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禅宗六祖慧能与广东南江文化之联系
2016-03-18邓辉
邓辉
(罗定职业技术学院,广东罗定527200)
论禅宗六祖慧能与广东南江文化之联系
邓辉
(罗定职业技术学院,广东罗定527200)
广东南江文化是一种地域文化,禅宗六祖慧能与南江文化有着割不断的渊源,这种渊源不仅表现为广东南江流域地区是他的本根之地:生他、养他、育他、圆寂之所,更表现为这一地域历史文化、稻作文化以及习俗文化对他的熏陶。慧能深受南江文化影响,他对南江文化也有着重大贡献。通过对禅宗六祖慧能与广东南江文化之间的关系进行归纳和分析,为研究六祖慧能与地域文化之间联系以及解读六祖慧能的文化思想,开辟出一条新的思路。
禅宗;慧能;南江文化
广东南江流域是岭南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清代学者曾将南江列为广东“四江”之一,康熙、雍正年间,范端昂在《粤中见闻录》曾言:“西江水源最长,北江次之,东江又次,南江独短。”[1]屈大均在《广东新语·水语》中有言:“西江一道吞南北,南北双江总作西。”[2]黄伟宗认为:“屈大均这段话,指明了南江与北江都汇流于西江之事实,同时也实际认同了即使南北双江都汇于西江,但仍都可与西江并列为四江的说法,并不将其只作为西江的一条支流看待。”[3]
南江流域位于广东西部,北以西江为界,西邻广西。南为茂名信宜,是中原文化向粤西海岸传播的区域。南江文化显示了山地文化与海洋文化的交融,显示了强烈的区域文化特色。从广东水系文化来看,呈现出文化地理历史也各不相同,南江水系为百越文化,东江水系为客家文化,北江水系为客家文化和广府文化的混合,韩江水系则是潮汕(福佬)文化。俗语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以地域文化视域作为切入点来研究禅宗六祖慧能,是一个传统的旧话题,亦可以是一个可以再次进行开拓和扩展的新话题。本文试着以此展开研究探讨,以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广东南江文化对禅宗六祖慧能的主要影响
慧能的家乡是广东省云浮市新兴县,它是广东南江流域的重要组成部分,那里不仅有着良好的生态环境以及优美的自然景观,还有着在漫长而艰辛的历史发展进程中,由劳动人民创造,逐渐发展,最终积淀成具有丰富文化历史内涵的人文景观,这即是以现在的云浮市南江流域为中心,脉承百越文化源流,吸收及融汇多种文化因素,形成具有鲜明的区域特征,且区别于广东其他区域文化的复合体—南江文化。
南江文化既是水系文化,又是山系文化,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它是中原地区对接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据学者研究,目前在该流域至少有两条可以出海洋的路线,一条是由“今南江口溯罗定至船步镇,越过分水岭,再沿鉴江顺流而下,可到今湛江、吴川之间出海”[4],另一条则是在慧能的家乡云浮市新兴县,可以“经西江支流新兴江,下漠阳江出南海”[5]。海上丝绸之路不仅是商业贸易交流之路,还是一条宗教文化交流之路,不少国外佛教僧人就是通过海路来到中国,例如禅宗祖师达摩大师。南江流域中有唐代岭南地区最重要的佛教道场之一的罗定市苹塘镇龙龛岩道场,当时交趾(今越南北部)僧人宝聪就是由苍梧广信往东南方向到南江口这条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对接通道来到南江流域参研佛法。唐代南江流域地区佛教文化的兴盛,而这种地域性的文化积淀不自觉地规囿着当地民众的思维方式和生存形态,出生和成长在南江流域的慧能亦受到南江文化的滋润,地域文化的精神特质以及家乡的风俗民情都给予了慧能诸多的文化影响。
(一)广东南江文化的精神特质对慧能的影响
对于广东南江文化精神特质,一直是学者研究的重点。司徒尚纪、许桂灵认为其精神特质为“多元性、开放性、兼容性、亲水性、山地性”[6]42-44。洪三泰认为其精神特质是一个“和”字,也就是说,南越(粤)族人所具备的“和”由来已久[6]78。南江流域已故的地方学者张富文则将其归纳为“开放进取,务实创新,和谐兼容,求索寻真”四个方面[7],我们认为张富文的观点更具有代表性,以下试着以此作为论点展开论述。
