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祥:彰显“人”的批评
2016-03-19周明全
周明全
杨庆祥:彰显“人”的批评
周明全
杨庆祥是“八〇后”具代表性的批判家,他的《“八〇后”,怎么办?》逸出了文学批评界,产生较大的社会反响,与他对路遥的研究形成呼应,传递出一代人的“失败感”,这堪称 “进城”文学叙事的隐蔽核心。本文秉持知人论世的批评传统,以“失败感”切入,试图从作者的生活状态、文学教育、知识构成等着手,探寻杨庆祥的文学史研究、文学批评以及诗歌写作的特点,分析了他的左翼批判立场与知识理性之间的张力,并藉此探讨当今时代的诸多话题。
杨庆祥;“八〇后”;人的批评
曾几何时,李敬泽看了杨庆祥的《路遥的自我意识与写作姿态》一文,感慨道:“这才是真正的学院派批评!”彼时李敬泽尚不知写出如此大气而严谨文章的人竟为何许人也。一个开会的机会让两人在同一班飞机上认识。当文弱秀气的杨庆祥出现在李敬泽面前时,李敬泽甚是吃惊,说,“庆祥,看你文章的气势,你应该是个彪形大汉,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①2014年7月4日,我到北京参加“如何‘现实’,如何‘主义’——阎连科作品研讨会”,会议中途将庆祥逮住,作了一个访谈,这个小故事是杨庆祥在访谈中和我讲的。《“中国当下是最有可能出伟大作品的时代”》,《都市》2014年第10期。
杨庆祥何许人,能让见多识广的李敬泽如此讶异?
杨庆祥,正版“八〇后”,生于盛产批评家和诗人、文脉之气繁盛的安徽。文学博士、人大文学院副教授。二〇〇九年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年纪轻轻的杨庆祥,已出版专著《“重写”的限度——“重写文学史”的想象与实践》、《分裂的想象》、《现场的角力》,诗集《在边缘上行走》、《虚语》;编著《文学史的潜力》、《重读路遥》、《中国新诗百年大典》(八〇后卷)等。至于拿奖,更是拿到他都不好意思了,几年来两获《南方文坛》优秀论文奖(二〇〇七年、二〇一三年)、《人民文学》年度青年评论家奖(二〇一一年)、第十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新人提名(二〇一一)、第三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二〇一四)、第十届上海文学奖理论奖(二〇一三)、“在南方”最佳诗评人奖、全国探索诗大赛一等奖等多种奖项。这位还只是三十四岁的杨庆祥,其成绩怎能不让人惊讶。
杨庆祥是青年批评家,亦是诗人。诗人之名早于批评家之名,但批评家之名太盛,掩盖了诗人之象。作为一个全能型的批评家,杨庆祥的学术之路,主要集中在三块,一是纯粹学院意义上的历史研究,主要以一九八〇年代文学为中心辐射中国当代文化思想史;二是现场意义上的文学(文化)批评,主要批评对象是当下最新的文学和文化现象,近年,对“八〇后”写作关注颇多;三是诗歌研究,杨庆祥自十一岁开始写诗,对当代诗歌创作较为熟悉,其硕士论文就是研究第三代诗歌的。当然,若作延伸,将批评实践算为批评理念的具体化,那就有第四块,即直接介入当下的文学生产和评论。杨庆祥自二〇一三年起通过自己的实践,以中国人民大学为主体,联合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的在读硕士、博士以及在评论界有影响的年轻批评家、作家,构建起了“联合文学课堂”。课堂主要研读当下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目的是关注当下写作,建构有效阅读。目前,开展了蒋一谈《透明》讨论会、徐则臣《耶路撒冷》讨论会、李敬泽《致理想读者》讨论会、老村研讨会等,在业内影响巨大。杨庆祥不仅让自己的文学批评真正接地气,以当下的文学/文化热点对接,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平台,锻炼了在读的硕士、博士,使他们在枯燥的文学课堂外,切身感受到鲜活的文学。二〇一四年十月底,我到北京参加了联合文学讲堂之老村讨论会,三个学校的学生,对老村写作的理解,远远超越了老村同时代的批评家。会后,“八〇后”批评家刘涛感叹道:虽然我们已经不差了,但人大的学生比我们牛多了。
