末流，不明鱼兔，唯抱筌蹄，葛藤不穷，距离生死愈加玄远，更无解悟。因此之故，行端禅师特别强调指出：“出家学参禅，只要了生死。生死不了时，非干别人事。疾病被他牵，强健被他使。推寻不见他，无名又无字。”[4](P537)在行端禅师看来，了悟生死不仅是参禅的头等大事，而且是唯一之事；此事不了，即不能了悟生死的根本在自身心中，自己就做不了自己的主人，难免要受到外界虚幻的人情事物的牵使。那么，如何才能把握生死呢？在行端禅师看来，首先，要直面生死所有的一些客观属性，例如有生必有死、人生短暂等。行端禅师有云：“东海扬蓬尘，青山作平地。王母蟠桃华，迢遥不知处。人生能几何，刚抱千年虑。芭蕉欲经冬，秋来早枯悴。”[4](P538)既然人生无常，有生有灭，故行端禅师对于那种修身长生的做法表示反对：“古今学仙者，炼药烧丹沙。七龙兼五凤，期以升紫霞。一朝两脚儡，骨竟沈泥沙。前路黑如漆，苦哉佛陀耶。”[4](P537)其次，要分析生死流转的主要内容和根本原因。行端禅师有云：“浮世空中华，只今须剿绝。四蛇同箧居，两鼠共藤啮。六道常轮回，三途每盘折。一生百千生，何时得休歇。”[4](P538)在行端禅师看来，人生之所以无法觉悟，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对虚假名利的追求，这导致了无真实意义的人生。他的这一思想，影响了他的很多弟子，其上首弟子正印即有诗和之云：“我见世间人，利名日交接。二鼠每侵藤，四蛇常在箧。要得脱苦轮，三生六十劫。广额放屠刀，灭却三途业。”[8](P155)

三、真实超脱生死

世间之人，因名利牵累而蔽于生死，而其之所以追逐名利，乃是因为对名利没有正确的认识，即自心没有觉悟，因此，要了悟生死，乃至不被生死所缠所困，归根结底要了悟自心。了悟自心才能做自身的主宰，了悟自心是万法之源。故此，行端禅师有云：“心为万法宗，万法因心有。心空万法空，生死没窠臼。”[4](P537)《起信论》云：“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这种思想，对禅宗有着深刻的影响，故此，行端禅师特别将其与人们的生死切要问题结合起来讨论。在他看来，人们若能认识到心体本空，则万法亦空，空则无形相，无形相则无所执著，无所执著即不随生死大海流浪，而可以达到任运自在的境界，因为此心是生死的根本，也是成凡作圣的依据。“世有无上宝，其宝非青黄。在人日用间，皎洁明堂堂。万象他为主，万法他为王。”[4](P538)在行端禅师看来，心为主宰，万法归心，心性本净而灵明不昧，任运自然而不住于境。以此观点去观察生死问题，便自然形成了行端禅师生死本空，出入无碍，于生死中任运自心的禅修观点。行端禅师有云：“生知生是幻，则生可以出。死知死是幻，则死可以入。智士登涅盘，痴人受羁馽。本身卢舍那，只要信得及。”[4](P538)而当行端禅师以此观点去观察一般的修行生活时，这便意味着，他既重视其与自然万物间的和谐，也重视其与社会人伦的融合。《拟寒山子诗》便多次描述了他的这种万法一如的禅修境界：“磨砖不成镜，掘地难觅天。如何苦死坐，要学如来禅。欲识如来禅，历劫常现前。卷之在方寸，舒之弥大千。耆婆不得妙，烈火开金莲。”[4](P538)

特别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觉心虽然灵明不昧，作用无穷，但又本自清净，无名无字，无形无相，不能以名字学解，不能以形相思议，而只能通过实修实证体验，因此，行端禅师《拟寒山子诗》的结尾劝人云：“报尔参玄人，及早须猛省。心佛皆虚名，浮生只俄顷。莫待无常来，临嫁却医瘿。”[4](P538)

[1]杜继文，魏道儒.中国禅宗通史[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

[2]黄溍.(行端禅师)塔铭[A].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C].石家庄：河北佛教协会，2006.

[3]延俊，等.笑隐大訢禅师语录[A].卍新纂续藏经(第69册)[C].石家庄：河北佛教协会，2006.

[4]法琳，等.元叟行端禅师语录[C].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C].石家庄：河北佛教协会，2006.

[5]杜继文.佛教史[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6]昙无谶.大般涅槃经[A].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2册)[C].石家庄：河北佛教协会，2007.

[7]惠能.坛经[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

[8]居简，等.月江正印禅师语录[A].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C].石家庄：河北佛教协会，2006.

责任编辑 韩玺吾E-mail:shekeban@163.com

The Chan of the Master Xing Duan

Bai Guang

(Institute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Huaibei 235000)

Master Xing Duan is an important monk in Yuan Dynasty.He tries to apply an account for different social proble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fe and death.In his theory,seeking fame and wealth is the direct cause of dukkha in the mankind world,and having the incorrect cognition of fame and wealth is the root cause.In the condition,Xin does not attain enlightenment.Therefore,Xing Duan insists that the fundamental practice of Chan is to achieve the insight of life and death,or attain enlightenment.In the kind of state,the process of life and death becomes meaningful for oneself,and everything is in perfect harmony.Although the main contents of the theory are inherited from predecessors,they ar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Xing Duan’s Chan compared with others in that times.The plain Chan of Xing Duan had deeply impacts on monks and laymen.

Xing Duan;Chan;the perspective of life and death

2016-04-20

国家社科青年基金项目(14CZJ003)

白光(1983-)，男，江苏徐州人，讲师，硕士生导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佛教研究。

B948

A

1673-1395 (2016)07-002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