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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巴宗教外交:机制、演变及影响

2016-03-20张芯瑜

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 2016年2期
关键词:古巴政府卡斯特罗古巴

张芯瑜



古巴宗教外交:机制、演变及影响

张芯瑜

古巴革命胜利后,对宗教在社会主义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行了重新定位,开创了古巴宗教外交的新局面。宗教外交成为古巴寻求外交独立性的重要策略,逐渐形成了政府、宗教组织和学界相结合的复合外交机制。宗教与古巴外交相结合的历程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宗教外交为古巴及其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带了积极的影响,但也存在一定的消极影响和挑战。

古巴;宗教外交;社会主义;天主教

在全球化浪潮的推动下,极具传播性和跨国性特征的宗教因素,不断冲击着以“世俗化”为主流的现代社会。特别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信仰的社会主义国家,“宗教复兴”、宗教政治化趋势以及国内宗教格局的变化,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不断提出新的要求。古巴是一个教派复杂、信教民众较多的社会主义国家。宗教因素与古巴国情不断碰撞,古巴政教关系也随之发生调整和改善。特别是当宗教在古巴外交中占据重要地位之后,古巴有效地维护了政局稳定、社会安定,更重要的是获得了争取生存和发展的国际环境。宗教外交,就是指以宗教价值观为指导且由外交机构和人员代表国家直接从事的外交行动*涂怡超、赵可金:《宗教外交及其运行机制》,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年第2期。。本文将分析古巴宗教外交的目标与机制,梳理其演变过程,进而对其宗教外交的影响进行总结。

一、古巴宗教外交的目标与机制

为了维护主权独立和国家的生存发展,宗教外交成为古巴寻求外交独立性的重要策略,成为传递本国宗教信息、促进国内外沟通、提升国家形象、增进国际

话语权的重要方式。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后,古巴调整了外交政策,开始以更加独立的姿态开展多元外交。在此过程中,古巴宗教外交形成了较为明确的指导思想,以及政府、宗教组织和学界相结合的复合外交机制。

首先在政府层面,为了形成政府对宗教事务的机制化管理,1985年古巴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成立了宗教事务办公室。宗教事务办公室不仅负责实施、推广和调整国家宗教政策,以及推动政府和宗教组织间的友好关系,还同其他国家的宗教事务管理机构保持联系和交往。此外,为了在国家管理层面形成和培养具有新型宗教外交意识的人力资源,古巴政府开始在国家运行机制中纳入宗教人士。在这方面的重要突破是,1991年古共“四大”首次允许优秀的宗教人士加入共产党。随后,1993年2月,首次有宗教组织领袖当选为古巴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代表。在最近一次全国人大代表选举中,有四位基督教牧师和一位古巴约鲁巴人文化协会主席当选*Odalys Cimadevilla,“Relaciones del Estado cubano con las religiones, las instituciones religiosas y los creyentes”,21 Marzo 2012,http://www.cubasi.cu/cubasi-noticias-cuba-mundo-ultima-hora/item/5089-relaciones-del-estado-cubano-con-las-religiones-las-instituciones-religiosas-y-los-creyentes,访问时间:2015年10月22日。。

其次在宗教组织层面,由于宗教的跨国性和草根性,古巴政府非常重视宗教组织在外交中的作用。宗教组织在古巴的运行必须得到古巴司法部的许可,其中影响较大的包括:古巴伊斯兰教联盟、古巴俄罗斯东正教教会、古巴创介学会佛教组织、古巴希腊东正教教会、古巴友好浸礼会、圣灵降临节福音教会、基督福音教会、古巴约鲁巴人文化协会、古巴阿巴库阿人协会等。一方面,古巴政府鼓励国内宗教组织主持或参加国际会议,积极参与到国际议题的讨论中,以扩大古巴的国际影响力。比如,2003年在古巴召开的约鲁巴世界大会,2013年古巴召开的“唯灵论”世界大会,以及2015年8月古巴宗教间平台在哈瓦那大会堂召开的以“宗教交流和世界和平”为主题的国际会议等。另一方面,古巴政府通过宗教组织向国际社会传达古巴的立场和主张。为了响应古巴政府呼吁要求美国释放“五英雄”*“五英雄”是1998年在美国迈阿密被捕的5名古巴情报人员,他们被美国当局指控从事间谍活动。到2014年12月,美国方面已全部释放这5名情报人员。回国的号召,并且加强教会间的团结和联系,2011年9月12日古巴所有的教会组织共同成立了古巴宗教间平台。到目前为止,该交流平台已与政府或学术机构合作举办了多次国际会议和学术讨论,向外界传达了古巴各教会支持和平、反对恐怖主义的共识。为了配合政府的宗教外交政策,2000年后古巴教会理事会*在古巴各地福音派教会领袖的推动下,1941年5月28日成立了古巴教会理事会,以加强福音教派之间的联系和有效合作。1977年,古巴教会理事会扩展了成员资格,允许基督教相关的学术和文化机构加入。1989年,该理事会的成员再次扩容,允许非基督教性质的机构加入。到2000年,该理事会已成为代表古巴宗教组织,推动古巴宗教事业发展的重要机构。参见:El Consejo de Iglesias de Cuba,EcuRED,http://www.ecured.cu/Consejo_de_Iglesias_de_Cuba.加强了与地区及国际友好合作机构或教会的联系。仅在2009年,古巴教会理事会与德国、加拿大、荷兰、瑞士、西班牙、巴西、哥伦比亚等国的不同宗教机构同时开展了合作项目。

