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不可靠性视域下口述档案的身份重构*
2016-03-21汪长明
汪长明
(上海交通大学钱学森研究中心,上海,200030)
记忆不可靠性视域下口述档案的身份重构*
汪长明
(上海交通大学钱学森研究中心,上海,200030)
档案学界围绕口述档案是否为档案、口述档案的学科属性与学术地位、口述档案与文本档案的关系长期争论不休。导致口述档案不被学界普遍认可的关键因素在于记忆的不可靠性。记忆具有主观判断的成分,容易悖离“历史之真”;具有美学化倾向,难免利己主义道德评价;容易被误导,从而导致记忆错误。建立口述档案与社会记忆之间的互构机制,促使“记忆失真”走向“记忆真实”,进而实现“历史真实”,是口述档案获取档案身份,从而走进档案史学研究范畴必须实现的两个重要突破,而这有赖于口述作者和口述档案采集者的良性互动与共同努力。
记忆不可靠性 档案 口述档案 身份重构 社会记忆
“口述档案”(Oral Archives)这一概念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才开始出现,随着现代口述史学的产生而产生。1948年,美国著名历史学家阿兰·内文斯(A llan Nevins)创建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研究室(Columbia University Oral History Research Office),从此口述史学作为当代历史文献研究的新手段得以创立,标志着现代口述史学的诞生。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口述史学开始兴起于英国和加拿大等欧美地区,八九十年代以来则逐步流行于世界各地。作为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兴起的为数不多兼具学术研究意义、公共历史价值和社会激进议程的历史学分支学科,口述史学的兴起虽然其最初动机旨在弥补现存文献不足或现有史料缺失的档案考量,即强调口述历史的史料价值,但在客观上推动了历史学及其相关学科的发展,同时催生了“口述档案”这一新兴学科名词的兴起。
口述档案作为学科名词诞生以来,围绕其身份定位,即口述档案是否为档案、口述档案的学科属性与学术地位、口述档案与文本档案的关系,争议就一直存在。以致时至今日,“口述档案”词条在中图分类法“档案学”类目(G270)中仍找不到对应的次级学科归属。本文以记忆的不可靠性为切入点,试图对口述档案的学术论争、学科定位及采集原则进行探讨,旨在破解口述档案在档案学领域的尴尬处境。
1 口述档案身份困境
1988年8月,第十一届国际档案大会在巴黎召开,大会的中心议题是“新型档案材料”,其中包括口述史料。塞内加尔学者在大会上首次正式使用“口述档案”一词,从此,口述档案正式进入档案学的研究领域。所谓口述档案,一般认为是“为抢救社会记忆而对个人进行有计划采访的结果”[1],是“为记录人们语言信息的记录材料的总称”[2]。这一表述基本涵盖了口述档案的基本要素:来源上,口述档案的采集对象为与事件相关的个人;性质上,口述档案是社会记忆的一部分;形态上,口述档案是以语言信息(声音、图像)为原始形态,并通过记录、记载的形式将其物化,从而成为社会记忆的一部分。
多年来,对口述档案如何定位(即学科属性)、口述档案属不属于档案学的研究范畴与采集对象(即身份归属)、口述档案与档案的关系等问题,史学界、档案学界甚至语言学界一直争论不休、相持不下,主要有赞成和反对两种观点。赞成者认为,口述档案是档案的一种形态,是“活档案”,属于档案的一部分。其理由包括六点。
(1)从文本属性看,口述记忆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属于社会记忆的构成单元,与书面档案一样“具有原始性”[3],应该成为“档案的一个分支”[4]。支持这一理由的最直接依据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撰的《档案术语词典》(国际档案理事会1984年出版)对“口述档案”的解释[5],即“为研究利用而对个人进行有计划采访的结果,通常为录音或录音的逐字记录形式”[6]。尼日利亚学者埃思指出:“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不在历史长河的某一阶段依赖口述档案重现过去……口述档案具有与书面档案同等重要的作用。”
(2)从形成过程看,口述档案的采集对象为历史事件的当事人,访谈内容经整理后可视为对历史的记载,具有原始性,“具有其他形式的文献资料无可替代的价值”[7]。
(3)从反映内容看,口述历史①以个人讲述形式反映的内容多为亲历、亲见或亲闻,是当事人从自身角度凭借其个人记忆回忆历史的方式,从而尽可能还原历史,具有相对真实性。
