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恒久远，精神永流传——用文学哲学原理解读《老人与海》中的文化精髓

明禹杉（营口理工学院　外语教研部，辽宁 营口　115014）

文化恒久远，精神永流传
——用文学哲学原理解读《老人与海》中的文化精髓

明禹杉
（营口理工学院外语教研部，辽宁 营口115014）

本文以童庆炳的文学理论的基本原理为指导，从分析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中表达出来的英雄文化、生态文化和语言文化入手，详细解读了三种文化承载着的拼搏奋斗的进取精神、和谐共赢的人文精神与求真务实的科学精神，在此基础上细致诠释了《老人与海》的文学价值和思想价值。

《老人与海》文化精髓精神思想

童庆炳的文学理论共有七种理论形态［1］，如果按照这七种形态欣赏海明威的中篇小说《老人与海》，则会有不同的研读成果。从文学哲学的角度进行探索，它无疑是一部充满“真善美”精神的小说；依据文学文化学的原理进行解读，它又是一部杰出的拟实形态小说。但无论从什么角度研读，这部作品都有散文般的朴素与流畅，诗的简练与意境，散发着文化恒久远，精神永流传的书卷醇香。本文用文学哲学的原理，通过对《老人与海》的时代背景、文化精神、语言艺术、人物形象等方面研究，探讨其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文化精髓”，分析其所展现出的文化内涵，最后从文学哲学视角论述整部作品所包含的精神实质和思想文化价值。

一、蕴涵在《老人与海》中的三种深层次文化

《老人与海》的主要人物只有一个老人和一个男孩，情节也很简单，就是老渔民桑迪亚哥怎样捕到大马林鱼及与鲨鱼搏斗最终失败的过程。仔细品读这个故事，不难发现，作品中包蕴三种深层次的文化精髓，承载着三种人类最基本的美好精神与情怀。下面作者结合自身经历、思想倾向、创作意图和小说的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及语言描写阐释三种文化精髓，解读三种文化精神，思考作品留给我们的启示与期望。

（一）耀古铄金的英雄文化

综观海明威的一生，他不仅有英雄情结，其本人也是具有英雄色彩的人物。一战时，他加入美国红十字会战场服务队，投身意大利战场。战后，他被意大利政府授予十字军工奖章、银质奖章和勇敢奖章。二战时，他又作为随军记者参战，并参加了解放巴黎的战斗。海明威前半生两次亲历战争，62年的人生旅程中有10年是在战争中度过的。所以，多种复杂矛盾交织的思想一直困扰着他：战争造就英雄与人类祈盼和平的矛盾；维护人的尊严与维护自然尊严的矛盾；为个人成功奋斗与为国家需要奉献的矛盾，等等。所以，作品中就出现了桑迪亚哥，一位“虽败犹荣”的硬汉英雄，并且海明威还被誉为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位文化英雄，美利坚民族的精神丰碑。那么何谓英雄文化呢？

英雄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其英雄共同的历史认同、价值认同、情感认同，是孕育英雄、激发英雄主义与爱国主义精神，凝聚民族感情与国家意志不可或缺的历史文化土壤与内生力量。美国文化中的英雄主义强调个人价值，讲求理性和实用，因此公众注重成就，仰慕英雄，有深厚的成就崇拜和英雄崇拜的心理积淀。深受美国英雄文化影响的海明威通过讲述老渔夫与一条巨大的鱼搏斗的故事，完美地表达了他所说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的思想，塑造了一个融信念、意志、顽强、勇气和力量于一体的英雄，让人理解了什么是“坚不可摧的精神英雄”。

