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合力规约下的影像狂欢——以网络小说的影视改编作品为例
2016-03-17高建琴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
高建琴(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 210097)
多重合力规约下的影像狂欢——以网络小说的影视改编作品为例
高建琴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
摘要:当下网络小说的影视改编作品盛行,呈现出巴赫金所言的狂欢效应。这种狂欢效应的形成,一方面得益于全球化背景下的市场经济、多元文化和科学技术的推动,另一方面是由于网络小说文本自身具备的狂欢特性,如粗鄙的语言、平民化的叙事风格等。
关键词:网络小说影视改编作品狂欢理论
巴赫金的狂欢理论在今时今日已经发生了变化,狂欢不再是特定节日的欲望释放,不再以与官方主流意识形态相对立而存在,现在的狂欢可以随时随地地发生,可以是个人的行为也可以集体的形式。狂欢理论随着时代的演进不断被重塑一直在完善。而由网络小说改编而来的作品之所以会呈现出上述的狂欢特征,我们认为离不开特定的时代环境和文化氛围。商品经济主导下的消费意识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在消费意识的影响下,欲望得到重视,价值遭受怀疑,后现代主义的趁势而入带动了一场全民的集体狂欢。
一、全球化背景下的集体狂欢
(一)市场经济的自主选择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商品经济时代来临,以前高呼“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口号开始转向以市场为准则,长期以来,一直只谈艺术忽略商业的影视开始重视起商业性。市场经济的趋利特征促使影视创作者关注作品的商业价值,以及是否满足观赏者的口味,为此他们在拍摄之初预先调查类型作品的目标观众群体,预测作品的市场表现,然后根据目标群体的审美需要打造相应的影视作品。网络小说的影视改编同样也是基于市场经济的自主选择,从目前已被改编的作品来看,其多数原著在网上具有超高的点击率,受到无数网民的极力热捧,影视创作者看中的正是网络小说潜在的市场价值,于是着手改编。而且,市场经济的主体是消费者,是一个个希望通过消费获得快感或得到满足的个体,唯有实现他们的愿望,商品才能创造经济利益。因此,在改编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商业化策略的使用。如:使用明星来提升关注度,电影《何以笙箫默》采用全明星阵容,有黄晓明、杨幂、杨颖、马苏等明星加盟,使用明星造势,粉丝效应凸显,影片取得了3.52亿的不错票房;通俗易懂的故事在改编作品中被置换为流畅的影像叙事,搞笑时尚的网络语言用幽默俏皮的对白表现,煽情的叙事策略博取观众的眼球,再加上华丽的服装,精致的场景,以及柔和的光线等。可以说基于商业利益下的网络小说的影像改编,调动所有的要素来最大限度地迎合观众。人的世俗愿望得到了重视,感性愉悦得到了满足。
(二)多元文化的交织影响
当今时代是一个多元文化相互交织彼此影响的时代。扎根于网络的网络小说深受多种文化的浸透,由其改编而来的影视作品自然少不了这种影响。现在不妨追根溯源地来讨论多元文化对影像狂欢的形成所起的作用。
首先是大众文化。学者王一川把大众文化定义为“以大众传播媒介(机械媒介和电子媒介)为手段、按商品市场规律去运作的、旨在使大量普通市民获得感性愉悦的日常文化形态”。大众文化的社会功能在于“以大量信息、流行的和模式化的文体、类型化故事及日常氛围满足大量公众的愉悦需要”[1]。大众文化注重人的感性愉悦,这与狂欢节中感性而具体的狂欢仪式不谋而合,它们都从人的感受出发,把感性体验置于重要位置,承认感性需求的合理性,进而以各种方式满足它。巴赫金从普通民众的生理和心理需求出发,通过狂欢仪式发泄民众积压在内心的情感。诞生于互联网的网络小说就是在大众文化的熏陶下生根发芽,它们不追求宏大叙事、高深哲理及终极价值,而是以简单碎片的叙事、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述普通人家长里短的日常生活,旨在从俗世生活中寻找价值和意义。被大众文化所包围的影视艺术也试图从平凡人中找寻故事,拍摄普罗大众的喜怒哀乐。可以说,大众文化奠定了网络小说以及改编作品的平民视角,从普通人出发最终又回归到普通人。这与巴赫金的狂欢理论强调的全民性相关,全民参加的狂欢活动最终达到了解放人性、释放情感和欲望宣泄的目的。同样,网络小说的影像改编作品以平民大众的情感诉求作为出发点,站在普通人的立场,表达共通的情感体验。
