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红高粱》中“九儿”语用身份的建构及顺应性
2016-03-17方芳
方芳
(湖北经济学院法商学院,湖北武汉 430205)
电视剧《红高粱》中“九儿”语用身份的建构及顺应性
方芳
(湖北经济学院法商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摘要:语用身份是情境中言谈交际的产物。交际者为达到特定的交际目的,选择和建构某种语用身份是动态顺应不同语境的结果。本文依据语用身份论和语言顺应论,分析电视剧《红高粱》中“九儿”这一人物形象,探讨其语用身份的建构过程,进一步验证身份建构与语言运用的关系。
关键词:语用身份建构顺应性《红高粱》
1.引言
电视剧《红高粱》改编自莫言的小说《红高粱家族》,讲述了20世纪30年代山东高密的老百姓在当时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背景下的生活。该剧自2014年播出以来,不仅得到业界专业人士的肯定,还受到广大观众的好评。作为剧中的主要人物,九儿以率真、泼辣的性格倔犟地与命运作斗争,从一名破落地主家的女儿,成长为烧锅店女掌柜,最后为抗日牺牲了自己的生命。部分学者已从作品主题、人物形象、热播原因、配乐手法等角度对该剧进行了研究,但鲜少有人从语用学的角度对剧中主人翁九儿在特定社会形态下的身份问题进行了研究。本文依据语用身份论和语言顺应论,分析电视剧《红高粱》中九儿这个人物,探讨其语用身份的建构过程。一方面为我们欣赏文学或影视剧作品中的人物提供某种语用指导,另一方面进一步验证身份建构与语言运用的内在关系,为语用学视角下的身份研究提供范例和佐证。
2.理论背景
2.1语用身份论
身份研究一直是社会学、社会心理学、传播学、文化学等领域的重大课题。近年来,随着会话分析、语用学等学科的不断发展,人们对“身份”这一社会学概念有了新的见解,认为身份不仅具有社会属性,还具有交际属性,通过话语建构,对交际产生影响;身份未必是不变的,可能会在动态交际语境中被塑造、改变。基于这些新的观点,陈新仁教授提出“语用身份”这一概念,认为语用身份(pragmaticidentity)是特定的社会身份在语言交际语境中的实际体现、运用甚至虚构。换言之,我们从言语交际或话语角度,关注说话人或作者发出特定话语所选择的特定(一个或多个)身份,听话人或读者在理解特定话语所选择的特定身份,甚至是说话人或作者发出特定话语中所提及的特定(一个或多个)身份(陈新仁,2013)。陈新仁教授把这种语境化的、语言使用者有意或无意选择的自我或对方身份,以及说话人或作者在其话语中提及的社会个体或群体的他者身份统称为语用身份。由此可见,一个人通常同时具有多种身份,语用身份是情景中言谈交际的产物,是人们为了凸显自己是谁所使用的一套言语实践。交际者往往选择能够直接影响交际过程的身份并在交谈中清晰地显现出来,达到特定的交际目的。
2.2语言顺应论
语言顺应论(AdaptionTheory)是瑞士著名语言学家Verschueren提出的一种语用综观论,认为语言的使用过程实际上是一个语言选择和顺应的过程,是语言使用者根据交际语境的需要不断选择语言手段以达到交际意图的过程。顺应体现为语言的使用语境和语言结构选择之间的相互适应(李捷,2011)。顺应论从四个方面解释和描述语言的使用:语境顺应、语言结构顺应、顺应的动态性和顺应过程的意识凸显性。这四个研究视角相互补充又各有侧重。基于本研究的需要,笔者主要从语境顺应和顺应的动态性两个维度考察语言的使用过程。
根据顺应论,交际语境包括语言使用者、心理世界、社交世界和物理世界等因素。在交际之前,交际者总会不自觉地先根据语境和交际目的,从交际双方的心理世界、社交世界及物理世界等方面进行考虑,并对话语做出相应的调整和商洽,最后做出顺应交际的选择(俞东明,2011)。顺应的动态性表现为语言的三个特性:变异性、协商性和顺应性。语言选择的可能性在于变异性。可能的语言选择的范围并不是静态的、稳定的,而是不断变化的。在某一时刻,语言的选择是静态的,但是还是可以经过重新商讨而获得重新的选择。有了这种可能性,语言使用者完成语言选择的过程不是机械的,而是灵活地运用语用原则和语用策略,即语言的商讨性。这种选择的目的是满足交际的需要,这正是语言的顺应性(冯永兰,2011)。
3.“九儿”语用身份建构的顺应性分析
3.1对语境因素的顺应
基于顺应论的语用身份论认为,说话人所选择的语用身份是否可靠、有效,取决于当前话语发生的语境。语言使用者为了满足特定交际需求,往往需要顺应当前语境因素,如交际者的心理因素、社交因素等,并通过话语选择建构特定的语用身份,最终达到一定的交际效果。下面以电视剧《红高粱》第4集中九儿与县长夫人朱太太的一段对话为例。
朱太太:一看这孩子,跟我们淑红一样,长得眉清目秀的,却比我的淑红有胆识。你说这要是我的闺女该多好啊!
