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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宗孝忠属性辨析与启示

2016-03-16周厚强

湖北工程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辨析启示内容

周厚强

(孝感市政协,湖北 孝感 432000)



主持人语:

孟宗孝忠属性辨析与启示

周厚强

(孝感市政协,湖北 孝感 432000)

摘要:孟宗作为三国时期吴国的一位孝子大臣,其孝与其母的慈相辅相成,互为一体,堪称古代母慈子孝的典范。孟宗作为儿子是一位孝子,但他作为朝廷官员没有做到由孝及忠,是古代重孝轻忠的代表人物。客观认识和了解孟宗的这种孝忠特性,不仅为我们从整体上全面准确地认识传统孝文化中不同的文化因子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而且为当今继承传统孝文化中的优秀成分,构建新型孝文化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关键词:孟宗;孝忠属性;内容;辨析;启示

孟宗是中国古代三国时期吴国的一位孝子大臣,被元代郭居敬编入《全相二十四孝诗选》,简称《二十四孝》。孟宗作为一代名孝及对后世的影响,正是源于郭居敬的推崇及其《二十四孝》。有关孟宗孝行的文献记载,除了 《二十四孝》外,更早的只有西晋张辅的《楚国先贤传》,所谓孟宗“哭竹生笋”的故事即出自于此。孟宗是一名朝廷重臣,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载,对他来说由孝及忠应是题中之义、忠君为国之责。于是,在《孟宗的故事》中,作者将其描写成一位既孝又忠、“忠孝双全”的历史人物[1],可这与历史真相有很大的出入。对此,本文将依据古代文献记载和历史事实,对孟宗的孝和忠进行再认识,这既是对历史事实的尊重,也是传承和弘扬古代优秀孝文化的需要。

