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左“封眼”仪式
——以江州村东、西、北街屯为例
2016-03-18杨丽云
杨丽云
(广西崇左市壮族博物馆,崇左532200)
崇左“封眼”仪式
——以江州村东、西、北街屯为例
杨丽云
(广西崇左市壮族博物馆,崇左532200)
“封眼”是流传在左江流域的民间仪式。在深入广西崇左市江州镇江州村东、西、北街屯进行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对当地的“封眼”仪式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封眼”是土民反抗土司强占其新娘初夜权的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崇左深厚的土司历史文化、人们趋利避害的心理需求、维持新娘的洁净性功能和集体记忆使得“封眼”仪式代代相传。
封眼;仪式;初夜权;土司文化
中国西南边陲的广西崇左市宁明、扶绥、大新、江洲区等地有一种特别的仪式:当地人在迎娶出嫁时,会将沿途迎面相冲的石狮的眼睛用剪好的红纸遮盖,即当地人所谓的“封眼”。“封眼”在崇左(因左江穿过崇左境内,人们习惯性把崇左地区称之为左江流域)流传已久,但深入研究它的人较少,只有部分学者如郑超雄[1]、谭先进[2]在各自的著作中对其进行简单描述分析。“封眼”值得学界关注和深入研究。以崇左市江州镇江州村东街屯、西街屯、北街屯的“封眼”仪式为例,以小见大,来粗浅探讨“封眼”产生的原因、特点及沿袭。
一、调查点概况
最大的姓氏是黄姓,其次是李姓、张姓。村民大多属于壮族,世居于此。
东、西、北街屯所属江州区具有悠久的土司历史文化,可追溯到唐朝。据考证,江州在唐朝被划为羁縻太州县管辖[3]670,宋朝被设为独立羁縻州[4]152,明朝为直隶州,属广西布政使司;清朝初期改为土江州,属太平府;民国时被改土归流,于1915年完成改土归流[3]670。江州土司衙门始建于明代,如今其遗址面积约5000平方米,尚存具有三个台阶共48个石级的官道1条、石狮1对、赑屃1个、石鼓1对、石缸1个。遗址上大量的石条被江州中学和邻近的居民拆作他用。2006年,江州土司衙门遗址被公布为崇左市文物保护单位。江州土司衙门遗址见证了江州区蕴含悠久的土司历史文化。
崇左市江州镇江州村东街屯、西街屯、北街屯(简称东、西、北街屯)位于崇左市南部,距市区20公里,历属江州土司区,是江州土司衙门遗址所在地,曾是20世纪90年代前江州区最繁华的商业区,如今还保留着旧的交易市场,即江州旧街。三屯相互衔接,是个整体村落。村落南面最高处是江州土司衙门遗址。三个屯由江州土司衙门遗址分割的街道朝向来命名,共有756户,3500人,人均5分水田,3分旱地,主要种植水稻、玉米、香葱等经济作物,还种有少量龙眼、芒果、蔬菜,养殖鸡、鸭、鱼等。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外出务工。三个屯中
二、“封眼”介绍
江州村东街屯、西街屯、北街屯的村民在婚礼的过程中,除了尊崇传统壮族婚俗外,如相亲、合八字、定亲、结婚等,还要根据婚礼者住所与土司衙门遗址的石狮相对方向及迎娶出嫁路线来判断是否要举行一个特别的仪式——“封眼”。凡是土司衙门遗址的石狮目力所及的住户(当地人认为石狮是活的)及经过它前方道路的婚礼者都要举行“封眼”仪式。在新娘进出门前的头一天或当天,婚礼者家人会派人将剪好的圆形或方形红纸把土司衙门遗址上一对石狮的眼睛遮盖。所派去给石狮眼睛贴红纸的人叫作“封眼”人。20世纪90年代之前,“封眼”人只能由屯里的鳏寡老人担当,随着时代变迁和人们观念的转变,“封眼”人不再局限于鳏寡老人,其范围扩大到婚礼家族的亲人,只要个人愿意,都可以充当“封眼”人。在“封眼”前,婚礼的主家定会给“封眼”人一个红包以示驱邪和答谢。红包的金额依主家的心意而定,2元、10元、20元、50元不等。
