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缘何热播?
——以《纸牌屋》为例
2016-03-24赵聪
赵 聪
美剧缘何热播?
——以《纸牌屋》为例
赵 聪
近年,美剧在全球范围热播,成为多元文化语境下受众消费的典型,凸显网络时代受众传播和文化价值体系的新建构,带来新问题,引发新思考。
在中国,一些美剧引发观剧热潮。通过网络的大范围传播,中国观众对美国社会文化的认识更深入、更直观,美剧也因此实现了异质文化的认同。纵观近年流行美剧,政治题材剧《纸牌屋》是成功案例之一,从宣传策划到制作过程,再到传播方式,该剧呈现了文艺作品通过网络媒介和大数据营销策略进入他国并热播的过程,对传统美剧形成挑战。
《纸牌屋》播出至今已有两年,当我们再次冷静审视这部现象级作品时,仍能引发许多有关其政治寓意和文化内涵的思考。本文将以《纸牌屋》为例,对美剧热播现象进行深度透视扫描,窥探其背后隐藏的文化意义,为我国文艺作品的国际传播提供借鉴。
迎合审美需求 营造强情节叙事
通常来说,美剧讲求商业资本的高投入,同时伴随利益回报的高风险。近年,为了迎合互联网时代受众的审美情趣,很多公司以高额投资吸引明星加盟,启用知名编导进行豪华制作。2008年,有调查显示:“美剧的观影群体主要集中在19-40岁,职业以高校学生和白领为主,其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1]。以此推算,这一群体多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以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成长于客厅式的家庭公共空间,有全家收看电视的习惯,能够使家庭成员间的价值观念充分交织、碰撞和传承;另一方面他们又是互联网文化迅猛发展的见证者,受其影响最深,也是主力消费群体。而美剧通常主打多元题材,节奏快,情节跌宕起伏,十分注重对社会、命运、人性的深层次思考,有别于节奏舒缓、剧情冗长的日剧、韩剧,对受众的文化层次和审美需求有一定的要求,让这类人群在美剧中寻求到情感补偿和精神共鸣。《纸牌屋》之前的《越狱》《绝命毒师》《反恐24小时》均获成功,已在中国观众心中构设出了美国电视剧的惯常情节模式;而《纸牌屋》的关键词——政治、白宫、男性、权利斗争等恰好满足了他们的欣赏诉求。
尽管现在的年轻一代的成长受西方影响较深,但乡土中国的民族根性决定了这一代人无论在生活方式上如何贴近西方,仍然很难在异域文化的影视剧中获得价值认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美剧快节奏的叙事模式和烧脑情节的追捧,无论是刺激性的桥段还是惊心动魄的情节,都有别于惯常电视上播放的都市情感剧的家长里短。中国观众已不满足于平淡生活的波澜不惊,不管是出于对异域文化的猎奇,还是暗含对本土文化的移情,美剧的强情节在此时所承担的是一个假设意义上的揭露假恶丑的卫道士的角色。
作为《纸牌屋》的制作和播出平台,美国视频收费网站Netflix[2]投资约一亿美元从英国BBC购买了《纸牌屋》的改编权,由于BBC具有为“公众利益”服务的特殊性质,因此,其政治剧一般带有政治讽刺的味道。而美国导演大卫·芬奇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背景迁移,改编成一个美国政界故事。为满足其电视产业的纯商业性质,编导明显增强了“政治阴谋剧”的成分,通过合理布局,运用矛盾冲突,营造出全剧的真实氛围。《纸牌屋》的第一季讲述了极具政治野心的民主党众议员、众议院多数党党鞭安德伍德与妻子克莱尔在被新任总统抛弃后,利用权术操纵棋子、制造丑闻,一步步复仇、继而夺权的故事。至第二季,安德伍德继续党同伐异,意图夺取总统位置,向权力巅峰冲刺,不择手段,用诽谤、贿赂、谋杀等方式击倒对手。整部作品围绕一个主题展开;每一单元(集)又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故事,有一个亟待解决的核心矛盾;每个矛盾的结局,都为解决主题服务。这样一部充满权色交易和阴谋暴力的政治题材电视剧,以环环相扣的强情节模式向前推进,将习惯大团圆结局的中国观众置于截然不同的观剧节奏中并紧紧锁住了观众的心。