一 、母慈子孝的典范

在郭居敬的二十四孝中,每一个孝子都具有不同的特点和代表性。孟宗孝母,其孝既不同于逆来顺受,以善报恶,“孝感动天”的虞舜,又不同于委曲求全,以孝报欺的“芦衣顺母”的闵子骞和“卧冰求鲤”的王祥,孟宗与他们相比是一位幸运儿,尽管他的父亲早逝,从小与母相依为命,但孟母勤劳善良,明事达理,节守自强,为了儿子,日耕夜织,万苦不辞,不仅将孟宗抚养成人,培养成才,而且还伴随着儿子进入人生奋斗征程的脚步,为儿子鼓劲加油,训示提醒,严格要求,希望儿子行走正道,行稳至远,成为利国利民的人,这种期盼和要求,直到她离开人世为止。孟母的慈爱之心,涉及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如何为官等方面,深深融入到孟宗的血液中,骨子里,也体现在他对母亲的孝行中。因此,孟母的慈与孟宗的孝紧紧地融为一体。对此,古代文献作了较为完整而具体的记述,《三国志》引《吴录》:“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少从南阳李肃学。其母为作厚褥大被,或问其故,母曰:‘小儿无德致客,学者多贫,故为广被,庶可得与气类接也。’其读书夙夜不懈,肃奇之,曰‘卿宰相器也。’初为骠骑将军朱据军吏,将母在营。既不得志,又夜雨屋漏,因起涕泣,以谢其母,母曰:‘但当勉之,何足泣也?’据亦稍知之,除为监池司马。自能结纲,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我,非避嫌也。’迁吴令。时皆不得将家之官,每得时物,来以寄母,常不先食。及闻母亡,犯禁委官,语在权傅。特为减死一等,复使为官,盖优之也。”[2]1168-1169这是所见时间最早,也是唯一一篇以传记形式记述孟宗的文献资料,有趣的是这篇文献记载的时间到孟母离开人世约公元238年为止,而之后孟宗的有关情况均未作录。这篇文献突出了孟母慈爱的言行,同时又如实地记述了孟宗的孝行,两者互为一体,相得益彰,成为母慈子孝的典范而传颂至今。隋唐之后,孟母被作为家范的楷模广为传颂。宋代司马光作《家范》,明代吕坤辑注《闺范》时,都把《吴录》中孟母训子的有关内容录入其中。清代康熙三十四年,胡在恪主编的《孝感县志》在记述了孟宗的故事之后,还特别地附一段旧说,认为应该为孟母立传:“宗故孝,诚母也明智,因本书烈女只记节烈,故不为孟母立传,夫例烈女者,有节妇烈妇,而无贤媛,譬之人物列传,传忠臣,不传良臣,也缺事也,是当于节烈外立贤媛一类,方无遗漏,敢存其说以告后之载笔者。”孟母的慈爱美德在历史上一直被广为流传,不过现在人们更多的只知道孟宗的孝,而对孟母的慈知之甚少,只知孟宗“哭竹生笋”,却不知孟母“送子求学”、“广被暖贫”、“军中训子”、“退鲊还鱼”的事。因此,有必要结合历史背景、相关人物和历史事件,对孟母的慈行善举作具体阐释,这不仅对认识和了解孟母的仁慈品质至为重要,而且对正确认识孟宗的孝忠属性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1.送子求学。孟宗的家乡现属孝感市孝昌县周巷镇青山口栗林村,三国时期隶属荆州江夏郡鄳县,孟氏家族世代以耕读为本,崇尚勤劳为本,知书达理为贤。家族孩童从小一边跟随大人劳作,一边在当地接受训蒙教育。孟宗完成训蒙学习后,父亲不幸病故,养育和培养孟宗的担子全落在了孟母的肩上,为了让儿子有更大的出息,她决心把他送到远离家乡数百里之外的南阳名师李肃门下学习。这位先生的才望与当时吴国诸葛瑾、陆逊等俊贤齐名。黄武二年(公元223年),吴太子孙登时驻武昌,他十分重视并积极倡导荐举人才,给时任右将军左护军、领冀州牧、西陵都督步骘写了一封信,希望他向朝廷推荐人才,步骘按照太子的要求,对其辖属荆州境内的贤士名流“诸葛瑾、陆逊、朱然、程普、潘睿、裴云、夏侯承、卫旌、李肃、周修、石干十一人,甄别行状,因上疏奖劝”[3]。这批人后来几乎都成为吴国政界、军界、文化界的领军人物,有的位至丞相公卿,有的为军中统帅,有的成为文化巨匠。李肃则被孙“权擢以为选曹尚书”,成为负责选举官吏的官员,后来他主动请缨,离京到下面工作,委以桂阳太守,深得“吏民悦服”,由于政绩突出,被征召回京为公卿。孟母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德高望重的名士门下学习,不仅充分体现出孟母所具有的慈心慧眼和远见卓识,而且为孟宗学识的提升和仕途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视野和空间。

孟宗到南阳求学后,孟母时刻牵挂着儿子的冷暖,她用自己耕种收获的棉花,为儿子做了一件又长、又宽、又厚的大被,有人好奇,孟母解释,儿子在外求学,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帮助别人,他的学友多为贫家子弟,因此,做了这件广被,也许能够起到让他们相互取暖的作用。

2.军中训子。孟宗结束南阳求学后,步入社会和仕途的起点从军中开始。这就是文献中所说的“初为骠骑将军朱据军吏,将母在营”。那么,孟宗是什么时候到朱据军中,弄清这个问题,对正确了解其在军中的表现及状况,感悟孟母随子军中,训导儿子服从大局,以君国为重的思想品质和情怀。孟宗初到朱据军营,其时不会在朱任骠骑将军的公元246年,因为孟母早在公元238年左右就离开人世。另外,孟母去世时,孟宗正在吴令位上,不在军中。因此,孟宗到朱据军中应是在公元238年之前的更早时间。据文献记载,朱据于“黄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补侍御史”。“权咨嗟将率,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以为据才兼文武,自是拜建议校尉,领兵屯湖熟。黄龙元年,权迁都建业,征据尚公主,拜左将军,封云阳侯。”[4]“黄武”是吴大帝孙权立国之初的年号,历经黄武元年(公元222年)至黄武八年(公元229年)。不难看出,孟宗进入朱据军中,当在黄武二年(公元223年)朱据领兵屯湖熟之际,作为军中新帅,朱据上任伊始,需要招兵买马扩充部队,孟宗因时进入其军中,成为一名军吏。从黄武二年至黄武八年,孟宗在军中已有六年多的时间,仍然是一名小小军吏,没有得到重用和提升,孟宗痛感“既不得志,又夜雨屋漏”,拖累了随军的母亲,他难以控制内心的委屈,便向母亲泣诉。但孟母训诫儿子工作不顺,事不如意时,需要更加努力,不要计较个人的得失,要多找自身的缺失和不足。母亲的教诲解开了孟宗的心结,也指明了前进的方向。这件事朱据也略知一二,他根据孟宗多年来在军中的表现及个性特点,任命他为监池司马,孟宗从此步入仕途。

