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生活后花园的探秘之旅
2016-03-17
编者按:
宁可是我省当下较为活跃的青年实力小说作家之一,2008年开始小说创作,在全国各地20余家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50余篇,并出版长篇小说《日月河》以及中短篇小说集《明天是今天的药》。他主要以工业题材为主,兼及其他题材探索,在我省有填补工业题材空缺的文学意义。尤其是2014年9月其长篇小说《日月河》出版以来,褒贬不一,热议不断。宁可的出现,在我省业余文学创作中是一个有意义的现象。为深入探究宁可小说的审美质地,为“文学陕军再出发”探路,宝鸡文理学院陕西文学研究所特举办了“宁可小说研讨会”。该所从西安、汉中、商洛、宝鸡等地邀请了10余位省内知名的青年批评家、作家、专家学者以及部分研究生、本科生共同进行了研讨。
会议期间,大家讨论热烈,批评家和作家之间进行了激烈的交锋和争鸣。为了激发各界对陕西青年作家的深度关注,特将本次研讨会主要内容予以刊载,以飨读者。
孙新峰(宝鸡文理学院陕西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
宁可是我省当下实力青年小说家,也是我省最活跃的签约作家之一。是当下陕西工业题材创作的旗手和领军人物。宁可2008年开始小说写作,创作起步晚,但起点高。截至目前已经在全国各地20余家文学刊物中发表中短篇小说50余篇,并出版了长篇小说《日月河》以及中短篇小说集《明天是今天的药》。我个人认为,宁可的长篇小说《日月河》结构宏大,人物形象类群特征鲜明,小说好看好懂,且充满哲学意蕴,是陕西工业题材、知青题材的新收获,显示出作家一定的把握生活的能力和对社会精神进程中人性嬗变的深邃思考。但是,总体来看,他的长篇写作还“在路上”,与文学经典还有距离。还存在着用理念推动小说,过度设计的缺陷;其短篇作品具有先锋性、探索性,显示出一定的优雅的艺术品质,卓尔不群,引人瞩目。宁可小说多用象征手法,几乎篇篇有寓意,直接切入到当下生活的内里,比较接地气,甚或许多作品可以直接列入学生小说鉴学篇目。我最喜欢的宁可小说是短篇《扫帚树》,有家国情怀,和今年《人民文学》等刊上的“抗战题材”作品相比亦毫不逊色。在陕西,宁可和高远的创作可以说是相对而存在的,宁可的作品写出了人间世界的“热度”,高远的作品则写出了人的冷峻和麻木,但都写出了生活的疼痛感和焦灼感。
宁可坚持小说写作三原则:可读性、想象力、虚无性。他的作品就是实现自己创作理想的试验品。宁可是一个非常勤奋,体量较大的作家。他为人低调,性情温和,写作心态从容,目前正处于转型突破之中。我祝福他的小说越写越好,争取写出潼关,写到全国去。
李喜林(陕西作协签约作家)
宁可的创作近年来一直处于井喷式状态,很具爆发力,好作品问世不少,诸如《后院》《墙》《扫帚树》《似曾相识》《春夏秋冬》等等,但我偏爱的是他的《三角债》中的人物楚彬和长篇小说《日月河》里面的主人公赵老歪。我认为,宁可至少在陕西文学画廊里增添了这两个新人形象。
《日月河》中的赵老歪,是宁可对于小说人物命运的归宿化探秘和窥微,宁可一开始从人性变异后的虚伪性与欺瞒性着笔,将人性复苏中的疼痛和由此产生的人性轨迹偏移而导致的情感生态和精神生态的破坏,描述得入木三分。赵老歪在生活命运中是一个失败者的形象,这是他自身命运使然,但赵老歪在精神上是一个胜利者,也是一个从悲剧意识升华而出的精神高贵者。他在现实中的沉浮和重创,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他精神和灵魂的崇高感的实现,这是宁可倾其心力创造的一个血肉丰满的艺术形象。