若从杨庆祥的学术之路看,他的整个学术研究脉络是清晰的,但从隐藏在文本背后,更本质地看,杨庆祥却是独具洞眼,一直是在作更具批评深度的“人”的批评。尤其是《“八〇后”,怎么办?》,①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冬刊、《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挖掘了人本身,把自己的生命状态,写进了文学、文化的思考里面去。我以为,当代文学批评,之所以立不起来,核心问题是,批评没有去主动地发现有独立人格和有独立精神指向的作家。杨庆祥曾说,“市场经济和大众文化给了八〇年代知识分子的‘知识’和‘想象’一记响亮的耳光,从‘主体论’到‘人文精神讨论’,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我们关于‘人’的言说越来越软弱无力,一个‘新人’和‘新的文学’图景也显得遥遥无期”。②杨庆祥:《“主体论”与“新时期文学”的建构——以刘再复〈论文学的主体性〉为中心》,《分裂的想象》,第76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杨庆祥作为年轻的批评家,能迅速在文坛崛起,根本的,我以为还是他能够更为切实深入地关注人,将自己的生命的实感,融入到了对文学的理解。而之所以如此,这恐怕和杨庆祥自己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个人状态,有直接的关联。
一、现实状态:“进城”的震撼
二〇〇四年九月,从安徽小县城考入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的杨庆祥,刚入北京,就被京都的庄严、神秘深深镇住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孤独和恐惧。这让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份、代际甚至阶级地位,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进城”构成了一种现代的“震惊”体验,这种体验不仅仅是城市的物质繁荣,而是这种物质化背后的人与人的“区别”。权力、财富在社会上不均匀分布,使得社会人群分为不同的阶层。“进城”后的杨庆祥发出了“我和你们生活得如此不同”的感慨。在巨大的人生差距面前,杨庆祥自觉地将自己划入到了“失败者”的行列。在“失败者”这一定位的驱使下,二〇〇六年暑假,杨庆祥到广东东莞住了两个月,吃住在高中同学的工厂,并对工人作了一次“东莞工人精神生活调查”。调查虽然没有达到他预想的结果,却对杨庆祥的历史意识自觉起到了催化作用。其实在读硕士期间,杨庆祥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属于草根阶层。他说,“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我本来就应该是农民工,应该同我的很多同龄人一样到工地上搬砖,戴着安全帽,被工头呼来喊去,拿饭盒打二两饭,吃不饱”。③《“八〇后”,怎么办?》专题研讨会纪要,《今天》2013年冬季刊。
但在人大作学生的六年间,杨庆祥的“失败者”定位,或许更多地还是自我意识层面。此时,他尚能享受到体制带来的好处,住在每年七百五十元的学生公寓中,能洗热水澡,冬天还有暖气,能享受到人大宽松的学术氛围和优质的教育资源。而杨庆祥的“失败”从意识层面落地,到现实感层面,乃是他二〇〇九年博士毕业之后。
二〇〇九年博士毕业留校任教,人大为青年教师提供的“过渡房”却因为国家住房制度改革而被突然废止。失去庇护的杨庆祥,在物质条件上真切地被排斥在外了。市场化本应是社会发展进步中的有益因子,但发展的畸形,官商勾结导致的权贵资本主义的产生,却使得变味的市场化,不怎么尊重具体的人了,“八〇后”反而成了改革的“局外人”和“被改革的对象”。社会表面上接纳了“八〇后”,但其实从深层次来讲,社会并没有接纳“八〇后”。“八〇后”上学时,国家开始大搞教育市场化,这虽然让不少“八〇后”由此有更多的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但同样,高额的学费,也让不少“八〇后”还没有走出校门,就背负了沉重的债务;“八〇后”走出校门,国家已经不再管分配,毕业就等于失业,成了当下大学生们最为真实的写照;“八〇后”结婚生子买房子时,房价也连年暴涨,杨庆祥就感叹道:“在一个如此快速的财富增长的国家里面,在GDP高速领跑世界的中国,我们被时代淘汰了,我们买不起甚至租不起房子,不能回报家庭和社会,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安排生活甚至是一次简单的做爱。”①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季刊、《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难怪《人民日报》会发文,说“八〇后”是早衰的一代,②《人民日报》2013年5月14日刊发《莫让青春染暮气》一文,认为“八〇后”暮气沉沉,精神“早衰”值得警惕,引发社会广泛关注。“八〇后”为何早衰呢?难道仅仅是“八〇后”们不够努力?还是在一个已然板结化的社会结构中,没有为“八〇后”们留下上升的空间?