九儿:太太,您别难过,我也刚死了娘,如果您要是不嫌弃的话,九儿就认您作干娘。干娘在上,受九儿一拜。
朱太太:快起来,起来。闺女闺女,好好好。
九儿被张家老爷诬告勾结土匪绑架自己的儿子,被抓到县衙门受审。朱县长查明事情原委,得知是张老爷作恶在先,九儿虽说不得已,但勾结土匪的确也是事实,仍准备让九儿挨板子。此时九儿提及县长的女儿因不知如何自救而被土匪害死一事,不巧被一旁的朱太太听到。朱太太一看到九儿就想起了亲生女儿淑红,情不自禁地感慨“这要是我的闺女该多好啊”。九儿灵机一动,当即认朱太太为“干娘”,给自己建构了“县长女儿”这一身份。我们可以看到,九儿在这种情境下称朱太太为“干娘”,选择建构“县长女儿”这个身份,顺应了多种语境因素。一方面,九儿顺应了朱太太的心理世界。一直承受着丧女之痛的朱太太,看到一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也经历过被土匪绑架的遭遇,自然而然会想起亲生女儿,一时间有了认闺女的冲动。恰巧九儿的亲娘也刚刚过世,此刻九儿抓住了朱太太希望有个闺女的心理,也满足了自己希望有位娘亲的愿望,当即磕头认干亲。这样,不仅满足了朱太太的心理需求,而且使之前要让她挨板子的朱县长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干爹”,处罚之事也就作罢。另一方面,九儿顺应了当下的社交世界。当时的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古老的社会风俗和传统的宗法戒律是乡土高密的生存法则。九儿的爹是一个破落地主,嗜赌成性,把她和她的亲娘都当成换钱的筹码。在这样恶劣的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下,九儿无法指望自己的至亲,只能靠自己想办法生活下去。若能成为县长的“干女儿”,有了与县长及县长夫人的这层亲属关系,想必自己今后的生活或多或少会得到干爹或干娘的帮助。由此可见,九儿选择建构“县长女儿”这一身份,达到了她的交际目的,一方面免除了县长对自己的责罚,另一方面为今后的生活增添了一份保障。
3.2顺应的动态性
语言顺应论注重语言使用的运作过程,动态性是语言顺应论的核心。顺应的动态性体现了选择过程实际运作的方式,其基础是选择的变异性和协商性。语用身份是交际者或当事人若干社会身份中某个(些)身份语境化、语用化的产物(陈新仁,2013)。语用身份的选择在会话中同样具有动态顺应性,可以表现为语用身份建构的变异性和协商性。
3.2.1语用身份建构的变异性
顺应论中的变异性指语言具有一系列可供选择的可能性。语用身份建构的变异性体现了说话人对身份选择的动态规划,说话人可以在特定的语境中从多元身份中恰当而准确地调用某一身份作为语用资源,实现说话人的交际需要。这种“调用”的动态性特征,可体现为不同语用身份的临时切换或修正。下面以电视剧《红高粱》第21集中九儿与朱县长的一段对话为例。
九儿:我今天是走不了了。
朱县长:可以走,孩儿得留下。
九儿:您想好了?