在调查中发现,三个屯的村民,并不是每户村民在迎娶出嫁时都要举行“封眼”,而是根据住所与土司衙门石狮所处的方位来判断,于是就出现了以下几种情形:1.北街屯尽管在地形上处于土司衙门遗址正前方,整个屯正对石狮,但受北街路弯曲走向和房屋具体坐向的影响,只有少部分村民因其住宅大门正对石狮、开门见即见石狮,才有必要在迎娶出嫁时举行“封眼”。该屯其他住户因见不到石狮,在迎娶出嫁时则不必举行“封眼”。2.东街屯的住户围绕土司衙门遗址分布,于是出现了两种情况:(1)绝大部分住户必须先经过土司衙门遗址石狮前才能通过西街或北街与外界交往,因此在迎娶出嫁时必然要举行“封眼”;(2)极少部分村民因住在土司衙门遗址侧后方,没有直接见到石狮眼睛,在迎娶出嫁时可以绕村后一条小路进家门,避开与石狮正面相冲,可以不用实行“封眼”,即当地人所谓的“回避”方式。3.西街屯由于西街路直接延伸到江州镇新街,在迎娶出嫁时,不经过土司衙门遗址的石狮前,所以整个屯都不用实行“封眼”。因此,三个屯中,只有北街屯的部分村民和东街屯的绝大部分村民举行“封眼”仪式。经统计,截至目前,三个屯中共有223对夫妇实行“封眼”,其中北街屯20对,东街屯203对;另外有9对东街屯夫妇采取“回避”方式。
三、“封眼”缘起
“封眼”仪式由来已久。据三个屯中年龄最长的98岁腾爷爷回忆,“封眼”仪式很久以前就已经流传了,一直延续至今,主要是人们相信只有在迎娶时对碰到的石狮进行“封眼”后,一对新人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另外一位89岁的李奶奶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见人们办婚礼时派人给石狮“封眼”。“因为老祖宗这样做,所以大家也跟着这样做。”这是调查中大家一致认同“封眼”存在的最主要原因。
“封眼”的产生跟土司制度有密切关系。在逾千年土司统治下,左江流域形成了以土司为权威中心的特定社会,存在着鲜明的等级制度。诚如史载:“凡土官之于土民,其主仆之分最严,盖自祖宗千百年以来,官常为主,民常为仆,故其视土官,休戚相关,直如发乎天性,无可解免者”[5]。各土司雄踞一地,权倾一方,不仅是地方政权、神权、财权的掌控者,还是守家护边疆的精军统帅,而且是治理地方的精英,甚至是土民依附的封建领主。土司视土民为仆人,为所欲为。“生杀予夺,尽出其酋”[6]34。而土民对土司不仅抱有依赖心理,还对其敬畏交织。这使土民在婚礼上屈从于土司区不成文的规定,即把土民新娘的初夜权献给土司。也就是说,婚礼当晚,土民的新娘要去土司衙门先跟土司同房后,才能回家跟自己的丈夫生活。土司衙门前的石狮是土司的耳目。谁家迎娶出嫁,只要被石狮见了,它就会去禀告土司。在石狮的协助下,无数土民新娘被土司践踏。为了躲避石狮,人们在婚礼前,派人用红纸蒙住石狮的眼睛防止它给土司通风报信,以保护新娘不受侵犯。于是,“封眼”仪式慢慢流传下来。尽管现在土司制度不存在了,但人们仍然相信石狮会给新娘带来危害。人们在迎娶时,必须用红纸遮盖路过石狮的眼睛以驱邪求福,因为狮子是凶猛的动物,会吃子吃孙。
四、“封眼”的显著特点
“封眼”作为一种仪式沿袭下来有以下几个显著特点:
(一)明显的地域性,涉及的石狮范围较广
根据调查和相关书籍记载,“封眼”只在左江流域流传,大致范围为土江州、土忠州、土思明州、迁隆州、万承州、太平州、左州、恩城土州等,也就是现在的广西崇左市宁明、扶绥、大新、江洲区等地。可见,左江流域形成了一个以“封眼”仪式为界线的独特信仰圈。
“封眼”仪式不单涉及土司衙门前的石狮,还扩大到整个左江流域机关企事业单位门前的石狮。在这片区域内,迎娶队伍会派先锋队在前方探路。先锋队一发现路旁有石狮,立马将备好的红纸贴在石狮的眼睛上以便后面的迎娶队伍顺利通过。在宁明、扶绥、大新和江州区等地的机关单位门前的石狮眼上都可见到人们所贴红纸留下的斑驳痕迹。处于主干道旁的石狮眼上更是密密麻麻的贴了好几层红纸,如2015年4月17日崇左市江州区太平街道办事处门前的两只石狮眼睛上共层叠覆盖了五层红纸。从石狮眼睛上红纸数量可以推断出,2015年4月17日前有五对新人喜结良缘并路经此地。“封眼”仪式的独特地域性体现了崇左民间信仰浓郁的乡土性,而涉及石狮范围的扩大反映了仪式随着时代变化产生了变迁。
(二)操作时间灵活、过程禁忌少
操作“封眼”的时限没有严格要求,只需在迎娶队伍经过之前完成,具体操作时间依“封眼”人而定。仪式操作程序简单,不用摆祭品、办法事、烧香、作揖,只需把准备好的红纸涂上粘汁,直接贴在石狮眼睛上就算完成。所贴红纸式样没有统一要求,有方的也有圆的,有大的也有小的,红纸的尺寸已能完全遮盖整只石狮眼睛为准。“封眼”人随着时代变迁也没有严格操作限制,由过去老人扮演变成一般人都可以担当,如媒人、父母、哥嫂、姐等长辈或平辈,甚至是未成年的小辈都能当“封眼”人。操作“封眼”前,“封眼”人不需经过特别仪式洗礼,只要拿上主家备好的红纸和胶水就可以出发去“封眼”。为了不给“封眼”人带来晦气,“封眼”前,办婚礼的主家定会给“封眼”人一个红包以压邪。
(三)涉及人群在特定条件下可以采取“回避”方式