（二）朴素自然的生态文化

美国的海明威研究学者安·普特南曾经指出：“在海明威的作品中，总是呈现出一种自我分裂的趋向。与大自然融合为一体的田园冲动总是与征服自然的悲剧性冲动相冲突。”［2］海明威一生兴趣广泛，酷爱登山、渔猎，以征服自然为乐；此外，美丽的大自然也让他眷恋不已。在古巴，他度过了生命最后的22年。这22年的海洋生活对他后来写作中的生态主义文化观念形成起了重要作用，而在《老人与海》中生态主义文化观念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通过对主人公的描述所体现的生态主义文化观念。主人公桑提亚哥生活简朴，无欲无求。他住的棚屋是用大王棕的叶子盖成的。屋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及一方烧炭起火做饭的泥地。棕色的墙是用棕榈结实的纤维质叶子砌成的；他的衬衫打过多次补丁，经太阳一晒，褪成了深浅不一的颜色。他赤着双脚，睡觉时，他把报纸塞进裤子里卷起来做枕头，用毯子裹住自己，就睡在地板上；出海时他生吃鱼虾。从吃穿住用的情况看，老人的贫穷到了极点，生活的简单也到了极点。但是他满足于这种简单与贫穷，因为他对生活没有奢求。他饱受生活磨难却乐在其中，对自然充满热爱和敬畏之情。二是对主人公与海洋动物相处的描述所体现的生态主义文化观念。在小说中，海明威用最朴素的语言写出了老人对大自然的尊重。桑提亚哥热爱一切生命，同情每一个生物的遭遇。他对小鸟说：“要是你高兴，就留在我家吧。很抱歉，我不能撑起帆，借着微风送你回去。不过我现在有朋友陪伴了。”他喜欢绿甲海龟和玳瑁，他羡慕小海豚们，“它们很不错，玩呀，闹呀，相亲相爱。它们像飞鱼一样，是我们的兄弟”。显然，老人的存在和行为与大海融为一体，人类已经融入自然生态圈之中。三是通过对大海环境的描述所体现的生态主义文化观念。小说开头就让读者看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老人出发时，黎明中的大海安祥静谧：“他划船的时候听得见飞鱼出水的抖动声以及它们在黑暗中升空时直挺挺的鱼鳍发出的咝咝声”；“渔民们只是静静地各自划船，有时候个别船上会有人说话，但大多数船都是静悄悄的”。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桑提亚哥坐在甲板上，深情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然后将鱼钩抛入深水里，专注地观赏着从海水里折射出的光圈。此刻，老人眼中的大海生机盎然，种种生命都在为生存而战，显示出了力量和美。此时老人与大海处于一种壮美的原始和谐状态，这一切都使老人心旷神怡。这是小说中老人的梦想，是生态主义文化观念的理想，也是作者对生态主义文化观念的真实表达。

（三）精准凝练的语言文化

语言文化是人们对语言这一精神财富的创造和发展成果的总和，因为语言中蕴含文化，而文化的丰富和发展又得益于语言，二者相得益彰。优秀的作家都是驾驭语言的高手，在《老人与海》中海明威做到了用最少的语词表达最多的意思，称得起是精准凝练的语言文化。这种文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简洁平实的语言特点。海明威从事记者工作多年，简洁平实的记者写作风格和语言习惯也在作品中得到全面展现。例如对老人和孩子在海滨酒店的描述：“他俩坐在海滨酒店，许多打鱼的人拿老头开玩笑，老头儿一点也不生气。在座的人，包括那些年老的渔人，都用眼睛看着他，心里替他伤心。但是，他们并未把感情外露，只是轻轻地谈论着海流。”不到八十字的两句话，不仅写出了老人和蔼、善良、淡定、有担当、有胸怀的为人及拿老头开心的人、替老人伤心的老渔人的表现，而且精准地写出了当时的场景和在场的各类人的心理状态，平实无比，真实无欺，做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因为全篇都是近乎这样的简练语言，所以才让人感觉读《老人与海》，就是在读一首优美的诗。二是大量重复使用“他想”提领主人公内心独白，细致入微地描述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作品的创作意图是要在一个老人身上塑建出伟大，而这位老人的伟大不是他事业伟大，功绩伟大，他的伟大具有更高的意义，那就是心理上的乐观、坚强。为了充分表现这位老人的坚强和乐观，在书中海明威有54处用“他想”引起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全方位展示主人公复杂的心理活动。例如，老人与鲨鱼搏斗时的内心独白是：“他想：能够撑下去就太好啦。”看见鲨鱼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想：“这也许是一场梦。我不能够阻止它来害它，但是也许我可以捉住它。”这种同一词语反复运用的方法不仅凝练了语言，加大了语言的力度，而且揭示出了老人在孤独中的镇定与从容，无助中的坚毅与乐观，使老人无私无畏、乐观坚强的硬汉英雄性格跃然纸上。三是大量使用对话式语言和人物自语语言相结合的语言特点。海明威常以最简单的词汇表达最复杂的内容，用基本词汇、简短句式等表达具体含义，毫无矫揉造作之感。在《老人与海》中的对话式与人物自言自语相结合的语言更是令人赞叹。在这篇人物只有一个老人和男孩的作品中，就有一百七十多处用了对话，九十八处用了自言自语。为了使表达简洁，书中的对话不仅只用小词，而且有的地方只用一个字或两个字的词。例如，在老人与小男孩的对话中多次出现的：“不”、“对的”、“我明白”等。这种一问一答，或聊天，或争论的对话，有展示，有讲述，既没有华丽的辞藻，更没有深奥冷僻的词汇，很好懂。正是这种简单明了的语言，不仅让读者领略了海明威的语言艺术，而且增加了读者对作品的喜爱与理解。

