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儿:自己端的范儿,咬着牙也要端完
2016-03-24
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老炮儿》这部电影,恐怕绝大多数观众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老炮儿”这个词的含义,通常方言电影不可避免地要被归入小众电影的行列,因为语言上的差异势必会削弱对一部分观众的吸引力,而《老炮儿》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浓浓的京味儿,对于一部商业电影而言无异于一步险棋,只不过北京话作为普通话的标准音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语言差异带来的疏远感,而片中出现的俗语也在字幕中加上了解释,在避免了观众理解困难的同时倒也多了几分有趣的新鲜感。也正是因为方言与粗口没有被扼杀,才使得这部电影显得分外真实与鲜活。
当然,另一个原因则来自于冯小刚。当观众在看到冯小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先入为主地把现实中的冯小刚“浑不吝”的人物形象安到了他所扮演的“老炮儿代言人”六爷身上,到后来发现竟然是完全契合的,多少有些本色出演的意味,但即使抛开那种浑然天成的胡同串子做派,看见儿子时眼中泛起的泪光、毅然赴死时满目的沧桑……这些细微之处的精准塑造也都向世人宣告了他配得上一座金马影帝的褒奖。也正是因为冯小刚的精彩演绎,才无形中弥补了那些出于票房考虑而存在、多少令观众出戏的小鲜肉们给影片本身所减的分数。从某种意义上说,本片的冯小刚是不可替代的。
从影片一开始,导演的镜头语言就无不在定义老炮儿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小偷、情侣、城管与小贩都被六爷用来阐明自己的那一套规矩,而无论好人与坏人的敬畏,还是邻里街坊的客气,似乎都已经从一个侧面昭示了六爷的“江湖地位”,然而六爷的江湖却早已没落——以六爷的儿子小波为代表的“外面的世界”早已忽视了他的存在,若不是儿子惹上了麻烦,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拾自己的存在感。雪上加霜的是,现实又一再证明他的衰落——当观众瞪大了双眼坐等六爷激情后入霞姨的时候,六爷却毫无征兆地软了;当面对咄咄逼人的官二代阔少小飞的时候,六爷却发现曾经叱咤风云的自己如今已经玩不转了。于是乎观众与六爷不免一同在心中发出了“廉颇老矣”的感叹,好在危难之时还有闷三儿、话匣子、灯罩儿这样过命的交情存在。
六爷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而他自己的“短”,并非无法再融入到时代的大潮中,而是生活中所缺失的亲情这一环——再牛逼的老子恐怕也承受不住漠视自己的儿子所带来的那种挫败感,而儿子所遭遇的危机也就成了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修复亲情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说,父子二人其实都是各自时代的顽主,只不过六爷用自己的一套能在旧时代里吃得开,而身处新时代的小波却不可避免地要被小飞所代表的权钱势力所打压。儿子惹的麻烦,老子理所应当地要站出来,于是就演变成了六爷与小飞新旧势力的一次正面博弈。无论从与儿子的和解还是从为自己正名的角度来说,六爷似乎还要感谢这场危机的洗礼。
但编剧看起来并不想让六爷纠结于与富家公子哥的这场斗气式的赌局中,于是便略显生硬地把矛盾升级到关乎于正义的道德层面,无疑还是为了成全六爷心中的道义——他是一个必须按照自己建立的道德准则而活的人,无论芝麻大的事还是天大的事都有理可循,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他绞尽脑汁筹钱的时候还要接济那些生活拮据的人,为什么在面对恶势力的威胁时还能坦然地说出“小老百姓,有些事,也得办”。
影片的高潮落在了冰湖一役,选择在冬天,多少有些英雄迟暮的象征意味。当六爷明知自己时日不多时,却依然选择了身着峥嵘岁月的行装,挎上军刀,单刀赴会,更像是一场仪式化的道别,他就像那只逃出牢笼的鸵鸟奔向了远离束缚的自由,尽管那份自由注定像昙花一现般短暂。他以舍生取义的方式将他所捍卫的道义安放至生命的终结。有人说这是个悲剧,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很多时候英雄之所以称之为英雄,是因为他们总能悲壮地离开,令人动容并铭记,而死亡无疑是其中最好的方式,对六爷而言更是如此,哪怕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痞子英雄。
可以想见如果有一天六爷只能像依靠助行器才能遛弯的二爷那样活着,对六爷来说恐怕生不如死,因为当他抒写的传说轰然倒塌,而他自己就只是一个别人眼中的糟老头子的时候,那样的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在电影中,又是心梗又是癌症,一定要让六爷死得瓷实点,最后一刻还能重拾往日的风采,死在生命之歌的强音上,其实是对他最大的褒奖,能够这般“有面儿”地结束生命,这辈子也算是全身而退了,我相信六爷并不介意这一刻来得提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