正面描写政治 获取想象认同
纵观曾在国内热播的美剧,其自身各具特点:《生活大爆炸》演绎了现代都市里年轻学生的生活和爱情故事;《绝望的主妇》展现了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全貌;《绝命毒师》《越狱》记述个体的堕落、救赎及他救;《反恐24小时》再现典型的美国式英雄主义。这些基于美国文化土壤而生的影视剧,具有鲜明的美式烙印,却与中国国内相似题材创作缺少对应。相对而言,中国的影视剧较少涉及政治,甚至可以说我们的电视剧类型里先天就缺乏纯粹的政治类型片,取而代之的是主旋律电视剧——这一中国独有的题材样式。然而既然是主旋律,必然会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倾向和价值诉求,讲述某一段特殊的历史或极具代表性的社区、群体,倡导公平正义和民主法治。
电视剧是承载意识形态的工具,能够看到中美两种政治和社会文化的差异。这种差异首先表现在涉及政治题材时切入角度的不同。中国政治题材剧的惯常思路是树典型、立榜样,而美剧则习惯揭问题、展阴谋。美国的影视文化里有热衷展示社会问题的传统,他们并不避讳对毒品、抢劫、杀人等社会犯罪及政治阴谋的揶揄调侃、或披露事实、或大加挞伐。但在中国电视剧中,一些社会负面事件不会以社会问题剧的面貌出现,往往是服务于凸显主人公的正面形象或弘扬正义而被社会书写的。很难想象,《纸牌屋》里谋杀议员、办公室偷情、操纵选举等桥段会出现在中国电视剧中,即使出现也是淡化暴力、犯罪等情节,或将之变为辅助表现手段。《纸牌屋》则为中国观众展现了全新的美国视角,让受众获得全新想象体验。为了满足这种想象,大卫·芬奇甚至直接让凯文·斯派西时不时“看镜头”,与观众袒露心声、直抒胸臆。看似导演随意的处理,实则是将政治包装得简单化和通俗化,剖开其表皮,袒露其内核。在不破坏原有的叙事情境下,打破观众与屏幕间的“第四堵墙”,将虚拟环境和现实空间自成一体。观众看到的不再是屏幕上出演的画面,而是一个触手可及的人,还能与他们进行实时交流,让观众非但没有感觉出戏,反而激发了一种共享秘密的快感。这些本在观众头脑中预设和想象的“事实”,一旦与荧幕形象相吻合,那么,这些政治人物所表现出的人性丑恶就会显得真实而残酷了。
电视作为一种大众传播媒介,它的作用“类似于镜子:看似真实,但其实与现实存在很大距离。在这种意义上,电视反映的并非是真实生活,而是我们所期望的生活。电视可谓一种补充文本,它表现的是我们生活中缺失的东西而不是已经拥有的东西”[3]。因此,很多人不愿意去触碰社会现实,而习惯将自己迷失在流行文化的虚拟世界当中。在一部分观众心中,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政坛似乎就应该是这样黑暗,充满了复仇的诽谤、虚伪的狡诈和精心的算计。另一部分人在热捧之余则抱着娱乐心态,作出“看,美式民主也不过如此”的评判。无论哪种态度,都是对现实社会的情绪投射。在《纸牌屋》中,观众可以尽情窥视美国式的民主政治,再将个人对美式民主政治的想象全盘代入,力求在捕捉一个个场景中印证想象,满足内心对权力的渴望和憧憬。可见,《纸牌屋》《白宫风云》这类作品,都已成为了一出美国政坛版的《甄传》,将皇宫里宠爱之争异化为对白宫里权力之争的臆想。这种由文化差异造成的心理定势,使观众获得了观赏美剧的快感和想象认同。
大数据技术支持 围绕故事核心服务