应该说,宁可的小说大多取材于工业,但他能从工业发展进程中,对人性的嬗变和情感精神的多维度表现,进行很好地把控,加上他小说的先锋意识以及对世界文学营养的吸纳,构成了他小说瑰丽多姿的精神气象。笔者以为,宁可工业题材的小说,是新时期以来工业题材小说的新拓展,他以其小说人物的丰富性和深刻性,为陕西文学增添了一道新风景。
阿探(青年评论家)
宁可的长篇小说《日月河》从整体看,我认为是一部探究中国转型期社会人文悖论的,有着鲜明时代光影折射的,直指社会生态结构失衡的,有着强烈撕裂感与震撼性警示意义与批判精神的力作。《日月河》有着大体量,大气魄,大结构,大画面,大寓意,虽然不能称之为经典,但能明确感觉到文化所凝聚凝结的经典意蕴,这是青年作家宁可一贯的挺进姿态。
《日月河》以“好人受难”的时代性酷烈感书写,直面社会良知难以容身的尴尬境地。赵老歪的遭遇,似乎是他自身的原因,但也不尽然。其自身的赎罪意识,崇高人格德行,大局意识,耶稣博爱救世情怀等等固然是其主观因素,但嫉贤妒能的毛飞精心为他设计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网,使其数十年不得伸展,难以在阳光下自由呼吸。赵老歪并不是窝囊废,事实上从他离开太子村的那一刻,便不同于此前的青年赵志强,便开始了人生赎罪的历程,因此不可能有反抗意识和攻击力。宁可准性地刻画出了他的宗教情怀和佛家“若言前世因,今生受着是”的特定行为模式——德力、精神超乎常人,最终以圣雄甘地式非暴力,教徒式不反抗铸就了人生最大的最终的最彻底的反抗——毛飞之流淡出读者视野,即是这种哲辩式精神的最终胜利。这是宁可哲辩性思维的绚丽绽放。
《日月河》最大的成就还在于,创造性的构建了对人性、对社会经济猛进的深刻批判。文本以人狼情态角度的互换,圆满地完成了这一隐喻性震撼性批判。李毛毛从纯情少女,最终与狼为伍,既是人性的裂变,亦是经济型社会对纯良人生的挤压;狼失去家园的留恋,人性欲望的炽烈残暴,两相比对中,以人兽性情的逆转完成了对经济猛进所产生的社会性恶果的强烈批判。同时以山下人性人心,物欲社会之骤变、裂变及山间老夫妇“天眼”式设置,永存的质朴以守恒不变,为迷失的人性暗设了一条回归之路。男人与女人,男人河与女人河,日与月,喧嚣与宁静,炽欲与广博,工厂与寺庙,以天籁、地籁、人籁充盈、哲辩性的时空,提升、升华了文本的非写实部分,亦升华了作品的灵魂。尤其是以李小毛人世物欲红尘沉迷、堕落一番后,踏着钟声走向山间寺院,婴儿一声尖利的啼哭,以达成对充满人文色彩和情怀时代的强呼唤之“豹尾”,收结最为有力。
文剑(青年评论家)
长篇小说《日月河》正是写意时代而探究人心的作品。是否有意识地将特殊生命情感以哲理化的方式介入文本,是衡量作家格局与境界的一个重要参数。可喜的是,宁可的《日月河》有这种尝试。作家宁可值得尊敬的地方正在这方面,他想把故事讲好,更想让故事有启示的意义。他启示的着力点就是人心。他笔下的人心是与良知同义构建的,可以说,作品中纠集复杂的矛盾、阴谋权术的施展,由故事情节自然推导与过渡,更因人心善恶来萌发与催生。很多作品都赞美与讴歌光明,自然界的光明是伟大的,是客观的,宁可的作品却让我们看到人心光明的至关重要,这本身就包含一种思索。光明是照耀不进黑暗内心的,人世间所有的阴暗皆是人心阴暗造成,故此,人心的光明无疑是最深邃、最诗意、最难能可贵,也是最具有承载性和背负价值的。
宁可的人心一条主线是宗教,宗教代美育成为向最高生命形态致敬的努力,这很巧妙,有四两拨千斤般的效果,成为触摸人心镜影、破译心灵迷途的契机。山上的小庙是象征,是道德发光体,是人心的美善的缩影。如李小毛,他正是在小庙中顿悟人生的,让人看到生命顿悟后的美丽。
《日月河》这个题目本身就是一个象征,有点一阴一阳谓之道的意思。象征手法的运用可以让作家和客观外物有深层次的关联,我认为,象征在文学作品中的最高层级是精神的树立。这样的精神如灯塔,让文学作品精神意志为之不朽。《日月河》中的王总工程师是日月河精神。我们看王总工程师,他心系祖国汽车事业,提携后进、磊落自重,毫无私心杂念,全心全意谋求发展,可谓民族工业的脊骨和守护者。一部有精神意志的长篇小说,如穿上铠甲的武士,如点睛腾飞的神龙,有神性的光环,令人难以忘却。
