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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作品的海外传播

2016-03-17上海外国语大学王文强同济大学郭恩华

外文研究 2016年3期
关键词:五香残雪文学

上海外国语大学 王文强 同济大学 郭恩华

残雪作品的海外传播

上海外国语大学 王文强 同济大学 郭恩华

作为“先锋文学”的代表人物,残雪以另类的书写风格独步中国当代文坛。她的作品在海外被大量译介和传播,甚至成为许多世界一流学府的文学教材。本文对海外期刊、报纸上关于残雪作品的相关评论文章进行了梳理,探析残雪在海外的影响力,并探讨残雪作品受到海外关注的原因。

残雪;外译;海外;影响

一、残雪及其作品的海外译介

残雪是当代文坛中的“另类”,她以奇诡的想象力与另类的书写风格撑起了中国文学界的一片独特风景。她的小说善于不断发掘人物的深层精神世界,叙述人常以精神变异者的冷峻眼光创造出一个个的怪异世界,充斥着假、恶、丑的意象,人物不断发出怪诞的呓语与谵妄。在书写的思维模式上,她以迷宫似的结构、晦涩难懂的意象、阴冷的基调、诡谲的情节、荒谬的环境来表现人类的生存体验,在精神与物质、灵魂与肉体的困惑中,探索人性的本质。她创作的《苍老的浮云》《五香街》《最后的情人》等小说以怪异的语言、充满诱惑而又坚实的思想,丰富了汉语言文学的创作。然而,残雪的创作方式常使国内读者抱怨她的作品难以理解,可是她的作品传播到国外后却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用“墙内开花墙外香”形容她是非常恰当的。2015年,经过不懈的努力,由她创作、安纳莉丝翻译的长篇小说《最后的情人》荣膺美国2015年度“最佳翻译图书奖”,由此她也成为首位获得此奖项的中国作家。同时,她还凭借这部小说获得被誉为“美国的诺贝尔文学奖”之称的“纽斯塔特文学奖”(Neustadt Prize)的提名。虽说最终获奖的是杜布拉芙卡·乌格雷希奇(Dubravka Ugresic),但作为处于世界文学边缘地位的中国当代作家能在英语世界受到如此推崇,实属不易。

残雪作品传播到海外主要通过三种渠道:一是中外译者合作将其短篇小说译成英语,然后刊登在国内外的文学杂志上。这类作品按时间顺序包括:《公牛》(TheOx, 1987)、《布谷鸟叫的那一瞬间》(TheInstantWhentheCuckooSings, 1987)、《山上的小屋》(HutontheMountain, 1987)、《天窗》(Skylight, 1988)、《饲养毒蛇的小孩》(TheChildWhoRaisedPoisonousSnakes, 1992)、《绣花鞋及袁四老娘的烦恼》(TheEmbroideredShoesandtheVexationofOldLadySi, 1992)、《两个身世不明的人》(TwoUnidentifiablePersons, 1993)、《种在走廊上的苹果树》(AppleTreeintheCorridor, 1997)、《归途》(Homecoming, 1997)、《一种奇怪的大脑损伤》(AStrangeKindofBrainDamage, 1997)、《蚊子与山歌》(MosquitoesandFolkSongs, 2001)、《断垣残壁里的风景》(ScenesInsidetheRuinedWalls, 2004)、《天空里的蓝光》(BlueLightintheSky, 2005)、《长发的遭遇》(Changfa’sOrdeal, 2005)、《山乡之夜》(NightintheMountainVillage, 2005)、《索债者》(TheBaneofMyExistence, 2007)、《月光之舞》(MoonlightDance, 2008)、《雨景》(Rainscape, 2009)、《红叶》(RedLeaves, 2011)、《老蝉》(TheOldCicada, 2013)、《影族》(ShadowPeople, 2013)、《顶层》(TopFloor, 2015)。第二种渠道则是由海外汉学家挑选篇目,将其短篇小说英文版收录于当代中国作品选集之中,并由海外出版社出版发行。杜迈克(Michael S. Duke)编选的《当代中国小说选》、王晶编选的《中国先锋小说选》以及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与刘绍铭编选的《哥伦比亚现代中国文学作品选》都收录了她的《山上的小屋》。2003年,由弗兰克·斯蒂沃德(Frank Steward)和赫伯特·拜特(Herbert J. Batt)编选的《迷舟与中国新小说选》选录了她的《世外桃源》。第三种渠道则是国外的出版社与残雪本人直接联系,购买作品的版权,然后译成外文,以单行本的形式传到外部世界。这些作品包括《天堂里的对话》(DialoguesinParadise, 1991)、《苍老的浮云》(OldFloatingCloud: Two Novellas, 1991)、《绣花鞋》(The Embroidered Shoes, 1997)、《天空里的蓝光和其他故事》(Blue Light in the Sky and Other Stories, 2006)、《五香街》(Five Spice Street, 2009)、《垂直运动》(Vertical Motion, 2011)、《最后的情人》(The Last Lover, 2014)。迄今,残雪已经在美国出版了上述七部小说,另有两部长篇小说将很快推出,分别是《新世纪爱情故事》(耶鲁大学出版社)与《边疆》(公开信出版社)。

