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代爱情小说中的弃妇复仇主题

常世荣(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00)



论古代爱情小说中的弃妇复仇主题

常世荣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00)

摘要：弃妇形象古已有之，自唐传奇始，增添新内涵，对弃妇的描写一改之前自怨自艾的悲苦形象，对于为情索仇的弃妇形象进行了超越现实的描述。在女子地位低下的时代，作者是男性的情况下，写出这样的作品，可以说是对女性遭到抛弃且无处诉说的同情及尊重。

关键词：古代小说；为情索仇；女性意识

一、弃妇形象探源

（一）弃妇的含义

对“弃妇”这一词语涵义，研究者们所持的共同的观点是，“弃妇”是指在男女两性关系之中，因种种原因，被男性抛弃的女性。男女的两性关系不仅包括婚姻关系，还包括非婚姻关系。被男性抛弃不仅包括现实行为中的抛弃，还包括精神意义上的抛弃，如男子对妻子的冷落。文学作品中的弃妇形象即是对这两类女性形象的描绘。

（二）弃妇题材溯源

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弃妇的形象可以追溯到《诗经》。《诗经》的弃妇诗共有十几篇，在情感表达上极其相似，即被弃女子对负心男子有着一种比较宽容的态度，侧重于叹息自己的过往，悲悯自己遭到抛弃。《诗经》之中的弃妇诗奠定了后世文学作品中关于弃妇题材的感情基调，之后汉魏晋时期的民歌所描述的弃妇形象，被弃之后多有哀怨，有悔有恨，但只是单纯地哀叹自己的不幸，即使最具呼声的呐喊，也只是“从今以往，勿复相思”[1]230。究其社会原因，是因先秦之际立法制度尚未完备，女性被弃之后仍可再嫁，故而，《诗经》以及汉乐府中所展示的弃妇形象，更多的是对她们往日少女情怀的伤感眷恋以及失去爱情的伤心。

二、弃妇索仇对弃妇题材的新变

（一）弃妇题材新变

唐传奇“始有意为小说”[2]44。自唐传奇开始，中国古代小说体制题材等逐渐完备，对弃妇的描写一改之前自怨自艾的悲苦形象，对于为情索仇的弃妇形象进行了超越现实的描述，如《霍小玉传》中所塑造的霍小玉这一形象。霍小玉被李益抛弃之后，一改往昔文学作品中弃妇之悲苦，新增索仇之抗争，化为厉鬼使李益不得安宁。

在唐传奇之后，弃妇索仇这一题材在文学作品中多次出现。此类弃妇形象，其情感基调一改《诗经》之中的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她们深受封建礼教的压制，故而在被置之死地之后，进行了最强烈的反抗。她们脱离了以往的自我感伤，开始为自己遭到不公平的对待而抗争，对直接造成自己悲惨命运的男子予以复仇。她们的行为，代表的是那个年代下被弃女子对间接造成自己悲苦乃至身死命运的社会的反抗最强音。

（二）沦为弃妇原因

表层原因看来，文学作品中被抛弃的女子，大多身份地位低下。《霍小玉》传中，霍小玉虽为霍王之女，但她的母亲是身份地位低下的婢女，“王之初薨，诸弟兄以其出自贱庶，不甚收录。因分与资财，遣居于外”[3]4006，霍小玉与李益相识已是艺妓。而《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中的金玉奴是一团头之女，因而在丈夫莫稽飞黄腾达之际被丈夫推入江中。《聊斋志异·窦氏》中窦氏的身份贫贱，与南三复更是有着极大差距。《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杜十娘则是直接被定位为娼妓的身份。在当时那个社会，等级观念深入人心。在唐代律法中，明确规定了同等级之间才得通婚，这也是唐传奇爱情多悲剧的原因。

与前举诸例不同，《碾玉观音》中，崔宁与秀秀二人均贫寒，秀秀更是郡王府的养娘。但崔宁与秀秀私奔被抓后为自保而推卸责任，致使秀秀被鞭笞致死。在写出崔宁懦弱之时，也体现出在那个时代下，女性无力掌握自己命运的悲哀。

而《王娇鸾百年长恨》中的王娇鸾是一位官家小姐，她的身份地位可以说同周廷章是平等的，但还是遭到了周廷章的玩弄，最终自缢而死。促使她死亡的原因，是周廷章的懦弱本性以及他的始乱终弃，但深层次的，周廷章敢于直接抛弃王娇鸾，则是二人所代表的性别所处的不平等的地位的展示。那个时代礼教对于男性几乎无太多束缚，对于女性，则有着极其过分的压制。王娇鸾所代表的，是在当时那个年代下被封建礼教过分压制的女性的反抗。

（三）不同类型的复仇方式

弃妇索仇这一题材的众多作品中，情节通常表现为男女二人相恋，之后男子始乱终弃，而被抛弃的女性采取种种方式进行复仇。不同的作品中所描写的复仇方式是不同的。总结起来，有直接、间接两大类型。