1.开放进取的广东南江文化精神特质影响着慧能
南江流域古代先民属于百越民族的一支,其后汉人南下,相互融合,在这之后,又有瑶人南下,真正实现了南北交流,相互生活。南江流域地形多为丘陵河谷地,地形高低不平,当地的人利用溪水来灌溉稻田,这种溪峒稻田自流灌溉的方式,形成了广东南江流域独特的稻作文化特色。南江流域的民众并不是固步自封,而是持开放进取的态度,积极吸收和学习先进的生产技术。唐代刘恂在《岭表录异》中记载:“新、泷等州山田,拣荒平处以锄锹开町畦。伺春雨,丘中聚水,即先买鲩鱼子散于田内。一二年后,鱼儿长大,食草根并尽。既为熟田,又收鱼利。及种稻,且无稗草。乃《齐民》之上术。”[8]新、泷两州属于南江流域地区,其中新州就是慧能的家乡云浮市新兴县,他们在稻田中放养鲩鱼,并且利用鲩鱼的食性除去杂草,又以鱼的粪便改良土壤,这种生态农业耕作技术的出现,即有利于水稻生长,又收鱼利,实乃一举两得的方式。慧能幼年丧父,长大以卖柴维持家庭生计。据《坛经》记载,慧能是听人诵《金刚经》有所领悟,又听读经人说:“大师常劝僧俗,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见《坛经·行由品第一》)我们知道从两晋到隋唐这段时期,岭南已是佛法兴盛的地区,但是慧能听说弘忍大师在黄梅凭墓山讲授《金刚经》,于是他决定离开广东,远赴湖北黄梅参礼弘忍大师。开放进取的广东南江文化精神特质在慧能身上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2.务实创新的广东南江文化精神特质影响着慧能
南江流域存在着“土地下湿”的农耕环境,当地先民一方面有着务实的精神,凭着自己的辛勤与汗水耕耘着土地,另一方面,他们又有着创新,积极地将生土改良成熟土。《史记·货殖列传》中记载:“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水耨,果隋嬴蛤,不待贾而足,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9],“火耕水耨”是南方各族先民在生产实践中探索出的一种因地制宜,改良土壤的好方法,它巧妙地发挥了水和火的各自优势。在改良土壤方面,南江流域民众往往先选择放火烧草山方式,草山烧后,在雨水冲击下会到达山下的田地,这样的田地往往稻谷会长势较好,而对于那些泥土粘性较强的田地,则往往采取割草木铺在泥巴下面,任其腐烂,又或者将茅草和灌木堆在田里焚烧,把土烧焦,借以改良土壤,这相对于现在施用化肥的改良土壤方式,更符合土壤可持续使用的生态农业的科学道理。我们可以看到:慧能终其一生,身体力行,在正视当时佛教现实状况的同时,大胆对佛教修行了进行改革,将其全面引向世俗化和中国化。对此,毛泽东主席给予高度赞扬,他认为慧能主张佛性人人皆有,创顿悟成佛说,一方面使繁琐的佛教简易化,一方面使印度传入的佛教中国化,因此,慧能被视为禅宗的真正的创始人。他否定传统偶像和陈规,勇于创新,并把外来的宗教中国化,使之合乎国情[10]。
3.和谐兼容的广东南江文化精神特质影响着慧能
自古以来,南江流域人员的流动性就较大,但是外来移民和本地原住居民往往能相处融洽。秦朝,百越西瓯人居住在此,汉人南下后相互融合,后瑶人南下,又再次融合,相互生活。明代,南江流域还出现了七姓居,异性的七家人签下协议后代子孙和谐相处,这都体现出南江文化精神中和谐兼容的精神特质。我们可以看到:历史上许多民众为了修行成佛,往往热衷于寺庙出家,认为这是修行成佛的快捷之道。这样的事例在历史上很多,也闹出不少笑话。例如梁武帝曾三次“舍身”于寺庙,让朝廷出钱为他“赎身”做皇帝。相对于梁武帝而言,普通民众为了修行成佛,往往也会闹得家庭分崩离析,孝义难顾,骨肉分离,朋友难亲。六祖慧能出身于下层劳动人民,对农业生产模式有着较为深刻的了解,慧能的“顿悟”学说使得修佛之路变得简易、便捷。慧能提出“平常心”以及“一切时中,行、住、坐、卧,常行直心”的观点,让修佛者能摆脱戒条和坐禅的束缚,而一切日常生产和生活的活动都能成为成佛的因缘。《坛经》中有言:“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见《坛经·疑问品第三》)在慧能的影响下,后世佛教徒大多数都能注重对于“恩”、“孝”、“义”等个人与他人和谐兼容关系的正确处理。
