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回首
——我是如何“误入”科技期刊编辑这一行的?
2016-03-17文力
文 力
(湖南轻工研究院,湖南 长沙 410015)
·卷 首 语·
金牛回首
——我是如何“误入”科技期刊编辑这一行的?
文 力
(湖南轻工研究院,湖南 长沙 410015)
岁暮年初,湖南省科技期刊编辑学会请新老编辑欢聚一堂,共同庆祝为湖湘编辑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献身科技期刊编辑事业30年的老同志,并为老编辑颁发了“金牛”奖!
湖南这个有7000多万人口的省,号称拥有广电湘军和出版湘军的省,科技期刊编辑中的金牛,可谓少之又少!
一个人,专门从事一项寂寞、辛苦、无名无利,常年伏案的工作,一干就是30年,中国期刊协会在我们这个有13亿多人口的大国,有近万种期刊的圈子中,要评选出编龄长达30年的专业科技期刊编辑,按要求与比例,入选的人数也是少之又少!
为此,中国期刊协会在中国的中文期刊诞生200周年之际,为了激励为中国期刊事业发展,倾注毕生精力,对期刊事业发展做出有益贡献的期刊工作者,经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批准,给予从事中国期刊出版工作累计满30年(累计时间至2015年12月31日止)的期刊工作者颁发“从事期刊出版工作30年”荣誉证书!湖南省这些“金牛”奖的获奖者都榜上有名!
笔者从1984年起,参与科技期刊编辑,闯入这个曾经完全陌生的领域,算起来已经32年了。我带领的这个《电池》杂志编辑团队,已荣获过首届国家期刊奖、先后二次又荣获过国家期刊奖百种重点期刊奖,入选中国期刊方阵“双高”期刊,多次荣获过省部级奖,但回头一看,我格外珍惜这次荣获的“金牛”奖。
此前荣获过的大大小小的奖项都是阶段性的,只有这个“金牛”奖,才是对我30多年编辑岁月中的11600多个日日夜夜辛勤工作的认可。
细想起来,我一生无数次与这个“牛”字有缘,兹录几则如下。
一
我今生与牛结缘,因为我母亲属牛。
我从小就被善良、正直、贤惠、聪明的母亲调教得做什么事都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做什么事都要像老黄牛那样吃苦耐劳,做什么事都要无怨无悔!我常年在解放后就当公务员妈妈的教育下,学习做人做事,也总是向老黄牛看齐,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凡事讲无私奉献,处处讲为国争光!
人,生下来就有这样好的母亲为我引路,岂不荣幸之至?!
二
我此生最早与牛打交道是在文革后期。
因父母都在湖南省公安厅当公务员,文革一来,彻底砸烂公检法,将省公检法的干部扫地出门,赶到长沙市河西的湖南大学的学生宿舍办长期的学习班。
1968年前后,读小学三年级的我,独自一人在湖南省公安厅大院,自己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1969年,我也随父母下放到湖南革命老区,真正的将军之乡——平江县,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我因语言不通,交通不便,休学在家,真正近距离地看农民如何在大山区喂牛,如何耕种梯田,到此时我才知道往日在书上、电影中看到的牛,在农民眼里才是宝中之宝!老牛是如何被农民心疼、珍爱!
三
与牛相处,是在当知青的岁月。
1972年,父母重新分配了工作,从平江革命老区来到湘西三线的省属大型国有企业。
当时的省属大型国有三线企业,学校等基础设施不配套,我们这些职工子弟无处上高中,无书可读,只能在这家大型国有三线企业属下的“五七”大队中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前后长达两年多之久。
这两年也曾是我近距离与一家国有大型企业进行亲密接触的两年,这种人生经历对我此后的一生,特别是从事科技期刊的编辑工作也是十分有帮助的。
1975年,我年满18岁,随全国知青下放农村的大潮,到湖南省西部的溆浦县农村当知青。这三年,我曾向老农们学习如何用牛耕田,虽然费了很大的劲,牛却老不听使唤,要不犁扎得太深,走不动;要不线路偏了,走不直!总之,在老农民手上看似轻而易举的活,到我这个知青手上就变样了!
看事容易,做事难啊!最接地气的这三年让我真正学到了此生受用不尽的东西。也正因为这三年,我的连续工龄已累计达到41年!
四
1977年中国恢复了高考,我有幸从湘西溆浦县的那个知青点,考上了今日看来属于湖南省的重点本科大学,这可能是因祸得福!
湖南省三线国有大型企业,有无数文革前入学的大学生,他们手上有书,心中也有梦想,但没有赶上真正读书的好机会!几百位这样的文革前入学的大学生,都聚集在这家省属三线国有大型企业,让这家企业一夜之间、无形之中变成了知识的高地。他们也乐于辅导我这样求学心切的小知青。当年我就如饥似渴般地到处向他们借书、废寝忘食地读书。他们的慷慨,现在回想起来都令人十分感动!