在学术层面,隶属于古巴科技与环境部的心理学和社会学研究中心于1982年成立了专门从事宗教学术研究的社会宗教研究室。该研究机构不仅致力于宗教学的基础理论研究以及古巴本土各种宗教的历史、教义、组织形式的研究,还致力于地区和世界范围内各种宗教的研究。此外,该研究机构还为本国和国际学生开设关于“宗教与社会”的各阶段课程*古巴社会宗教研究室网站,Departamento de EstudiosSociorreligiosos,http://www.cips.cu/estudios-sociorreligiosos/.。为了配合国家宗教外交局面的扩大,作为官方宗教研究智库,社会宗教研究室从1995年起每隔三年主持召开“社会宗教研究国际研讨会”,邀请世界各地重要的宗教人士、学者或官员等参会。到目前为止,该研究室已召开了七届社会宗教研究国际研讨会,不仅为古巴政府提供了宗教领域的思想资源和人力资源,还在地区和世界范围内形成了较大的影响力。除了隶属于古巴科技与环境部的社会宗教研究室,从事宗教学术研究的重要机构还包括:古巴哈瓦那大学、古巴马当萨斯大学、古巴哈瓦那恩里克·何塞·瓦罗纳教育高等学院、古巴圣经和神学研究高等学院、古巴哲学学院、古巴教会理事会研究中心、古巴国际移民研究中心等。

二、古巴宗教外交的演变

古巴宗教教派复杂,曾在古巴历史上扮演过重要的角色。但在古巴革命前,由于其国内天主教教徒主要集中在精英阶层,基督福音教在古巴统治阶层影响不大,外加古巴非洲教自身的隐蔽性和非组织性,总体而言古巴教会的影响力远弱于其他拉美国家的教会势力。在古巴革命前,并不存在宗教与外交相结合的传统。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后,虽然古巴经历过一段政教关系紧张的时期,但卡斯特罗政府结合国际宗教运动和古巴自身情况,很快对宗教在社会主义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行重新定位,开创了古巴宗教外交的新局面。总体上,宗教与古巴外交相结合的历程可分为三个主要阶段:

第一阶段:宗教外交局面初创时期(1967-1975年)

对古巴宗教信徒而言,1959年菲德尔·卡斯特罗领导的古巴革命的胜利,既是对其精神上的挑战,又是对其物质上的挑战。卡斯特罗政府希望推行政教分离的政策,同时秉持尊重信仰自由的原则。但部分古巴宗教人士在国内外反革命势力的怂恿和支持下,站在了卡斯特罗政府的对立面*1961年4月17日,在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的协助下,3名古巴天主教神甫参加了美国雇佣军在古巴西南海岸猪湾进行的入侵行动。。卡斯特罗政府颁布的土地改革法、城市改革法、教育改革法等,均遭到各教会的反对。为此,古巴政教关系变得异常紧张。革命胜利初期,95%的犹太教徒选择了移居海外,数百位天主教教士也选择了离开古巴,以至于到1965年,古巴仅剩220位天主教教士*Jill I. Goldenziel,Sanctioning Faith,“Religion, State, and U.S.-Cuban Relations”,Journal of Law & Politics,2009, Vol.XXV, p.179.。

