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蛋儿

赵明宇

傻蛋儿长得人高马大，一副憨相，常常被人戏耍。有人用糖纸包了羊屎蛋儿丢在路上让他去捡。他捡到了，惊喜地剥开看看，再失望地扔掉，嘿嘿笑，也不恼。

傻蛋儿力气大，吃得多，在家中吃不饱，就在街上溜达。谁家有了脱泥坯、垒墙头一类的重体力活儿，他就跑去帮忙。

1944年秋天，铁匠铺的老端赶制一批军刀，忙不过来，找傻蛋儿帮忙。傻蛋儿说，先吃饱肚子再干活行不行？老端说，只要你不惜力气，馒头随便吃。傻蛋儿一听，勒紧腰带就跟着老端去了。

炉火熊熊，傻蛋儿在老端的指挥下抡大锤，叮叮咚咚，钢花飞溅。老端说，傻蛋儿，你真行啊！傻蛋儿抹一把汗水说，论辈儿，你管我叫大叔呢。

老端笑了，敢情你小子不傻啊！

老端为八路军制作军刀的事情被人告密了。这天晚上，于旺庄炮楼来了几个伪军。老端翻墙逃跑，腿上挨了一枪，遇上在街上晃悠的傻蛋儿。傻蛋儿腿长，背上老端跑得一溜烟儿似的。老端在傻蛋儿背上说，傻蛋儿，去万堤找县大队。

傻蛋儿抖了一下老端说，我救你的命，你也不喊我一声大叔？老端疼得哎呀一声。

到了万堤，老端参加了县大队。老端说，傻蛋儿，你回去吧。傻蛋儿说，你参加县大队，我也要参加县大队，跟你一起打鬼子。老端说，脑袋拴在裤腰上，子弹没长眼睛。傻蛋儿说，你有孩子老婆还不怕，我更不怕。

县大队的大队长叫赵北源，说你们先吃饭吧。

傻蛋儿说，还真的饿了。就去厨房，用手托了一串馒头，把大家吓了一跳，说从没见过能吃这么多馒头的憨货。

有一次在漳河沿上打伏击，阻截从馆陶增援元城的小鬼子。大家都埋伏好了，傻蛋儿放了一个很响的屁，大家哄笑。幸亏小鬼子还没到，要不可就出大事了。大队长赵北源就跟老端说，让这个傻蛋儿滚蛋吧，早晚是个累赘。

傻蛋儿偏不走，一直跟着县大队。傻蛋儿说，不就是屁大一点事儿？我改了还不行？

打完伏击，攻打元城的战斗就开始了。县大队攻打北门，遇到了北门外的一处碉堡，喷出的火舌让很多人倒下了，根本就不能靠近。再僵持下去，就会有更大的牺牲啊，可是又不能硬攻。赵北源站出来说，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请自愿报名组成敢死队，拿下碉堡！

老端说，我去！

傻蛋儿一巴掌把老端推到一边说，你咋呼啥？你有孩子有老婆，还是让我去吧，我一个人，没牵挂。说完，一猫腰，跳出战壕。

手榴弹掩护！赵北源一声令下，几颗手榴弹同时掷出，顿时硝烟弥漫。

傻蛋儿连滚带爬，摸到了碉堡下面。他把三颗手榴弹绑在一起，拧开盖子，拉了引线，塞进碉堡。

火光中，老端看到傻蛋儿向后一挺。老端疯了似的喊了一声傻蛋儿。

碉堡哑了。大部队冲进元城时，老端在碉堡的废墟上找到了傻蛋儿。傻蛋儿被炸掉了一只胳膊，炸瞎了一只眼睛。老端擂了傻蛋儿一下说，大叔，你没死啊。傻蛋儿乐了，说你终于喊我大叔了。

傻蛋儿立功了。赵北源让文书给傻蛋儿记功，问起傻蛋儿的名字，傻蛋儿挠着后脑勺笑了，说，您给俺起个名字吧，俺长这么大，还没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