从世俗的角度评判,杨庆祥算是成功人士了吧!人大副教授、批评家、诗人,著作丰厚,等等。但从杨庆祥博士毕业后的租房经历中,可以看出杨庆祥或诸多“八〇后”的遭遇,他们的尴尬状态。从二〇〇九年七月博士毕业至二〇一一年二月,在短短十八个月的时间内,杨庆祥被迫换了三次房,不仅租金昂贵,而且居住条件极差。杨庆祥详细写了第二次租住的房屋的情况——第二个住处是海淀南路的一个合租房。“我租住了客厅的一个小隔间,大约十二平方米,没有厨房,但有单独的洗澡间和卫生间,月租一千元。但非常要命的是,因为房间的一面是用毛玻璃隔起来的,所以隔音和隔光的效果非常不好,也就是说,房间里面的所有动静在我的隔间里面都能听到,这对我的睡眠构成了挑战,最开始的方法是等所有人都睡了我再准备睡,但后来发现行不通,因为每个人的作息时间很难协调,往往是我快要睡了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跑到洗澡间去洗澡了,或者是到客厅打开灯拿什么东西,于是我就会被吵醒。后来我不得不求助于眼罩和去噪音耳塞,把自己严严实实地与外界隔离起来,成为我每天晚上的必备功课。”当一个人的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那么这些数以亿计“八〇后”,我们是否能不要再那么浅薄地看待他们,是不是真的所谓的早衰?
如今,杨庆祥住在六环之外,每天要花费数小时挤地铁到学校上课。作家老村日前和我聊起来,说前不久送庆祥回家,看到庆祥住的小区条件、环境很差,感到很难受。
我以为,《“八〇后”,怎么办?》作为一篇让杨庆祥的影响超越专业领域的文字,既是杨庆祥目前最重要的文章之一,也是理解他学术研究和文学批评,甚至诗歌创作的窗口。通过《“八〇后”,怎么办?》一文,可以看出,杨庆祥无论是作批评还是作学问,是和生活贴近的。他的学术研究,是有血肉的,和“人”的生命连在一起。
他将自己定位为“失败者”,是个人、独体生活的真实反映。我在一篇文章中,将“八〇后”的写作,说成是在生活本身里的写作。杨庆祥在这个方面尤为具体,他的一切感受,都来源于自己的生活,有血肉体验的生活。在此后六年时间里,在人大“重返八十年代”的系列研究中,杨庆祥将刘思佳、高加林、乔光朴、孙少平等八十年代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定位在“失败者”这个谱系中作对比研究,或许跟自己的“进城”和自我“失败者”定位是相连的。只有“失败者”才能有效地理解“失败者”,才能走进“失败者”的内心。
杨庆祥说,你要戳穿别人的假面,必须将自己的真脸示人!①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季刊、《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杨庆祥的《“八〇后”,怎么办?》,就是依据自己的生活实感和直接体验写成的接地大作。《“八〇后”,怎么办?》挖掘了人本身,真可谓是“八〇后”文学中开天辟地的创举。在“五〇后”、“六〇后”作家那里,我们看不到作家的眼泪,看不到作家情绪,看不到作家的尴尬,而在杨庆祥这里,我们看到他最最真实的生活。顾随的诗词讲记,在“总论之部”第一条,就讲道:文学是人生的反映,吾人乃为人生而艺术。若仅为文学而文学,则力量单薄。凡艺术作品皆有作者之生命与精神,否则不能成功……中国文学缺少“生的色彩”。“生”可分为生命与生活两者。吾国文学缺少活的表现、力的表现。②顾随:《顾随诗词讲记》,第3页,叶嘉莹(笔记),顾之京(整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杨庆祥的文章如此有力,就是因为他写出了自己经历和感受的生活。
杨庆祥对路遥产生研究热情,我想也基于此。首先,路遥笔下的孙少平、高加林等人,是“失败者”,是和杨庆祥的生命和自我定位有着天然的契合。其次,从路遥来讲,路遥来自农村,他的个人奋斗和写作和历史形成了有效互动。这刚好符合杨庆祥提倡的和小说写作要和“历史现场”有效统一的美学相吻合。
杨庆祥曾谈到他和路遥的“相遇”。大概是博一的时候,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杨庆祥看到吴天明导演、周里京主演的电影《人生》,当即便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作为一个“八〇后”,为一部早已经“过时”影片感动,杨庆祥说,“一方面出于这种‘感动’,另外一方面又对这种‘感动’深表怀疑,于是我对路遥产生了兴趣”。③杨庆祥、杨晓帆:《局势中的文学批评》,《滇池》,2012年第9期。杨庆祥对路遥的研究,实际上也是对自我立场和历史的清理。
在对路遥的研究中,杨庆祥提出了“作为一种制度的现实主义”的终结这个论断,这构成了杨庆祥此后对历史虚无主义和小资产阶级批判的起点。有了这个起点,杨庆祥的文字,进入了有现场感的历史,有了独体的“人”的深度。