事实上,即使是在古巴政教关系最为紧张的时期,罗马教廷也未中断同古巴的外交关系。1962年,卡斯特罗政府强力关闭了400多所天主教学校,但在同一年,梵蒂冈教廷撤销了亲巴蒂斯塔政权的教廷使节,任命西萨·萨奇为教廷驻古使馆代办,以改善同古巴革命政府的关系*Enrique López Oliva,“La Iglesia católica y la revolución cubana”,The Latin Americanist,Sept., 2009.。与此同时,罗马天主教会召开了第二届梵蒂冈大公会议(1962年至1965年),强调要加强同无神论唯物主义者(包括马克思主义者、共产主义者)的对话,强调教会的社会职责是面向穷人。古巴政府看到了这一动向,对自身的政策进行了反思,对教会在社会主义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行重新定位。1967年,萨奇被任命为主教,卡斯特罗亲自道贺。这是古巴革命后卡斯特罗第一次与主教对话,由此开启了古巴宗教外交的初创时期。

在古巴政教关系缓和的背景下,古巴政府开始通过宗教组织传达其反帝国主义霸权、维护国家主权和尊严的对外政策。1968年,古巴天主教教会参加了在哥伦比亚召开的第二届“拉丁美洲主教会议”,这次会议确立了解放神学在拉丁美洲教会中的地位,并且确认了拉美的基本现实是贫穷,而导致贫穷的原因是不义的社会制度或“体制化的暴力”*叶健辉:《托邦:拉丁美洲解放神学研究初步》,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版,第34页。。此次会议后,1969年古巴教会第一次发表通报,谴责美国对古巴的经济封锁行为。美国浸信会国际事工部也于1975年开始发表决议,呼吁美国与古巴保持外交关系的正常化。

第二阶段:宗教外交局面形成时期(1976-1991年)

1976年,古巴颁布了第一部社会主义宪法,宪法明确规定国家承认和保护信仰自由,公民有权信仰任何宗教,有权在尊重法律的情况下开展宗教信仰活动。1976年宪法为古巴政府同教会关系的发展提供了法律保障,由此开启了古巴宗教外交局面的形成阶段。

1977年10月,卡斯特罗在同牙买加教会代表会见时,首次提出了国家同教会之间应当构建“战略性联盟”。为此,卡斯特罗政府开始公开称赞宗教徒在拉丁美洲地区(包括尼加拉瓜、智利和哥伦比亚)革命中的积极作用。卡斯特罗还会见了一些参与革命的天主教徒,并尝试在古巴国内培养更多进步的天主教徒,以提高古巴的国际影响力。

在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古巴在经济和外交上严重依赖苏联。但在古巴政教关系进一步缓和的大背景下,古巴政府决定以更加独立、主动、积极的姿态参与到国际关系中。在外交层面,古巴政府开始利用宗教因素,积极开展公共外交。1979年,在古巴政府的支持下,来自世界各大洲的77名神学家相聚在古巴马坦萨斯省,参加了由古巴天主教会主办的国际会议。1980年,第十一届世界青年联欢会在哈瓦那举行,古巴大主教发表了演说,称赞古巴革命在教育和医疗上的贡献,认为古巴建立不追求利润的经济模式和没有对抗的社会建设成就与基督教信仰相一致,古巴教会愿意负责任地参加社会主义社会的建设事业*张金霞:《“古巴模式”的理论探索——卡斯特罗的社会主义观》,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14页。。1985年5月,卡斯特罗接受了巴西著名记者、天主教多明我会教士费雷·贝托的采访,阐述了自己对宗教问题的看法,并从多个角度论证了基督教徒可以同共产主义者团结起来,为实现独立、公平、平等的共同目标而奋斗。费雷·贝托将此次谈话进行了整理,出版了《卡斯特罗和宗教:卡斯特罗访谈》一书。该书被翻译成了至少23种语言,在32个国家传播,在国际社会中产生了巨大影响。

第三阶段:宗教外交局面扩大时期(1991年至今)

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加上美国乘机加紧进行封锁,古巴社会主义的发展陷入了巨大困境。为了摆脱困境,争取生存和发展,古巴政府立刻调整了内外政策,以团结国内各阶层社会力量和争取国际社会的支持。1991年10月,古共“四大”修改了党章,首次允许符合条件的宗教人士中的优秀分子加入共产党。1992年,古巴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修改了1976年宪法的41条、42条以及54条,提出进一步尊重和保障信仰和宗教自由。此外,卡斯特罗开始使用“世俗的”而不是“无神论的”词语来形容古巴。卡斯特罗政府对宗教界的积极态度和友好的宗教政策,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由此开启了古巴宗教外交局面扩大的阶段。

