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中国的第三种书写
——论长篇小说《富矿》的思想内蕴和悲悯情怀
2016-03-17李哲
李 哲
乡土中国的第三种书写
——论长篇小说《富矿》的思想内蕴和悲悯情怀
李 哲
70后作家叶炜追寻着艺术的自觉,五年磨一剑,创作的长篇小说《富矿》成功入围第八届茅盾文学奖。本文从中国乡土的第三种状态的书写、独辟蹊径的切入视角和对生态文明及人性心灵的关照来探讨叶炜《富矿》中的思想内蕴和悲悯情怀。
《富矿》;思想内蕴;悲悯情怀
一、中国乡土的第三种状态书写
钱晓宇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一座待挖的富矿:中国当代煤炭文学的类型研究初探》中提道:“‘煤矿文学’甚至连‘工业文学’都称不上”,其创作实绩与文类研究呈现出不对等的状态。史修永也曾写过一篇《煤矿文学,敢问路在何方》来说明煤矿文学写作的不易和缺失。而善于思考和勤于观察的当代“中国新乡土长篇小说”创作的代表作家之一的70后作家叶炜,独辟蹊径,创作的“乡土中国三部曲”之一的《富矿》,取材于苏北地区矿区和村庄的结合部,书写煤矿背景下的乡土,既是对煤矿题材小说书写的一种扩充,又是乡土题材小说的另一种架构,是中国乡土的第三种状态书写。阎连科说:“我们的文学有两种写作,一种写作从屈原到李白杜甫一直到鲁迅,甚至到曹雪芹,到鲁迅时是非常清楚的,是这样一条线索的写作;另外一条线索的写作,从陶渊明,一直到沈从文。我想,就文学本身来说,这两种写作把乡土文学规定得非常清楚。面对今天的社会,我想这两种写作都不能轻易地去表达这个复杂的社会。我们需要第三种写作的出现。”*司童:《阎连科VS詹澈:两岸乡土书写的对谈》,《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10年第三期。是的,现在的社会如此复杂,进步如此之快,多元化的发展,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的冲突,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抗衡……这些都表明当代作家要关注中国乡土书写的第三条道路——“新乡土写作”,这是对中国乡土文学的继承,更是超越。随着城镇化进程的不断加快,现在的中国正面临着从乡土中国到城乡中国的转型。当代中国尤其是新世纪以后的中国乡村出现了一些新的景观和新的气象,作家对此予以了重新的发现和关照。在这个时代背景和巨大转型之下,人们的心灵和情感的变化更加需要作家细腻的观察与深切的体谅。
《富矿》是在煤矿背景下对中国乡土的一种书写,是一部“中国新乡土长篇小说”力作。作者选择具有代表性的中国乡村麻庄为切入点,依托煤矿的开采、发展对整个麻庄的一种根本性、深入性的影响以及整个麻庄人的思想情感的变化。人生命运的沉浮展开书写。就如小说中所说的:“他们不会想到,不久的将来,这个长得和官婆一样富贵俊俏的女孩会和麻庄旁边的煤矿一起,改变了麻庄人的命运。”*叶炜:《富矿》,青岛:青岛出版社,2015年,第7页。煤矿改变了麻庄的风貌,也改变了整个麻庄人的命运。这既是对麻庄人在“黑金子”引诱下心灵变化的一个窥测,也是以煤矿的变迁史来反映中国苏北农村的变迁史的一个缩影。作者把矿区上迁徙漂泊的动荡、单调统一的规划与乡村具有丰厚的文化传统和地理意义上多样的区域差异相结合,把煤矿上的尔虞我诈的算计、掩饰虚假的面目与乡村朴素的情感、贴近生命真实的灵魂相对照;把煤矿上明争暗斗、唯利是图的风气与乡村田园牧歌、质朴纯情的民风相对比来完成《富矿》的创作。其中还书写了煤矿对农村的改变,现代工业文明与乡村传统文明的过程,同时也展现现代文明对乡村文明的同化和渗透。