(4)从制度支持看,口述历史属于《档案法》《著作权法》《民事诉讼法》《行政诉讼法》《刑事诉讼法》《继承法》等法律法规认定与保护的对象,具有合法性[8]。一个典型的事例是,2015年10月9日,《南京大屠杀档案》正式列入《世界记忆名录》。此前的2010年,《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档案》已成功入选《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两部档案都包括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证言影像,其中的“调查都制定了严格的调查程序,强化了调查的证据,是有真实性和法律效力的”[9]。
(5)从研究方法看,口述历史不仅是对传统文本档案以政府为主体的“自上而下”研究方法的一种突破,通过以个人为主体“自下而上”建构历史,使普通人的生活和大众对历史的情感和认识走进了史学领域,从而形成了“一种新的史学理念”[10]。
(6)从社会功能看,口述档案可以拯救和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可以填补历史空白,为“正史”或典籍史作补充、补足与拾遗;还可以改善和充实档案馆馆藏,更好地发挥档案馆的服务功能[11],等等。因此,赞成者认为,口述档案是将个体记忆转化为大众记忆(集体记忆),从而建构社会记忆的重要基石,是填补历史空白的有效措施;同时,由于正规官方档案的形成多少带有服务于当时的意识形态、服从社会政治需要的色彩,口述档案对鉴别文献史料真伪有着一定的意义,从而有利于优化、改善档案保管单位的馆藏结构。此外,口述档案还赋予“档案”以新的内涵,“拓展了档案工作的领域”[12]。
质疑论者则认为,“档案与‘口述档案’是根本不同的两种事物”[13];与书面档案相比,“口述档案”其实是一个伪命题,不能称为档案。其理由包括五点:
(1)在基本属性上,原始记录性是档案的本质属性,口述档案因并非伴随人们的社会实践活动而自然形成,不具有“原始性”这一档案的根本属性,真实性、可信性值得怀疑;口述史不能称为信史。诚如塞内加尔学者萨利乌·姆贝伊所言:“口述档案因其回忆不能也不会总是真实的……使得重建历史真貌的努力困难重重。”“口述档案具有因其性质所决定的缺陷。它们建立在口头传说的基础之上,具有易变的特点。”因此,不能把口述的真实性绝对化。
(2)在学科概念上,“口述档案说”混淆了原始历史记录(档案)与事后追忆的历史记录(口述档案)之间的界限,打破了传统的档案分类与编研体系[14]。
(3)在机构职能上,档案部门建立口述档案是一种越权行为,混淆了档案部门与其他相关机构职能的界限,冲击了档案的严肃性、规范性、权威性。
(4)在行为动机上,建立口述档案本身是一些历史档案不足的机构或国外一些缺少历史档案的国家的权宜之计,属“不得已而为之”之举。
(5)在国际经验上,国际档案界对口述档案的概念及定位也存在争议,有些国家并不认可“口述档案”一词,如法国以“有声档案”代替“口述档案”,加拿大采用“有声文件”作为通用术语,扎伊尔则使用“口述史料”一词,等等。因此,反对者认为,口述档案“不具有档案的本质上属性,不具有法律的凭证作用,而只是一种辅助档案利用的重要的参考资料”[15]。
概括起来,赞成派与反对派关于口述档案定位的论争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形式上,规范与失范之争,即档案是否应仅为文本档案?口述档案是否为正式、可信的档案?从而是否应纳入“档案”的概念范畴?其次,性质上,正史与野史之争。反对者认为,只有考证严密、载体可信、流传有序的“正史”才算档案,口述档案属于“野史”;赞成者则认为口述档案与传统的档案不是矛盾与对立关系,而是对前者的必要补充,二者相辅相成。再次,来源上,官史与民史之争。反对者认为,档案的对象为政府主体,属自上而下的、有序的政府行为,采集的是“官史”;赞成者则认为,个体记忆是集体记忆、进而成为亦理应成为社会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自下而上、看似无序的“民史”使得档案的类型更加丰富多彩。最后,关联性上,直接相关与间接相关之争。反对者认为,只有在当时、当地,由当事人参与、参加并形成的历史文献才能称之为档案,直接相关性是档案的必备属性;赞成者则认为,口述档案基本真实可信,即便存在可疑或不可信之处,可以通过比较、考证、去伪、归复等方式,尽可能恢复、呈现历史原貌。忽略“口述档案”的“档案”是不完整的,不利于民族文化的保存和社会记忆的建构。
2 记忆的不可靠性
实际上,导致口述档案真伪之争——到底应将口述采访资料归入口述档案抑或口述史料——的根本因素在于“记忆”的不可靠性上。这一直是一个赞成者刻意回避、反对者揪住不放的关键问题,是两派争论不休的“症结”所在。对这一问题的争论结果决定了档案的最根本属性——原始性是否成立。
