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而强韧,艾丽西亚·维坎德
2016-03-18李东然
李东然
艾丽西亚·维坎德的声音略带沙哑,铿锵有力,甚至哈哈大笑起来就难以停下,和她娇小柔媚的外表形成参差的对比。女孩和女人的魅力神奇交织在她的言语之间,仅仅是交谈,也确有一种令人过耳难忘的气质。
刚刚过去的2016年第88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争议性话题之一是艾丽西亚·维坎德凭《丹麦女孩》里的格尔达(Gerda Wegener)一角斩获的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小金人,或者该被换成一座最佳女主角小金人。因为在《丹麦女孩》里,不管是“小雀斑”埃迪·雷德梅尼的莉莉,还是维坎德的格尔达,她们都是片名所指的“丹麦女孩”,正如整部影片的叙述从这段婚姻生活中展开、推进,莉莉和格尔达共同面对和承受那一切的改变,从没有将彼此的命运轨迹分开。
艾丽西亚·维坎德说自己至今深深被格尔达炽烈的爱感动——格尔达支持自己的丈夫去找到真正的自我,甚至承受着失去爱人的心痛。“在任何一段情感关系里,当发生那些重大的改变时,你总是要去重新找寻那份感情的基础,有时候也需要花些力气去重新确定你们之间新的关系。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不难想象,我可以非常快地感受到其中的点点滴滴。”
艾丽西亚·维坎德凭《丹麦女孩》里的格尔达一角获得第88届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
当然,这座小金人交给艾丽西亚·维坎德,本来是实至名归的选择。艾丽西亚甚至是被很多人看作好莱坞再度上演的爆红神话。从2015年初的《机械姬》里的艾娃,艾丽西亚演一个女性主义的机器人,甚至反抗了她的男性制造者,惊艳四座;接着奥斯卡导演汤姆·霍伯的《丹麦女孩》里,她扮演了画家格尔达,变性者莉莉(Lili Elbe)的妻子;刚演过“一战”时期的专栏作家薇拉·布里顿(Vera Brittan)的《青春誓约》,转眼她又是《秘密特工》里冷艳的女帮手;她在澳大利亚惊悚片《枪之子》里出演女主角,伊万·麦克格雷格竟然也抢不走她的风头;还有比如布拉德·利库伯的《燃情主厨》,好莱坞传统商业大片《第七子:降魔之战》,这一整年的大银幕上,艾丽西亚似乎无所不在。
除此之外,和“法鲨”(迈克尔·法斯宾德)的恋情,成为标志性奢侈品品牌路易威登最新的缪斯女神,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越身一线巨星,艾丽西亚或者会成为好莱坞百年明星制的最新鲜案例。“其实这很大程度上只是巧合而不是策略,事实上这些电影我前后花了三年完成,只是很奇怪都赶在这一年里上映。”
艾丽西亚不否认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在伦敦北部的公寓城就像是酒店,来来回回却总来不及好好住下,搬去有两年半的时间,而她自己的私人物品却仍旧只有三个手提袋那么多,至今她还在试图搞好邻里关系,虽然好像怎么也没有办法真的和大家熟络起来。“两年之前,我觉得‘颁奖季是开别人玩笑的词语,或者只是去电影院的好季节,天气有点凉,不过仅此而已。现在为了颁奖季工作,或者听到‘知名度这一类词语,其实对我来说还是有点不太真实,因为我来自一个很小的国家瑞典,在我们的国家里,你热爱电影,那么如果你能拍一部电影,并且入选某个电影节,把电影放给观众看,这是你能许下的最大的愿望了。”
艾丽西亚·维坎德出生成长在哥森堡,5岁时圣诞节去看了芭蕾舞剧《胡桃夹子》之后,她决定成为一名芭蕾舞演员,从此开始艰苦的训练。15岁的时候离家去斯德哥尔摩学习芭蕾,直到在一年学期作业舞剧《仙女们》(Les Sylphides)的演出舞台上,她发现自己的角色永远也就只是没有什么舞蹈动作的巫婆,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更擅长于表演,作为瑞典舞台剧资深女演员玛利亚·维坎德(Maria Fahl Vikander)的女儿,这倒不是一个让大家感到惊讶的决定。
艾丽西亚·维坎德曾经两次申请戏剧学校,却都以失败告终。她曾经转学了法律,已然开始尝试着接受一些实习案件。“我喜欢去学校,并且我喜欢阅读,一心想要去念大学。瑞典是个很小的国家,更不要说我们的电影工业,我曾经想的是如果因此我没有办法做个电影演员,那么我的确想要去做个电影制作人。确实我没有见过身边有谁真的做成了电影演员,并且走向了世界,倒是我看到不少的制作人是有法律背景的,他们很多人做过律师,我想总要先学点什么。”
2009年艾丽西亚在瑞典女导演丽莎·朗塞斯(Lisa Langseth)执导的电影《纯粹》里饰演女主角,初登大银幕,她饰演的勇敢的卡特琳娜惊艳了整个欧洲。4年之后,她们又合作了黑色喜剧《宾馆》,神经紧张的女编辑艾丽卡成为艾丽西亚最后的非英语角色。至今艾丽西亚觉得丽莎仍旧是自己最想要继续合作的导演,她也希望自己继续可以在更多欧洲电影中出现。