二、精神状态:豪气与敏感并存
左翼文学是杨庆祥从事文学研究和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资源。杨庆祥自己在一次访谈中说,虽然“左派”(无论是新左派还是老左派)是一个让人有点不舒服的标签,我也从来不愿意被贴上这样的标签,但是,左翼文学或者说左翼文化确实构成了我一种比较重要的资源。我对左翼的情感比较复杂,作为一个出身于中国社会底层的人,我对左翼文化中的公平、正义抱有朴素的认同和期望;而另外一方面,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以理性自居的大学教师,我对左翼文化中极端的、原教旨主义的东西又抱有很大的警惕和排斥。也许这就是左翼所批评的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吧。④杨庆祥、杨晓帆:《局势中的文学批评》,《滇池》,2012年第9期。
杨庆祥的左翼资源,首先来自于他自己的生活经验,或者说,是现实处境构成的。杨庆祥自己也说,他的阶级意识是在东莞做调查时萌发的。作为“八〇后”一代的父母,基本上都属于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但随着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以来市场资本主义的发展,一个隐秘同时又恐怖的阶级已经在中国诞生,那就是权贵资产阶级。
“在一九七〇年代,我们或许会为自己是一个工人的儿子而自豪,在一九八〇年代联产承包责任制刚开始实行的时候,我们还会高唱‘在那希望的田野上’。但是到了二〇〇〇年,全中国最流行的娱乐节目就是对农民和工人这些普通劳动者的嘲笑。正是在这样的对照中,‘八〇后’将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我们从一出生就丧失了全部的优先权。也就是说,从起源开始,‘八〇后’就不是在获得,而是在失去——‘我们得到的只是锁链,失去的是全部世界’。”⑤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季刊、《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
在一个“农村里没有我们的田地,工厂里没有我们的车间”的尴尬面前,年轻一代追求公平、正义,追求自己的生存空间,而社会又是固态的,利益集团不愿其他人来分享自己的蛋糕,那么在思想上,年轻一代偏左翼,就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尽管如此,杨庆祥的精神资源,主要还来源于自己的阅读,和在人大读书期间所接受的系统学术训练。杨庆祥在《以文学为志业》的三人谈中,介绍过自己的知识系统和学术训练。
杨庆祥遭遇文学,与“病”有关。他出生时不会哭,赤脚医生忙活了很长时间,一位医生还建议放弃了,但杨庆祥的父亲不愿轻易放弃,后来,父亲将回家过春节的一位军医亲戚请来,在这位专业医生的救治下,杨庆祥才“死里复生”。医生告诫杨父,孩子抢救时间太长,怕长大后出现智力问题,希望作为父亲的,要加强对幼儿的学前教育。作为受过师范教育且爱好文学的杨父,自然将文学放在了启蒙教育的首位。幼年的杨庆祥开始背诵唐诗宋词,稍大点开始读大部头,如《西游记》、《水浒传》、《杨家将》、《说岳全传》等。杨庆祥十一岁就开始写诗,就是跟他小时候背诵古诗词有关。
大学本科阶段,杨庆祥属典型的“坏学生”,几乎没有认真通过一节专业课,却泡在图书馆,拼命地读哲学。最早读的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后又读叔本华的《作为表象与意志的世界》等,文学书籍也主要以西方为主,阅读了卡夫卡、福克纳、博尔赫斯、波德莱尔、昆德拉。可以看出,杨庆祥的文学训练主要来自于八十年代末的新潮作家作品和西方二十世界现代派作家作品。
二〇〇四年投到程光炜门下,开始了严格的学术训练。在程光炜指导下,阅读在几个方面延展,一是最基本的文学理论,如韦勒克的《文学理论》、伊格尔顿的《文学原理引论》、布斯的《小说修辞学》、埃斯卡皮的《文学社会学》等;二是社会学著作,如韦伯的系列作品,福柯和布尔迪厄的作品;第三是历史学的著作,如黄仁宇、汤因比、卡尔等。其中,本雅明的《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对杨庆祥影响甚大,因为它对“现代”的描述与我身处的时刻如此相似。在这个原则之下,杨庆祥找到了马克思和竹内好,他从马克思那里学习历史分析的方法和文风。①金理、杨庆祥、黄平:《以文学为志业——“八〇后”学人三人谈之一》,《南方文坛》,2012年第1期。
程光炜待杨庆祥如子,杨庆祥一次和我聊天,说道:程老师正直、坦率、学术上也相当严谨。从跟随程光炜读研到和老师成为同事,至今,杨庆祥已经在程光炜身边十年,程光炜对杨庆祥的影响很深远。