除英语外,残雪也有很多作品被译为日、法、意、德等语种。翻译成日语的作品包括《苍老的浮云》(蒼老たる浮雲,1989,日本河出书房社)、《布谷鸟叫的那一瞬间》(カッコウが鳴くあの一瞬,1991,日本河出书房社)、《黄泥街》(1992,黄泥街,日本河出书房社)、《种在走廊上的苹果树》(廊下に植えた林檎の木,1995,日本河出书房社)、《突围表演》(突囲表演,1997,日本文艺春秋出版社)、《灵魂的城堡》(魂の城 カフカ解読,2005,日本平凡社)、《从未描述过的梦境:残雪短篇小说全集》(かつて描かれたことのない境地:傑作短篇集,2013,日本河出书房社)以及《最后的情人》(最後の恋人,2014,日本河出书房社)。翻译成法语的作品则包括《天堂里的对话》(Dialogues en Paradis,1992)与《黄泥街》(La Rue de la Boue Jaune,2001)。

本文首先考察残雪作品的外译情况,然后探讨海外学者对残雪作品的评价,最后分析其作品在海外受到关注的原因,为中国文学“走出去”提供某些启示。

二、海外学者眼中的残雪及其作品

以上三种渠道,使残雪的小说开始在国外传播。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作品逐渐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同时引发了海外评论界对其作品的关注与研究热情。目前,海外学者对残雪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苍老的浮云》《黄泥街》《五香街》以及《最后的情人》这四部上。

《苍老的浮云》包括《苍老的浮云》与《黄泥街》两个中篇小说,英译本于1991年由美国西北大学出版社(NorthwesternUniversityPress)出版。美国学者夏洛特·英尼斯(CharlotteInnes)在此小说英译本前言中写道:“部分政治隐喻,部分诗情,部分文学的隐喻,部分真实的人类冲突的分析——这种冲突以从黄昏到幽暗的排列出现于文中,《黄泥街》和《苍老的浮云》远远地脱离了典型的中国的现实主义,与欧洲和美国的超现实主义以及古典中国文学有着更多的共同点。残雪的创作展示了一种阅读方面的综合的口味”(萧元 1993: 369)。他提醒西方读者,如果读完这本小说,脑海里产生对中国当前事件的直接阐述,那是错误的。为此,英尼斯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就像伏在一本历史书上入睡,梦见你刚刚读过的东西的恐惧而歪曲的描述。那些角色搞阴谋、恋爱、自欺、受苦,但仍然盼望着更美好的事情。接触到残雪作品的读者都毫无例外地被挑战、被吸引、被激发”(卓今 2012: 462)。这就是英尼斯眼中的残雪的魅力。约翰·道米尼(JohnDomini)在《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上刊文指出:

如同她的其他作品一样,《苍老的浮云》与《黄泥街》展现出中国强权制度下的噩梦图景……残雪的创作风格容易让人想起化腐朽为神奇的文学大师卡夫卡,与他一样,残雪善于借用充满想象力的语言意象来描摹那个一度处于病入膏肓的世界。她精雕细琢的文学艺术品能从极端恶劣的环境中脱颖而出,这本身就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奇迹”。在残雪看来,文学创作本身所蕴含的价值比作品出版所带来的经济收益更为重要。(Domini1991: 78)

弗朗西斯·拉弗勒尔(Frances Lafleur)在《今日世界文学》(WorldLiteratureToday)上发表评论,认为,“残雪似乎决心通过各种古怪的意向,发掘值得珍视和追求的东西。正是残雪作品中那些变幻莫测的东西吸引着读者去从噩梦和不合逻辑的事物中寻找逻辑”(Lafleur 1993: 231)。美国汉学家金介甫(Jeffrey C. Kinkley)也评价了她的这部作品:

残雪的某些作品在描写骇人听闻的堕落和暴力方面,比起苏童的小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罗纳德·简森(Roland Janssen)和张济安(Jian Zhang)英译以流畅的译笔翻译了她的《天堂对话》(DialoguesinParadise)和《苍老的浮云》(OldFloatingCloud),译本保留了原著中的那些令人不快的内容。然而,残雪为人所知的,是她超现实小说中先锋派式的玄思。这些玄思与中国当代生活的关系并不明显。(金介甫 2006: 139)

《五香街》描写了在五香街发生的一次“莫须有的奸情”, X女士因为特立独行的性观念而引起街道居民的轩然大波。小说中有大量精彩绝伦的议论、推理以及貌似严谨缜密的归纳与演绎,这些因素让小说对事件的陈述变得不再重要。对于《五香街》,英语界的评论指出:“这是中国二十年来最别具一格的小说,它探索了这条街普通人的集体意识。残雪洞悉到当今人们——不管是中国人还是西方人,最深层次的生存困境。它既是一个政治寓言,也是一个超现实的幻想曲。”并指出“残雪是中国近年来最具创新性的作家之一”(Can 2009: 封底)。布勒丹·休斯(Brendan Hughes)在《语言无国界》(WordsWithoutBorders)上对这部作品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五香街》探索了个体与群体的关系问题,并思索了个人与公众之所以在看法上存在差异的原因,同时她批判了这样一种陋习:“任何人凭空臆想的言论都可以被人们不假思索地接受,然后当作至理名言而肆意议论和传播。”这部作品拒绝通过理性思考的模式构建小说结构,凡是读者从五香街所听到的、看到的、摸到的、闻到的、尝到的,都是极其主观、不足为信的,而作者对小说中提到的各种问题并不加以阐释,这让读者费尽心神却又百思不得其解。(Hughes 2009)

罗斯玛丽·哈登(Rosemary Haddon)在《今日世界文学》上这样评价《五香街》:“这部作品建立在作者实践女权主义的理想之上,残雪更为重要的创作目的在于通过对语言的精妙使用来构建‘自我’,这造就了作家创作与读者阅读的崭新模式。从这个角度讲,《五香街》重新构建了语言本身的基础”(Haddon 2015)。艾利·爱波斯坦(Eli Epstein)在《乡村之声》(TheVillageVoice)上指出:

在对超自然色彩闹剧般的使用天赋上,残雪的写作风格立刻让人想起了卡夫卡。然而《五香街》却属于另外一种东欧现代书写风格:这部作品让读者想到了波兰短篇小说家布鲁诺·舒尔茨,《五香街》中的一些拟人化表达手法“一颗绿色的流星在天际放出一股烟雾,山坡震惊地颤动了几下,四周又恢复了神奇的静谧”可以与舒尔茨小说中的“黑暗之美”相媲美,同时两位作家都有绝妙的能力将当地迷信与现实恐惧描写得栩栩如生。这部小说蕴含的政治主题不容忽视,但这并不影响《五香街》世界级艺术作品的地位。(Epstein 2015)

