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语言的游戏与共变
2016-03-17朱四倍
朱四倍
语言的变化反映着社会风貌与审美的变迁,这是常识。因此,一方面要认识到“屌丝”“逼格”之类网络语言可能是语言发展过程中的暂时现象,是公众某种情绪的体现;另一方面要理性对待网络语言,不能无端限制网络语言的发展。堵与疏结合,方是上策。
近日,人民网舆情研究室发布了关于网络低俗粗鄙语言的报告。报告指出,网络低俗语言的使用主要有三类:一是以情绪发泄为目的的网络谩骂,二是以恶意中伤为手段的语言暴力,三是以粗鄙低俗为个性的网民表达。此前,也有政协委员、知名人士和部分学校提出了抵制不文明网络用语的建议,认为“草泥马”“屌丝”“逼格”等,造词格调不高、品位低下,却被报纸、广播电视等媒介广泛使用,已到了非治理不可的程度。那么,面对层出不穷的网络语言是一味抵制还是兼容并包呢?是任其泥沙俱下还是严肃甄别呢?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无法逃避的语言课题,也是关乎社会精神层次的大问题。
网络语言背后的社会心理迷思
网络带来了话语权平等、去中心化、权威解构,但也使得社会负面情绪、文化粗鄙现象经由网络放大。网络语言的粗鄙化和恶俗化就是一种较为鲜明的表现。人民网的调查显示,媒体在标题中使用最多的三个用词是“屌丝”“逗比”和“叫兽”。而根据网民检索情况分析,网络低俗用词之间存在较高的关联性,“尼玛”“你妹”“绿茶婊”“碧池”“小婊砸”有明显的网民搜索相关。如此种种,已经超出了用“个性”来解释的范围,因为其背离了起码的文明和理性的准则。在笔者看来,要想达到良好的引领效果,离不开对附着在网络词语上的社会心理审视。
语言作为一种社会现象,随着社会的产生而产生,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语言与社会的这种关系被社会语言学家称作“共变”。推理开来,网络语言的产生和裂变与互联网的大发展不可分割,没有互联网也就不可能产生网络语言。并且,网络语言的粗俗化也与互联网发展的阶段特征相符合,与网友在互联网面前表现出的不适应性相符合。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可以说,网络语言的粗俗化是语言作为社会现象在互联网时代“共变”的一个非理性结果。
进一步说,语言是记录和表达思维的工具。在语言的各个组成部分中,词汇与社会的联系最为密切,最能反映人的社会文化心理。网络词语从一开始出现就带有一般语言所少有的多元性,蕴涵了丰富的社会文化、心理因素。笔者以为,网络为网民们提供了一个自由宣泄情感的窗口,网民的表现欲、想象力和深层诉求都能够在信息交流中得到表现。他们对网络词语的创造,曲折地表达了对社会与人生的一般态度。网络词语可以折射出特定时期人们的心理状态,哪怕是粗鄙的网络语言也是如此。
在认识到网络语言不合理性之外,除了批评其为“文化垃圾”,我们是不是忽视了一些关键的问题?如语言的纯洁性是靠抵制网络用语的粗俗化就可以达到的吗?
武断“戴帽子”有失理性
应直面的是,网络用语是不是汉语的一部分?网络出现之前的汉语中有没有粗俗的词汇?更要探究的是,动刀网络粗俗用语就是在保护汉语纯洁吗?这恐怕值得商榷。
以“系(是)偶(我)、灰常(非常)”为例,真的影响了汉语纯洁性吗?在笔者看来,这是修辞手法的运用。我们知道,“飞白”是话语中一种“明知其错故意仿效”的修辞手法。目前,这种运用在网友的自觉不自觉中都在运用,不仅幽默风趣,还显示了鲜明的个性,简便明了。至于“屌丝”“装逼”“逼格”之类的词汇,在私下场合、非正式场合的运用,应是可以的,而在正式场合则要取决于个体的把握。
语言既是社会现象,也是文化现象,对网络语言来说同样如此。并且,作为一种思维工具,语言的运用受到思维者文化因素的制约,而作为一种交际工具,又受到交际者群体心理和习俗的影响。语言交流不能没有规则和规范,正如学者帕默尔所说,语言是以最精细微妙的方式向人们施加力量并且最不容人们抗拒的一种社会现象,这套与特定的思想内容相关联的符号系统有武断的性质,你要用它,就得不折不扣地遵守它的条件。
语言无时无刻不处在变异之中,在网络时代更是如此。如果我们承认了规范是个动态发展的过程,认同了规范本身就是不断演变和完善的结果,那么,在认识网络用语的时候,就能多一分理性和清醒。此前,也有不少语言学家对网络语言的运用“担惊受怕”,仿佛汉语要被网络语言“灭掉”一样,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认识的深入,不少人已经认识到,网络语言不仅没有污染汉语,而且丰富了汉语,拓展了汉语的表达形式。这未尝不是一种进步。推理开来,看到网络用语粗俗就大喊要保护汉语的纯洁性,除杞人忧天之外,还与不了解语言的本质功能有关。至于用个别粗俗的网络用语来作为指责的理由,更忘记了一个事实,汉语本身之中就有很多粗俗的字眼,并不是在网络出现之后才有了粗俗语言。
随着社会的发展,那些粗俗的、不得体的网络语言必然得到淘汰,那些不文明的词汇也必然消失,只是我们不应用生硬的语言规范和想象中的“纯洁”来非议网络用语,要以宽容的、符合现实的态度去对待网络语言,进而搭建更加完美的网络交流空间。
更要重视网络语言暴力现象
语言低俗的背后是我国网民文化素质参差不齐,偏向于感性,容易轻信表面信息,想当然地对事情下对错的判断,习惯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容易被群体情绪所影响,导致网络文化的游戏性和娱乐性特征,与其伴随的语言不仅夸张,而且情绪化和低俗化随处可见。
进一步说,网络语言低俗是当下时代文化趣味粗俗和浅薄的直接反映。不只网民,连一些作家的兴奋点都集中于表达生理快感,文化趣味低级,还不以为然。审美价值的偏离和社会价值观的异化,让粗鄙成为时尚,庸俗成为流行,语言、文化的格调品位下滑跌落。网络语言的粗鄙化、庸俗化与暴力化正是时下文化品位在网络社会的折射。
网络低俗语言不只表现为语言的低俗和低级,更在于其积聚了相当的暴力行为。在一定意义上,网络语言暴力比语言低俗更值得关注。语言的变化反映着社会风貌与审美的变迁。这是常识。语言的更新发展是不可改变的,新的词汇和表达方式肯定会加入到传统语言的河流里来。对于网络语言的创制、运用与变异流行,不能彻底格式化。随着新媒体技术的飞速发展,网络语言可能越来越被公众和社会所接受。因此,一方面要认识到“屌丝”“逼格”之类网络语言可能是语言发展过程中的暂时现象,是公众某种情绪的体现;另一方面要理性对待网络语言,不能无端限制网络语言的发展。堵与疏结合,方是上策。
一个无法改变的趋势是,网络词语将进入现代汉语常用词汇系统,成为系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语言不仅是交流情感的载体,更有民族的历史和文化。语言不是语词本身,语言是一种文化的存在。对我们来说,维护语言的特有规范和纯洁性自然是一种需要,但也要尊重网络语言的多样性和个性化,加强教育引导,逐步消除网络语言中的低级、恶俗现象,创造利于个体成长和交流的网络环境,引导人们把文明和理性作为网络表达的基本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