1.间接形式的复仇

《霍小玉传》中霍小玉身死之后，化为厉鬼，“使君妻妾，不得安宁”[3]4010。她的复仇不是直接针对李益个人，而是加诸于李益妻妾身上。《聊斋志异·窦氏》的窦氏在身死之后以盗尸罪陷害南三复致其死。霍小玉窦氏二人的复仇都是在其身死化为厉鬼之后，并不是直接作用于负心男子本身，而是以间接的方式，或是作用于负心男子周边人，或是对其栽赃嫁祸，进而达到复仇的目的。

2.直接形式的复仇

《王娇鸾百年长恨》中，王娇鸾将绝命书同公文一道送达吴江官府，使官府处决周廷章。《碾玉观音》中的秀秀虽已身死，但在报得郭排军多口之仇后，同崔宁一道魂归地府，虽是秀秀对崔宁爱之深的展现，同时也是她对崔宁的直接报复。《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中，金玉奴则是命奴仆直接棒打莫稽，她的复仇，是直接作用于莫稽本人。

（四）弃妇索仇题材的传奇色彩

弃妇的复仇行为在那个时代本身就是很难的，艺术来源于现实而又高于现实，见诸于文学作品中，则或多或少均带有传奇色彩。

从作品中被弃女子的经历来看，是具有传奇性的,如《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金玉奴一开始被莫稽陷害，之后为莫稽上司所救并被收为义女，最后又嫁于莫稽。

金玉奴这类女性经历固然传奇，然传奇性更多地体现在她们的复仇方式上。《王娇鸾百年长恨》中，王娇鸾将绝命书婚书附于公文之后，送达吴江县官府，使官府直接惩治周廷章；《霍小玉传》中，霍小玉身死之后化为厉鬼，使李益对妻妾猜忌不断，不得安宁；《碾玉观音》中，秀秀身死之后，鬼魂奔崔宁，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报得郭排军多口之仇，便与崔宁同赴黄泉；《杜十娘怒陈百宝箱》中，杜十娘沉江之后，孙富常见十娘于身旁诟骂，李甲孙富均不得善终，“人以为江中之报也。”[4]498

弃妇复仇方式各有不同，然均体现出传奇色彩，是在封建时代下受压迫的女性获得平等地位愿望的折射。文学作品中弃妇的复仇，是超越现实的，具有悲剧色彩的。

三、弃妇索仇行为的深层次解读

（一）对为情索仇的弃妇抱以同情

弃妇索仇题材中，大都为悲剧。《聊斋志异·窦氏》中，蒲松龄对南三复的评价为：“始乱之而终成之，非德也”[5]350，批判之意溢于言表；《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之中，孙富李甲二人遭受报复，“人以为江中之报也”[4]498，更是借他人之口表现作者对孙富李甲的批判；《王娇鸾百年长恨》中，王娇鸾将绝命书送达官府，周廷章之后被杖死，“满城人无不称快”[4]535，作者及时人的爱憎，直接表露了出来。对负心男子的批判，另一方面，所蕴含的，则是对被弃女子的同情。弃妇索仇题材中，《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是为数不多的大团圆结局，然其虽为喜剧，但深层的悲哀却体现其中——金玉奴被丈夫狠心抛弃，却固守贞洁，不肯二嫁。她的行为深受封建纲常礼教的束缚，也因此她最后原谅莫稽，同他和好如初——这又是另一重的悲剧。

（二）弃妇索仇行为的递进发展

以作品完成的年代来看，弃妇索仇行为是不断发展着的。

唐传奇《霍小玉传》中，霍小玉的复仇方式是间接的，她身死之后化为厉鬼所进行的复仇，是作用于李益妻妾进而使李益不得安宁的；宋话本《碾玉观音》中秀秀的魂魄在报得郭排军多口之仇后，同崔宁共赴黄泉；明代《警世通言》中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杜十娘死后，李甲“终日悔愧，郁成狂疾，终身不痊”[4]498，孙富则卧病月余，终日见杜十娘在身旁诟骂，最终身死。《王娇鸾绝命长恨》中王娇鸾自缢前，将绝命书送达官府，使周廷章被杖死；清代《聊斋志异·窦氏》中窦氏死后以盗尸罪嫁祸南三复，使其被处死。

这些被弃女子的形象，是逐渐发展着的，其复仇行为由开始的作用他人而使男方不得安宁（如霍小玉），转变为直斥男性的负心薄幸，直接作用于男性（如王娇鸾）；由被抛弃之后身死，只能以鬼魂形态复仇的方式，转变为以实质性的力量使负心男子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样的层层递进，可以看出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性意识逐步觉醒，由最开始的自怨自艾转而身死复仇，由间接地报复男性到直接作用于男性本人。从弃妇为情索仇的行为，显示出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开始由男性写作的符号逐步向具有独立人格的具体的人的意象的转变。