用歌剧角色来界定的话,作家宁可的《日月河》是具备戏剧唱腔的作品。当然,这个戏剧不是我们一般文学意义上的戏剧冲突,这个戏剧是歌剧演员的唱腔音色特质,深邃的辉煌和宏伟的声量自是那种舒缓、柔和的抒情音色不可比拟。史诗般的文学作品都是大戏剧的,祝愿宁可向这样的高峰迈进。
席忍学(贾平凹研究所所长)
在功利化时代,在浮躁的今天,宁可能够在工作之余坚持文学创作,写下这么多文字,先不说水平高低,单就坚持文学创作这件事而言,就具有很大价值和意义。
初读宁可小说,感觉写得不错。仔细想想,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称道:
第一,立意较高,挖掘较深。他的小说写的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但是,不是简单地罗列生活事件,也不是停留于生活表象,而是深入到人物灵魂深处,表现人性的丰富与复杂。从这点看,宁可抓住了文学的灵魂,文学的本真。
第二,在表现人性善与恶的同时,宁可在小说中探讨了文明与自然的关系。人类文明的每一次进步,都不可避免地带来自然人性的扭曲,使人不断地追逐功利而丧失良知。怎样在文明不断进步的同时守住人类的良知,守护人性中的善良,是西方文学自18世纪以来一直在探讨的主题。
第三,描写细腻、真切。无论是人物心理分析,还是环境描写,宁可都写得细腻、真切,充分显示了作者的文字功力。读他的《日月河》,我被打动了,甚至流泪了。我在想,为什么能够打动我?是因为作者描写得细腻,真切,尤其是把人的细微心理变化写得非常真实,非常细腻,显示了可贵的真诚。
当然,宁可的小说不是没有缺点。在我看来主要的缺点在于作者写作时没有控制好思想感情表达的度,节制不够,总想急于向读者表露自己的思想观点,因而有点直露。如果作者能够认可这点,并克服这一不足,我觉得在艺术上会更上一个台阶,会更加成熟。
李莹(青年评论家)
宁可作为陕西的中青年小说家这几年的创作非常活跃,非常值得我们关注。就我自己的观察而言,我将他目前的创作简单划分为两个阶段,其划分的界限是他的长篇小说《日月河》的出版。在《日月河》的出版之前,他的创作基本都是短篇和中篇,主题覆盖的非常广,有爱情的、亲情的、政治与经济的,这些作品的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作者奇特的想象力,读过《墙》和《后院》的读者们都惊叹于此,因为这样的结局颠覆了传统的想象,挑战了读者的阅读神经。大家也都倾向于将作家的创作题材划分为工业题材,这虽然有助于了解他的写作特征,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作品的高度,因为他的创作意图明显不止于工业范围,而是直指精神和人心。工业题材当然也是非常新颖的,因为陕西乃至全国这样的题材都很少见,因为我们的农耕文明特征决定了陕西的叙事历来是乡土传统和世家叙事,这些题材的作品里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作者坚定的人文关怀,他给予工业化浪潮中的失意者和弱势群体极大的关怀,这是作家可贵的写作立场。