尽管我高中一年级都没读完过,但能在20岁的年纪,抓住人生难得的一次机会,发挥了老牛那股吃苦耐劳的精神,拼命在书山中拼搏,这是十分珍贵的人生经历。
谁能想到一个知青,一夜之间,通过国家十年之后第一次举行的高考就真的能读大学?!当年的大学录取率只有4%左右。
文革期间,中国这十年没有进行过高考,我能在恢复高考的1977年考上大学,当然得益于长年放牛、耕田,修水库等重体力劳动之余的继续刻苦攻读,当然更得益于长年在田间地头的背诵功夫,当然也得益于长年在煤油灯下的奋笔疾书。
1977年我能考上大学,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的是一股拼搏精神!
五
大学本科毕业之后,我被分配到湖南省公安厅下属的一个基层单位,按现在的说法,也是当公务员,但工作了一个学期后,1982年就被调到了湖南省政府机关事业管理局的南岳宾馆,也是公务员,从事外事翻译接待工作。
从1982年起的那一年多,是我一生中最奇特的经历。
南岳衡山是中国五岳名山之一。
南岳衡山在中国佛教禅宗的发展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与牛有关的事。
唐开元(公元713-741年)中,有沙门道一(即后来的马祖道一大师)在南岳衡山磨镜台附近常习坐禅。
怀让禅师知马祖是法器,往问曰:“大德坐禅图甚么?”
道一曰:“图作佛。”
师乃取一砖于彼庵前石上磨。
道一曰:“磨作甚么?”
师曰:“磨作镜。”
道一曰:“磨砖岂得成镜邪?”
师曰:“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得作佛?”
道一曰:“如何即是?”
师曰:“如牛驾车。车若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
道一无对。
以上这个故事,宋代的《五灯会元》中应该有记载。我凭印象记下来,可能不准确!
当年我工作过的南岳宾馆附近就有南岳磨镜台,那里还有怀让禅师墓。
这种充满禅意,给人启发的禅宗故事,南岳衡山满山都是,但怀让与马祖之间的这个故事,是我当年最喜欢的许多故事之一。
牛拉车,车不走。赶牛驾车的人是鞭打牛?还是鞭打牛车?这个道理在现实生活中至今还有许多人仿佛没有弄明白。
六
1984年,湖南轻工研究所要接待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一批英国客人,要洽谈电化学、电镀项目的合作事宜,当时的湖南轻工研究所所长急得团团转,到处找称职的翻译作口译。当时的湖南省轻工厅厅长曾是我父亲的同事,就向湖南轻工研究所推荐了我!
我在湖南轻工研究所不负众望,当了三天翻译,出色地完成了艰巨的翻译工作。湖南轻工研究所的所长求贤若渴,在与我分别时,就想把我从湖南省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南岳宾馆挖过来。南岳宾馆的经理当然不肯轻易放人,湖南轻工研究所要借我,可以,但每天必须支付“100元”来借用!
1984年,一天100元的天价!那相当于当时我两个月的工资。那时的我,按每天100元的身价,的确牛气冲天!
湖南轻工研究所所长是真正的爱才之人,他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人力物力,甚至还动用了湖南省人事厅等单位的某些贵人,将我从湖南省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南岳宾馆调到了湖南轻工研究所!
我进湖南轻工研究所这张门,还要通过严格的考试。语文考试,我提供了多篇已经正式在国内有影响的省级以上报刊发表的习作,被同意免考;我的英语,尽管在湖南轻工研究所做了三天翻译,仍进行了严格的笔试与口试;二外(日语,俄语)考试随我选,我选择考日语,俄语我提交了所在大学学习的成绩单。考试很严,考试通过了,我很有成就感,加上当年的所长这么爱惜人才,我知恩图报,就静下心来,从零开始,学习如何当科技编辑了。
这是不是赶牛上架?
七
金牛回首。
我当科技期刊编辑32年,我时时在想,我到底有什么优势?
我在大学专业学的是英美文学,兼修了俄语、自学了日语等,在大学四年中,我曾系统地旁听了所在大学中文系77级、79级两个年级的主要课程!这犹如一架飞机的两个机翼,已经安装好了,但飞机要起飞,还必须有一台强劲的发动机。在漫长的编辑工作中,我渐渐地明白,这个发动机就是中西哲学经典。
我曾花费了大量时间,认真学习中国哲学经典,也花了不少时间研读西方哲学名著,认真阅读中国哲学史,从中英文入手反复研读西方哲学史!
这架以中西哲学为发动机,以外语(英、俄、日等外语在后来对外交流,及时了解世界最前沿的科技信息,让《电池》进入国际五大数据库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中文(尤其是古文,对阅读中国哲学、中国历史经典著作极为有用,对论文的写作也特别有帮助)为两翼的编辑之“机”,让我与我们《电池》杂志的编辑团队飞到了中国期刊界、中国电池界都赞不绝口的高度,我与我们《电池》杂志的编辑团队,荣获首届国家期刊奖、荣获第二届和第三届国家期刊奖百种重点期刊!