3.退鲊还鱼。孟宗送走了母亲,告别了湖熟军营,到望江雷池(安徽省望江县雷池乡)履行新职,成为望江地区的一名渔业官员。这期间孟宗与母亲天各一方,他更加思念母亲,担心其日常生活,于是他利用自己能织网、会捕鱼的专长,将捕获的鱼加工后托人带给母亲。对孟宗的孝心之物,孟母深感不安,将鲊鱼原封退还,并告诫儿子:“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我,非避嫌也。”孟母公私分明,她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处处为儿子着想,在是非问题上毫不迟疑,时刻注重对儿子的严格督导和要求,引导儿子为官慎行,慎从小节始,谨从小事为,善行善为,廉洁奉公,勤政为民。不管孟宗的孝行有多么合理正当,也不管孟宗带给母亲的鲊鱼是姓公还是姓私,但这与他的权力和责任相比就不重要。作为一名渔业官员把鱼往家里拿,不管鱼从何处来,这不是假公济私,以权谋私吗。因此,孟母严厉指出儿子的行为“非避嫌也”,并毫不留情地将鱼退还。据宋代《寰宇太平记》记述,孟母为了让儿子在监池司马任内做到廉洁奉公,管理发展好渔业,她坚持三年不吃鱼,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敦促劝导儿子清廉为官,事业有为。

大约在嘉禾三年,即公元234年,孟宗由监池司马“迁吴令”。他深知自己取得的每一点成绩和进步,都凝聚着母亲的心血和付出,母亲恩重如山,终身难以报答。因此,他从上任吴县县令起,每得到新鲜时物,从不先食而是寄给母亲。公元238年孟母不幸离世,孟宗闻讯,如同天塌地崩,他不顾一切,违禁委官,冒死为母奔丧。三年丧毕,孟宗自知所犯死罪,自动到武昌投案自首。不过,从孟母生前对孟宗一贯的要求而言,孟母在天之灵一定不会赞成儿子违令奔丧,犯罪守灵,也正是孟母这种识大体,顾大局,公正无私,慈善向上的品质,影响和决定了孟宗对母亲誓死尽孝的孝子品质,母子俩共同为我们留下了母慈子孝这一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二、孝而不忠的代表

孟宗作为儿子不愧为孝子,但作为朝廷官员他不是一位忠臣。所谓“孟宗忠孝双全”说,没有历史依据,不符合历史事实。这从孟宗一贯对孝与忠的关系处理和他在政治生涯中的表现可以看出。他重孝轻忠,孝先于一切又高于一切,不仅如此,在君令国法、王权废立等关系国家安危和生死存亡等重大是非问题上,他犯禁而行,参与逆谋,迎合昏君,丧失忠节,是古代孝而不忠的代表人物。

古代先孝后忠、重孝轻忠、孝而不忠的人物并非少见,仅以与孟宗同一历史时期的两位人物为例。徐庶,字元直,本名福,颖川郡长社县(今河南许昌长葛)人。“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5]911徐庶先于诸葛亮为刘备帐下军师,刘备屯驻新野时前往投奔,为刘备击败曹操的进攻发挥了关键作用,并与刘备立下共图霸业之誓。为此,他还向刘备极力推荐诸葛亮,刘备三顾茅庐就是他的主意。后来发生了长坂坡之战,刘备大败,徐庶置君子之盟不顾与刘备分手。曹操大获全胜,俘获大量人众辎重,在所俘人员中就有徐庶的母亲,曹操深知徐庶是有名的孝子,得到徐母如同得到徐庶。正如曹操所料,徐庶知道母亲被曹军所俘后,寐食难安,在孝与忠两难面前,他最终选择了弃忠尽孝,对刘备指着自己的心说:“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也,无益于事,请从此别。”[5]914于是他归附了曹军,成为曹操旗下的一名官员。徐庶救母尽孝,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自己当初投奔的主人及其为之奋斗的大业,且投入到敌对阵营,尽管有流传至今的“徐庶在曹营”的典故,也只能是违忠尽孝。