《日月河》的出版是他的第一步长篇写作的探索,这部作品首先综合了上述中、短篇小说里的优点,又涵盖了诸多的主题:如比较明显的知青主题、中国第一代汽车工业、爱情、都市的堕落生活,最重要的涉及了作者想要构建的主题:赎罪。正因为如此,主人公赵志强的形象必然会是一个经典的文学形象,因为他虽然为了一己之利伤害了别人,但他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为自己的错误苦苦赎罪。赵志强的赎罪意义在于,他虽然已经影响不了他同时代的这些对自己罪恶浑然不觉的“顽固分子”如李明亮、毛飞、沈红红等人,但却积极地影响到了下一代的“李小毛”,这是作者比较高明的地方:寄希望于未来。《日月河》中也很注重自己的地域文化,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作者的写作雄心。作者深处周原文化腹地,努力将时代变化中的“天道”与“人道”结合起来,试图呈现一幅时代变化中的人与人、人与自然变化的全景图。
但作为长篇的整个篇幅来看,语言欠凝练,希望在作者的下一步创作中,语言的凝练性能得到提高。这可能我自己的阅读倾向有关,我希望即使是几十万字的长篇中,作者对文字的要求也是一个字抵一个字,更高的要求是一个字抵好几个字。另外一点我希望作者刻画的时代感能更强一些,比如知青的生活,知青的生活应该是艰苦而又单调的;又比如都市堕落的生活,都市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存在,我想理性的读者们应该期待矛盾能更尖锐一些。我们真诚的期待看到作家第三次创作高峰的来临。
席超(青年评论家)
宁可是陕西文坛的新秀,也是陕西的实力派作家,短短五年时间,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其工业题材的小说深度和广度达到了陕西工业文学的高峰。阅读其作品,能感受到作家的创作天赋,能感受到作家深厚的生活积累,能感受到作家的勤奋,也能感受到作家的卓越追求。他当下的创作还处于他个人创作历程的初期,作品优点和不足都非常鲜明。
先说宁可小说的优点,主要有五点。一是线索多,结构好。长篇小说是结构的艺术,《日月河》是他的长篇处女秀,但是结构上很成功,人物之间的关系,地理上的空间关系,人物成长的变化关系都处理得很好。中短小说也是如此,故事情节安排恰到好处。二是人物多,区分度大。小说中写了几十个人物,不管是同是知青的李毛毛、沈红红,还是同坠样入风尘的咪咪等女子,区分度很大,显示了作家把控不同性格人物的能力。三是展示时代,纵深感强。《日月河》从知青回乡写起,中心写他们在工厂的命运沉浮,写出了时代背景下的命运悲剧。中短篇小说中写出了中国改革进程中,国有工厂的变迁,写得深入细致。关注自然环境的问题,体现了作家关注现实的情怀。四是超越故事,有精神向度。作家在讲一个好故事的同时,笔触深入到人物的精神层面。书中的人物赵老歪以一个忏悔者的形象出现,寻求精神的救赎,这样的形象无疑提升了小说的品格。通过物欲世界和山上精神世界的对比,写出了人物的精神的回归。五是气韵畅通,有大家之气。当下小说失去了八十年代的大气磅礴,转而为浅吟低唱。他的小说有八十年代文学的广阔,在大开大合的故事情节和跌宕起伏的人物命运中,显得非常大气。《日月河》读起来气韵贯通,毫无松懈之感。
其次说说宁可小说的不足,有三点。一是人物形象分裂。在塑造人物方面,性格不统一,没有做到不同侧面性格的有机组合,显得形象单薄。比如赵老歪,比如李毛毛。二是故事过分追求奇巧。体现在他的中短篇小说中。大部分小说结尾都是一个离奇的反转,有些反转前面铺排不够,显得牵强。三是语言不节制。作家在叙事过程中,有解释之嫌,唯恐读者不明白,解释多了,显得啰唆,显得不含蓄。
赵玲萍(青年作家)
《日月河》的封面很别致。炫紫湛蓝流线型的弧交织融汇一体,像浩瀚宇宙,像山川河流,充满流动质感,一抹绿色该是青山,一抹黄色该是庄稼,两点白色图案该是在激流中挣扎的男人和女人。
《日月河》里的男男女女第一次在读者面前集体亮相,男人粗鲁不堪,女人衣衫不整。似乎缺失美感,也破坏了道德潜意识。读完整部作品,才发现作者是想通过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反衬向人们说些什么。两条河流,一方人世。男男女女,在情爱和权欲的对抗与和解中,两败俱伤。贪婪与权欲的裹挟之下,男人想要鱼与熊掌兼得,贪婪。女人盲目沉湎爱情,执念。男人为了权欲不顾一切,女人为了爱情赴汤蹈火。是时代对人性的剥离?是人性本真与欲望的对决掣肘?还是男人和女人对爱的不同感受?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