另外,从杨庆祥的文章和与他的交谈中,总是出现一个人——李陀。李陀是位传奇的人物,早年和北岛创办《今天》杂志,一九八九年后赴美国,近年来活跃于大陆文坛,被称为“新左派”,庆祥经常和李陀在一起,难免受其影响。庆祥几次电话中聊起,今后会慢慢将一部分精力转向艺术评论,原因就是李陀一直在呼吁,当代的艺术评论水准差,希望“八〇后”一代人能关注艺术评论。至于杨庆祥对小资产阶级的持续批判,或许也和李陀由某种精神上的联系。在《死了的小资产阶级》一文中,或许可看出端倪。
在《波动序》里,李陀给主人公肖凌作了一个非常明确的阶级定位——“肖凌是个小资”。李陀在文中再三强调:“女主人公肖凌就是一个典型的小资,不过她是个文革时代的小资,是当代小资的一位前辈。”李陀的这个判断其来有自,在李陀看来,肖凌作为当代小资的前辈,其身上有典型的小资气质,这一小资气质尤其表现在她的审美趣味上:《月光奏鸣曲》、洛尔加的诗歌,雪白的连衣裙,还有红茶和葡萄酒。而在另外一个层面上,作为一个特殊时代的小资,肖凌又呈现出特别的向度,那就是“强烈的不安全感”和“坚韧又十分简单幼稚的虚无主义”。我同意李陀的上述观点,并以为他抓住了一个非常重大的理论问题,也就是小资产阶级在中国的历史性和当下性问题,实际上,在李陀的整篇文章中,他一直试图从这两个角度——历史性和当下性——对中国小资阶级的起源、发展和当下迁延进行全面的分析。李陀显然意识到中国的小资产阶级已经发生了重要的变化,这种变化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经典理论框架,并将改变我们的文化构成,也就是说,小资阶级已经从藏匿之所现身并凸显于我们面前——小资产阶级构成了一个问题。①杨庆祥:《死了的小资时代》,《南方文坛》2013年第1期。
——从这里似乎可以看出杨庆祥和李陀在精神资源的某种联系。
当然,这些似乎都是后天教育的结果。若从杨庆祥的出生地来看,他的精神成长,和其的出生地域,也还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安徽地处南北之间,所以,许多的安徽人一般都有着南方人与北方人之间的过渡性格。首先,安徽人具有南方人理性、率性的一面,同时又有着北方人的豪爽、敢作敢为、仗义的一面。同样,这两种性格特征似乎在杨庆祥身上也巧妙地融合为一体。在文学里,他的研究和批评与诗歌创作与实践,居然也得以完美地展现。
在作“重返八十年代”研究时,杨庆祥就比较客观理性,是以“知识考古”的方式,通过严密的实证分析,从经典著作、文学期刊、各种思潮和时间中,走进八十年代。以至于在博士论文的后记中,杨庆祥写道:这是一本将自我排斥在外的书,因为排斥得如此彻底,以至于最后我觉得这本书似乎并不属于我自己。②杨庆祥:《“重写”的限度》,第260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虽然路遥构成了杨庆祥研究的起点,亦是他成名的起点,但对路遥的研究,杨庆祥也极其理智。他说,我们尤其需要警惕的就不是对路遥的“冷落”,而更需要警惕对“路遥”的“神圣化”在肯定路遥的美学的同时也在肯定这与这种美学同为一体的“政治经济制度”,这样可能会带来文学中新的威权统治,从而钳制着来之不易的可怜的文学和美学的自由和多元化的可能。③杨庆祥:《路遥的自我意识和写作姿态——兼及1985年前后“文学场”的历史分析》,《分裂的想象》,第179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杨庆祥的理性,还表现在他对同代人写作的鼓励和警惕上。无论是“八〇后”作家的关注还是凭借“联合文学讲堂”,杨庆祥对“八〇后”作家都是很支持的,但同时,杨庆祥对“八〇后”也抱有警惕。他说:我和金理、黄平曾经作过一个《“八〇后写作”与“中国梦”》的三人谈,这个标题让人看起来好像“八〇后写作”承担了一个“承前启后”的功能,正处在历史坐标的重要位置。实际上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夸大这种位置,相对于前面几代人,“八〇后”并无任何“优先权”,它所处的历史坐标不应该被预设,恰好是,它必须通过有效的写作为自己构建确实的历史坐标,否则它将会像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众多的“流行文学”一样,消失在历史的深渊无声无息。④杨庆祥、杨晓帆:《局势中的文学批评》,《滇池》2012年第9期。
在诗歌里,庆祥精神上的激情和现实处境中的尴尬、矛盾、浪漫,以及迷茫,对生命的质问,又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当然,杨庆祥的诗歌,更多的是对生命、对身体的张扬。