中国新乡土写作,扎根原乡,心生情怀,是对土地、自然、习俗、乡民生存真实、乡土本真的书写。《富矿》就是以煤矿的发展为依托来展现苏北乡村的风貌和风俗习惯,细致描写农村和煤矿的真实生活,内容丰富厚重,思想内蕴深刻。对人物命运高度概括,对在工业文明冲击下,人们的心理变化进行细致描写和深入探究,使小说人物塑造的真实可感,有血有肉。其中,作者对苏北煤炭百年开发史的勾勒,对乡村习俗的细致描述,使得作品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和乡野情趣;对苏北乡村的风貌和风俗习惯的书写,也是充满了诗情画意。《富矿》更是凸显“地方性”对于文学空间的整体建构的价值,是近年来一部难得的“中国新乡土”长篇小说。
二、以男性为底色的女性命运的关照
在冰冷黑暗的煤炭世界里,作者更多地赋予了对女性命运的关照。“《富矿》是一部体现了艺术自觉的作品,作者采取了独特的反向视角,将作为煤矿主角的男性当做底色,通过对麻姑、笨妮、福妮,还有后来疯掉的花鼓等女性心灵世界的细致挖掘,运用日常生活经验搭建了贴近读者阅读趣味的审美空间。”*《叶炜追寻艺术的自觉〈富矿〉折射哲学的贫困》,《中华读书报》2011年4月20日第2版。在叶炜《富矿》中,否认了煤矿的王国是男性建构的世界、男性是应该关注的主角,而是以另一个视角,通过对这些以男性为底色的女性命运的沉浮、情感的变化、心灵的蜕变的关照,展开整部小说的书写。《富矿》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为麻姑卷,下部是大洋马卷中,上下两部是以同一位女性而命名的,言说了这个女主人公的一生,也描述了整个麻庄的变迁。麻姑卷是写麻姑在村庄上的生活,是一个普通的麻庄姑娘,单纯、善良,对爱情有着美好的憧憬,对生活有着执着的追求,是麻庄的骄傲。大洋马卷,她是一个娇艳、风流的媳妇,无奈的选择,不羁的生活,放任自流,是矿上的尤物。无论她是麻姑还是大洋马,还是她的前世,都与整个麻庄的命运息息相关。“在麻庄村后面野地里躬身打猪草的麻姑不会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个神物,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麻庄矿上的风流女人,更不会想到用不了多久,一个新的煤矿会在破旧的麻庄旁边形成一个像模像样的繁华街区。在这里将发生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她的一生也会和村后这座煤矿发生很多很多纠葛。”*叶炜:《富矿》,第8页。这是作者对小说这个女主人公命运承上启下的总结,也是小说展开的主要线索。
小说中的男人的出现都是以女人为线索,女性成为作者主要的关照对象。通过对女性的聚焦,来再现煤矿场域中的阴谋与肮脏。在男性的枷锁和权威之下,她们被控制,被压迫,被利用。她们的“躺下”不是为了以后站起来的自主选择,而是为了生计。来自底层的如到矿上做临时工的笨妮、宝妮、福妮,她们本是善良纯洁的麻庄姑娘,但是为了保住在矿上的临时工的地位,甘愿暧昧,甚至把自己的身体做为交易资本。笨妮在矿上的经历成为这一群女性的象征。她被迫沦为矿工们娱乐的对象、情欲的对象。为了调去矿上的娱乐厅,她含着泪忍受着食堂主任顾光的戏耍和摆弄。又因为顾光和矿工荒唐的打赌,而被无名矿工强奸,她成为了男性之间轻易可以交换的筹码。笨妮在遭遇了这一切不幸之后没有得到人们的同情和关爱,反而成为了为被矿工嘲弄侮辱的对象。经历过身心创伤和蹂躏之后,她终归回到麻庄嫁人。“在这个过程中笨妮的身体几乎不为自己所拥有,她的身份像宝妮、福妮一样处于暧昧的空白地带,可以被男性赋予也可以被男性抛弃。或许我们可以说,笨妮们对自我的丢失很大程度上是她们对自己身份认同的游移,是她们在矿上的处境让她们无以安身立命。”*朱云霞:《被表述的“她”:解读煤矿书写中的女性形象》,《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2期。矿长夫人阿细也没有逃脱矿上女性的命运悲剧。矿长夫人阿细最初在矿上被当作高贵的上层人,就在她在某个夜晚遭遇了矿工的强奸之后,她的命运被改写了。被强奸的她很绝望很痛苦,非但没有得到丈夫丝毫的同情安慰,反而遭到丈夫的抛弃和责骂,成为丈夫找别的女人的借口。她苦心经营的家庭破裂了,直至被丈夫以交易酬劳默送给麻庄村长喜贵作为欲望发泄的对象,她的命运并不因她的身份与笨妮们有所不同。