二、在三种文化中承载着的三种精神

文化是行为方式，精神是思维方式。精神在文化的土壤内成长，贯穿于文化始终，反过来，又对文化的发展有很大影响。这种影响主要表现在精神对文化所具有的选择性与领导性。因为文化的发展具有不确定性，文化易于传播、融合、影响另一种文化或者受另一种文化影响，进而改变精神成长的土壤。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化与精神犹如人的左右手，连体同根。探讨文化离不开精神，探讨精神也离不开文化。基于此，下面探讨三种文化中承载着的三种精神价值取向。

（一）拼搏奋斗的进取精神

文化与精神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文明因子，而只有具备拼搏奋斗进取精神的人，才能写出充满英雄文化意蕴的作品。同理，充满英雄文化意蕴的作品都是对拼搏奋斗进取精神的真实写照。文中的老人，在八十四天没有打到一条鱼的情况下还坚持出海捕捞。不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他都不畏惧，不退缩，不怨天尤人。即使捕到的大鱼被鲨鱼吃光，只剩鱼骨架，他在精神上也没有被击垮，仍能安然入睡，并梦见了他心中的英雄——狮子。是什么使老人这样坚强无比？答案是拼搏奋斗的进取精神的激励，是顽强不屈的英雄文化因子的助推，也是海明威文化英雄形象在作品中的展现。《老人与海》中处处折射着英雄文化与拼搏奋斗精神相互辉映的哲思，正是这样的哲思让多少老年读者叹为观止，让多少青少年读者热血沸腾，让多少文化学者拍案称奇，让多少社会科学工作者掩卷长思，因为所有的民族都需要英雄文化和拼搏奋斗的进取精神。

（二）和谐共赢的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是一种普遍的人类自我关怀，表现为对人的尊严、价值、命运的维护、追求和关切，对人类遗留下来的各种精神文化现象的高度珍视，对一种全面发展的理想人格的肯定和塑造。人文，作为一种独特的精神现象，是万物的尺度，在人类的世代繁衍承传中一直占据优先的地位。人文精神有“人文思想”、“人文情怀”、“人文文化”等范畴，它的根本观念是从类的角度思考人，思考人的存在根基，并且由此类推，思考人的本性、人的本源、人和大自然的关系、人和动物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进而对人的存在进行超越性思考，于是就有了我们常说的终极关怀。这种终极关怀的人文精神在《老人与海》中得到了充分展现。例如，老人经常思考自己与大海、小鸟、大鱼、海豚们的关系，希望与它们能成为好朋友。因此他温柔地对大鱼说：“鱼啊”，“我到死也要和你在一块儿”；他对小鸟儿说：“好好休息一下吧，小鸟儿。”“然后你再试试你的机遇，人、鸟儿，不全是这样吗？”看到这里，我们感觉不出这是老人跟鱼和鸟儿说话，而是跟亲人说话，在叮嘱自己的孩子。我们仿佛看到了由蓝天、白云、大鱼、小鸟儿和小船上的老人组成的一幅美丽图画。在这幅美丽的图画中，他们与神奇的大自然融为一体，他们不分彼此，和谐相处，共享大自然赐予的美好时光。正是因为海明威以极强的人文精神对人的存在进行超越性的思考和写作，才创作出这种直指人的生存本质，直探人的精神世界和心灵世界的传世佳作。