所谓记忆,《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解释是“往事在头脑中的印象”。这一定义具有三层含义:首先,记忆的对象为“往事”,即成为了过去或历史的事情、事件,具有不可还原性;其次,记忆的主体为“头脑”这一非文本、非实体的载具,其本身具有主观性、随意性;其次,记忆的形式为“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记忆主体的主观性,使得印象本身具有模糊性、不可验证性。因此,上述三个特征决定了记忆具有不可靠性,使得其在保证档案的历史再现性(真实性)上大打折扣,而这正是怀疑论者对口述档案进行质疑的主要问题所在。如果不能真实再现历史、还原历史,即便赞同论者能够给出多少看似合理的、具有“说服力”的理由,这样的“口述历史”根本不具有历史价值和档案价值。于是,有学者提出,“口述档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伪概念,无论从语义学还是从逻辑学上讲,根本不存在“口述档案”一说,除非它是“来自他人口述(或口头讲话)的不同载体的现场记录所形成的档案”[16]。当然,后者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范畴,已经脱离了本文的研究范围。
2.1 记忆具有不确定性,容易悖离“历史之真”
“记忆是动态的,充满了不确定性。这种动态或不确定使记忆本身带上了戏剧性。”[17]就同一事件而言,由于受时代久远程度、个体记忆能力、判断能力的影响,不同口述主体的记忆往往或多或少存在偏差,容易出现记忆疏失、模糊和错位,甚至可能出现自相矛盾之处。这种“既包含着真实内容,也有想象的成分”的口述历史,其真实性难免“不断遭到质疑”[18]。澳大利亚历史学家帕特里克·弗雷尔(Patrick O'Farrell)颇具讽刺意味且一针见血地指出:“口述历史正在进入想象、选择性记忆、事后虚饰和完全主观的世界……那不是历史,而是神话。”[19]
就个体而言,记忆力再强的人,随着年龄的增大,其“忘性”也会越来越大,严重者甚至出现失忆或记忆紊乱现象,只不过程度有轻有重而已。这是人类难以克服的自然规律。科学研究无数次证明,记忆不但并非坚如磐石,而且容易变得容易丢失、改变,随之导致的记忆错误无所不在。“我们坚持了许多年的一些记忆片段很可能掺杂了许多莫须有的想象,我们也许永远无法了解自己的记忆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实发生过的。”[20]对此,左玉河教授从“历史记忆”与“历史叙述”“历史之真”与“记忆之真”分离的视角做了深入研究。他认为,口述者的口述渗透了随后的经验,是一种历史叙述(记忆中的历史事实,即记忆之真)而非历史记忆(历史之真);而记忆之真是由历史亲历过程中存储的记忆以及随后增加的生活经验共同作用、改造过并重构的历史记忆。口述者的童年经历(尤其是不幸的经历)、怀旧情绪、个人偏见、亲情意识与健康状况(一般指健康障碍)等,都可能使历史记忆发生扭曲,难以保障记忆呈现的客观,从而将“过去的历史”变成“现在的历史”,将“过去的声音”变成“现在的声音”[21]。长期从事人类记忆不可靠性研究的著名心理学家、加州大学埃尔文分校伊丽莎白·洛夫特斯(Elizabeth Loftus)教授通过对“记忆错误”的研究发现,记忆不仅并非牢不可变,而且比我们所认为的更为脆弱;特别在提取遥远而模糊的事件细节时,记忆有时会变得混乱不堪。她通过心理实验得出结论:“记忆是柔韧的。”
2.2 记忆容易被误导,从而导致记忆错误
由于受“事件后”因素的影响,人们原先的记忆往往会变得模糊不清。在多次外部因素的强化诱导作用下,原先的记忆很容易发生改变,从而形成新的记忆,即错误记忆。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认知心理学家史蒂夫·林赛(Steve Lindsay)等五位学者在2004年发表于《心理科学》(Psychologucal Science)杂志上的一篇关于心理治疗的《真实图景与错误记忆》(True Photographs and False Memories)[22]一文中,通过对经历机械脑损伤或经历外科手术失去记忆的病人进行记忆恢复诱导实验的心理治疗得出结论指出,此类实验除了有可能对病人进行“记忆唤醒”外,另一方面,如果操作不当将非常危险,尤其是如果当一些真实的物件(道具)结合实验组织者刻意设计的谎言误导实验对象时,错误的记忆就很容易产生。因此,记忆很容易被误导,我们应该对此采取审慎的态度。
如果记忆扮演着“真实的谎言”角色,这样的记忆以及由此形成的所谓“口述档案”,如果不加考证、去伪存真,实际上并无多少历史价值和社会利用价值,失去了档案的本质属性和社会利用价值。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论争中,反对者因仅仅抓住了“原始性”这一档案的先天属性、同时也抓住了赞成论者的“把柄”而占了上风。但在实际的工作中,口述档案采集、建档与组织管理工作早已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并已进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成为各级档案管理机构与业务部门的重要工作内容②。