另一位,就是流传千古的《陈情表》作者李密,他历经蜀汉、魏晋,其经历与结局同徐庶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先仕蜀汉,后归顺魏晋,徐庶为救母脱刘入曹,而李密则蜀亡司马氏代魏时,被晋武帝封官,尽管他俩一个孝敬的是母亲,一个孝敬的是祖母,但都表现出了孝子贤孙坚贞不渝的品质。李密在孝与忠的关系上,同样是重孝轻忠,孝而不忠。他为讨好晋武帝称自己为伪朝吏属。他与历史上的那些忠臣良吏不同,他怀揣“本图宦达,不矜名节”的意愿,注定了他在宦海的短命,难成大气。祖母去世后,他走马上任,先后任洗马、温令、汉中太守。 他本想回宫任职,却无人推举,被安排至汉中任太守,对此,他认为朝廷对己不公,心怀不满。晋武帝赐赏酒宴,让他作诗助兴,他却借机发泄不满,晋武帝十分恼火,罢免其职,驱逐归田,最后死于家中。李密作为一名孝孙及其充满洋溢孝心孝情、催人泪下的《陈情表》,令人难忘,但他作为一名臣子,不讲名节,不守忠诚,必然导致他为人为臣的缺失和历史悲剧。孟宗作为他们中的代表人物,在孝与忠关系的处理及忠节方面,问题更加突出。

1.犯禁奔丧。公元237年,吴国虽面临三国鼎立纷争的困难局面,但许多官吏仍然我行我素,不以国事为重,遇有丧事,擅离职守,专守三年之丧,严重影响到国家秩序的正常运转和国家的稳固发展。对此,吴帝孙权深感忧虑,遂发布诏令,就长吏“三年丧期”问题,在宫廷内外、群僚百官中开展广泛讨论,群臣顿首,奉诏而议。太常顾谭以为“奔丧立科,轻则不足以禁孝子之情,重则本非应死之罪,虽严刑益设违夺必少。若偶有犯者,加刑则恩所不忍,有减则法废不行。愚以为长吏在远,苟不告语,势不得知,比选代之间,若有传者,必加大辟,则长吏无废职之负,孝子无犯重之刑”。顾谭的建议是在为长吏找替死鬼,严惩报丧者而奔丧者无罪,以人代刑,偏离了立法对象的主体,实则是维持现状。将军胡综认为:“丧纪之礼,虽有典制,苟无其时,所不得行。方今戎事军国异容,而长吏遭丧,知有科禁,公敢干突,苟念闻忧不奔之耻,不计为臣犯禁之罪,此由科防本轻所致。忠节在国,孝道立家,出身为臣,焉得兼之?故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宜定科文,示以大辟,若故违犯,有罪无赦。以杀止杀,行之一人,其后必绝。”[6]1141各方意见和建议均报送到丞相府,丞相顾雍(顾谭的祖父)采纳了胡综将军提出的“示以大辟”的建议,奏请吴帝孙权批准,颁布了吴国历史上也是中国古代史上第一部对长吏任性而为三年丧的行为处以极刑的法令,这被史家视为吴国历史上一件重大政治事件而直接写入孙权传中。另外,在《三国志》胡综的传记中也有记述:“初以内外事多,特立科,长吏遭丧,皆不得去,而数有犯者,权患之,使朝臣下议。综以为宜定科文,示以大辟,行之一人,其后必绝。遂用综言,由是奔丧乃断。”[7]不过,胡综传中忽略了紧随此令颁发之后,“吴令孟宗丧母奔赴,已而自拘于武昌以听刑”之事。[6]1142面对刚刚经过朝廷上下各级官吏讨论后立下的新规律令,孟宗遭遇母丧,但他没能控制住个人的感情,犯禁奔丧,把守孝凌驾于守法之上,反映出他对王令国法的轻视和对吴国的不忠。