其次是后现代主义。如果说大众文化为网络小说的影像改编选择了平民视角的话,那么后现代主义则为其提供了狂欢土壤。后现代主义文化的非权威性、众声喧哗性和多元性直接指向感性娱乐,指向人的“本我”,抛开了规则和理性的束缚,放弃了对价值和意义的追寻,转而关注作为物质存在的人、肉身化的人。在艺术活动中,后现代主义通过拼贴挪用、变形戏仿、反讽游戏等多种手法解构权威、消解意义,把现代主义形而上的思想精神转化为形而下的世俗表达。在后现代主义浓烈的文化氛围下,巴赫金的狂欢理论重新焕发光彩。巴赫金指出,狂欢活动的目的在于解放人的肉体和精神,从物质的、肉体的层面出发,打破常规,忽略规则,尽情欢乐。在感性的具体的狂欢活动中表达快乐的自由的更新的精神。“狂欢在相当程度上是一种无意识欲望冲击的有意识展露”[2]。此外,狂欢活动中的戏仿、反讽、脱冕和加冕以一种嬉戏打闹的形式呈现出来,颇具有后现代主义的色彩。在当下后现代主义盛行的文化环境之中,虽然具象的狂欢仪式随着时代的变化有了不同,但整体体现出来的各种消费行为、娱乐活动及媒介传播都非常契合巴赫金的狂欢理论。因此,后现代主义文化赋予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新的时代色彩,使之散发出新鲜的活力。
(三)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
“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计算机技术和数字技术的迅速发展,更是标志着人类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信息时代。”[3]286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使得信息的流通速度大大提高,互联网的普及实现了“地球村”的预想。传播媒介的触角遍及世界的各个角落,自媒体时代的到来使得每个人都扮演着信息传播者和接受者的角色,时空界限被打破,人们可以随时随地地观看别人的生活同时向他人分享自己的生活。在网络世界里,每个人不仅仅是他人眼中的表演者,同时也充当他人的观众,在自己表演的同时也观看着别人的表演,他人亦如此。整个世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狂欢广场,时刻上演着精彩的故事。正如巴赫金所言:“狂欢式——是没有舞台、不分演员和观众的一种游艺。在狂欢中所有的人都是积极的参加者,所有的人都参与狂欢戏的演出。人们不是消极地在狂欢,严格地说也不是在演戏,而是生活在狂欢之中,按照狂欢式的规律在过活。”[4]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的人们可以自由平等且不受拘束地接收和传播信息,将自身融入集中。
“信息社会的标志便是数字技术。”[3]294影视领域也同样受到技术的影响,3D技术营造立体感觉,数字模拟制造逼真效果,让观众仿佛置身于故事发展的情境之中,幻象和现实难以区分。先进技术把视听语言特性发挥到极致,感官享受得到充分满足。数字技术为观众营造一个个相当真实的虚幻梦境,模糊了虚拟和真实的界限。因此,可以说先进技术将不可能变得可能,将虚幻变为真实,而真实则变得虚幻起来。简言之,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为狂欢生活的实现提供了可能,使得影像狂欢具有了现实条件。
二、网络小说的狂欢特性
消费时代的影像狂欢的形成,除了受时代语境的影响之外,与诞生于后工业社会的网络文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由网络小说改编而来的影视作品。网络小说作为网络文学的分支之一,具有明显的网络文化特性,如口语化、通俗化、平面化及零散化等。网络小说在语言、叙事及内容等几个向度都体现出巴赫金所言的“狂欢化”。因此,脱胎于网络小说的影视改编作品,天生就具有狂欢特性。
(一)粗鄙的网络语言
网络小说的语言接近生活本身,具有质朴的烟火气息,它打破了传统文学的语言规范,以自由随意的态度抒发情绪。网络是一个交流平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在这里网络小说不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拯救芸芸众生,而以平易近人吸引关注。网络小说的语言诙谐幽默,夹杂着大量的方言、口语、俚语,以及脏话、骂人话,用俗世生活的气息感染着读者,聚焦于平民百姓的琐碎日常。如:慕容雪村的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把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一首歌《江南》改为四川方言版的《成都好吃嘴》,以天府之都——成都的地理美食作为歌词,用地域方言加地方美食来演绎流行歌曲,俏皮可爱,滑稽有趣。再如:李晓敏的抗战题材小说《遍地狼烟》中,用口语化、粗俗的语言来化解严肃紧张的战争气氛。如“废话就像屁眼,每个人都有”、“英名只不过是一片浮云”、“爱情是潇来洒去,不要牵肠挂肚”等。生活化的语言使得网络小说具有亲切感,有很强的代入感。口语化的网络语言一方面以快感取代美感,旨在抒发感性的自我,另一方面与大众在阅读层面达成一致,从浅显易懂的语言中找到共鸣。