（三）对爱情的执着追求

为了克服传统阈值去噪方法的缺点,文献[11]中提出一种基于能量元的浮动阈值小波去噪方法,在利用该方法对微流控芯片信号去噪过程中,虽然具有一定的去噪效果,但去噪后的信号存在毛刺或抖动现象。因此,本文在文献[11]中提出的能量元方法的基础上,提出一种基于改进能量元阈值函数的微流控芯片信号去噪方法。通过实验对比,本文对微流控芯片信号的去噪方法能有效消除信号的毛刺和抖动,效果更优。

弃妇索仇题材中的女性，她们爱之深、不爱之决绝，是她们这个群体的共同特点。她们之所以采取狠绝的复仇方式，是对使自己沦落悲惨命运的男子的报复。这种报复，潜伏着她们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如《碾玉观音》中，秀秀鬼魂复仇，对待多口的郭排军，使他遭受杖责，而推卸责任苟且偷生的崔宁，秀秀却是同他共赴黄泉——这正是秀秀对爱情执着追求的另一种表现；《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杜十娘临死之前斥李甲“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4]497，正是她对爱情的深刻付出却得不到应有回报的愤懑。

那些弃妇索仇题材之中被抛弃的女性形象，她们的复仇行为越是强烈，越是表明在最初之时她们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她们对爱情的执着追求，是那些负心男子所不曾有的。

（四）对命运的抗争

她们对于命运的抗争，也是其他题材女性形象中所未曾深刻展现的。如霍小玉身死之时对李益的控诉极其凄怨刚烈，她死后化为厉鬼报复李益。这种行为，不仅是对李益的报复，更是对封建等级制度和礼教的控诉。杜十娘嫁于李甲，不仅仅是因为她和李甲二人之间的深刻爱恋，更多的则是希望从良这一愿望，借助李甲从而摆脱被人玩弄的命运，但因孙富的挑拨，李甲欲将十娘转卖孙富，杜十娘的愿望落空。她沉江而死，不仅是对李甲的失望，更多的是她看不到希望。她的死亡，表现的是对命运的抗争。

（五）女性地位的展现

中国古代文学中不乏对被抛弃女性的同情，但大多仅仅止步于同情。自唐传奇《霍小玉传》始，弃妇索仇题材的出现，是站在女性立场上对负心男子发出了有力的控诉，代表了处在封建社会的女性反抗男性压迫的愿望和理想。因此这些作品在艺术性之外，还有着深刻的思想性。

而之后秀秀、杜十娘二人，在被心上人抛弃身死之后，均以严厉的方式复仇，虽然展现出女性对自身命运难以把握之无奈，但同时体现出那个年代女性意识的增长。《王娇鸾百年长恨》中，王娇鸾在男方背弃爱情之后自缢身亡，展现的是在那个时代下，女性所处的被动的地位，对于男性的变心无能为力。但王娇鸾并不是被动地承受一切，而是主动报复，借助官府之手惩治了周廷章，她不是消极的接受者，她继霍小玉之后，在弃妇形象之中，增添了新的内涵——带有现实性的主动复仇者。最后，周廷章受到官府惩罚，体现出了那个时代对女性追求爱情这一行为的肯定和尊重。

四、结语

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在唐传奇之前仅仅是男性作家笔下单个的意象符号，并不具有女性意识。自唐传奇始，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开始大胆追求爱情，她们对爱情的追求得到了作者及读者的肯定，而被心上人抛弃后又得到读者的同情。作品中所展现的女性意识，不仅仅表现在对爱情的追求上，还表现在被抛弃之后为情索仇，敢于对男子进行报复上，她们的报复大多是以鬼魂的姿态完成的，是女性对其地位低下的超现实的反抗，闪耀着悲剧的光辉。

参考文献：

[1]郭茂倩.乐府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

[3]李昉等.太平广记[M].北京：中华书局，1961.

[4]冯梦龙.冯梦龙全集：警世通言[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

[5]蒲松龄.聊斋志异[M].济南：齐鲁书社，1981.

（责任编辑：陈丽娟）

Analysis the Theme of Abandoned Woman Revenge for Love in the Ancient Love Story

CHANG Shirong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116000, China)

Abstract:The type of abandoned women has existed since ancient. Since the Tang dynasty, the female image added new connotation, the abandoned women is no longer single be contrite and reformed oneself anxiety men⁃tality, but for the surreal describe. In the era of woman's low statutes and the author were meal, this type of litera⁃tures shows the sympathy and the respects of the revenged woman that cannot find way to said their miserable fate.

Key words:ancient novel; For the love of revenge; female consciousness

作者简介:常世荣（1994-）女，河南濮阳人，辽宁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5-10-23

中图分类号：I24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28（2016）01-009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