我深知自己在电池技术方面是永远都不可能赶超我们电池学术界的朋友们的,但我可以借助中西哲学经典,在“道”的方面与众不同。经过几十年的实践经验证明:这是行之有效的。
我的“编辑之机”能安全地、不间断地飞行11600多个日日夜夜,基本上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的停飞!完全得益于不断地进行空中加油,不断地学习与不断地锻炼,也得益于中西哲学经典之“道”与中外语言这两个好机翼!
八
2016年新年、春节,经我多次要求,要将杂志社中的发展空间留给年轻同志,让杂志的技术力量配备、变化平稳过渡,新老交替平稳实现,轻工院领导称赞我“高风亮节”,同意让我从《电池》杂志主编的岗位上退下来,退到《电池》杂志顾问岗位!
过去32年,我从外文编辑,成长为责任编辑、提升到副主编,我在主编这个岗位干满了15年!
趁此机会,我要衷心感谢电池行业众多新老朋友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与关心!谢谢电池行业众多新老朋友不断鼓励!
我当然明白:人生就是大舞台,每个人都是演员。大家可能更关心如何上台演出,我则更留意如何谢幕下台。这与我在南岳衡山的特别经历密切相关。
那时我天天往返于南岳衡山,上下30里,知道即使是十里不同天的名山,上山后就必须要下山,哪怕是冰天雪地,也不能例外!
谁笑到最后,才会笑得最好!
九
我们是从史无前例的十年文革中走过来的。
从我们记事起,就无书可读,我后来因渐渐结识了不少在省属大型三线国企工作的、众多文革前的大学生们,才有可能向他们借到一些当时极为珍贵的教科书和工具书。
我在田间地头的缝隙中,偷偷读了一些当年的“禁书”,用收音机听了当时不让听的英语教学课程,1977年才有幸考上大学,知识改变了我的命运。
从那时起,借书,买书,读书就伴随我的一生!
我曾从书中获得巨大的收益,我也希望能将“读书”的精神传承下去。我一生能做的就是读书、编书、译书、写书,当一名好编辑,编出好杂志,能让更多的后来人受益。
我一生如能当好编辑,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书的沙漠中走过来的人,总希望为后人植点树,留点青山绿水。
总有人问我:当编辑,为人作妆衣裳,这32年后不后悔?
我总在想: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此生必定会在读书、译书、写书、编书和藏书方面尽点力,静下心来,忠心回报社会。
十
这32年的编辑职业生涯,我曾面对无数的选择,例如2000年评正高职称时,我完全可以从所学的外语专业考虑,报“译审”;也可以从我长年所从事的科技编辑专业考虑,报“编审”;更可以从我们电池杂志服务的对象,从湖南省属科研院所归口的,湖南省科技厅主管的科研这个主系列来考虑,报 “研究员”所在的科研系列。
我权衡再三:报“译审”,我已有论文在《中国翻译》发表,有英文文章在英文版《中国日报》(China Daily)上刊登,还有好几本与朋友合译的文学习作由省级出版社正式出版了,再说外语是我多年所学的专业,可能比较容易过关;报“编审”,就我们电池杂志的影响与我们的工作实绩,加上历年所获得的大奖,估计也不会太难;但报“研究员”,科研,肯定非我所长,湖南省科技厅考察、评审“研究员”的要求与标准完全不同,对我不会有利!
但我硬是凭牛脾气,为了更好地为电池杂志社的服务对象工作,决定报“研究员”系列,让省科技厅的众多评委客观公正地评价我在全国电池工业信息中心、湖南轻工研究院及电池杂志社这32年的工作与业绩!
出人意料的是:我所报“研究员”职称,2000年第一次评审就顺利地通过了。
多年后,曾参加过2000年这次“研究员”职称评审的老领导、老专家告诉我:他们对我的印象很深,因为我虽然以外语专业的学历,以科技期刊编辑的业绩,参加湖南省科技厅科研系列的正高职称评定,评委们一致高度地认可我比较独特的工作与出众的业绩,在2000年湖南省属科研院众多的优秀技术骨干同台的评审结果中,我的得分较高,排名靠前!
讲实在话,我当年并不畏怯,因为我还年轻,我还有大把的机会!
湖南省科技厅的评审结果如何我都可以乐观地接受,我还有“编审”、“译审”等多种方案可以进行选择。
十一
牛,的确是一种可爱的动物。金牛,也是人生与事业恰当的比喻。金牛,总会随风而逝;我此生误入电池科技编辑这一行,回首往事,也无怨无悔!
我试填了一首五言小诗,作为本文的结尾!
未济何时济,人生如齿轮;
抬头千万里,老马跃昆仑!
文 力(1957-),男,湖南人,湖南轻工研究院研究员,《电池》杂志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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