在《我必须说出肉体》中,杨庆祥写道:我必须说出它的膨胀、爆炸/像章鱼困住咆哮的大海/像观音,用千手困住她的/欲望悲伤//我说——爆炸/我不说/它爆炸。这是现代诗中对肉体、对欲望最坦诚、最刺刀见红的表述。“杨庆祥的一些诗歌,非常真诚,非常勇敢地揭开了各种文化性的东西对身体的遮蔽,将脱掉文化外衣的肉体展现在诗歌中,让我们看到生命本能、特别是爱欲的引导,沉睡在肉体身处的那个晦暗而神秘的生命地带。”⑤王永祥:《杨庆祥的孤独与爱欲——兼论八〇后的诗歌美学》,《星星》(下半月刊)2011年第2期。
杨庆祥身上还具有女性的柔韧一面。对现实的理解很细腻。比如在《“八〇后”,怎么办?》中,杨庆祥通过自己的租房经历,很深切、很细腻地感受到了“八〇后”一代的迷茫。
但无论是理性还是豪气,在杨庆祥身上没有分裂的。一般的观点会认为一个写诗的人,很难精心作严格的学术研究,但事实却证明,杨庆祥不仅诗写得好,作研究也同样如此。
三、文学状态:回到历史现场
杨庆祥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决意从当下的历史中把自我从“失败”中解救出来。他发现,在强历史教育成长起来的“八〇后”一代,正好是没有历史感的一代,且大多是历史虚无主义者。在杨庆祥看来,此时此刻的历史虚无主义,指的是“在八〇后这里,历史之‘重’被刻意‘轻’化了,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有着沉重历史负担的国度而言,每一代人(尤其是年轻人)都有历史虚无主义的冲动,但是,也许只有在八〇后的这一代年轻人这里,我们才能看到历史虚无主义居然可以如此矫饰、华丽地上演,如此没有痛苦感”。①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季号、《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
杨庆祥从自身经验出发,认为“八〇后”缺乏历史感主要的原因在于,第一,我们成长期(一九八〇-二〇〇九年),实际上是中国变化最激烈的一段时期,而我们的历史教育并没有及时回应这些问题,我们的历史教育缺乏现场感。第二,从个人而言,在二十岁前,基本上远离历史现场。在杨庆祥看来,不同的经验,会催生出不同的历史意识。而这种历史意识的呈现,需要契机,需要不同元素的激烈碰撞。从这个意义上说,或许“八〇后”这一代人,并不是缺少历史感的一代,而是缺少这种契机,缺少意识到这种契机的意识。②杨庆祥、黄平、金理:《以文学为志业——“八〇后”学人三人谈(之一)》,《南方文坛》2012年第1期。
从杨庆祥的剖析进一步看,其实,不难发现一个问题,所谓的强历史教育与个人在历史现场之外,根本原因在于历史教育的虚伪、虚假。当“八〇后”一代人在数十年的历史教育中长大,步入社会后发现,这个世界和教科书完全不是一回事。尤其是改革开放后,一切向钱看,衡量生命个体的指标单一,两极分化极为严重,且整个社会凝固起来了,个体通过努力向上攀爬的道路已经不通畅。
历史将个人排斥在外,没有办法互动,或者说互动的路被堵死,个体没办法参与到历史的建构,没有办法实现个体意识。杨庆祥由此羡慕“五〇后”,对社科院陈福民教授和批评家孟繁华在车上唱起《沙家浜》感到兴奋。觉得“五〇后”参与了历史的建构。“五〇后”那一代人“共和国的早期历史与他们个人的生活史在某种意义上是一致的,在他们生命最重要的一些时期,历史戏剧性地楔入了他们的生活,并从此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因此当他们回首往事,书写历史的时候,他们不仅是在一个个人的空间里面思考和想象,而是与历史进行有效的互动。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那段历史(知青、上山下乡、大跃进、‘文革’、学潮等等),这段历史都是与他们的身体、生命接触过的实体,而不仅仅是一个叙述,一段故事,或者一段话语宣传。今天我们来看五十年代生人,会发现他们存在很多问题,正如《新星》中的大学生批评李向南所言:‘你们很世故,太爱权术。’但不容否定的是,正是这种历史与生活的同一性使得这一代人具有一种厚度和韧性,在与历史的对话中,他们构建了自己的主体意识”。③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季号、《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
以我的认识,我觉得杨庆祥可能急于找到“五〇后”一代和历史的互动,反却忽视被一些客观存在的问题遮蔽的方面。自一九四九年后,几代人都是被国家牵着走,意识形态的管制相当厉害,个体的主体意识基本上无法真正建构起来。当然,若从个体讲,“五〇后”一代人生于苦难之中,经历了政治运动,也无意间使得他们产生一种自己就代表困难,自己就天生正确的优越感。“八〇后”一代几乎都是“五〇后”所生,“八〇后”的历史虚无主义,跟父辈的教育和影响是密不可分的。人大文学院院长、批评家孙郁就说,我们这代人无数在泯灭历史,逃离苦难,且把逃离沉重作为审美追求,这造成了新一代对社会认识的简化。后来的青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④孙郁:《抵抗没有历史的历史——谈杨庆祥的文学批评》,《今天》2013年冬季号、《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