4.求索寻真的广东南江文化精神特质影响着慧能
我们知道古代的南江流域大多数农耕环境都是相当恶劣的,民众种植农作物多是靠天吃饭,但是这一切不仅没有压垮南江流域的民众,反而更激发他们求索寻真的精神品质。他们善于总结和积累稻作生产中的技术和规律,并用农事歌谣的方式加以传播开来,提醒人们重视和加强田间管理的细节工作。例如“清早起海云,风雨霎时临”、“天早云下山,饭后天大晴”、““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日出东边白,雨停云消散”、“一日到暗,雨不断线,大雨明日见”、“久晴大雾阴,久阴大雾晴”、等等。我们知道实际的农业劳动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与汗水,如果没有这些经验性农事歌谣作为指导,势必还将付出更多,这些农事歌谣无疑是劳动人民辛勤求索与智慧寻真的结晶。在《坛经》中,慧能因为不识字,请“别驾”为他写偈语的时候。“别驾”起先也有一种轻视的态度。慧能进行了反辩:“欲学无上菩提,不得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若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见《坛经·行由品第一》)慧能所表现出来的睿智回答,表面上是“下人上智”,实际上是在提示着不要轻视劳动人民,他们也拥有着上上智慧。《坛经》首要特点就是:它是劳动人民的佛经,毛泽东主席曾言:“有上层的佛经,也有劳动人民的佛经,如唐朝时六祖(慧能)的佛经《法宝坛经》就是劳动人民的。”[11]其次,《坛经》还是本诉说生命和生活的觉悟之书,阅读它,您总会产生一种特别的亲切感,从此层面而言,它是超越宗教,属于文化的。《坛经》能教导民众通过回归自然来放松自己,从而更好地去领悟宇宙人生的真谛,从妄想和执着中解脱出来。
(二)广东南江流域的稻作文化对慧能的影响
南江流域内有着旧石器时代文化和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被列入201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的郁南磨刀山遗址与南江旧石器地点群,是广东省目前确认年代最早的古人类文化遗存,填补了广东旧石器时代早期文化的空白,将本地区最早有人类活动的历史由距今13万年左右大幅提前至数十万年前,是广东史前考古的重大突破[12]。南江流域进入稻作农业时期较早,从广东南江流域已出土的文物来看,云浮市郁南县曾出土了桂南大石铲[13],这种大石铲距今大约四千年左右,其中一种薄刃的可以作为翻田改土的工具。罗定市罗平镇沙头横垌村战国墓曾出土过有镰、斧、凿等铜器,其中镰是锋利的齿刀镰,刃缘有细密的锯齿,刃面饰平行细密而凸起的斜线纹,前端斜出收尖峰[14],这对于水稻收割作用极大。除了商周时期的农耕遗址,南江流域还有秦汉时期的农耕遗址。唐朝时期,该流域部分地区民众已经推广使用《齐民要术》里的先进稻作栽培方式。在这种稻作文化氛围影响下,慧能对农业耕种应该很熟悉,并掌握了一定的农业技术,对于稻作文化也有所钟爱。《曹溪大师传》记载慧能在往黄梅之前,在曹溪曾有过一段“昼与略役力,夜即听经至明”经历[15]119,这说明他白天参与农活,晚上听经到天明。到了黄梅后,五祖弘忍让他在寺院中槽厂工作,但是又被一行者差他去破柴踏碓。踏碓即是给稻谷等农作物脱壳,这一干就是八个月,“遂令能入厨中供养,经八个月。”[15]120慧能在秘承弘忍衣钵之后,亦是“混农商于劳侣,如此积十六载。”[16]75这说明慧能在回到岭南隐匿的十六年里,仍然参与农业劳作,自食其力。我们可以看到在六祖慧能之前,农业耕种与佛教禅宗思想已经有了很好的结合,农禅思想渊源可以上溯到二祖慧可和三祖僧璨,四祖道信及五祖弘忍亦加以提倡,四祖道信“每劝门人曰:‘努力勤坐,坐位根本。能作三五年,得一口食塞饥疮,即闭门坐。’”