不管怎样的年代里,总有智慧美丽的女人,总有向阳而生的爱情。女人也总是希望长长久久拥有男人的爱情。也总有男人闪烁其词,利欲熏心,见异思迁,逃避不负责任。完了又像个犯错的小孩在女人面前作自怜状换得母性的包容,以求自己心灵解脱。女人为爱情蛊惑,心存侥幸,无辜到无奈,无奈到荒唐,付出幸福、健康甚至生命。社会是一条激流,奋不顾身也别无选择投入河流的男男女女,走向完全不同于真实自我的虚幻虚妄,热闹而混乱,混乱到焦躁,心灵千疮百孔,美好消失殆尽。女性是母亲、是姐妹。母性孕育了世界。每个男人也都是女性脐带的牵连。男女相爱,才造就了世界。为什么要让权欲凌驾于爱之上,把每个人的脐带生生剪断?难道男人就是躺在女人臂弯里的孩子,是用来保护和原谅的?这是母爱,不是爱情。读完作品,我心上铺满了一层凋零的花瓣,她们想要告诉我们一些什么,还在想着,却已有些潸然,想想还是不要为这文字里的落红残瓣掉眼泪了。
也幸好,这只是小说。
程华(商洛学院副教授)
作家宁可来自素有“凤鸣岐山”的文化厚土,但是他的小说集《今天是明天的药》却为我打开了不一样的文学景观,首先就其作品人物而言,宁可作品中的人物主要来自两个地方,一是繁华喧闹的都市,二是紧张密闭的工厂车间,其通过建立在城市物质文明和现代文化河床上的两性世界容易触摸到现代人性的裂变;他的部分选材于工厂车间生活的作品,也容易触及底层打工者卑微而渺小的现实生存处境。在他的这一部小说集中,作者对城市文化的理解、对城市男女的心理世界的抽丝剥茧的细致呈现以及和车间底层打工者的生存处境的呈现上,具有相对独立的态度和话语表达。
其次,在宁可老师的这部作品集中,可看到他对小说技术的用功和用心。八九十年代,陕西文学还是现实主义一统天下的格局,但自2000年以后,作家们纷纷在其作品中介入现代主义的审美元素。宁可中短篇叙事跳跃性强,因其作品多透视城市人性的复杂裂变,单纯的现实主义叙事难以抵达人性的深度,阅读其作品,能感受到他对现代主义叙事因素的借鉴,特别是象征和隐喻手法的运用拓展了小说表现的力度。宁可本人也推崇小说需要设计,需要文学的手法构筑一个想象的世界。
宁可小说有自己独特的题材空间和主题表达,也不断在探索小说叙事的艺术,从他的这组作品中也可看到他小说创作成长的痕迹,早期作品叙事单纯,想象唯美,后期作品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和时代体验,其对人生和人性的反映也有了生活的底子,作品具有了厚实的生活基础,祝愿宁可老师在写作路上不断探索,创作出更丰厚的文学作品。
田子爽(青年评论家)
我从2008年开始关注陕西作家的,但仅是著名作家贾平凹,因为他是陕西作家的领军人物,所以自然是关注的焦点。近些年,通过主持陕西省教育厅与西安市社科规划项目,开始以西安作家群为视角,进而关注陕西作家的创作竞争力。一直以来评论界关注的仍是陕西作家的领军人物,但由于过于关注,忽视陕西青年作家的成长,对陕西文学及作家质疑的声音一直不断。所以多关注陕西青年作家,才能全面把握陕西作家整体创作实力。宁可是陕西青年作家中成长很快的一位。从事创作八年多来,以中短篇小说作为起点,进而尝试长篇小说,并恰当地找到工业题材作为长篇小说《日月河》表现的重点,在创作道路上不断前行,表现出较强的创作潜力。从目前对宁可小说的研究现状来看,他的作品是经得住解读的,评论家和读者都可以从其作品中找到解读的话题,这是作为省签约作家的水平体现。但评论家和读者都是非常挑剔的,尤其是还未自成风格的作家来说,易不被持续关注。这让我想到“老干妈”品牌创始人陶华碧,她目不识丁,家庭贫穷,却在49岁的时候开始创业,至今68岁的她拥有全世界的客户,她的作品多样,不仅有豆瓣酱,还有老干妈炒饭、回锅肉、土豆片,甚至还有老干妈雪糕。这就是她的作品,在不断地求新求变中寻找着前进的方向,与时俱进,与世界同步,但也在这个过程中树立了自己的品牌与风格。作家,尤其是正在成长的青年作家的创作也是这样,只有不断的尝试,才能寻求到适合的创作风格,这对于一个作家的成熟非常重要。