首先,古巴政府开始最大限度地调动国内外宗教组织为社会做贡献的积极性,并逐渐完善对宗教组织的管理。宗教外交局面扩大后,古巴政府提升了国内宗教组织接受国际宗教机构物质和非物质援助的程度,扩大了古巴国内外宗教机构在医疗、食品、农业和教育等方面的合作,并允许宗教组织在政府预算的资助下,与公共卫生部、文化部、农业部等部门开展合作项目。此外,国际性宗教及慈善公益组织在古巴的存在也进一步扩大,比如明爱会(Caritas)和救世军(The Salvation Army)。在国内外宗教组织影响力扩大的同时,古巴政府也在不断调整宗教管理方式。一方面,古巴政府加强了对同外界交往较多的宗教组织的管理。以古巴政府处理与天主教宗教组织明爱会*1897年第一个“明爱会”在德国的一个煤矿区教堂,为满足外来移民带来的许多贫苦矿工及其家人迫切需要而成立的。1901年,瑞士、美国及其他国家也陆续成立明爱会。1999年明爱会已有160个会员国。1991年2月25日,古巴明爱会建立。参见:Caritas de Cuba,http://www.ecured.cu/index.php/C%C3%A1ritas_Cubana.的关系为例,因明爱会在世界范围内广阔的组织网络以及同美国天主教组织的频繁来往,相对于其他宗教组织,该宗教组织受到了古巴政府的特别关注。古巴政府通过控制国内外对其援助的物品、资金及人员跨国交流的方式,对明爱会进行管理。为此,明爱会与古巴宗教事务办公室建立了直接联系,不定时地向宗教事务办公室汇报其开展的工作和运行中存在的问题。另一方面,古巴政府开放宗教市场,在宗教组织的竞争中完善管理。古巴宗教教派复杂,虽然起初大多数居民信奉天主教,但随着古巴民族意识的加强和美国基督教文化的影响,起源于非洲的古巴非洲教派以及来自美国的基督福音教,赢得了越来越广泛的群众基础,使古巴成为天主教信徒数量最少的拉美国家。因此,古巴政府充分利用其国内教派多元化特征,鼓励宗教组织竞争发展,以避免由于某一教派在古巴过于强大,会对党和政府造成潜在的威胁。

其次,古巴政府进一步借助教皇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影响,改善古巴的国际形象和对外关系。1996年11月卡斯特罗应教皇约翰·保罗二世的邀请访问了梵蒂冈,1998年1月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应卡斯特罗邀请回访了古巴。教皇在古巴发表的讲话中,虽然提出了一些对古巴政策的批评和异议,但更多是对古巴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的肯定,同时批评了资本主义的新自由主义,反对美国对古巴的经济封锁。教皇在祈祷词中说:“愿具有巨大潜力的古巴向世界开放,也愿世界向古巴开放。”哥伦比亚《时代报》评论说:“教皇的到访无疑是古巴外交的最大胜利,因为它大大改变了世界对古巴政府的看法。”*徐世澄:《卡斯特罗评传——从马蒂主义者到马克思主义者》,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02页。教皇访古后,卡斯特罗政府进一步放宽了其宗教政策,包括允许传教信息进入媒体、允许举行露天弥撒和印发宗教材料等。古巴信教的人数也不断上升,接受天主教洗礼的新生儿比例从1982年的12.3%增长到1995年的47.6%,此后一直保持在60%以上*Aurelio Alonso,“Religion in Cuba’s Socialist Transition”,Socialism and Democracy,30 Mar 2010,pp. 147-159.。2012年3月,本笃十六世作为第二位到访古巴的教宗,严厉谴责了美国对古巴的经济制裁行为。2015年9月,教宗方济各访问古巴。随着方济各的到访,全世界各大媒体特别是西方国家的媒体派出了大量记者到古巴采访,来自世界各地特别是美国和拉美加勒比的大量信徒也来到古巴,这无疑给古巴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在世界面前展示社会主义建设和经济社会模式“更新”的契机。