石狮对左江流域的人们而言是猛兽化身,在婚礼当天能尽量避开与之正面相冲是最好的选择。为此,东街屯的部分村民,包括相关左江流域的人们,为了避开与石狮正面相冲,有的宁愿选择弯曲、比日常路程远得多的路径来迎娶新娘,从而回避履行“封眼”仪式。如东街屯的黄叔叔家住土司衙门遗址后方,背对石狮,按平常回家路线定会经过石狮前,但在迎娶新娘的当天,为了避开与石狮相冲,他故意不按平常回家路线行走,而是带着迎亲队伍绕到村后一条小路,走了比平时多半个小时的路程才进家门。尽管多花了时间和精力,但黄叔叔认为这样做值得,因为避开了与石狮正面相冲而不用举行“封眼”仪式。像黄叔叔一样成功回避“封眼”的另外8对夫妇也认为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因此,根据住所的地形,在决定是否要“封眼”时,当可以采取“回避”方式时,人们更愿意选择“回避”方式。因此,“回避”方式的可供选择性体现了“封眼”涉及的主体在特定的条件下,具有一定的选择空间,可以躲避禁忌仪式。
五、“封眼”流传原因分析
(一)残酷的土司统治和土司文化催生“封眼”仪式并为其沿存提供了历史土壤
“封眼”仪式伴随着土司制度出现而形成,但并没有因土司制度的消亡而消失,且继续在人们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封眼”仪式能在左江流域流传至今有其依存的深厚历史背景、心理功能和外在环境。
崇左土司历史可追溯到唐朝,距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土司几乎占据所有的政治、军事、经济等最重要的社会资源,把乡村社会变成自己的统治王国,建立了围绕土司权利为中心的地方管理体系,视普通平民为家奴。在土司社会,上下尊卑等级分明。土司区的人们按政治地位分为‘官’‘客’‘目’‘民’四个等级。[7]238因政治地位不同,各司其职,其享受的权利与义务也不一样。因经济上的依附关系,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土民和家奴是土司直接压迫的对象。他们不但要承担繁重的劳役,在通婚对象、服饰、日常公众行为、住所式样等方面都受到严格的限制,特别是人类最避讳的性事上也受土司的干扰。土司区有不成文的规定,土民结婚时,必须送新娘到衙门内与土司同房才能回家与新郎生活。这意味着土民结婚时,要贡献初夜权供土司享受。土司妻妾成群,在外还霸占民女,土民敢怒不敢言。[1]70在受传统文化影响较重的中国社会,性是生养的重要途径,受礼俗禁忌,不容随意侵犯。土司对妇女的性侵,特别是掠夺具有象征意义的初夜权,是严重剥夺土民的人格尊严、树立土司在社会上独尊地位的重要方式。由于初夜权的被剥夺,土民的长子与土司之间可能存在血缘关系,这有助于强化土民对土司的君夫认同,更有利于对其加以控制。[8]95面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被统治,土民在实际行动上不能有效地阻止土司的行为,只有通过人类学家弗雷泽所述的交感巫术的方式[9],用意识支配客观世界,在迎娶新娘时,通过遮盖代表土司权力的石狮的眼睛,防止它给强权的土司通风报信以保护新娘的初夜权不受侵犯,以此来平复对土司侵权行为的不满。“仪式是最能体现人类本质特征的行为表述与符号表述,它反映和表达了当地人们对人与世界的理解、解释和看法,并揭示了他们的文化与社会生活的基本结构以及整体运作规范、逻辑与秩序”。[10]20因此,土司假借社会地位上的绝对优势对土民的压榨和性权的侵犯是“封眼”得以产生的直接原因,而一千多年沉淀的土司文化更为“封眼”仪式代际相传提供了重要的历史背景。
(二)人类趋吉避凶的心理需求是“封眼”仪式保留至今的主要原因
在土司统治时期,“封眼”作为婚礼仪式的一部分,将土民的注意力从初夜权被剥夺的痛苦中转移到仪式上,暂时忽略因地位不平等而造就的长久不公平,抚慰了土民心灵,缓和了土司与土民之间对立与冲突的紧张关系,起到润滑剂的作用。
如今,在左江流域,石狮不仅是威严的象征,也是凶恶猛兽的化身,会吃子吃孙。石狮的威力仍在现实中发挥作用。据北街屯村民说,在2010年,东、西、北街屯共同出资聘请挖掘机来拆迁旧房。挖掘机司机一到屯里立马施工,但做了不到半天就罢工,因为他看见衙门遗址上的两只石狮睁开眼睛动怒了、眼冒火球,阻止他继续施工。于是第二天,屯里组织人杀鸡、摆祭品、烧纸钱来供奉石狮,企求它不要阻挠拆迁工程。祭拜完后,挖掘机司机才愿意复工。这事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人们惧怕石狮。