英籍巴勒斯坦裔作家阿莫·侯赛因(Aamer Hussein)撰文指出:

小说的散文化风格通过作者对文革时期以及后文革时代的宣传口号以戏仿和反讽的语调表现出来,这些口号被作者运用到具体的章节中,包括“一次改造的失败”、 “寡妇的历史功绩与地位之合理性”、“我们怎样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与“选举X女士做我们的代表”。这些章节穿插在小说中,虽说文中的叙述如迷宫般让人捉摸不透,然而这部小说的构思依旧精妙,它时而像本探讨哲学主题的小说,时而又像是对共产主义宣传口号的戏仿,因此它并不像本真正的小说,或许这正是作者真正的写作意图。(Hussein 2015)

近藤直子也对《五香街》做出了评论:

这部小说在残雪写作生涯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它标志着残雪的文学创作进入到了第二个阶段,这个阶段的特点是:她用丰富的语言和巧妙的叙述代替了之前创作时常用的神秘色彩意象,作品中精致绝伦的语言瓦解了长期呆板、停滞的汉语言文字,而巧妙的叙述方式则推动了人们交谈与生活的欲望,二者将人的精神世界描写推到了极致。这部绚丽多姿的小说以幽默且不失冷静的笔调描写了“五香街”居民的性心理和日常生活的议论,并将这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近藤直子 2015)

2015年,残雪《最后的情人》获美国“最佳翻译图书奖”。评审团这样评价该作品:

残雪的《最后的情人》是今年进入终审的作品中最激进、最不妥协的作品,它勇敢地将小说的形式推进到一个崭新的领域。书中所描绘的人物角色在梦幻世界中的旅行如同卡夫卡的长篇小说《美国》(America)一样奇特,同时也让人感到不安,这些因素赋予这部小说辉煌的独创性。如果说东方学学者们所描绘的东方只存在于西方世界中的想象之中,而残雪则描绘出了西方的幽灵,给读者提供了一幅中国人所想象的西方图景,它宛如一个令人陶醉的迷梦。(Tsan 2015)

鲍德·唐肯(Boyd Tonkin)在《独立报》(TheIndependent)上撰文指出:

在社会现实主义与讽刺现实主义方面,残雪小说所探索的深度超过同辈作家余华、苏童以及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我们可以把《最后的情人》解读为东西方文化混杂的荒诞镜像,东方人视域中的西方得到细致描述,而西方则通过对东方的想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说中出现的各种动物,如青花蛇、黑猫、白鼠、马蜂、鹦鹉,给这部小说增添了另外一层神秘奇幻的色彩。如果读者阅读《最后的情人》,村上春树小说中对超现实世界的描写会浮现在他们脑海之中。然而在创作方面,残雪承认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作家是卡夫卡、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如果拿英国作家比较的话,残雪的写作方法与石黑一雄与J·G·巴拉德(J. G. Ballard)十分相似。残雪将自己的创作融入到“主观与客观”、“个体与他者”的二元世界之中。(Tonkin 2015)

大卫·伊万斯(David Evans)在《金融时报》(TheFinancialTimes)上撰文指出:

虽说出版商给残雪贴了“卡夫卡传人”的标签,但是把这部作品与《聊斋志异》相比更为恰当,因为这两部小说都存在会说话的动物以及梦一般的迷情。残雪并非把这部新实验小说当作批判社会的工具,主人公乔对书籍的迷恋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最后的情人》更注重阅读行为本身,更注重文学本身的功能,即文学可以唤起我们脑海中转瞬即逝的意象,让我们在时间和空间里流连忘返。(Evans 2015)

三、残雪作品在海外受关注的原因

残雪的作品在海外产生了较大影响,受到了海外读者与学者的高度评价,“从某种意义上说,残雪是当代中国文学史上,唯一一个几乎毫无保留地被欧美世界所至诚接受的中国作家”(戴锦华 2010: 299)。她的小说被选为哈佛、哥伦比亚、康奈尔、东京中央大学等世界一流学府的文学教材。2007年,因为八部作品被日本编选的《世界文学全集》收录,残雪声名远播。并且,她也是唯一入选的中国作家。残雪在海外受到青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三点:

首先,要归功于赞助人的影响。对于翻译活动的走向、翻译文学的兴衰及译者的地位,赞助人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残雪之所以长期受到海外世界的关注,与其背后的赞助力量有着密切的联系。勒菲弗尔认为:

翻译内部的控制因素是译者,翻译外部的控制因素则是赞助人。所谓赞助人,是指某种权利(个人或者机构),它能促进或者阻碍文学作品的阅读、创作以及改写,它既可以是个人、群体、宗教团体、政党、社会阶层、皇室、出版商、媒体(包括报纸、杂志、有影响力的电视台),又包括规范文学和文艺思想流通的机构,如国家学术机构、学术期刊,特别是教育机构。(Lefevere 2007: 15)

残雪的“赞助人”可归纳为三类:一是对残雪极力推崇且具有很强影响力的海外作家、学者;二是对其作品大加赞誉的海外主流媒体;三是将其作品作为大学教材的高等教育机构。残雪之所以受到海外读者的欢迎,与极具影响力的海外作家、学者的推崇是密不可分的,被誉为“美国良心”的美国著名作家兼文艺评论家苏珊·桑塔格对残雪推崇备至。2009年残雪在美期间,曾与哈佛大学教授哈罗德·布鲁姆交谈,后者盛赞残雪是当今世界文坛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卓今 2012: 458)。残雪自出道以来一直受到海外大家的正面评价,为自己的作品走向世界铺平了道路。海外主流媒体主导着欧美文化语境中与阅读翻译作品相关的舆论,影响并塑造着目标读者的阅读选择、阐释策略以及价值判断,他们对残雪及其作品的正面评价与解析时常见诸《纽约时报》《泰晤士报》《独立报》等主流媒体上。如《纽约时报》曾刊文指出:“她的小说令人想起的是,艾略特的寓言、卡夫卡的妄想、马蒂斯噩梦般的绘画”(Innes 1989: 48)。《泰晤士报》(TheTimes)这样评论残雪的作品:“残雪写的小说,是中国近年来最革新性的——她的小说不能放进任何单一的范畴”(残雪 1998:封三)。海外主流媒体的正面评价大大提升了残雪在西方世界的声誉。而作品能否进入大学课堂,成为教科书,对于推动作品在海外传播有着深远的意义。“高等教育的普及使文学经典化以最有力的形式表现出来。当出版机构与高等教育机构紧密而有力地合作时,经典化就是其最富有表现的典范”(Lefevere 2007: 22)。残雪作品作为美国哈佛等名校的文学教材,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最明显、也是最有效的经典建构形式,同时这也让更多的读者接触到了“不同寻常”的残雪,大大提高了她的知名度。