2.参与废主。公元252年,吴帝孙权病亡,他的最小儿子,年仅十岁的孙亮继承王位,称为少帝。大将军诸葛恪为太傅,并主政。公元253年,少帝同宗远房亲戚,“武卫将军孙峻伏兵杀诸葛恪于殿堂”[2]1152,登上丞相宝座,总揽朝政。孙峻通过杀戮夺权的暴行,理所当然地受到吴侯英,将军孙仪、张怡、林恂等人的声讨,在一片责骂和恐惧之中孙峻于公元256年突发疾病死去。由于当初诛杀诸葛恪是“有诏收诸葛恪”[8]1439,而且又是利用少帝宴请恪之机杀之,因此,君臣事先应该已达成共识和默契,孙峻死后,孙亮不得不以其“从弟偏将军綝为侍中、武卫将军,领中外军事”,随后,“以綝为大将军,假节,封永宁侯”[2]1153,行使军政大权。公元257年,时年15岁的少帝“亮临正殿,大赦,始亲政事”[2]1153。孙綝再也不能像其兄那样代君说了算,其表奏的问题,多被追问,但是,孙綝重兵在手,恃兵自傲,根本不把少帝放在眼里,恣意妄为,君臣之间,矛盾渐深,一场生死之变不可避免。公元258年,孙亮与太常全尚,将军刘丞谋杀孙綝,本想先下手除掉这个逆臣贼子,遗憾风声泄漏,反倒让孙綝赢得了先机,即派其弟孙恩攻杀刘丞,自己率兵捕杀全尚,并立即废黜孙亮为会稽王。在这场宫廷政变中,孙綝文武并用,武攻以他兄弟俩挂帅,文攻则以孟宗和中书郎李崇为锋,“使光禄勋孟宗告庙废亮召群司议曰:‘少帝荒病昏乱,不可以处大位,承宗庙,以告先帝废之。诸君若有不同者,下异议。’皆震怖,曰‘唯将军令。’綝遣中书郎李崇夺亮玺绶,以亮罪状班告远近”[8]1448。孟宗心甘情愿地充当逆臣废主的马前卒,而就在这次宫廷政变中,与孟宗同宫为官的“尚书桓彝不肯署名,綝怒杀之”[2]1448,以死坚守忠节,赢得后世称颂。晋武帝灭吴统一全国后,他在一次与曾任孙皓时期的光禄勋薛莹谈话时,问及吴国名臣,薛莹称颂桓“彝有忠贞之节”[8]1449。薛莹与桓彝、孟宗同为吴臣,同朝为官,彼此知根知底,其言可信无疑。在随后更立新君及与新君权力的角逐中,孟宗始终按孙綝的意图冲在一线。孙亮被废后,孙綝立亮兄孙休为吴景帝。孙綝通过废立君主,如愿以偿地将宫廷大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凡所陈述,吴景帝敬而不违。但是随着孙綝日益恣行,骄横跋扈,令本对皇位无兴趣的孙休难以忍受,一次宴会上,孙綝向皇上敬酒,遭到拒绝,孙綝很没面子,于是他借酒兴向左将军张布大发怨言:“初废少主时,多劝吾自为之者。吾以陛下贤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复改图耳。”为了发泄怨恨,他又要铤而走险,废除孙休。他准备将旧都武昌作为自己的大本营,排兵布阵,指派孟宗先遣前往,孟宗积极配合跟进,向孙休提出请“求出屯武昌,休许焉,尽敕所督军中营精兵万余人,皆令装载,所取武库兵器,咸令给与”[8]1450。孟宗作为内宫官员,按规定不能出外从事,但孙休打破常规,予以放行,要枪给枪,要人给人,一一满足了孙綝的要求。但是,孙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身处人头随时落地的险境。他酒后所吐怨言及其图谋,张布将军如实地向孙休作了禀报,君臣形成共识,密谋决定利用腊会之机、百僚朝贺之时捕杀这位逆臣。孙綝被杀后,孙休以杀一儆百之策,对所有参与逆谋活动的人赦免无罪,孟宗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当然,孙休没有将参与逆谋活动的核心成员孟宗杀掉,一方面与念当初孟宗积极拥立自己为君的旧情有关,另一方面与其不贪图皇权,对皇权本就不感兴趣的个性也有关。当初孙綝、孟宗等人废掉其弟孙亮,拥立他为新君时,他是半推半就,登上皇位。因此,在除掉孙綝后,他作出一个令世人震惊而不可理解的决定,将所有军政大权交托给丞相濮阳兴和左将军张布,自己则潜心于典籍的学习研究与猎射,不问政事,这在中国古代君王中是极其罕见的。他以“布典宫省,兴关军国。休锐意于典籍,欲毕贤百家之言,尤好射雉,春夏之间常晨出夜还,唯此时舍书”[2]1159。在这样的政治背景和氛围中,孟宗幸运有加,不仅大罪不死,而且官职有升,由光禄勋升为右御史大夫。