赵青(宝鸡文理学院2014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宁可先生是陕西近年来一位重要的实力作家,近些年成果丰富,出版了长篇小说《日月河》和中短篇小说集《明天是今天的药》,都受到了专家学者们的肯定与好评。宁可的其中一篇短篇小说《似曾相识》让我印象十分深刻,就此我重点谈谈。
《似曾相识》,一个诗意化的名字,作家宁可却用犀利的笔锋以其独特的视角带领我们走进了一个并不诗意的故事。该故事中渗透了现代都市生活中人们的种种无奈与焦灼,孤独与恐惧,乃至精神危机与社会病灶,为我们深刻地揭示了人类社会的潜层精神荒原,启人深思。小说以第一人称为视角,用文中“我”和出现在对面楼里的那个神秘的人影去建构故事,跟随着人影的“我”看到了“我”作为现代人的精神缺陷。作为一般读者来说,厌倦了平铺直叙的叙述模式,一见到宁可此文,通过如此笔法结构故事自然有耳目一新之感。文中的“人影”一共出现了三次,每一次都带着“我”去寻找生活与心灵缺失的东西。小说虽只有短短7000余字,但用“人影”和“我”的追逐层层递进,意蕴相当深刻。原来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我”所追寻的“人影”其实是“我”自己的影子,这个“人影”就是“我”精神状态的一个载体。小说通过“人影”和“我”的联系,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表面上是人与人影的追逐,实际上是自己和内心的自己上演了一场可笑的闹剧。“我”找不到我自己了,但又拼命想知道。在一刹那的幻觉里,“我”偶尔发现了自己,却又转瞬即逝,终于没能找到渴求的自我,是什么造成了自我的失去呢?作者以此展现出现代人的精神焦灼、自我分裂,窥视出现代文明社会的病态。
马宏艳(宝鸡文理学院2015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日月河》是陕西“先锋派”作家宁可老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宁可老师本着一种求真尚实的精神姿态进行创作,其站在时代的前沿,立足于秦岭脚下的西府大地上,将敏锐的目光聚焦于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工厂里,以自己对生活的真实体验为创作资源,通过诗意又灵动的文字书写了从知青上山下乡到改革开放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将近40年的社会生活情态以及人们的命运交错和心灵变迁。细细斟酌文本,老师在《日月河》的创作中也体现出了其人文视野之下的人文生态观和一种终极的人文精神关怀。
作家是专门在人文、人性、情感这块园地耕耘的人,更重视人的良知、道德和尊严,并在他们的作品中艺术地体现出来。让文学成为照亮寒夜的灯火,成为涤荡污秽灵魂的净水,从而成为有助于心灵生活诗意化和社会生活文明化的积极力量。宁可老师在《日月河》的创作中就给予了一种人文精神的关怀,并且让人文精神的光束烛照着现实,使现实在这光束中还原为本真的状态。他以细腻灵性的文字述说着社会转型期的时代大潮下人们的生存状态,又将笔墨触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关照着他们的人性所受到的种种摧残。