朱县长:想好了。
九儿:行,我儿子留下,我也跟着他留下。这孩子离不开娘。这样吧,我让丫鬟把琪官带回去。
朱县长:行,我把她叫进来,你跟她说。
九儿:哦,不用了,我去找她,而且您还不能跟着我。
朱县长:那可不成。
九儿:干爹,朱县长,您这是要逼着我和我儿子一块死呢?您要是不介意您的手上再多沾点血,九儿也是做得出来的。
九儿带着儿子豆官前来探望干爹、干娘,不料县长朱豪三却扣下豆官,欲引出土匪余占鳌。在对话过程中,九儿更改了对朱县长的称呼,由此调用出自己不同的语用身份。自从九儿认朱太太为“干娘”,建构了“县长女儿”的身份,朱县长就成了她的“干爹”。但朱县长此刻的态度让九儿感到眼前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为了剿匪,不择手段,哪怕利用自己的外孙当人质。九儿改口称对方为“朱县长”,就意味着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了临时切换。身份变更的背后是变化了的角色关系。九儿特意凸显自己是“民”,一个普通老百姓而不是官员亲戚的身份,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面对为“官”的爹,为了政绩,不讲道义,不顾亲情,若有这样一位父亲,则宁可不当其女儿。在这样的情境下,九儿作为交际的一方,迫使交际的另一方不得不考虑计划能否成功实施,从而达到交际的目的。
3.2.2语用身份建构的协商性
顺应论中的协商性指语言的选择不是机械地或按照严格的规则或固化的形式——功能关系作出的,而是说话人面对多种可供选择的语言方式和策略,不断琢磨,挑选合适的语言表达方式,以顺应交际意图。语用身份建构的协商性体现为说话人的语用身份并非事先给定,而是一个动态的协商过程(袁周敏,2014)。说话人在某一话语阶段的语用身份是在特定语境中从其若干身份中选择出来的。交际者在不同语境中选择得体的身份则是交际双方相互协商的结果。下面以电视剧《红高粱》第10集中九儿与丫鬟恋儿的一段对话为例。
恋儿:二少奶奶咋对恋儿这么好呢?
九儿:别哭啊,别哭。以后你不要叫我二少奶奶了,我就比你大两岁,叫我姐姐。
恋儿:恋儿不敢。
九儿:我叫你叫,你有什么不敢的。姐姐告诉你啊,姐姐跟你同病相怜。
恋儿:二少奶奶……
九儿:姐姐。
恋儿:姐姐,你也是……
九儿:你知道城里的戴家吗?我就是戴家那闺女。爹不是个东西,娘也死了,从小就得靠自己。我看见你啊,就像看见我当年。
恋儿:是这样啊!二少奶奶……
九儿:姐姐。
恋儿:姐姐,我还以为你是大富大贵之人呢!
九儿:这世上哪有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各有各的苦罢了。你就在这好好地干,咱们姐妹俩相依为命。
恋儿:谢谢姐姐。
为摆脱哥嫂的欺凌,恋儿离家出走来到单家当丫鬟。九儿初见恋儿就觉得投缘,听说恋儿的家事,对其更关心和怜惜,恋儿为此颇为感动。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本应主仆有别,尊卑有序,而九儿并未将自己看成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也未将眼前这个小姑娘看成自己的使唤丫头。在她眼里,恋儿与自己年龄相仿,且有着相似的经历和遭遇,在其惶恐之时,让其称自己为“姐姐”。恋儿起初的一句“不敢”充分说明在她眼中,尽管觉着九儿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毕竟是二少奶奶,具有“主人”这一身份,而自己只是个丫鬟,只有“仆人”的身份。由于长期受封建思想的影响和刚进单家大院时管家吴妈的叮嘱,恋儿习惯性地将自己当做“仆人”、“丫鬟”,称呼“主人”为少奶奶,并且三番五次改不了口。在此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不断协商,九儿一再提醒恋儿称其为“姐姐”而不是“二少奶奶”。这里姐妹关系的选择体现了语用身份的协商性及动态建构,也体现了九儿的人格魅力。九儿自知出生穷苦人家,是被亲爹卖给单家当儿媳的。尽管在众人眼里自己已从穷人家的闺女变成人人羡慕的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从“仆人”身份转变为“主人”身份,可她深知穷人家孩子的无奈,因为穷而无助的那种迫不得已。九儿充分展露了自己的真性情。在这样一个同病相怜的姑娘面前无需端着少奶奶的架子,凸显“主人”这一身份。因为她看重的不是二少奶奶这个“主人”身份,而是与眼前这个丫头惺惺相惜的情感,从穷苦人家走出来的不易,以及以后能在这个大院里相互依靠、相互帮衬的缘分。
4.结语
在电视剧《红高粱》所反映的特定时代背景下,九儿作为言语交际者具有多种身份。九儿在与他人的交谈中,建构不同的语用身份是动态地顺应不同语境的结果。在此过程中,不仅达到了交际者不同的交际目的,还表现出了交际者机智、聪颖、正直、善良的性格特点。
参考文献:
[1]李捷,何自然,霍永寿.语用学十二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2]冯永兰.语言顺应论在中国20年综述[J].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1(6).
[3]陈新仁.语用学视角下的身份与交际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
[4]陈新仁.语用身份:动态选择与话语建构[J].外语研究,2013(4).
[5]俞东明.什么是语用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6]袁周敏.语用身份建构的动态顺应性分析[J].外语教学,2014(5).
基金项目:湖北经济学院法商学院2015年度科研项目(2015K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