欧洲和好莱坞之间,往往意味着取舍。也有平衡却颇为难得,比如英格丽·褒曼就取得过这种平衡。2015年瑞典电视台播出的纪录片《英格丽·褒曼:用她的话说》(Ingrid Bergman: In Her Own Words),艾丽西亚出演了英格丽·褒曼的声音,她说,这是令她倍感压力的对比,当然无论如何也令她暗暗有种喜悦,那种尚有些眩晕的喜悦。
柔美的脸庞,优雅的姿态,长期芭蕾舞训练而来的纤细身姿和饱满力度,银幕上的艾丽西亚具备那种柔韧有力的故事表现力。事实上艾丽西亚的确也是因为那些颇具力量感的女性主义角色而令人印象深刻,不管是作为机器人(《机械姬》),还是作为女作家(《青春誓约》),或者是女画家(《丹麦女孩》)。在艾丽西亚看来,女性主义色彩与其说是表演,不如说是本来就存在于她的小宇宙中,女性主义本来就是她成长教育和自我身份认同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我生长在男女非常平等的社会中,这是没有什么值得去质疑的。”
甚至她有些厌烦别人用“力量”、“勇气”这样的词去赞美。“格尔达、艾娃或者薇拉,她们的确都是在各个角度上很有力量的角色,不过我并没有太多去想自己究竟是否在出演一个坚强的人,也不是说告诉我自己得大点声,或者更加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我发自心内认同她们的世界,甚至是那些脆弱的部分。其实只要你能在角色身上找到足够丰富的层次和深度,你可以理解她,哪怕那些最脆弱的部分。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有力量的角色,因为你有了一些可以去表演的内容,这不是说特意去做一个有力量的女孩,或者因为流行之类的这么简单。”
所以艾丽西亚说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政治性”去选择角色,她是女性主义者,但并不跟男性世界对立,况且她觉得自己更多属于积极乐观的女性主义者,比如她相信整个工业体系中面对女性而存在的不公问题也在悄然改变着。“改变在悄悄发生。但我是一个新人,我接触国际市场上的剧本也才短短几年的时间,我感觉自己还来不及做出太多的选择。但我很乐观,你看到越来越多的电影,比如《分歧者》或者《饥饿游戏》,强有力的女性角色可以支撑一部大片,这是整个社会都意识到的正在发生着的改变,我想也有更深层次的改变正在发生,某种意义上在这样的时代做一名职业女性也是我的幸运。”
“我记得有一次三个变性女人走过来跟我说,她们很爱《机械姬》里的艾娃,尤其看到艾娃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穿上她的皮肤成为一个女人的时候,她们都感动得放声大哭。其实对于我来说,我始终在怀疑是不是真的和角色建立起那种真实的情感连接,但是实际上当我出演那一幕的时候,我的确感到了那种非常不一般的感受,那种令人眩晕的渴望。作为演员,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备受鼓励。”
艾丽西亚自认为除了忙碌之外,还过着非常普通的二十几岁女孩的生活,可能比其他女孩子要更加宅一点,唯一另类的是,她谨慎远离社交网络。“我用过两个星期的脸书,开始在脸书上找到朋友们,看到大家在干什么还是挺高兴的,后来我发现不仅仅是你看别人,出于礼貌,你也需要时常不断地更新自己的状态,这的确是一件蛮添加额外压力的事情,所以我就放弃了。”
至于女明星生活里那些毫无选择可言的部分,比如被狗仔跟拍、绯闻八卦,还有恋情的曝光,艾丽西亚说:“有的时候我也会烦恼,但我会想起曾经有那么三年,当我付完房租常常就剩下300块美金,那同样令我紧张,面对生活就是需要学会慢慢去适应眼下的新情况,何况我已经如此幸运地实现了自己的职业理想。当然,理想状态下,我喜欢保持某种意义上的神秘感,就好像我喜欢看着美丽的梅里尔·斯特里普在银幕上,被她演出的角色陶醉,但是对于她自己的私生活知之甚少,这是我认为最棒的职业状态。但是事实上当我见到那些可爱的年轻姑娘们,她们说,我们很想更了解你一些,我还不知道如何拒绝。有时我觉得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我需要扮演的一个角色,每个演员都要扮演的一个角色,一个被虚构的自我。”
艾丽西亚毫不讳言自己对于当下的心满意足,唯一小小的心愿是拥有更多一点主动性,哪怕从掌握自己未来三个月的生活做起。“我没有办法做任何计划,别人问我之后三个月准备做什么的时候,我总是很困惑,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自己未来三个月的人生,我根本没有办法计划任何事情。演戏的确就是这样一回事,你总要随时随地准备好,当然这也是有回报的。不过我想尽可能地掌握自己,从掌握三个月的时间做起。”
三联生活周刊:作为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孩,你怎么看《丹麦女孩》里那段婚姻?