[17]178这里的“作”即使提倡要从事农业劳作,而五祖弘忍“常勤作役,以体下人”、“昼则混迹驱给,夜便坐摄至晓,未尝懈倦,精至累年”[17],179这说明他经常从事农业劳作,没有懈怠。慧能入寺之后无怨无悔,踏实从事农业劳作,他身体瘦弱,“乃系大石著腰,墜碓令重,遂损腰脚[15]120”。为了更好地舂米,他在腰间系块大石头,使得自己腰脚都受了伤。对此,五祖弘忍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看中他能保持农禅并举的禅宗传统,在他与慧能的对话中亦充满着稻作劳作方面的禅机妙语,《坛经·行由品第一》中记载:
次日,祖潜至碓坊,见能腰石舂米,语曰:“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当如是乎!”乃问曰:“米熟也未?”惠能曰:“米熟久矣,犹欠筛在。”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惠能即会祖意,三鼓入室。
当夜三更,五祖弘忍为他讲解《金刚经》,并将衣钵秘授给他。历史事实证明,慧能继承并开拓了农禅思想,王维称赞慧能:“愿竭其力,即安于井臼;素刳其心,获悟於稊稗”[16]74,综上所述,慧能的一些禅学思想很大程度上是从农业劳作中悟得的,而那些日后所取得的成就,事实上在慧能离开南江流域之时,当地浓厚的稻作文化氛围已经给予了他影响,并为他日后的诸多禅学思想学说的提出奠定了基础。
(三)广东南江流域的习俗文化对慧能的影响
正因为广东南江流域有着浓厚的农耕文化氛围,这使得当地民众对土地有着深深地依恋情感,并自然而然地产生出“叶落归根”的观念,我们可以把它视为在千百年历史长河中积淀下来的,彰显出地域特色的习俗文化。
《坛经·付嘱品第十》中记载:
大师七月八日,忽谓门人曰:“吾欲归新州,汝等速理舟楫。”大众哀留甚坚。师曰:“诸佛出现,犹示涅槃。有来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归必有所。”众曰:“师从此去,早晚可回。”师曰:“叶落归根,来时无口。”
我们知道“叶落归根”是一种具有浓厚文化内蕴的农耕文化下的习俗,它不仅是背井离乡者对家乡文化的认同,也是他们乡情乡思的终极表达。很显然,慧能的这种归“根”之情,来自于他对南江家乡、已故亲人、在世亲人至交无比的眷念之情以及对南江文化本体精神的认同。对此,林有能有过精彩的诠释:“出生地和家族的墓地在国人心目中是崇高至上的,是割舍不断的精神寄托。远走他乡之人始终眷恋着故土,遥祭着先人。若六祖慧能这样的禅宗祖师爷不能免,晚年‘叶落归根’,故土入灭。而更为重要的是对六祖南禅形成的巨大影响:‘其一,作为故居,六祖慧能在此度过了二十余年。此时的新兴虽为蛮荒之地,佛教文化却相当兴盛。这不但促成了慧能北上学佛的决心和信心,而且让年青的慧能对佛禅机理有了初步的体认,为后来创立南禅奠定了基础。青少年的艰苦生活历练,使慧能对社会草根阶层的境遇有切身的感受,成为南禅大众化、平民化的一个思想源头。其二,其家族墓地乃皇帝所赐,体现了国家意志的绝对权威。实际上,南禅后来能取得中国佛教的正统地位,与国家的意志有很大的关联。’”[18]132-133法国哲学家布迪厄在其《实践理论大纲》中曾提出“生存心态”的概念,在他看来:“生存心态是代理人所属的团体或阶级的历史、特征或共同的记忆。”[19]我们知道在惠能之前的禅宗祖师,晚年均没有回归家乡,而惠能以自己的身体力行,所觉所悟,最终以和谐社会人的形象,实现自我人生以及回馈社会的圆满,这不正是广东南江文化强大内聚力的展现吗?我们还可以发现:这种凝聚着南江流域民众内在力量在南江习俗文化中还有着诸多案例,例如南江流域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跳禾楼习俗,它之所以能传承至今,很大程度是在这种习俗背后承载着南江流域的民众在漫长而艰苦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凝聚的精神,吸引族人心理的向心力,以形成群体的团结、统一的秩序,增强群体为生存而拼搏的斗志,这种习俗文化以一种或隐或现传承方式影响着当地民众的文化个性及思维方式。
二、禅宗六祖慧能对广东南江文化的重大贡献