网络语言的另一个特征是游戏化。“网络是一个俗众狂欢的共享空间,一个消解崇高、颠覆神性、贱视权威的‘渎圣’世界。与之相适应,网络文学是‘脱冕’的文学,而不是‘加冕’的文学。”[5]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中,加冕——脱冕是一种重要的狂欢仪式,在网络世界里,游戏化的语言同样蕴含着丰富鲜活的生命体验。如:用数字组合的谐音来表达特定含义,例如8147——不要生气;886——拜拜了;1314——一生一世等。再如用汉字谐音造词,油菜花——有才华;神马——什么;不造——不知道等。还有用各种网络流行语表达一种当下青年人的生存状态,比如“裸婚”、“蜗居”、“蚁族”等。网络语言喜欢把玩文字游戏,用字词、数字、字母以及表情符号的混搭创造陌生化的喜剧效果,拆解长期以来约定俗成的语言系统。网络语言的游戏化特征蕴含着后现代主义的解构精神,颠覆原来的语言习惯,享受一种破坏的快感和短暂性中的永恒感。“这种‘无目的’的‘游戏性’定位,讲求‘创作与欣赏、写与读’‘一个不同关系的表达’,进行‘平等互渗的对话’,追求可读性、可视性,在意讲故事写得好看,吸引人,‘与别人同戏’,写得生动,不死板,在一定程度上它反而解放了文学,不必承载什么,只是自由地表现出来,这反而使它获得了某种丰富性。”[5]
网络语言集合了万千大众的民间智慧,用开放兼容的态度广纳各种语言形式,以平等对话的姿态解除文化交流屏障。同时,其游戏的、调侃的、反讽的态度蕴涵着深刻的喜剧精神和游戏精神,在欢乐搞笑的氛围中创造出轻松娱乐的故事,体现出快乐的、自由的、平等的,以及不断更新的人生态度。因此,网络语言是活跃在互联网上的狂欢因子。
(二)平民化的叙事风格
著名教授欧阳友权认为:“网络写作常常以平民姿态、平常心态写平庸事态。”[7]网络小说作为网络文学的代表性体裁之一,同样尊崇平民化的叙事风格。网络小说在作品的结构及叙事段落的铺排上,一般采用普通观众都可理解的顺序、倒叙或插叙。这一方面是基于读者的阅读水平有限,太复杂或高深的叙事技巧会增加阅读难度,另一方面网络小说的作者以非职业作家居多,他们的写作更多是个人情绪的抒发,没有经过严格的理性思考,因此对小说结构是否精巧并不很在意。换言之,网络小说自由随意的创作方式和无目的的游戏态度使得其在通俗性方面走得更长远。
虽然我们说网络小说采取平民化的叙事风格,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在叙事上乏善可陈,没有特点。恰恰相反,网络小说根植于后现代文化的土壤,又在大众文化的熏陶中创作,其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戏仿、拼贴、复制、反讽、游戏等叙事策略混杂其中,相当丰富。如,网络小说《此间的少年》是一部以金庸小说人物为基础的同人小说(同人小说:指的是利用原有的漫画、动画、小说、影视作品中的人物角色、故事情节或背景设定等元素进行的二次创作小说[8]。)。作者江南把金庸笔下的人物如令狐冲、郭靖、乔峰、杨过、小龙女等置于当下的大学校园生活中,并且把他们集聚在一起,探讨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可能性。以游戏思维建构一种叙事范式,解构经典武侠小说的神圣性,把武侠人物脱冕为当下的大学生,赋予他们俗世生活气息。这种新颖大胆的构思策略为读者提供了全新的阅读体验,在熟悉的人物身上创造出陌生化的阅读效果;再如,网络小说《失恋33天》以日记的方式记录失恋心情,日记体的叙述方式随意自由且具有很强的主观性,以近乎自白的坦诚讲述失恋的心情,真实自然,活泼生动,极易赢得读者认同。作者时而尖酸刻薄,时而脆弱哭泣的情感流露在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窥探欲;应该说,网络小说的平民化叙事风格是一种调侃的、搞笑的、娱乐的、解构的非经典叙事。
总之,网络小说内在就具有狂欢文学的特征,其粗鄙的语言风格提供了快感的宣泄渠道,平民化的叙事风格凸显了狂欢文学的自由个性,这些都与巴赫金的狂欢文学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因此,以其为文本改编而来的影视作品,自然带有明显的狂欢文化特征。
参考文献:
[1]黄式宪,胡智锋,主编.全球化与中国影视的命运[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3:160.
[2]金丹元.电影美学导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238.
[3]彭吉象.影视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4][俄]巴赫金,著.白春仁,顾亚玲,译.诗学与访谈[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61.
[5]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112.
[6]邹贤尧.广场上的狂欢——当代流行文学艺术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27-28.
[7]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本体论[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202.
[8]欧阳友权,主编.网络文学词典[M].广州: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3: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