“封眼”仪式的目的是为了消除石狮带来的危害而举行的。尽管土司制度已经消亡,但人们依然遵循“封眼”仪式,认为只有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式行事,婚后的一对新人才能避开石狮的祸害获得平安幸福。通过“封眼”仪式,人们获得了心理上的平衡,产生了精神力量。正如英国功能主义人类学派代表马林诺夫斯基所言,任何的仪式和信仰都有情感抚慰功能。[13]33“封眼”仪式能够满足人们的心理需要,使人们获得信心和安全感。因此,人们趋吉避凶的心理需求是“封眼”得以长久存在的主要因素。
(三)保护新娘的纯洁性并帮助其顺利通过人生角色转换是“封眼”得以传承的根本原因
婚礼上,女子出嫁意味着其社会角色发生转变,通过新娘的角色从女儿实现妻子、儿媳的转换。出嫁的女子通过婚礼仪式脱离原来的角色而进入新的角色。作为左江流域人们婚礼中举行的一个特别仪式,“封眼”直接目的是为了阻止土司的耳目——石狮给土司通风报信,使新娘免受土司蹂躏,保护阈限期的新娘,让她完整地嫁到夫家。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婚礼上的第一次性交带有深刻的文化意义。初交是社会用来促使一个女人固定地依附于一个男人的手段。土民新娘第一次交合的特权赋予土司带有极强的象征意义。土司要求土民新娘初婚时献身,夺取其童贞,目的是使土民产生“性之臣服”[12]221,通过与土民新娘发生性关系,让新娘对土司产生高度依赖与顺服的心理。这种“臣服”心理有时会达到极端程度,它会使人完全不能独立自主,甚至情愿为对方牺牲自己的最大利益[12]221。在中国男权社会,女人的童贞是男人誓死不愿放弃的财产。保持新娘“身体的完整代表的洁净意味着社会结构对于权利与财产的认定,女性的洁净便有着维护荣誉的象征意义”[13]192。土民新娘的初次交合,完全违背新娘意愿。在新婚之夜,所受的肉体和精神痛苦,特别是初承雨露的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将在新娘心中留下永久的烙印。为了保护新娘不受屈辱,维护男性的财产,人们有意识地进行“封眼”仪式,躲避土司的耳目——石狮,同时通过“封眼”仪式来排除对土司的精神恐惧。
“封眼”对新娘而言是一种禁忌仪式。婚礼赋予新娘的特殊身份使她平日见惯了的石狮,此刻却变成了猛兽,不能直接面对。新娘“被当作维护秩序的一种象征,成为社会秩序的镜像,身体边界是社会中政治阶层边界的对应,保持身体洁净远离肮脏的日常行为,其实成为一种维护社会正常模式,惩治越轨行为的仪式。”[13]192代表土司权威的石狮成为威胁新娘身体洁净的帮凶。土司强权地夺取土民新娘的初夜权,是违背人伦的肮脏行为。“封眼”仪式正好剔除土司的肮脏行为,维护了新娘的洁净和社会稳定秩序,使新娘顺利地从人生的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平稳状态的措施。这正是“封眼”仪式的最大功能体现,也是促使其得以传承的根本原因。
(四)集体记忆奠定了“封眼”仪式流传的根基
“集体记忆在本质上是立足现在而对过去的一种重构。”[14]59“封眼”仪式经过人们代代相传的口头述事传说和反复的仪式操演在左江流域不断传达和维持,成为集体记忆的一部分。“封眼”仪式的流传就如当地人们所说“因为老祖宗这样做,所以大家也跟着这样做。”只有老老实实遵循祖辈认可的“封眼”仪式,才能避免婚礼上因新娘面冲石狮所带来的晦气,新婚夫妇才会过上幸福的生活。虽然“封眼”仪式因土民反抗土司残酷统治而产生,但没有随着土司制度被推翻而消失,继续在人们集体记忆中发挥作用。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封眼”仪式被当作封建迷信曾一度被中止,但从小耳濡目染“封眼”仪式的左江流域人们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又恢复了“封眼”仪式并一直延续至今。因为“影响每一代的‘集体记忆’主要是他们相对年轻时期的生活经历”[14]59。尽管随着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封眼”仪式的某些方面可能有所改变,但这只是表层的变化,它仍然在人们婚礼中的延续。不断出现的“封眼”仪式不仅加强了人们的集体记忆,还强化了社会秩序并整合了社会方式。