周天遥(宝鸡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2013级本科生)
《日月河》是宁可先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全书共25万余字。写长篇小说是一件苦差事,需要作家对全文的掌控力与自身的毅力。我自己也曾尝试过长篇小说的创作,每次没写几章便会止步不前。宁可先生的这部结构完整、筋骨强健的长篇小说,让我对宁可先生怀有深深的敬意。
宁可先生的《日月河》,塑造了一个走上自我救赎道路的人。整部小说比较完美,但结尾部分我提点个人的看法。读完这本小说,结尾处的禅意引起了我的深思。以前我读完《红楼梦》的时候,总觉得书中有一股仙气,同时也认为贾宝玉最后的归宿便是回到那渺茫的虚无之中,远离世俗,全文浑然天成。而《日月河》结尾的仙气却不怎么浓郁。原因一是李小毛与其说他“下山是为了上山”还不如说他是被“逼上梁山”,书中也提到过,赵志萍与他说的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也劝李小毛离开。原因二是文章中的赵志强虽然也遭受了不少挫折,但由于折线图式写法,没有让故事情节推动情节的发展,反而简单地带过,没有去详细写,重点情节不突出。导致后文中的禅意与故事情节的连接有些生硬,所以没有《红楼梦》一样浓郁的仙气。
周宁(宝鸡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2012级本科生)
在读《后院》之后,我就有种想要抓住作者衣领,冲他咆哮“为什么要这样写”的冲动,并且我预感到这种冲动会伴随着我,直到我读完他的整部小说集。
事实证明我没有想错,结束阅读之后我唯一的感受,用一个网络词语来总结就是“烧脑”。首先,这本小说集是非常先锋的,具有实验意味的作品,可以看出作者的风格正在成型,当代作家汪曾祺在1984年说:一个作家形成自己的风格大体要经过三个阶段:一、模仿;二、摆脱;三、自成一家。宁可老师也坦然承认,自己在写作《后院》时,有受到先锋作家残雪的影响,最后的“这是一栋五层的楼房,根本就没有六楼。”这一反转性质的结句,是对残雪《山上的小屋》的模仿,宁可说“我当时看到《山上的小屋》结句说‘没有小屋’,内心为之一振,想要也这样写,于是《后院》里就没有了六楼。”
我在读到这个不存在的“六楼”时,想到了卡夫卡,想到永远无法接近的城堡,和不明不白被判了死刑,稀里糊涂被“处决”的K。在《后院》《墙》《我有病,我没病》等小说中,我都能读到一种人群中的孤独感,现代社会所带来的必然的人际间的疏离感。疏离感是伴随工业发展所带给人的必然处境,中外作家都在描绘这种感觉,文学不能挽回农业时代鸡犬相闻、邻里间互通有无的美好场景,却能在文字里对冰凉的机器带给人们的冰凉感觉进行批判。
宁可(陕西作协签约作家)
爱好文学是从阅读《西游记》开始的。那时候,我刚上初中,北方农村的贫瘠和干冷并没有枯竭一个初一学生的想象和思维,我把“为什么一个筋斗能有十万八千里”的疑问归结于作者的能耐:写书的人想让他飞,他就能飞;想让他飞多远,他就能飞多远。就这一点,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少年产生了想当一个“写书的人”的想法。二十多岁的时候,凭着发表的近十万字的散文、随笔、小小说,加入了一个市级作家协会。没有想到的是,靠近组织的同时却远离了文学。由于生活困顿,我不得不中断了文学爱好,而且,这一丢竟然有十多年之久。
2008年初,或许是年中,由于机缘巧合,我邂逅了一位文学刊物的主编。那时候,我已经在工厂工作快二十年了,肚子里装满了工厂的故事。也许是酒的缘故,那些一直在肚子中沉睡的工厂人物从我的嘴里不可遏制地蹦了出来,竟然听得主编老师眼睛里放出了光彩。写,一定要写出来。临别的时候,主编握着我的手反复叮咛。老师的一句话,一下子激活了我在心中压抑了十多年的文学梦。就这样,我在业余时间又挤在了文学创作的道路上。
