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爸爸

李格珂

黑夜，没有光，一片迷茫。小丽老师在寻找她的学生杜姗姗。她打着手电筒，蓝色的雾在光影里聚合，丛林有怪鸟的凄厉鸣叫，阴森恐怖。花名册上是东方新苑小区，按图索骥，根本没有这样的小区。小丽老师凭着一股子执拗劲，一路找下去，眼前出现一片废弃的工地。无数个黑影包围过来，杜姗姗发出一声狂叫扑上来……小丽老师不禁打了个寒战。醒来，一身冷汗，原来是场噩梦。

小丽老师心里一直犯嘀咕，怎么就见不到天天在作业本上签字的杜爸爸呢？

周一升国旗，杜姗姗在众目睽睽下迟到了。而且校服特别脏。

升旗结束。小丽老师压着怒火，留下杜姗姗询问原因。答曰：周末被爸爸锁在家里，不让出门，也就没洗校服。今天一定洗。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平常沉默不语的杜姗姗上课与同桌打起来了。原因是男同学胳膊碰了她，她挠破了他的脸。让叫爸爸。

来的是一个年轻女性，妆容妖娆，说是杜姗姗家长。见了小丽老师，热情似火，打开了话匣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她伸出右手，说是骨折刚好，指骨变形，是丈夫毒打的。撩起栗红色刘海儿，眉骨一块大青斑，这也是丈夫喝醉酒打的。如果老师告诉丈夫杜姗姗表现不好，孩子可能会被打死。往后娘儿俩都没有活路了。小丽老师头皮一阵发凉。原来这是一个问题家庭啊！

顿了一会儿，小丽老师询问家庭情况。得知他们是本市居民，有房不住租出去，却一家三口在外租房。真是匪夷所思！丈夫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电话从不接听，短信不看不回。稍不如意就暴打母女两个，逼孩子下跪，逼老婆离婚。同处一室，十二年来不许女儿喊妈，不许母女说话。做妈妈的打工赚钱给女儿买裙子，丈夫撕坏不让穿。女儿在家里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写完作业，等待爸爸签名才能上床睡觉。一间居室，爸爸睡沙发，女儿常常到夜里十二点还在被窝里发抖，有时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抱着妈妈偷偷哭泣。孩子只有在学校里是幸福的，开心的，遇到这样的好老师是孩子的福分。末了还问老师能不能介绍个心理医生帮帮她的女儿，她太可怜了！

小丽老师送走那个哭泣的女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办公室一片斥责声：“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爸爸？是亲生的吗？”小丽老师想：难怪之前的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开学这么久都联系不上。

小丽老师决心要见到这个神秘爸爸。

后来，杜姗姗课堂纪律松懈，说话，骂人，给同学起绰号，撕同学书，小测验作弊。她妈妈已经是办公室常客。每次来，翻来覆去都是控诉家庭暴力，口若悬河。同时告诫小丽老师，千万不能联系丈夫，不要告知孩子的在校表现。

期中考试，杜姗姗班里倒数第二。小丽老师汇集学生提供的信息，在一个周末终于摸索到杜姗姗的家。

那是城乡结合处的一片棚户区。

一间上锁的铁皮门外，经过两磨三磨再三保证，一位上了年纪的邻居老奶奶才道出实情。姗姗这孩子可怜，没有爸爸。十多年前，她妈妈做姑娘时在酒吧工作，后来就怀孕了，是哪个男人都没认清。年纪轻轻，大着肚子，老家是没脸回了。就谎称自己在城里嫁了人，后又骗家人说男人死于车祸。其实，十多年来，就母女两个住在这里。为了孩子安全，当妈的常把孩子锁在屋里，才放心出去打工。唉，真是前世造孽啊！两张嘴总得吃饭吧？是不是老师？她在一个工地上，这不，今天周末，连孩子也带去了工地。

生命可以这样吗？人能永远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吗？告别老人，小丽老师心情沉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