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画外,情伤一片
2016-03-22◎清若
◎清 若
画里画外,情伤一片
◎清若
图/幽竹沐草
恋笔纪
她本无心入画入世,可命运偏偏让她与他相遇。彼时,她为画中仙,他是画外人。他痴情呼唤百日,她终被感动从画中走出,与他在寂静尘世里长情相守。谁知人世浑浊,而今她依然是画中仙,他还是画外人,却早已不是旧时模样。画里画外,她痴守的那片情最终在时光里被辜负,只留下一片心伤。而她也终究不知,寂寂长夜里,他悔还是不悔?
她叫真真,本是南岳地仙,日间携仙朋道友谈笑风生,夜来听风林呼啸泉水叮咚,活得倒也潇洒恣意。
她本无心入凡尘,可世事难料,无意间她成了画工笔下的素材,一轴画卷几尺画纸,将她的神韵画得惟妙惟肖。不自知中,她已成为画中仙。画里的她肤白胜雪,衣袂飘飘,可谓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后来这画被画工携带入世,被一个名叫赵颜的凡尘俗子瞧上了。只缘感念他的一眼回顾,她便入了尘沾了情,从此一切都背离了既定的命运轨道。
赵颜是唐朝进士,家境殷实,喜爱书画,常流连于书画店。那日他从一堆画作中略过,惊鸿一瞥间便被画中的她惊艳了。彼时,她无知无觉,无喜无悲,无情无爱,不过是个画中人罢了。可他的深情目光胶着在她身上,紧紧拉住画工不放,问道:“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怎样才能让她活过来?若她得以生还,我必娶她为妻,不离不弃。”
他再三询问,那画工被他的诚心打动,将画中佳人生还之法告知了他。其实方法很简单,但最考验人心。需对着画像昼夜不歇地连呼百日,百日后若得画中人呼应,便将百家彩灰酒喂她喝下,她必生还。
那时,赵颜的眼里心底都是她,所以迫不及待地按照画工所教之法对着画像遥遥呼唤,也不管是否有效,她又是否能听到,只希望百日之后她能回应一句,哪怕一个字也好。
真真躲在画里,听着自己的名字被他一遍遍深情呼唤着,看着他梦里呢喃呼喊自己名字的情景,一连百日,昼夜不歇。她的名字随着他的呼喊飘荡到空气里、泥土中、树林间、山河缝隙……飘荡在世间的每一个地方。
随着日期临近,真真发现他已入了她心,侵了她魂。她惶恐又欣喜,惶恐自己身为仙子无法与他长久圆满,却又欣喜自己对他存了真情真意,再不是不通人间真情的无情之人。她日日处于矛盾和挣扎中。
百日期限已到,听着他的深情呼唤,她再也忍不住对人间烟火情缘的向往,终于下定决心踏入万丈红尘,与他一起历经这场来之不易的情缘。
那日,她如他所期待的那般,笑意盈盈地从画中走出,款款向他走去时他却慌了,怕她的到来只是一场幻觉,再三确认后慌忙找出百家彩灰酒喂她喝下。她该是欢喜与甘愿的,所以当他递来酒杯时,她不曾想过其他,在他的灼灼目光中一饮而尽。
此后,她宁愿放弃仙界的无忧无虑,生在凡尘,有知有觉,有情有爱,有喜有悲,与他共历一段情缘。
那段时光中,他们亲密相守,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很快爱情之花结了果,他们的儿子来到了世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幸福满得快要溢出来。
倏忽间,几载光阴匆匆而过。可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却在时光研磨中渐渐消退。赵颜对她再没了往日相呼的深情,以至于后来竟猜忌于她。可她还傻傻地深信着他爱自己的心依然如故,从未想过所有的一切早已不是旧时模样。
而此心此情,风知月知他知,唯她不知。其实,她不知亦是一种幸福,至少她还可以自欺欺人,为自己留一份念想。可是就连这卑微如尘的一份念想,赵颜都没能成全她。
一日,赵颜随友人外出谈到了真真,而她与赵颜之间的过往终被友人得知。朋友听罢这段骇人的传奇后便苦口婆心地劝赵颜,说她是妖非人,早晚会害他命丧黄泉。末了,那朋友拿出一把剑,说是能斩妖除魔,劝赵炎早做谋算,铲除祸害。而赵颜听罢,心中对真真的猜忌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最后,他带着那把剑回来了,全然不顾多年夫妻情意,也忘却了他多年前百般求娶她时的深情,竟要置她于死地。
看着赵颜手里的剑,真真终于体会到了人心易变的痛苦,她彻底绝望了。真真忽然十分想念身为仙子时不知人间情滋味的悠然岁月,也许是该回去了,她连一丝退路也没给自己留下,转身便要入画。
离去之前,她对他道明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也最后一次对他哭诉,掷地有声道:“妾,南岳地仙也。无何为人画妾之形,君又呼妾名,既不夺君愿。君今疑妾,妾不可住。”
最后的最后,绝望的她吐出了曾为他饮下的百家彩灰酒,然后决绝地走了,带着她在人世所生的孩子又回到画中,成了单薄的画中人。只是这一次,画中人除了她还有一个孩子。她与那孩子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可笑的是,她走后赵颜竟又开始日日呼唤她,用和先前一般深情的语调。然而,任凭他昼夜不息地呼喊百日千日,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再也见不到曾经被他称为天人、又被他斥为祸害的女子了,他终究失去了那个温柔岁月里为他红袖添香的仙女爱妻。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还会不会为他动心,会不会脱下曼妙仙纱换上凡人衣裳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妻?往后的煌煌岁月里,她会不会接受他的悔恨,与之重归于好?
没有答案,因为人生无法重来。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回首过往,她悔还是不悔?她没说,也没人知道,但她终究在这短短的人世光阴里被辜负了。
从此,赵颜唯有守着那幅早已失去生命的画像日日呼唤,夜夜悔恨,守着山间那轮清冷的明月聊度余生。这一场结局,天知地知他知,而她依然不知。风拍窗棂,月出南山,流泻的光华悄悄映照着画卷中的她。他与她,画里画外终究成伤。
可是,有谁知寂寂长夜里,午夜梦回时,想起过往种种,他悔还是不悔?不知道,一切也早已与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