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全从书卷来——从已故著名画家赵叔孺先生的作品谈画家的素养
2016-03-24张桐瑀
张桐瑀
清雅全从书卷来——从已故著名画家赵叔孺先生的作品谈画家的素养
张桐瑀
中国绘画发展至元代发生了本体意义上的重大转换,文人画家取代宫廷画家和专业画家开始引领中国绘画的走向,成为迥异于世界各民族画坛的文化奇观。在其他世界民族画坛上,大多由专业画师来引领绘画的发展趋势,绝少有由业余转专业、自娱转学术的文人介入绘画本体课题,因而,西方绘画的发展一直是专业画家主导。
由于文人画家介入绘事,他们把先天所擅长的书法与诗词带入绘画中,书法便成为笔墨的根底,诗词成为意境的转换,最终将文人写意画锻铸成书骨诗魂的写意画新形态,并一直影响到今天的中国画创作。书法与诗词的引入,使得绘画的从业者们,必须在绘画物象的形与色之外还有另外的素养之功,唯其如此,才能称作一位合格的画家,也才能创作出高品位的作品来。我们从元代以后的中国绘画发展规律来看,的确存在着书文修养高则画品高的事实,从赵孟到董其昌,从徐渭到朱耷都是有这种素养的画家,就是到了近现代,此种素养仍然是决定画家画品高度的直接因素。特别是晚清之际,以赵之谦、吴昌硕为代表的画家,又一次主动强调书与文对绘画的蒙养之功,在此种风尚的推动下,无论画大写意者还是画小写意者,都十分注重个人在书与文方面的提高,进而提高自己在绘画创作上的品格,完成人品即画品的文人共识。而有书、画、篆刻三绝之称的画家赵叔孺无疑就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赵叔孺5岁起就爱好书画,尤其画马最佳,一时被称为神童。1881年赵叔孺年方8岁,他父亲在春节之际大宴亲朋,席中有长辈林颖叔听说叔孺小小年纪就能画马,要他当众挥毫表演。只见叔孺握笔濡毫,很快画出一匹神形俱佳的奔马,令四座皆惊,纷纷赞叹。林颖叔对叔孺非常赏识,第二天便请媒人到赵家说媒,把女儿许配给叔孺。赵叔孺17岁迎娶林家女儿,婚后夫妻恩爱,在学业上互为鼓励。而赵叔孺的艺术造诣,也得益于林家颇多。他的岳父林颖叔酷爱金石书画,家藏颇为丰富,翁婿二人志同道合。赵叔孺在岳父家遍观所藏文物,专心致志钻研传统经典,苦习苦练,不几年便已有所成就。
此外,赵叔孺父亲赵佑宸为咸丰翰林,曾为同治帝蒙师,官至太常寺卿,家中富有收藏,舅父林寿图亦为闽中大收藏家,赵叔孺从小耳濡目染,也成为他良好文化素养的一部分,此番渊源奠定了他日后书、画、印俱佳的基础。
赵叔孺在绘画方面是一个多面手,花卉、翎毛、山水、人物皆能,而以画马名播四方,有“一马黄金十笏”之称。他的马有宋人遗法、元人余韵,其根底多盘桓于李公麟、赵孟之间,又泽以清代郎世宁明暗理法,所画骏马自是超脱凡手。不过,虽然赵叔孺以画马名世,但以今人眼光来看,还是他的花鸟翎毛更能契合我们的心意,也更能体现出他的才、情、性、貌。而其所画之马,则多了一些形色、形态之局限,拘谨有余,放逸不足。
赵叔孺的花鸟画广学明人又私淑于恽南田与赵之谦之间,恽南田的“没骨”画法与赵之谦的小写意是他心醉神往之处,写实与写意被他融汇一气,呈现出形与神、墨与色、艺与品并重的格局。
藤萝古柏图 轴 148.9cm×81cm 纸本设色 1928年
赵叔孺虽然习画很早,但早期作品大多为一般性中堂清供画,为张挂之用,也和平常画家一样画一些表现福、禄、寿寓意性的应景之作。真正能显示画家个人性情与风格的是他55岁以后的作品,此时,他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对人生性命有了自己的感悟,能够做到把自己的生命放置在创作的过程和所画物象中。