慧能出生于新州,又圆寂于新州,他对家乡充满了深厚的感情。孤独的童年,迷惘的青春,少年的慧能一直在寻找照亮人生道路的明灯,直至听到《金刚经》有所领悟,远赴黄梅寻法,在历经诸多波折之后终成一代大师,当他暮年“叶落归根”带着得意门生再次回乡,可以想象这是慧能记忆中感到最幸福的一刻,慧能对于南江文化贡献是巨大的,具体可以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慧能为南江家乡贡献了南禅三大祖庭中最特殊的一个
南禅三大祖庭中最特殊一个是南江流域的新兴国恩寺,它相对于韶关南华寺和广州光孝寺,有着其特殊的文化内涵,它是慧能的故居、家墓和涅槃之地。在林有能看来:“南禅三大祖庭,在六祖慧能南禅的创立、发展和传播中都有重要意义。韶州南华寺是六祖弘法的主道场,广州光孝寺是六祖剃度、受戒、弘法之地。比较而言,国恩寺的地位较为独特:作为慧能的故里,不但孕育其身,还播下其禅理的种苗;作为其家族的墓地,因国家意志而确定了南禅在中国佛教的正统地位;作为其圆寂之地,标志着其功德圆满、达至涅槃的最高境界;作为其弘法之所,从而使南禅臻于完善;作为《坛经》辑录、刊刻之地,从而让南禅流布世界、泽被世人。”[18]137国恩寺自慧能创立以来,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历史,国恩寺的山门匾额上书“第一地”三个大字,两旁门联为:“进步方知山第一,入门始觉地无双。”寺内建筑清雅朴素,凝聚着南宗禅追求自我解脱的人生真谛及恬静自然、淡泊乐观的生活情趣。如今的国恩寺已是广东南江流域重要的文化遗产,海内外许多民众都会自发前往惠能家乡新兴国恩寺进行朝拜,以表达对这位高僧的崇敬。
(二)慧能提升了南江流域内各类人士的文化自觉,增强了文化自信
社会学家费孝通曾提出了“文化自觉”这一重要概念,他认为:“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20]
文化自觉首先要解决的是对自身地域文化的价值认知、认同问题,南江文化是广东地域特色文化,生活在南江流域的慧能对这种地域文化有着深刻的认同,《坛经》中有四次提到岭南新州,慧能初次见五祖弘忍时就明确表明:“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公元712年,慧能预知自己不久即将离世,于是“命门人往新州国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见《坛经·付嘱品第十》)。一个“促”字,反映了慧能内心那种想回归家乡的急迫性。诚然,慧能在世大部分时间是在韶州南华寺的弘法,在他712年离开曹溪回南江流域国恩寺,“至713年八月初三入灭。在这约一年的时间里,他曾两次与弟子说法”[18]134。虽然时间短暂,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在民间依然流传着一些故事传说将他颂扬。唐代的新州地区虽然仍属偏远落后,民众难以丰衣足食,不过因为有了慧能的存在,当地民众有着极强的文化自信,新州更被民间谚语赋予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我们在新兴县进行调研的时候,听到他们提到最多的是这样的民间谚语,传说这谚语还是由慧能所说,现收录如下:“任从天下旱,此地一半收;任从天下乱,此地永无忧。”此谚语是否为慧能所说姑且不论,谚语的背后实质上反映的是地方民众对于慧能崇敬与感恩之情,这是文化自信方面的有力表现。
其次,文化自觉的实质还是一种文化价值观,我们需要解决的还有人的问题,这主要体现在地域内四类人士的文化实践上。
1.地方官员的文化自觉
纵观历史长河,国恩寺自创立以来,地方官员就保持着一定的文化自觉,明清两代,地方官员对于国恩寺的保护和修葺更是投入了相当大的热情。《新兴县志卷十八·寺观》中记载:从明代万历年至清代顺治年间,地方官员重修或修葺国恩寺建筑多达11次,这都是有历史文献记载的,反映出古代地方官员的文化自觉。如今,如何进一步挖掘、保护和利用六祖禅宗文化,恢复国恩寺南禅古寺面貌,将之打造为“岭南第一圣域”也在地方政府官员关怀和主持下自觉有序地进行着。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看到:云浮市检察机关以习近平总书记有关禅廉文化的论述为依据,将六祖文化与廉洁文化融入到检察文化精神和预防职务犯罪工作中,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及行为模式,为建设“幸福美丽新云浮”提供有力保障,这都是地方官员文化自觉的体现。