(五)相对封闭的外在环境是“封眼”仪式保存至今的重要外在原因
在土司时期,各地土司分而治之,割地自擅,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治理区域。在土司的治理下,土民不能随便脱离原住地,外来的文人、手工业者、商人不能随便进入土司辖区。因此,土司区的人们长期保持着封闭的自然经济。改土归流后,尽管外来文化加快影响左江流域的进程,但因崇左峰丛林立,地处偏僻,左江流域的人们大多还保留着传统的生产关系、生产方式、意识观念和风俗习惯。据扶绥县文管所廖叔叔说,如今在崇左市扶绥县东门镇卜葛村有一位近百岁的李奶奶。她曾是卜葛土忠州衙署的丫环、崇左土司统治的最后亲眼见证者。在2010年之前,崇左市江州区的居民住房70%以上是老式夯土房或砖瓦房,外出务工的总人数还不到当地劳动力总人口的四分之一。因崇左居民世代受土司文化的影响,所以“封眼”仪式并没有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而消失。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和相对保守的民风为崇左保存古老文化基质的“封眼”仪式提供了最好的屏障。
结语
左江流域的“封眼”仪式是土民在反抗土司侵占其新娘初夜权的长期斗争中形成的。人们通过对代表土司权威的石狮进行“封眼”,防止它见到新娘,阻止它给土司通风报信,以保护新娘身体洁净,从而避开在迎娶新娘途中遇到石狮所产生的危害,于是左江流域人们的婚礼过程中便出现了“封眼”仪式。
“封眼”仪式的存在让人们在生活中不断强化抗争代表土司威严凶残、吃子吃孙的石狮,为了保护一对新人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在迎娶出嫁的路上,人们总是给遇到的石狮“封眼”以祛除相冲所带来的晦气。“封眼”仪式不仅关系到一对新人的幸福,也关系到家族人丁兴旺。“封眼”作为一种趋利避害的仪式成了左江流域人们婚礼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封眼”作为左江流域民众所遵循的仪式活动,是土司社会分层结构的反映,是土民反抗土司残酷统治的方式,也是当下人们企求平安幸福的心理表现。“封眼”仪式不仅展现了人们生活的积极态度,也反映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随着左江流域人们举行婚礼,“封眼”仪式将会继续在婚礼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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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谢雪莲
Plastering Eyes:an Old Ceremony in Chongzuo—A Case Study of Jiangzhou Village
YANG Li-yun
(Chongzuo Zhuangzu Museum,Guangxi Chongzuo,532200)
By combining anthropological and ethnological perspectives and adoptarticipative observation and in-depth interviews, There is an old ceremony of Plastering Eyes in Chongzuo.Such ceremony of Plastering Eyes not only contains profoundly cultural deposit in the special region,but also suggests the psychological need and collectively cultural identities.
Plastering Eyes,ceremony,droit du seigneur,Tusi culture
B93
A
1674-8891(2016)05-0063-04
2016-06-09
杨丽云(1978—),女,桂林兴安人,崇左市壮族博物馆馆员,主要研究方向:民族文化和博物馆陈列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