嫁到矿上的麻姑曾经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但是,她仍然没有逃脱一个矿上的女人的悲剧命运。同样成为了不同男人角逐、占有、发泄欲望的对象。“在丈夫之外,她成为初恋男友为排遣妻子孕期欲望压抑的对象、矿工胡列的猎物、矿长的欲望对象、矿区小学校长的交易物,矿工们集体想象的‘大洋马’……”。*朱云霞:《被表述的“她”:解读煤矿书写中的女性形象》,《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2期。虽然煤矿是男人的世界,在这个特殊的领域里,女性没有了自我,成为被表述的“他者”,处于集体失声的状态,但是她们依然是核心焦点,她们努力地在这个特殊时空领域中挑战男性的绝对话语权,开始自我觉醒,构建女性的主体地位,闪耀着人性的光辉,给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涂了一抹亮色,相对照之下那些男性是多么丑恶和浑浊。麻姑为了抚养春天,把自己的孩子打掉,为了春天能在矿上上学,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易,抚养春天让她多了一份责任,多了一份温暖。麻姑被不同的男人占有身体之后,身体开始觉醒,她有意识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命运——“我现在没有了任何依靠,和哪个男人睡觉,那是我的权力。我想和谁睡,什么时间睡,在哪里睡,谁也管不着。”*叶炜:《富矿》,第418页。“因而她首先反抗了将她视为占有物的胡列,由被动变为主动,在与不同身体的情欲互动中探索自己身体的感官体验,寻求成为自我的可能。”*朱云霞:《被表述的“她”:解读煤矿书写中的女性形象》,《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2期。笨妮为了生计被迫卖身,但她不是软弱,更不是肮脏,就像小说中笨妮自己所说:“我是干净的麻庄女人,只是迫于生计,才走了这条道。尽管我的身体不干净,但是我的灵魂是干净的。”*叶炜:《富矿》,第395页。是的,她的灵魂是圣洁的,对六小一家老小始终不离不弃,用生命保护着被诱奸的幼女。对曾经强奸自己、毁了自己一生的人,毫不姑息。她用自己的力量去复仇,体现她的勇敢与坚强。这是笨妮从自我意识的游移地带开始进行对女性主体地位的探索,是她从沉默到发声的努力。六小的嫂子秋菊在六小家最破败的时候回来,操持整个家,给即将搬迁的麻庄带来了一些温暖,更给六小家的老人和孩子带来了依靠。在现代工业文明对古老的农业文明冲击的大背景下,在沉重的“夫”权枷锁的封建传统下,在金钱和欲望横流的大潮下,女性能够生存下来更是不容易。她们在命运的沉浮中摸爬滚打,遍体鳞伤,在夹缝中求生存。虽然她们为了生存曾经背叛过,放弃过,但是她们仍然保留着内心深处的本真和善良。《富矿》在展现矿区不同女性在被迫成为男性们的占有物,被欲望化、对象化的同时,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女性身上不可磨灭的光辉和柔性,在迷失自我的时候还能够努力找寻,重构女性的精神世界。《富矿》渗透了当代作家深沉的底层关怀,这种关怀不仅是对底层矿工,更是对底层女性的命运和灵魂的关注和思考。
三、生态批评视域下的悲悯情怀
(一)大地的挽歌——土地的沉沦
生态批评产生于后现代语境之中,属于后现代批评理论,是人类反思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各种环境和生态问题而提出的文学文化批评。“提倡在文化变迁和传承中努力推进‘推动精神和自然生态的良性互动’,建立良性的人文生态。”*张明盼:《生态批评视域下的新时期煤矿小说研究》,中国矿业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作者在生态批评视域下以悲悯情怀关注到了煤矿的开采对环境的危害,关注到了在工业文明冲击下人的精神世界的崩溃及金钱欲望膨胀下的自我迷失。