杨庆祥在讨论会上说,“八〇后”和历史到底什么关系?“八〇后”和历史之间可能是相互的张望——历史的张望——摸不到对方,不知道对方是干吗的,互相调情,都触摸不到对方。意识形态的制定者们不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个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们和历史互相张望。①《八〇后,怎么办》专题讨论纪要,《今天》2013年冬季号。父辈不可能不了解子辈,是不愿意了解,或者说视而不见。而子辈却是真不了解父辈,“父辈”们本身活在虚伪里,这也是“八〇后”无历史感的原因。
历史,在“八〇后”一代身上缺席了。在“八〇后”的成长中,历史是历史,生活是生活,两者没有互动。依据杨庆祥的阶级划分,“八〇后”被定为“小资产阶级”。但对这种小资产阶级,杨庆祥是持续批判的。在杨庆祥诸多文章中,经常出现“小资产阶级写作”以及“泛小资产阶级化”这个概念。对“小资产阶级写作”的批判,构成了杨庆祥批评的主要靶子。
在杨庆祥看来,小资产阶级是“八〇后”的救命稻草,意识形态的规划似乎也暗示这一点,各种奋斗、学习、发展的概念都依托于小资产阶级之梦的最后实现。然而,在世界资本和官僚权贵的双重压迫下,中国的小资产阶级只有“失败”的道路可选择。②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季号、《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
在张悦然的《家》里,杨庆祥敏锐地发现了张悦然笔下的裘洛和井宇作为城市小资产阶级的幻灭和新生。当裘洛发现了生活的虚无后,要么依靠个人奋斗进入中产阶级行列,要么如离家出走,在真实的生活中和历史互动。张悦然将裘洛和井宇的离家出走设置在汶川地震现场,两人做了志愿者。但重大的历史事件毕竟只是偶然,“回到历史现场”就能拯救自我吗?杨庆祥感慨道:“个体的解放现在不能再附着于各种宏大的叙事了,那些宏大的叙事已经在鲁迅、巴金甚至张爱玲那里耗尽了其历史构建的功效,对处于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人来说,个体解放只能是通过一个偶尔的历史事件来进行一种自我疗救和自我治愈……在社会结构没有发生根本改变之时,任何个体的解放都可能是有限度的,它不得不借助历史的偶然性。”③杨庆祥:《从小资产阶级梦中醒来——从张悦然的〈家〉谈起》,第88页,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
杨庆祥由此发出了“死去了的小资时代”的呼喊。通过对北岛《波动》的分析,杨庆祥说:肖凌以“死去”的方式获得了“重生”。这个结尾对于我们当下同样具有寓意,肖凌所代表的小资时代已经死去了,但我们真正渴望的小资时代并没有如期来临。也许只有再经过一个死去了的小资时代,历史才会在反复中呈现新的转机。④杨庆祥:《死了的小资时代》,《南方文坛》2013年第1期。
那么,“八〇后”要如何抵抗历史虚无主义,重构自己的历史主体呢?韩寒以文学的方式在抵抗,但在杨庆祥看来,韩寒的抵抗是无效的,是假面的抵抗。杨庆祥说:在我看来,如果说“韩寒”的抵抗是成立的,这种抵抗仅仅是在一个非常简单的层面上成立,那就是利用媒体的作用,借用舆论的印象,来满足一种即时性的发泄欲望。这些东西,无法对道德和人性的重构起到有效的作用,也难以推动社会和文化的进步。从这个意义上说,“韩寒”的这种抵抗,是非常假面和消极的。从表面上看,他是在反对体制和不公,实际上他只是在和体制“调情”,在在“不能说”和“能说”之间找到了一条非常安全道路,我以为这是“韩寒”最不真诚的地方。⑤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季号、《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
在今天这样一个“难以找到革命的合法性的理论资源”,无法说服更多人的前提下,什么样的抵抗才是真实的、有力的抵抗呢?杨庆祥给出的答案是——从小资产阶级的白日梦中醒来,超越一己的失败感,重新回到历史的现场,不仅仅是讲述和写作,同时也把讲述和写作转化为一种现实的社会实践,唯其如此,“八〇后”才有可能厘清自己的阶级,矫正自己的历史位置,在无路之处找出一条路来。⑥杨庆祥:《八〇后,怎么办?》,《今天》2013年秋季号、《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