（三）求真务实的科学精神

在作品中，与精准凝练的语言文化相对应的就是求真务实的科学精神，因为科学精神是从科学史、科学哲学、科学社会运行等过程当中抽象出来的关于科学本性、科学方法论的一般性描述。它源于近代科学的求知、求真精神和理性与实证传统，随着科学实践的不断发展，内涵不断丰富，其基本特征是追求真理，崇尚创新，尊重实践，弘扬理性。在《老人与海》中，对这种科学精神的隐形表述成为作品的又一亮点。在作品中，老人富于理性思考，善于总结出海打鱼实践中的经验教训，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维护自己与大自然共存的条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协调自己与动物的关系，以求用最小的损失换得对自己的最大保护。例如，当大鲨鱼抢吃他的大鱼时，他把鱼叉刺进大鲨鱼的死穴——脑子，从而杀死了大鲨鱼，取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当大鲨鱼带走了他的鱼叉时，他就把刀子绑在桨上当鱼叉用；当与黎头鲨搏斗折断了刀子，估计还会有更多鲨鱼袭来时，老人十分清楚自己的不利处境，于是他精细地点数了当时所有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两把桨、一个舵把和一根短棍。这些工具在后来与鲨鱼群体的搏斗中都发挥了巨大作用，成了保护老人平安回港的重要武器。当他累得筋疲力尽，带着大鱼的空骨架回到港口时，他内心深处既没有怨天尤人的愤懑，又没有灰心丧气、一败涂地的情绪，而是深刻地反思自己被鲨鱼打败的原因。这种不盲从、不蛮干，坚持实事求是，尊重实践的科学精神与书中精准凝练的语言文化相映生辉，自然成趣，使老人的艺术形象产生了“形象大于思维”的理论光辉，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思考空间。

三、结语

《老人与海》留给世人三种深邃的文化与三种宝贵的精神财富，让世人在文学殿堂中欣赏到了这朵美丽的奇葩，在精神世界中找到了真善美的足迹，在思想领域中学到了一种哲学的思维智慧。因为文学是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化地反映社会生活斗争的艺术，是作者对人性和社会的诠释，是作者在社会的大背景下，用笔写下的自己对人及人性的理解，所以文学作品中一般都有作者自己的经历和影子，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也是如此。概括起来，这部作品告诉我们，和平和谐是人类的共同愿望，真善美是人类追求的最高目标。人性是强悍的，人类本身有自己的限度，但正是因为有了老渔夫这样的人一次次地向限度挑战，向和平和谐努力，向真善美迈进，这个限度才一次次扩大，一次次把更大的挑战摆在了人类面前。在这个意义上，老渔夫桑地亚哥这样的英雄，不管他们挑战限度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值得我们永远敬重。他带给我们的是人类最高贵的自信。因为人生本来就是一种无止境的追求，它的道路漫长、艰难，而且充满坎坷，但只要勇敢顽强地以一颗自信的心去迎接挑战，我们就永远是真正的胜利者。

［1］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12.

［2］FlemingRobert（ed）.Hemingway and the NaturalWorld ［M］.Idaho：University of Idaho Press，1999.

［3］海明威.老人与海［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4］邰晓.解读《老人与海》的生态思想［J］.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01）.

［5］黄淑琼，姚达婷.超越悲剧的哲思——老人与海中的生态意识［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4）.

［6］阎晓雅.外国文学作品中的文化内涵研究——以《老人与海》为例［J］.语文建设，201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