重新拿起笔来,尽管豪情万丈,流淌出的却只是生活的流水账。发表的多了,就有看到的同事问,你写的是我们吗?我傻傻地问,难道不是吗?同事说,感觉你小说中的人物只是穿着我们的衣服,却不说我们的话,想法也不是我们的想法。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审视笔下的人物: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感觉把他们从生活中搬到了小说里,并且只是搬来了他们的“形”,而丢了他们的“神”。这个发现引来了我更深的思考,于是有意识地开始和我小说中的人物对话:我是谁?我是我吗?我是我!我理解“我是谁”,只是简单地复制生活;而“我是我吗”的疑问就要表现出人物的两面性、复杂性;而疑问之后的“我是我”就要深入人性的深处了。有了这三个问题不断叩问,我不再轻易动笔了,我开始琢磨、分析周围认识的人物,我也不满足于只写出生活中的他们了,我想到他们生活的后花园看看,我想探秘人性的复杂与幽微。
有了这个认识,也才有了《日月河》的构思。有时候想法是一回事,实际写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生活的后面是什么?我理解是人性!但人性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必须把它们具象化。于是,我在生活的后面找到了人性的两个界定元素:一个是“善”,另一个自然是“恶”。问题又来了,善和恶只是两个相对的概念,再善的人也有恶的时候,相反,再恶的人也有善的瞬间。恶中有善,拟或善中携恶才是一个真实的人。但是,真实的人不是小说中需要的,如果看真实的人,生活中远比小说中要精彩。于是认识到,如果写善,就要把善推到极致,极致到这种善良已经成为一种软弱,只是软弱的人不等于不坚强,所以才有了赵老歪这样一个人物。同样的,恶也必须推到极致,于是李明亮、毛飞这样的人也就有了亮相的机会。我一直赞同那句老话,小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小说就要塑造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人,或者在以后的生活中才会出现的人,这样的小说,也就有了干预生活和预言生活的功能。只是,我做得还远远不够,但这却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我常看到,评论家赞扬某个作品的时候,说小说高度还原了现实生活,我觉得这是对一部作品最大的侮辱。这种带有复制性的作品或人物是不会有生命力的,也是为写作有追求的人所不齿的。
我特别崇尚毕飞宇老师的话,小说是需要技巧的。每一部小说都应该是对生活全方位的再加工,再创造。我更觉得,小说是需要故事性(可读性)的,必须吸引读者看下去;我还觉得,小说离不开想象力,要不断给予读者期待和阅读刺激;最终小说要走向虚无性和不确定性。几者结合,才是小说的出路。有一次和朋友聊天,朋友听了我的想法,善意地说,你先把生活表面的东西写活就行了。我承认我塑造的一些人物还没有深入到生活的后面,但这是我的追求。没有追求的作者不会写出有尊严的文字。我希望自己写出来的文字有尊严,自己塑造出来的人物有独特性。即使缺血少肉,也能在风言风语中屹立。
感谢陕西文学研究所以及针对我的文字对症下药的各位师友,感谢《延河》杂志以及一直以来在文学的道路上指导我的所有老师,我报答你们的方式就是永远也不放弃文字,永远也不放弃追求。即使难以出彩,也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