赵叔孺的花鸟画,题材十分广泛,梅花、牡丹、荷花、凌霄花、萱花、紫藤等无所不能,而于仙鹤、白鹭、燕子、八哥、锦鸡、家鹅等无所不擅,甚至天牛、蝴蝶、蚂蚱、蜻蜓、游鱼等也无所不精。一般来说,文人画家大多喜画梅兰竹菊“四君子”与松竹梅“三友”等植物性花卉,而画鸟兽鱼虫者并不多见,因为在他们看来,画这些东西受形所拘,不利于笔墨的挥洒,又有破坏清雅格局之忧,更多的则是因此类题材对造型能力有较高要求,一般画家则在此种能力上有所见绌。
《柳荫春燕图》是赵叔孺50岁所作,从他的题跋上看,是学沈周画法,但细加审视,已掺入己意,有自家面目了。画面构图十分单纯,只画两尾春燕湖畔嬉戏,背景画柳梢一组点明早春季节,几笔岸坡衬出湖中一池春水,其余再无他物,然一派大好春光被呈现了出来。待细看两只春燕,其造型甚是天真可爱,明亮的眼睛,短喙圆脑,双翅双尾,鸟身乖巧,情意微微,令人怜爱。鸟身笔墨,从头背至尾翅全以书意笔笔写出,羽翅硬则以浓墨,软则以淡墨,在笔墨来去间把质感也表现出来。从这张画中,我们已能体会出作者的审美取向和笔墨趣味了。
《百龄图》是他55岁时所作。图中两只八哥栖于凌霄花丛深处,几只蜜蜂花中穿梭,引得八哥不禁欲啄,盎然生气跃然纸上。凌霄花经朱砂点斫,明丽而温润,叶片纯以墨绿写就,趁湿以墨笔勾勒叶筋,用笔劲利,浑融一气,枝蔓以楷隶笔意节节生发,自然而随意,颇有写意精神,两只八哥腹淡背浓,笔笔写去,八哥羽毛黑而亮的质地在墨白灰间变幻着。构图上,两丛凌霄各占右侧上下,上面压住边角,下面则将边角让开,一松一紧、一疏一密形成对比,实际上压住两边是为了让中间空阔,留足八哥顾盼生情的空间与蜜蜂逃生的路线,一切都围绕着花间生趣来铺排陈势。
《藤萝月季图》是赵叔孺57岁时的作品,该画作中,藤萝以白粉“没骨”点写而出,为了表示出“白”的效果来,画家用含有胶水的淡墨大笔挥洒,画一块巨石作为背景,把藤萝的白色衬托了出来,显得新颖别致。更令人心旷神怡的是,藤萝架下画的月季花,从右下角摇曳生姿地斜向左侧,不仅支撑起了左边的巨石,也避免了右侧空无一物构图有偏重之感。虽然只画一枝月季,但作者已尽穿插顾盼之态,其叶以墨绿画出,其花以嫩粉点拂,花叶随风,香气四溢,尤以一点浓红点出花蕊,不可没有,又不可太多,更让花朵分外妖娆。从这里可知,赵叔孺对自然生物观察如此之细致,不解花语者绝无此手笔。
花卉草虫册之一 29.6cm×37.7cm 纸本设色 1927年
松鹤鸣泉图 轴 141.1cm×68.2cm 纸本水墨 1934年
《萱花鹦鹉图》是赵叔孺60岁所作精品。画一绿色鹦鹉立于梧桐枝头,俯身向下凝视萱花,似乎在寻觅花间虫蛾,此作品构图一枝梧桐向下,一丛萱花向上应接,一下一上间洒洒落落,潇散飘逸。这张画尤为可人处是色彩关系的对比与协调,鹦鹉身上的石绿、石青与萱花的朱砂形成强烈对比,鹦鹉喙上的深红和石青构成对比的同时,又和萱花形成呼应,萱花叶片的草绿与梧桐的墨色又形成更大层面的对比关系,而这些墨与色的对比与协调关系都是为凸显鸟与花的主体展开的。我们还看到,对比如此强烈的色彩在先生的巧妙处理下显得清雅婉丽,书卷气十足,没有一丝的艳俗之弊。
柳荫春燕图 轴 143.6cm×45.7cm纸本设色 1923年
萱花鹦鹉图 轴 106.4cm×52.3cm 纸本设色 193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