杨庆祥的文学状态,还有其重要的一块,那就是对当下写作和批评标准的构建。在杨庆祥看来,中国当下的文学写作,尤其是小说的写作,恰好不关心当下生活。他认为,必须摆脱政治的焦虑和浅薄的人道主义的影响,将无意义的生活或组织、升华为有意义的生活,满怀激情地设想和重构我们真实生活的景象,重新回到历史和生活现场,亦即应当从当下生活中寻找故事,并以具有当下性的叙述形式向中国乃至西方讲好中国故事,以独特的创造力和风格吸引更多的读者。①杨庆祥:《重返小说的“历史现场”》,《上海文学》,2012年第2期。这也回应了他自己提出的当下的历史虚无主义。活在当下,关注当下,并且勇于及时地以自己的智慧“对当下发言”,是杨庆祥文学批评实践的源动力,也是他追求有效批评的必然选择。
针对当下批评界的乱象,杨庆祥提出,要建立根本的评价标准,即作品是否真实地反映和书写了其时其地的“个人”和“人性”,这才是评价中国当代文学应该秉持的根本标准。②杨庆祥:《建立根本的评价标准》,《现场的角力》,第4页,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
从杨庆祥的评价标准看,有两点特别有价值,一是杨庆祥对现当代写作者喜欢不断地制造历史从“当下”开始,不断制造断裂后的新起点的宿命修辞策略持否定态度。这体现了杨庆祥的历史观和评价观,也是杨庆祥在以文学批评的方式对历史虚无主义的有效抵抗。二是杨庆祥一直关注的是人,“个人”“人性”,这恰恰是当代文学批评的缺失,杨庆祥的批评之所以有效,就是因为他自始至终坚持着对人的关注和挖掘。
但从社会的发展看,无论左还是右,都是值得警惕的。也许,孙郁的告诫是有道理的,他说,“八〇后”的青年其实面临两种遗产的负面值的纠葛。一是全球化的资本的力量对人的异化的问题,这被我们的批评家已经发现了。但还有一个负面值,那就是左翼文化的极端性给社会历史带来的暗影。我们的社会,是在极“左”的逆境中拨乱反正,进入现代化之途的。之所以选择今天的路,是因为过往的历史走进了绝路。今天的一些青年有一个幻觉,以为十七年与“文革”就存在一个人道的历史。那是更大的幻象。只注意一个负面值而没有意识到两个负面值,“八〇后”也许不能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表达式。③孙郁:《抵抗没有历史的历史——谈杨庆祥的文学批评》,《今天》2013年冬季号、《东吴学术》2014年第1期。
四、个人状态:自由洒脱
刘涛在一个文章写道:庆祥成名较早,亦没有张狂之态,为人低调。虽然他衣着时尚,但却非常正统。④刘涛:《“八〇后”批评家的时与命——兼及〈“八〇后”批评家文丛〉》,《大家》2014年第2期。刘涛短短数十字,将杨庆祥理性和自由的双重统一,一言以蔽之。
我和庆祥有几次短暂相聚的时光,一次是二〇一三年五月,中国作协召开“八〇后”批评家研讨会,散会很晚,又因“国八条”之故,作协没安排晚餐,程光炜、张燕玲以及庆祥、黄平、金理、何同彬、刘涛、傅逸尘等一干人饿得不行,遂匆匆到作协斜对面吃涮羊肉。席间,我们一帮年轻人在一起喝啤酒,因为程光炜和张燕玲两位前辈在,我们都显得有点拘谨,程光炜还一再怂恿庆祥,带着大家多喝点,但终没放开喝。饭后,庆祥家离吃饭地太远,搭程光炜的车先走了。此后,相聚过几次,能感觉到刘涛所言之真切。
今年十月底,应庆祥之邀,到北京参加联合文学讲坛之老村讨论会,和老村、徐刚一起开车去人大的路上,徐刚说,他自二〇〇七年就开始关注庆祥了,这些年下来,一直感觉到庆祥无论为人为文,都相当出色,是我们这一代人最有实力、也最能代表我们这一代人的青年批评家。每次和庆祥在一起,总能感受到他巨大的气场。
让我吃惊的是,在研讨会后的饭局上,来自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和人大的学生,无论是在会上的讨论还是在会后的聚餐中,都表现出对庆祥发自肺腑的尊敬和爱戴,这说明了庆祥的确如徐刚所说,有巨大的气场,能够对周围的人产生真正的影响。
写作此文前,我感觉庆祥是个最好做的个案分析的一位,但在具体的写作中,我却一再犯难,庆祥太丰富了,无论从哪个角度写,都显得偏颇,都无法很全面地展示他,或深刻地透视他。我也只能自我安慰,这还只是三十四岁的庆祥,等日后在好好修改自己这篇不成型的文章吧。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七日初稿于
云南人民出版社办公室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修订
(责任编辑刘浏)
学术年谱
周明全,发表文学评论若干、出版评论集《隐藏的锋芒》。策划《“八〇后”批评家文丛》(二辑十一本),与金理主编《“八〇后”批评家年选》。获二〇一四年昆明文学年会评论奖,《边疆文学•文艺评论》年度优秀论文奖,第十四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