作家通过矿区衰落、乡村塌陷和搬迁、矿区的重建等等给了我们一种寓言式的警醒,并对社会转型期的生态怀有深切的忧虑。矿区的建设,使麻庄的经济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但是“麻庄的土地靠近矿区的地方出现了九处塌陷,这边看着地裂缝,那边看着水就冒出来了,汩汩的水流汇聚在塌陷地带,很快成为一片汪洋。原来黝黑的土地不见了,白色的水泛着泡沫随风起着涟漪。黑变成了白,整个麻庄都炸开了锅,大家奔走相告,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庄东头塌了!”*叶炜:《富矿》,第421-422页。直到麻庄成为一片汪洋,人们才开始警醒。“《富矿》在揭示土地生态危机的过程中,向人们展示了这种失去家园的剧烈阵痛。麻庄不再是以前宁静的村庄,运煤的铁路、直立的矿井以及排满大小商铺、餐饮和娱乐场所的矿区一条街,让麻庄人感到恐惧和不安。而小说中描写的‘黑雪’传说是整个村庄不祥的征兆和寓言,成为人们挥之不去的噩梦,时刻惊醒人们思考家园所面临的灾难。”*史修永:《生态批评视域下中国当代煤矿小说》,《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3期。土地的沉沦、家园的丧失,让农民惊慌失措,他们没有了根,没有了退路,没有了情感的寄托。在周梅森的《沉沦的土地》也出现了土地的沉沦、环境的破坏。这一首首大地的挽歌,是作者用悲悯的情怀唱给人们聆听,他们努力唤醒人们对土地和家园的尊敬,表达出了一种对土地、对生态深沉的道德伦理观,展现了当代作家对土地家园的深沉思考,呈现出处于“茫然失其所在”的现代人对于人与自然和解的向往。作者一直以悲悯的情怀关注着麻庄的发展、消失,土地的塌陷、沉沦。在小说的一开头就写了“下黑雪”的传说,官婆为了保护麻庄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一开始人们还敬畏她、供奉她;当煤矿在麻庄开采,人们被金钱和物欲蒙蔽了双眼时,他们忘记了“下黑雪”的传说,忘记了萨满的预言和警示,没人去关注死去的二姥爷托梦让麻庄人们多种树的嘱托,更没人理会女疯子“花鼓”的疯言疯语:“黑雪黑雪黑雪,官婆官婆官婆……”这些提醒和呼唤对麻庄的人来说早就被“黑金子”淹没,殊不知一场大的灾难正在麻庄酝酿。这个表面看着一片安静祥和的麻庄,下面早已经是一片死水。作者通过描写煤矿世界的兴衰变化给麻庄带来的一系列的颠覆性的变化,麻庄的安静和谐被打破,继而带来的是不安分和潜在的危机,就如麻庄老人们所说:“要开矿了,外面的鬼东西要进来了,麻庄要不安分了!”*叶炜:《富矿》,第12页。不安分,使麻庄变得丑陋不堪,麻庄上的人因为自身欲望的膨胀而失去了底线,蜕去了农民的淳朴和厚实,麻庄的土地开始塌陷沉沦……这一切,作者都以悲悯的情怀给予揭露。二姥爷死后给麻姑托梦,要她尽可能地告诉麻庄人,尽量在家里多栽树,这些树将是这里变成一片汪洋大海、一片死亡之海之时的救命树。让树根扎到煤层里面,把煤层固定住。即使违背了天纪,会受到惩罚,二姥爷也还是把这一切告知麻姑。这是已亡人对未亡人的叮嘱,更是麻庄人对自己故土深沉的爱。麻庄的沉沦让人痛惜,二姥爷的嘱托令人深思。在这个喧嚣躁动的麻庄,人们已经忘记初心,忘记自我。而作者仍以悲悯情怀关注着,警示人们爱护自己的土地,保护生态环境,否则只能酿成苦果,无家可归。
(二)精神生态危机——精神的贫瘠
当人们被金钱和欲望冲昏头脑的时候,只有已经发疯的花鼓是最清醒的人,就像文中所说:“喜贵觉得因煤矿招工,现在全村的女人仿佛都变成了疯子,只有花鼓还清醒着。”*叶炜:《富矿》,第359页。官婆也是叹了口气说:“我在麻庄徘徊了好长时间了,我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遗忘了那场黑雪,除了女疯子花鼓。只有这个流落在麻庄的异乡人还清醒地记忆着那个传说。”*叶炜:《富矿》,第390页。作者在小说中设置了花鼓这样一位发了疯的女人,在人们沉醉时只有她清醒,在人们遗忘时只有她还铭记,以荒诞的形式进行理性的言说。花鼓承担了宣扬道义、真理、信仰的使命,承担了启蒙教育的布道,给人以提示和警醒。