艾丽西亚·维坎德:在看剧本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两位女士,不知道变性手术有这么复杂的过程。这个剧本让我知道了很多,尤其令我震惊的就是这对夫妻要共同经历这一切,要保持理性,共同接受这些手术。他们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对彼此的爱和信任。后来我也去读了一些格尔达和艾纳尔的资料,有些报道,也有些传记类的文章和书籍,我认为格尔达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在她那个时代,为爱付出了足够多的勇气和耐心,而且她是一位职业女性,这就是我的印象。
三联生活周刊:某种意义上格尔达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比如她对自己事业的执著,你认同她的野心么?
艾丽西亚·维坎德:是的,我想我非常认同她。对于她那个年代的女性而言,这很难,这和为了避免饥饿去工作是不同的,做一名女画家意味着一种自我的付出。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艺术追求,对于自己的才华也是坚定不移的。格尔达对爱情的投入同样超乎想象,她对莉莉非常支持,她为丈夫提供资金支持,甚至手术费用。这很不容易,但我认同这样的人生和爱情。
三联生活周刊:你有鲜明的欧洲电影趣味,欧洲式的精致表演,你怎么看自己的欧洲身份?在好莱坞你会有自己是个外国人的困扰么?或者你觉得这恰恰是你在好莱坞获得成功的关键?
艾丽西亚·维坎德:我就是欧洲人。我喜欢能把故事讲得非常彻底,叙事可以在各个层面上进行,甚至可以将情感分解成细腻碎片的电影工作者,这让表演能够变得很视觉化。我和很多英国人一起工作过,他们有很好的叙事思维,我也和好莱坞导演一起工作,他们有严谨的工业化流程,我梦想到全世界拍电影,去增长自己的经验,这会是很直接很自然的融合。但我不希望自己去迎合,我希望一切自然地发生,我愿意去思考我是谁的问题,并且我尊重自己的内心对于外界的反应。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样看待自己的美貌?美貌是女演员的敲门砖,但有时候也会遮蔽她们表演的能量,甚至如果你真的做到样样出色,但如今完美好像也不是那么受欢迎的。
艾丽西亚·维坎德:恰好我可能一点都不完美。我去过韩国釜山电影节,在那里有个亚洲女孩,她问我,你在电影里怎么看起来那么难看?你怎么能忍受自己变成那样?我说,你知道的,我是个演员,每次我要上杂志的时候,都要花数小时在打扮上面,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可能也是这样,所以可能电影里的那个我更真实点。
其实表演是需要不顾一切的态度,来不及想那么多。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我像大多数女孩一样,下意识地想看起来漂亮一点,但在演电影的时候,我是释放的,有时候我会演和自己全然相反的角色,我知道我有时候看起来会很别扭,但我不介意。在镜头前,我会忽视自己的感觉和想法,只要当我最后看电影的时候,觉得自己演得好就行。我喜欢想象大家被这个女人震惊得目不转睛。在工作中,你可以忽视一切,尝试着做一个真实的角色。
三联生活周刊:你还记得你找到表演感觉的那一瞬间吗?
艾丽西亚·维坎德:这很有趣,我妈妈是个演员,从小到大,大家都觉得我会成为个小演员,只有我还在想,我长大以后会做些什么呢。一个星期前我回去看妈妈,她找到一盘高清录影带给我看,那是我4岁时候的家庭录影带,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那个小小的我站在客厅里,我对他们说:“我要给你们表演个节目。”然后我跟我的娃娃一起表演了好几个角色。这一切我已经完全回想不起来了,我只能说,对于我而言,我一直都知道怎么表演。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大家很期待你的新片《谍影重重5》,但同时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比如《神秘特工》、《谍影重重》这类男性主导的好莱坞大片?
艾丽西亚·维坎德:《谍影重重》里,我的角色在CIA工作,我觉得她就是个像男性角色一样有力的动作间谍片人物。况且我是这个系列的“粉丝”,很早就是这个系列电影的观众。《神秘特工》有趣的是它其实是一部喜剧,在我看来那些角色之间的化学反应也非常有趣。我仍旧觉得自己是一个好莱坞新人,我尝试去演各种各样的电影,和更多的前辈合作,对于我来说,都是经验积累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