2.3 记忆难免道德判断的印记,带有利己主义色彩和自我美学倾向
口述记忆实际上是一个以利益为边界区分“自我”与“他者”的过程,是口述者通过利益权衡主观选择的结果。“历史记忆呈现的选择,取决于口述者的价值观及其背后的选择权力。”[23]严格说来,真正的口述档案是建立在事件当事人的回忆基础之上的,任何非当事人(如同时代的事件局外人或后来的史学研究者)都不能成为口述档案的采集对象。即便基于当事人的回忆,人们在以口述形式将记忆信息转化为他人可接收的视听信息过程中,尤其在口述主体成为事件中对立一方的时候,总是倾向于强化对自己或自己所属一方有利(自我美化)的成分。他们“可能碍于种种原因而有意避开敏感的问题,或出于个人利害关系而有意护短,甚至文过饰非,歪曲事实”[24],从而影响采访者的价值判断与道德评价。其中的影响因素包括:趋利避害的人之本性,社会权力的操纵与对社会现实利害关系的权衡,社会意识形态与主流价值观的影响,以及口述者的个体因素,如人格、品质、品德、信仰、情感、动机、价值观、是非观、认知能力,等等。这种基于被采访者(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主观价值判断形成的口述档案不可避免地带有“去历史真实”的痕迹,既背离了口述采访者的动机,也背离了口述档案应有的道德原则。
简单地说,即记忆是自私自利的,具有利己性,很容易被刻意“污染”。它不可能具有春秋笔法,做不到不偏不倚、不虚美、不掩恶,难免会“在道德上做不自觉的修正”,从而“让记忆偏离轨道”[25]。那种经过多种因素反复过滤和引导后形成的口述叙事文本,显然或多或少地带有个人的偏见,与口述者的“历史记忆”有着较远的距离,其同客观存在的“历史真实”的距离则相去甚远。
3 从记忆之真到历史之真:口述档案的身份重构
自上世纪中后期以来,国内关于口述档案地位的讨论和研究方兴未艾,引起了学术界、档案机构和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并在某些领域(尤其是少数民族口述档案和革命史口述档案方面)取得了较为丰硕的研究成果。例如,最早开展口述档案采集的云南文山档案馆从1993年10月就开始组织力量收集壮族的口碑档案史料,经过20多年的抢救性采集,已经取得了可喜成绩。一大批反映壮族生产生活、民族来源、婚丧嫁娶、风俗习惯的录音磁带,展现壮族群众生产劳动、节日活动、婚礼场景的照片,以及反映壮族婚丧嫁娶的电视专题片相继收录、录制入馆[26]。经过长期论争与探索,学术界已逐步从最初对口述档案的概念之争、定位之争,转向了关注口述档案的理论研究与工作实践探索。口述档案在档案工作中的地位回归成为其主流发展方向。这对推动口述档案的研究和发展无疑将产生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口述档案学术地位与应用价值的理想归宿是实现“记忆之真”与“历史之真”的趋同。但作为解释和重建历史的一种工具,如果不解决记忆失真即记忆的可靠性问题,口述档案的身份问题论争将会一直持续下去,记忆研究终将无法进入史学的殿堂,而这有赖于口述采访者与口述者的共同努力。笔者认为,要实现这一点,必须建立起一套口述档案与社会记忆之间的互构机制(而不仅仅单向度的口述档案建构社会机制)。其动力系统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1)不同口述档案之间的互构,包括采访者与受访者之间的互构、不同受访者之间的互构、不同采访者之间的互构、不同口述历史档案之间的互构,等等;
(2)口述档案与文本档案之间的互构(包括口述档案对文本档案的解构和文本档案对口述档案的建构两个方面);
(3)口述档案与其他记忆媒介之间的互构。以此为基础,采访者经过遴选、甄别、比较、优化与重建,尽可能克服记忆不稳定性带来的“假档案”信息,减少并最终消除口述者的记忆失真与记忆错误等干扰因素,实现口述档案从“记忆之真”到“历史之真”的转化。惟此,备受争议的口述档案才能真正做到去伪存真、去疑存信,最终成为档案家族既多姿多彩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很大程度上,最好、最可信的口述档案应是最优秀的采访者与最合适的口述者③密切合作的结果,也是双方有效互动的成果。令人欣慰的是,在整个史学界“记忆转向”的大背景下,以口述档案为核心研究对象的记忆问题在口述史学研究中的复兴与变革成为记忆研究的必然趋向。口述档案采集、编制与建档工作在实践领域的开展成为推动和确立其身份归属的重要动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钱学森手稿整理与研究(1955~2009)”(立项号:13ADJ004)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笔者认为,从形成过程与存在形式看,口述记忆、口述历史、口述档案是三个不同的概念,或者说处在不同的层次。口述记忆(oral memory)是将记忆以口述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视听形态,包括录音、录像等。口述历史(oral history)有两种概念:一种指通过口口相传的形式将声音符号传承下来的口头回忆与传说;另一种指当事人以“事后追忆”的形式呈现或还原历史面貌的回忆与讲说(本文采用后一种概念),其物化形式在我国史学界一般称为“口碑史料”。而口述档案则是口述历史的档案化形态,是被政府机构认可并进入档案编研体系的正式档案的一部分。