花鼓以一个边缘人的立场和疯癫的视角来观看着麻庄发生的一切,从而完成对历史理性的追问,对人性和情感的重审。“笨妮弄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在庄上感情那么好的姐妹,一到矿上这个男人窝就变味了?就是因为这里有钱?就是因为这里男人的蛊惑?周围慢慢在改变的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叶炜:《富矿》,第192页。这既是小说中人物的疑问,也是作者的思考和关怀。这是人性在物质膨化和工业文明进程中对情感、精神和心灵的丢失,是在金钱吞噬下产生的人性的病态。
虽然煤矿场域中是男性在主导,他们有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但是情感的缺失和性的压抑也架空了他们自己的精神世界。一次次的矿难,接二连三的命案,“矿工的命不值钱,脑袋挂在腰带上,不知道说什么时候没了就没了。”*叶炜:《富矿》,第326页。没有生命的保障,没有妻儿的牵挂,没有情感和精神的寄托。矿工虽然物质上是丰富的,但是精神上却是贫瘠的甚至是荒芜的。所以他们就形成了要抓住现在,能潇洒一回是一回的可悲思想。在那个女性缺失的煤矿世界里,情欲是他们的唯一释放,所以“发廊”的生意越来越火。单身的矿工是常客,有家有口的矿工也去“打野食”,这样就摧毁了一个美满的家庭。矿长陈尔多在情欲操控之外也展露精神空虚,虽然矿长就是“煤矿国的国王”,有权有势,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仍然找不到自我,丢失了灵魂。连春天这么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都没有逃脱矿工性欲的魔爪。六小最疼爱的幼女被矿工强奸,六小失去了理智,愤怒之下拿起铁锨冲向了矿工,一会工夫几个矿工就倒在血泊中。六小因蓄意杀人罪被判刑入狱,六小的妻儿父母都陷入绝望之中,好好一个家七零八散。被煤矿冲击的麻庄就像这样,时刻交织着血泪与不幸、恐惧和灾难,时刻上演着人生的悲欢离合。究其原因,就像陈建功说的:“在盲目追求GDP的时代人们所面临的精神危机。贫寒中的人们欲摆脱贫瘠的现状,他们是如此的理直气壮,而个中的盲目和无助又是如此的悲哀。”*《叶炜追寻艺术的自觉〈富矿〉折射哲学的贫困》,《中华读书版》2011年4月第2版。作者一下子捕捉到了弥散在我们社会生活中的这种哲学的贫困,揭露了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冲突,揭示传统伦理在现代煤矿工业文明发展过程中导致物欲膨胀和人的心灵荒化的困境,“进而强调人必须拥有独立的精神世界和不断反思自我,时刻回望和建构家园才能走出人类的精神生态危机。”*史修永:《生态批评视域下中国当代煤矿小说》,《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3期。就如格非的“人面桃花”三部曲(《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在三部曲时间沿革的中国百年历史中,格非更进一步把目光聚焦在个中人物的精神思想追求、迷离脱轨后的主体精神状况上,对此进行了刻骨铭心的追忆。由此可见,当代作家也越来越关注人们的精神思想追求。在生态批评视域下关怀人文精神,这也是《富矿》最成功的地方。小说读完之后,给人留下的直面与痛切,让人深思。
《富矿》成功地展现了城乡文明交错背景下的人物内心的冲突和焦虑,对两种文明所发生的冲突进行清理和思考,在现代文明和传统文明的对比中,在揭示麻庄土地沉沦和麻庄人精神贫瘠的同时,作者仍然带着一种悲悯的情怀,对大地的原貌和人性的本真进行关注、反思、找寻。
李哲(1991-),女,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徐州 2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