其次,残雪作品中蕴含着中西文学的“双剑合璧”。残雪在创作方面深受西方文学、文化的影响。她曾表示,在她所受益的文学作品中,西方文学占据90%,“我的思想感情像从西方文化传统里长出的植物,我把它发掘出来栽到中国的土壤里,这株移栽的植物就是我的作品”(林舟 2001: 190-191)。戴锦华曾指出:“关于残雪,人们所可能提供的,是其作品所引发的‘联想’:关于弗洛伊德和创伤,关于迫害妄想和施虐、受虐,关于达利和超现实主义,关于卡夫卡和变形与审判,关于贝克特和等待戈多,关于拉美文学和魔幻现实主义……毫无疑问,残雪并非外星异物或天外来客;她是中国文学对七八十年代之交20世纪的欧美文学破堤而入的最初反馈”(戴锦华 2000: 16)。对于西方读者来讲,他们“享受文字游戏的乐趣和将生命视为旅行的感觉,喜欢阅读那些能够从中发现世界,发现自我的小说”(Jenner 1990: 182)。而残雪在小说中善于吸收西方文学的幻想传统,对潜意识空间的挖掘和探寻的特点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兴趣。欧美文学评论界倾向于将残雪置于自身文艺传统之中,残雪这个名字经常与卡夫卡、卡尔维诺、博尔赫斯、贝克特列在一起,这些海外评论界的溢美之词为残雪开启了西方世界的大门。她的作品带有浓厚的西方现代主义色彩,这使得她的语言风格在翻译层面与译入语有着高度的共通性,因此残雪的作品经过翻译传播到外部世界,就很容易被西方读者所接受与理解。同时,在西方读者看来,残雪作品中的东方情调也使他们着迷。残雪曾说:“对于外国人来说,我的作品具有东西方两种风味。我将东方文化丰富的色彩美同西方的层次感糅合在一起,既激发人的冥想又给人带来形式逻辑思维的愉悦……在西方人看来,其东方式的深奥背景可以令他们遐想联翩” (舒晋瑜 2007)。一个世界级作家若要为世界读者而写作,他首先得思考所写的题材是否是原创,这样才能写出拥有普世意义和价值的作品。假如不是这样的话,即使他未抄袭别人的风格,也不存在独创性。如布鲁姆所说:“一部文学作品能够赢得经典地位的原创性标志是某种陌生性”(布鲁姆 2014: 3)。残雪在创作中一方面汲取了西方现代的创作技巧和审美因素,另一方面与东方文化的异国情调融合在一起,确保了自己作品的“原创性”。小说中蕴含的“世界文学性”与“中国文学”特有的异国情调融合在一起,得到世界范围的关注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次,要归功于优质的翻译及对“纯文学”的坚守。从“中国文学”走向“世界文学”,翻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王宁曾对翻译的重要性做了以下阐释:“优秀的翻译可以促进一部文学作品在不同的语言文化中的经典化过程,反之,拙劣的翻译则有可能使得本来已列入经典的优秀作品在另一种语言文化中黯然失色甚至被排除在经典之外”(王宁 2009: 51)。残雪的作品深受海外读者的欢迎,这与其作品良好的翻译有莫大的关系。残雪在接受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大学学生劳拉的采访时,曾说:“译者之一詹森的文学感觉相当好;另一个译者张健也很不错,竭力忠于原著”(残雪 2007: 14)。《出版者周刊》(PublishersWeekly)对《五香街》的英译本这样评价:“残雪对小说中虚荣自负、思维奇怪的五香街居民的细致刻画让人印象深刻,同时小说中的各色人物的偏执个性也通过翻译得以完美地展现。译者在保留原著散文般的抒情方式的基础上,通过精妙的译文将原著的超现实主义场景表现得栩栩如生,现实中五香街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如同一幅卷画一样展现在读者面前”(Haddon 2015)。就其作品的日语翻译来说,她所有的作品都是由日本著名汉学家近藤直子完成。残雪说:“我的作品之所以在日本介绍得多,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位文学上的知音——近藤直子”(张佳妮 2005: 123)。残雪作品在海外受到关注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自己对“纯文学”的坚守。残雪一直致力于“纯文学”的创作,她认为:“我将我写的作品称为纯文学,这是我的领域,是我的内部的精神得以成形的方式。按照我的理解,在文学这个领域里,纯即意味着深,意味着向核心的突进”(残雪 2004: 23)。译者出于对纯文学的兴趣与热爱,并没有从功利的角度去考虑译本的销售情况,因为像残雪这类纯文学作家的作品,在市场的反应并不会火热,但她的作品仍不乏海外读者的追捧以及评论者的研究。对于其中的原因,残雪这样解释:“在西方人看来,纯文学同通俗文学是分得很清的,而我的作品,属于在纯文学小众阅读圈子里受到青睐的作品。近年来,国际上我这个门类的文学优秀作品并不多,所以我的作品受到学者和出版社的重视是很自然的”(湖南佬 2007: 27)。

总之,作为当代文坛的著名作家,残雪作品在海外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赞助人的影响、作品内容所体现的中西文学的融会贯通、优质的翻译及残雪对“纯文学”的坚守,是推动残雪作品海外传播与接受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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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璟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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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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