最后,古巴政府通过进一步改善国内宗教状况,积极发展对外关系。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为了在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之间保持中立,古巴政府一方面通过参与不结盟运动,在多边关系中就巴以冲突问题谴责以色列,加强同阿拉伯国家的外交关系,另一方面通过尊重和保护其国内的犹太教组织、犹太复国主义组织,与以色列保持着不同程度的双边友好关系*Arturo López-Levy,“Las Relaciones Cuba-Israel:a la espera de una nueva etapa”,Cuba in Transition · ASCE,2010,pp. 294-319.。1994年2月,以色列犹太教大拉比访问古巴,受到菲德尔·卡斯特罗的亲自接见。古巴政府尊重和赞誉犹太教团体的做法,得到了以色列人的肯定。虽然以色列是在联合国大会投票中唯一支持美国对古经济制裁的国家,但通过宗教外交,古以两国始终保持着较为紧密的文化和经贸联系。与此同时,凭借国内宗教状况的改善,古巴也在积极修好与欧盟的关系。古巴革命胜利后,欧洲一直因“人权问题”疏远古巴。1996年,欧盟通过了一份针对古巴的文件,要求改善双方关系必须以“改善人权”和民主化为先决条件,古巴以“干涉内政”为由予以拒绝。为了改善与欧盟的关系,除了借助罗马教皇在欧洲的游说,古巴还加强了与国内宗教人士的沟通,并多次主动释放囚犯,其中包括许多持不同政见的宗教人士。古巴主动释放的善意举动得到了欧盟的肯定,在美古关系“破冰”的新背景下,欧古关系也加速升温。2015年4月,在古巴外交部长罗德里格斯访问欧盟总部之时,欧古双方在巩固“双边贸易投资对话机制”的基础上,正式建立了“人权框架对话机制”,以解决双方在人权问题上的重要分歧。此外,古巴政府还通过改善与国内东正教的关系,以“加强与俄罗斯的传统友谊与合作关系”*刘澎:《古巴宗教政策的变迁》,载《炎黄春秋》2015年第2期。。2008年10月在哈瓦那建成的俄罗斯东正教教堂,正是俄古友好关系的象征。教堂落成不久,俄罗斯舰队抵达古巴,这是苏联解体以后俄国舰队第一次访问古巴。2014年7月12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对古巴进行了第二次国事访问,与古巴前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进行了会面。在普京访问古巴期间,双方签署了大约12项合作协议,涉及能源、工业、医疗和防灾等多个领域,并免除了古巴欠苏联350多万美元债务的90%,剩余债务将用于发展古巴的教育事业。2016年2月13日,古巴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向正在古巴访问的东正教大牧首基里尔颁发了象征最高荣誉的何塞·马蒂勋章。

三、古巴宗教外交的影响

古巴宗教外交局面的形成和扩大,一方面是受到国际宗教运动和古巴国情变化的推动,另一方面是因为古巴领导精英和民众均对宗教的重要作用以及宗教和社会主义的关系存在普遍共识。在此过程中,政府、宗教组织和学界相结合的复合外交机制,有效地协调和统一了宗教外交行动中的组织资源、思想资源和人力资源。

总体而言,宗教外交为古巴及其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带了较为积极的影响。

(一)宗教外交维护了政局稳定、社会安定

一方面,古巴政府通过扩大宗教外交增强了自身的合法性。在宗教外交形成和扩大的过程中,古巴政府逐步放松了对国内宗教活动的限制,并加强了与国外宗教组织的合作,为生活条件困难的民众扩大了精神寄托的空间,确保了社会的稳定。特别是在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后,古巴丧失了最主要的贸易伙伴和意识形态支柱*So Youn Kim,“The Opiate Is Needed After All: The Revival of Catholicism in Cuba”,the Western Student Research Conference,21 May, 2015.。古巴国内物资匮乏特别是食品短缺,开始引发民众对共产主义、对社会主义的信仰危机。为了避免产生更大的社会动荡,卡斯特罗政府选择放宽宗教政策,为实现共产主义目标注入更多宗教因素,以加强其政权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古巴政府通过扩大宗教外交获得了经济援助。特别是在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停止了对古巴的一切援助,古巴短期内失去了最强大的经济支柱。美国政府乘机雪上加霜,分别于1992年和1996年先后出台了《托里切利法》和《赫尔姆斯—伯顿法》,加紧了对古巴的经济封锁。1989年至1993年间,古巴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35%。为此,古巴政府开始利用美国经济封锁政策中允许宗教团体访问和援助古巴的漏洞,接受国际宗教组织或宗教基金会通过各种方式对古巴民众实施的救济和援助,以解决其经济困难的燃眉之急*Jill I. Goldenziel,“Sanctioning Faith: Religion, State, and U.S.-Cuban Relations”,Journal of Law & Politics,2009, Vol.XXV, p.179.。国内外宗教组织除了不断为古巴民众带去药品、衣服以及其他物质或非物质形式的援助,还同古巴政府合作开设医院和教育机构,同学术机构合作开展调查研究,对国家发展建言献策。

