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钻石》拓展阅读——托尔斯泰(节选)
2016-03-18茨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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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颗钻石》拓展阅读——托尔斯泰(节选)
茨威格
他生就一副多毛的脸庞,植被多于空地,浓密的胡髭使人难以看清他的内心世界。长髯迎风飘动,颇有长者风度,一直向上覆盖了两颊,遮住了嘴唇,遮住了皱似树皮的黝黑脸膛。宽约一指的眉毛像纠缠不清的树根,朝上倒竖。一绺绺灰白的鬈发像泡沫一样堆在额头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你都能见到热带森林般茂密的须发。像米开朗琪罗画的摩西一样,托尔斯泰给人留下的难忘形象,来源于他那天父般的大胡子,犹如卷起的滔滔白浪。
人们无不试图用自己的想象去除托尔斯泰盖着面孔的头发,修剪疯长的胡须,并以他年轻时刮去胡须的肖像作为参照,希望用魔法变出一张光洁的脸——这是引向内心世界的路标。这样一来,我们不免开始畏缩起来。因为,无可否认的是,这个出身于名门望族的男子长相粗劣,生就一张田野村夫的脸孔。天才的灵魂自甘寓居低矮的陋屋,而天才灵魂的工作间,比起吉尔吉斯人搭建的皮帐篷来好不了多少。小屋粗制滥造,出自一个农村木匠之手,而不是由古希腊的能工巧匠建造起来的。架在小窗上方的横梁——小眼睛上方的额头,倒像是用刀胡乱劈成的树柴。皮肤藏污纳垢,缺少光泽,就像用枝条扎成的村舍外墙那样粗糙。在四方脸中间,我们见到的是一只宽宽的、两孔朝天的狮子鼻,仿佛被人一拳头打塌了的样子。在乱蓬蓬的头发后面,怎么也遮不住那对难看的招风耳。凹陷的脸颊中间生着两片厚厚的嘴唇,留给人的总印象是失调、崎岖、平庸,甚至粗鄙。
这副劳动者的忧郁面孔上笼罩着消沉的阴影,滞留着愚钝和压抑;在他脸上找不到一点奋发向上的灵气,找不到精神光彩,找不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眉宇之间那种像大理石穹顶一样缓缓隆起的非凡器宇。他的面容没有一点光彩可言,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没有讲真话。无疑,这张脸平淡无奇,障碍重重,没法弥补,不是传播智慧的庙堂,而是禁锢思想的囚牢;这张脸蒙昧阴沉,郁郁寡欢,丑陋可憎。从青年时代起,托尔斯泰就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这副嘴脸是不讨人喜欢的。他说,他讨厌任何对他的长相所抱有的幻想。“像我这么个生着宽鼻子、厚嘴唇、灰色小眼睛的人,难道还能找到幸福么?”正因为如此,他不久就任凭须发长得满脸都是,把自己的嘴唇隐藏在黑貂皮面具般的胡须里,直到年纪大了以后胡子才变成白色,因而显出几分慈祥可敬。直到生命的最后10年,他脸上笼罩的厚厚一层阴云才消除了;直到人生的晚秋,俊秀之光才使这块悲凉之地解冻。
永远流浪的天才灵魂,竟然在一个土头土脑的俄国人身上找到了简陋的归宿。从这个人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精神的东西,他缺乏诗人、幻想者和创造者的气质。从少年到青壮年,甚至到老年,托尔斯泰一直都是长相平平,混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到。对他来说,穿这件大衣,还是那件大衣,戴这顶帽子,还是那顶帽子,都没什么不合适。一个人长着这么一张在俄罗斯随处可见的脸,既有可能在台上主持大臣会议,也有可能在酒肆同一帮酒徒鬼混;既有可能在市场上卖面包,也有可能披着大主教的法衣,举起十字架从跪地的教徒的头上掠过。但是,带着这么一张脸,你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不管穿什么服饰,也不管在俄国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一种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的可能。托尔斯泰做学生的时候,可能属于同龄人的混合体;当军官的时候,没法把他从战友里面分辨出来;而恢复乡间生活以后,他的样子和往常出现在舞台上的乡绅角色再吻合不过了。要是你看到一张他赶着马车外出的照片,还有个白胡子随从与他并排坐着,你也许要动脑筋想上好一阵,最后还是坚信,手握缰绳的是马车夫,坐在一旁的是伯爵。再看另一张照片,是他在同一些农民交谈。你假如不明真相,根本就猜不出坐在老农中间的列夫是个有地位有钱财的人,他的门第和身份大大不同于格里高、伊凡、伊利亚、彼得等在场的所有人。他的面相完全没有特征,完全属于普通的俄罗斯人,因此,我们得把他称为普通人,而且此刻会产生这么一种感觉,即天才没有任何特殊的长相,而是一般人的总体现。所以说,托尔斯泰并没有自己独特的面相,他拥有一张俄国普通大众的脸,因为他与全体俄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
(选自《三作家》,茨威格著,王雪飞译,安徽文艺出版社2000年,本刊有改动)
鉴赏空间
生就一张俄国普通大众的脸,却拥有一个天才灵魂。列夫•托尔斯泰不仅为我们留下了伟大的篇章,他的寓言和童话还十分注重从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上对儿童进行教育,培养孩子的优秀品质,诸如勇敢、勤劳、正直、诚实、关心人、帮助人等。
[读有所思]
结合上文和课文《七颗钻石》,说说你对列夫•托尔斯泰的认识。
(董小琴/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