随着科技日新月异的发展,大规模生产、分享和应用数据的时代已经开启。网络设备和智能手机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标配”,个人的行动、方位、甚至身体生理数据等变化都可成为被记录、分析和处理的数据,开发和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在《纸牌屋》的制作上,大数据也充分显现了其威力,它几乎截取了所有观影者的收看习惯为样本,却并未宣称要满足哪部分特定观众的观影需求,而是将唯一目标定在收视率上,根本目的在于预测、总结观众的喜好和作出适当的取舍。可以说,大数据获得的结论比电视剧的收视率调查更加科学、可信。Netflix根据海量的用户数据推测出促成《纸牌屋》成功的三个关键要素:喜欢BBC剧集的用户、大卫·芬奇的表现风格以及凯文·史派西的表演。事实证明了分析结论的精准性。此外,Netflix颠覆性地将《纸牌屋》一次性发布于网络之上,这种播出方式是对传统美剧周播模式的挑战,免去了观众每周追剧的烦恼,一气呵成的观剧模式既检验了剧目本身的质量,也提高了观众对于播放平台的忠诚度。这些尝试使《纸牌屋》获得极高网络点击率,令传统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望尘莫及,为Netflix在2013-2014年成功创下丰厚的经济效益。
维克多在《大数据时代》中指出:“现在大多数人都认为大数据是一个技术问题,应侧重于硬件或者软件,而我们认为应该更多地考虑当数据说话时会发生什么”[4]。一方面,我们要认清大数据带来的是一场关乎“生活、工作与思维的大变革”,不仅限于影视产业。《纸牌屋》并不是第一部运用大数据来指导创作的作品,但它的成功却促使更多人开始关注大数据,希望深入了解大数据。从这点来看,与其说《纸牌屋》成就了大数据,不如说是为大数据做了一次成功的“代言”。另一方面,大数据是一种资源,也是一种工具。它从“昨天”的行为来预测“未来”,为我们提供的不是最终答案,只是参考答案。
《纸牌屋》的创作灵感和素材来源于美国社会,属于现实主义题材创作,也会影响美国社会的发展。而其成功的原因,不仅依赖于大数据的强力助推和技术支持,还体现在故事的严谨与制作的精良,更体现在艺术风格和文化上的猎奇性,观众的共鸣中带有来自强情节的审美刺激与对西方政治想象的满足,也带有对国内政治文化困境的想象性戏谑。数据是冰冷的,故事却是有温度的,数据始终要围绕故事的核心服务。《纸牌屋》就是这种主次关系达到平衡的产物,有人看到了编导精致的构思,有人看到了演员精湛的演技,更有人窥探到美国式民主的幻灭、反思人性的阴暗以及发掘不同文化背景下影视剧的差异。而这些观众反应,会再次成为编导重要参考,依此继续进行文艺创作。
结语
美剧在保持惯有的强情节优势下,依靠大数据分析,充分了解受众需求,依托外力推动,进行全球传播,培育了一批他国观众,达到自身文化输出和价值观建构的目的,对于增强一个国家的国际影响力和核心价值观的建构具有参考作用,对传统媒体的转型、网络自制剧的发展以及媒体融合等方面提供借鉴。在看清美剧跨文化传播的真实意图后,也要探究和认识其背后隐藏的文化价值,不应仅仅“以洋为尊”“以洋为美”“唯洋是从”,更要以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加强我国文艺作品的创作与传播。
注释
[1] 文卫华、王圆.从美剧的流行看中国观众对外来文化的接收——美剧的中国观众调查[C].中国传媒大学第二届全国新闻学与传播学博士生学术研讨论文集,2008:275-283.
[2] Netflix:美国付费视频网站,最早是提供DVD的实体租赁业务的全国性网站,进而发展提供在线网络视频观看。目前是世界最大的流媒体播放服务商之一,主要盈利方式以会员付费,即用户只要每月支付7.99美元,便可以直接在线收看节目。
[3] [英]理查德·豪厄尔斯著.视觉文化[M].葛红兵译.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93.
[4] [英]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肯尼思·库克耶.大数据时代[M].盛杨燕、周涛译.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24.
赵 聪: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中国电视艺术委员会文学编辑
责任编辑:李松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