(二)宗教外交推动了美古关系的缓和

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后,美国政府对古巴采取了政治上孤立和经济上制裁的政策。美国的经济封锁是古巴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障碍。自古巴与天主教会关系缓和以来,后者对美国的经济封锁行为始终秉承坚决反对的态度。历届罗马天主教教宗都非常关注美国和古巴之间的关系,到访古巴的教宗屡次谴责美国对古巴实行的经济封锁,由此对美国形成了巨大的舆论压力。2013年11月,美古最后一次秘密商讨会议在梵蒂冈举行,现任教皇方济各帮助美古双方达成了一系列协议。2014年3月,在美国总统奥巴马访问梵蒂冈期间,方济各向他提出了促成美古关系正常化的可能性。2014年12月,美国与古巴开启了关系正常化进程,并最终于2015年7月共同宣布正式恢复外交关系、重开大使馆。但是破冰容易融冰难。为了进一步推动美古关系正常化发展,2015年9月,教宗方济各先后对古巴、美国进行了为期九天的历史性访问。这次访问之所以具有历史性意义,不仅因为方济各是第一位到访古巴的拉美籍教宗,还因为方济各是第一位访问美国国会并用西班牙语演讲的教宗。美国对古巴长达半个世纪的经济封锁,是美古关系正常化进程中的主要绊脚石,而迈过这一绊脚石的关键,是获得美国国会三分之二议员的投票支持。2016年3月20日,美国总统奥巴马成为88年来首位访问古巴的美国元首,并在出访前夕对古巴进一步放宽了人员往来、金融、贸易等方面的政策。

(三)宗教外交拓展了古巴的国际生存空间

为了打破美国的封锁和孤立,特别是为了应对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带来的生存危机,宗教外交成为古巴寻求国际生存发展空间的有力工具,此外宗教外交也是古巴公共外交和道义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进一步提升古巴的软实力,古巴政府也在积极推进其他形式的公共外交,包括医疗外交和教育外交。古巴宗教外交与其他公共外交形式相结合,形成了古巴独有的外交资本和软实力。

宗教与古巴外交相结合,是这个西半球唯一的社会主义小国打破美国封锁和孤立,捍卫国家主权独立与安全,赢得国际社会尊重和声援的重要途径,充分体现了古巴外交政策灵活和实用的一面。但是,宗教终究是一种具有现实渗透力的精神信仰和意识形态,古巴宗教外交的开展也存在一定的消极影响和挑战。

首先,随着古巴宗教势力的扩大和信教人数的上升,助长了国内外反对势力利用和操纵宗教破坏社会秩序的企图,进而增加了古巴民众对社会主义前途的担忧。比如,自称为“白衣女士”(西班牙文为Damas de Blanco)的古巴异见人士组织专门集结在教堂前,并利用驻哈瓦那外交官参与弥撒的时间,进行游行示威、传播反动舆论。因此,如何推动国内外教徒更好地理解古巴社会主义经济模式的更新,让其成为建设社会主义的支持力量之一,是古巴党和政府在新时期新形势下所面临的挑战。

其次,个别具有消极影响的宗教思想、教规制度和宗教活动,对古巴文化和社会生活带了较坏的影响,比如一些带有巫术性质的非洲教衍生教派和自发性教派的兴起,在社会中传播一些消极、迷性、恐怖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败坏了古巴的社会风气。

再次,随着宗教势力和宗教外交局面的扩大,对古巴共产党和政府的宗教政策和宗教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比如,如何调整政策和选派合适人员来处理涉外的宗教问题或涉教的国内问题,特别是参与宗教外交的教徒和宗教组织,如何让他们在继续参加国内外宗教活动的同时维护党和国家的利益,是古巴政府宗教事务管理的难题。

综上所述,古巴宗教外交是在古巴共产党宗教思想和方针的指导下,利用宗教国际化特征,让宗教界人士、教徒服从和服务于国家利益、民族利益的重要策略,可以为我国探索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路径提供新的视野,但更重要的是要结合自身国情和教情进行深刻反思,寻找一条真正适合本国的宗教外交之路。

(责任编辑:李济时)

张芯瑜,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国际政治专业博士研究生(北京1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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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5574(2016)02-006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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