2.地方学者的文化自觉
地方学者是研究禅宗六祖文化的研究者和弘扬者。地方学者包括地方政府下设的研究中心人员、地方社会科学联合会、地方史志办公室、地方报社、地方高校学者、博物馆和图书馆研究人员以及从事地方文学创作的文艺工作者。云浮社会科学联合会的《云浮论丛》刊物开辟有有六祖文化研究专栏,《云浮日报》的《禅都周刊》也设有弘扬六祖文化的特约专栏,常年邀请以地方学者为主的作者进行主笔。2013年7月4日,云浮市禅宗六祖文化研究会成立,它是迄今为止我国首个专门研究六祖惠能思想的地级市学术团体。从成立到现在已经有三年多了,取得了出版《六祖文化研究》会刊四期、举办禅宗六祖文化大讲坛十三场等多项成果,受到了学界研究六祖文化的专家和学者的关注。2014年,广东省首届禅学研究学术研讨会在云浮举行,这在一定程度上彰显出云浮地方学者在弘扬和传承六祖文化的学术影响力。如今,云浮地方学者的禅廉文化研究方面成果也得到了学界的认同[21]。
3.地方企业家的文化自觉
地方企业家对于六祖文化建设还是有着文化自觉的,但是这种文化自觉不能仅仅局限于道德感认知层面,将禅与商相结合,是当代企业文化发展的新趋势,六祖禅文化对于企业家自我调适、管理者与员工等方面有着重要价值。慧能为家乡,为整个广东南江流域带来了无限“商机”,企业家要注意捕捉这种“商机”,将六祖禅文化与企业文化加以汇通,朝着百年品牌企业目标加以迈进。我们可以看到在南江流域的温氏集团企业就是一个实例,它倡导的“精诚合作,齐创美满生活”的企业文化理念与禅宗六祖优秀传统文化传统是一脉相承的,温氏集团总部坐落于慧能家乡新兴县,温氏集团成长及壮大,深受六祖思想影响,而广东南江文化又提供其壮大的特殊文化土壤。温氏集团成功的案例启示着南江流域地方企业家要提升文化自觉,增强文化自信,要认同慧能和广东南江文化对于树立企业形象,建构企业文化,打造企业品牌的重要意义,要善于抓住机遇,把六祖慧能带来优质文化资源转化为企业文化资源,对地方旅游产品、工农业产品及手工艺产品赋予六祖文化元素,提高产品的附加值。
4.地方民众的文化自觉
1989年,新兴县国恩寺被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08年,《六祖诞庙会》项目被列为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10年,六祖慧能入选了由省委宣传部主办,以文化识别力、文化影响力、持续传播力、文化形象力和唯一性、代表性、标志性作为评选标准的“岭南十大名片”。同年,《六祖慧能》音乐剧获省第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2011年,六祖文化博览园被省文化厅命名为“广东禅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成为省级文化产业重点项目,这也标志着云浮市新兴县向打造“中国禅都”迈出重要步伐,成为广东南江流域中的一颗耀眼的明珠,这一系列事实都足以让南江流域民众热血沸腾,这对于提升他们的文化自觉,增强文化自信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地方民众自发地通过多种途径表现出自身的文化自觉,例如上传一些六祖文化活动及演出视频到网络平台,在网站论坛或贴吧发表有关六祖文化心得体会文章,用这些具体行动进行着六祖文化实践,当然,地方民众更希望看到的禅宗六祖文化产业的大发展。展望未来,在“互联网+”时代的背景里,面对文化向重内涵方式和资讯科技(In formation Technology;IT)产业技术革新的挑战,我们研究禅宗六祖文化产业发展,还应以“互联网+”为平台,“文化+”为核心、“科技+”为驱动,探索其文化传播新方式、文化科技融合新模式、文化科技创新新模式,在以“文化+旅游”的发展方式奠定基础的同时,探索以“文化+科技”思路来寻找禅宗六祖文化产业未来发展的突破口。