②笔者认为,这主要得益于我国的档案工作者从一开始就对口述史料采集工作采取了审慎、科学的态度,注重采访对象的可靠性、采访形式的科学性,并注重口述史料的整理、甄别与研究,从而避免了口述采访的盲目性,尽可能缩小乃至消除“记忆真实”与“历史真实”之间的距离。
③有学者指出,“受访者”“口述者”称谓有消极、被动的意味,为鼓励采访对象主动参与口述档案的采集,更好地体现口述档案形成过程中的互动与平等原则,应使用“信息提供者”(informant)、“口述作者”(oral author)、“叙述者”(narrator)等更加主动的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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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长明,上海交通大学钱学森研究中心馆员,硕士,《钱学森研究》副主编,主要研究方向为档案学理论研究。
Identity Reconstruction of Oral Archiv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emorial Fallibility
Wang Changm ing
(Qian Xuesen Research Centre of 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Shanghai,200030)
It has been a perennial pendent problem in the field of archival historiography w ith regard to the controversy over the authenticity,disciplinary orientation and status,and the relationship w ith archives of oral archives.Fundamentally,the critical factor is the memorial fallibility which causes unrecognization in the academ ic circle.Firstly,memory has the feature of distortion due to subjectivity of the interviewees;Secondly,it has aesthetic tendency to make egocentric evaluation;Lastly,it w ill be easily m isled to form false memory.It relies on the two breakthroughs for oral archives to gain archives identity so that it w ill be the object of archival historiography research:to turn anamorphic memory into genuine memories on the on hand,and to turn genuine memories to actual history under the mutual-construction mechanism of oral archives and social memory.This depends on the joint efforts of the interviewers and the interviewees in the process of oral archives collection.
MemorialFallibility;Archives;OralArchives;Identity Reconstruction;SocialMem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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