慧能从南江流域的新州龙山走出,奔流不息的南江水哺育过他,又曾目送他远赴黄梅求法寻真。南江文化的精魂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他亦汲取了南江文化的精髓。作为一位享誉中外的禅宗大师,慧能为我们开示的不仅仅是那些精妙的禅理,更重要的是他高尚的弘法品质。唐朝皇帝曾一再诏请他进京弘法,慧能“竟不奉诏”,他自述的理由中就有:“又先师记,吾以岭南有缘,且不可违也。”[22]此处的文献记载表明:五祖弘忍大师曾向慧能表明他的“缘”不在北方,而在岭南。这种“缘”包含有法缘、人缘和地缘。法缘即是慧能历经数十年在岭南推行的南宗禅法,地缘即是慧能弘法的岭南地域,其中最重要三处为韶州、广州以及南江流域的新州,人缘即是在岭南地域南宗禅诸多信众们。慧能终其一生扎根于岭南这片热土,舍不得离开这片热土,他传播正能量,让南宗禅拥有着不竭的生命力;接地气,让南宗禅保持着鲜明的地域性。在他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前夕,他让弟子准备舟船,再次途径南江流域,回到生他、养他、育他的新州家乡,滔滔的南江水依然奔流不息,江上浪花拍击着舟船,欢迎着久别离乡的大师归来。南江文化哺育了慧能,慧能弘扬了南江文化,二者互动发展,成为广东南江壮丽的画廊中最美的画卷。
[1](清)范端昂,撰;汤志岳,校注.粤中见闻[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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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Zen Buddhism of HuiNeng and Guangdong Nan jiang Culture
DENG Hui
(Luoding Vocational Technical College,Luoding,Guangdong,527200,China)
Guangdong Nanjiang culture is a regional culture which has a deep relation with Zen Buddhism of Hui Neng.Such relation typically is reflected by its root:giving birth to it,raising it,educating it,burying it,and especially brooding it.Hui Neng was deeply influ⁃enced by Nanjiang culture,and dedicated a lot to Nanjiang culture.Through the deduc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Zen Buddhism of Hui Neng and Guangdong Nanjiang culture,this paperbrings a new way to research on their links.
Zen Buddhism;Hui Neng;Guangdong Nanjiang culture
J607
A
2096-2126(2016)04-0066-06
2016-06-24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2014年度地方历史文化特色项目“南江流域跳禾楼习俗的保护、传承与发展研究”(GD14DL04)阶段性成果。
邓辉(1981—),男,湖南祁阳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岭南禅文化、广东南江文化及非物质文化遗产。
(责任编辑:雷文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