3.迎合暴君。吴末帝孙皓是中国古代有名的昏暴之君,这点历史早已盖棺定论:“皓凶顽,肆行残暴,忠谏者诛,谗谀者进,虐用其民,穷淫极侈,宜腰首分离,以谢百姓。”[2]1178孙皓本为故太子孙和之子,孙休死后,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并没有按孙休临死前托付让他的儿子继位的遗嘱,而是立孙皓为帝。但是,孙皓登上皇位后,立马显露出“子系中山狼,得志并猖狂”的本性:“皓既得志,粗暴骄盈,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失望。兴、布窃悔之。或以谮皓,十一月,诛兴、布。”[2]1163他即位不足三个月,就把扶自己上位的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杀害了。他初入宫廷,就以杀戮立威,“激水入宫,宫人有不合意者,辄杀流之。或剥人之面,或凿人之眼。岑民险谀贵幸,致位九列,好兴功役,众所患苦。是以上下离心,莫为皓尽力”[2]1173。他甚至连自己的同胞也不放过,将两个弟弟孙谦、孙俊害死。他荒淫无度,穷奢极欲,不惜耗尽国力民财,大兴土木。一是为活人建宫,新建方五百丈的显明宫,令二千石以下官员都进山督促伐木,功役之费亿万计。左丞相陆凯冒死苦谏,无济于事。二是为死人立庙。新建宫殿的同时,还不惜耗费巨资,为其已故父亲故太子孙和在京城建立寐堂,号曰清庙。庙堂修好后,还得举行盛大神圣的迎接神灵仪式,从远离百余里的明陵迎接神灵回京入清庙。孙皓将这一重任交由孟宗办理,特任孟宗为临时丞相。公元267年,“遣守丞相孟仁、太常姚信等备官僚中军步骑二千人,以灵舆法驾,车迎神于明陵。皓引见仁,亲拜送于庭。”[9]在迎神队伍出发之时,孙皓亲迎孟宗入宫相互叩拜,君臣在迎神接鬼闹剧中配合默契,彬彬有礼。孟宗的这种行为,表面看似乎是对故太子孙和虔诚礼拜,实则反映了其两面性和虚伪性。

公元242年,孙权立十九岁的孙和为太子,并于同年封孙和同母弟孙霸为鲁王。但孙霸不甘心于鲁王之位,对太子之位觊觎日甚,并得到同党背后的操纵支持,于是,宫廷内外围绕着拥和阻霸与废和立霸的问题明争暗斗。以孟宗的救命大恩人、丞相陆逊和将孟宗引入仕途的骠骑将军朱据为代表的正统派,坚定不移地按规依法行事,维护太子和的法理地位,而以将军步骘、大司马全综等为代表的官吏附鲁挺霸。两派激烈交锋,动摇了国家之基。这时的孙权昏庸无道,在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问题上,听信谗言,企图改嗣重立。陆逊和朱据为捍卫太子正统,维护国家长治久安,誓死忠谏,多次上疏陈词:“太子正统,宜有磐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谨叩头流血以闻。‘权’既不听许,而逊外孙顾谭、顾承、姚信并以亲附太子,枉见流徙。太子太傅吾粲坐数与逊交书,下狱死。权累遣中使责让逊,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家无余财。”[10]朱“据拥护太子,言则恳至,义形于色,守之以死”,“臣闻太子国之根本,雅性仁孝,天下归心,今卒责之,将有一朝之虑”。[4]孙权不仅不采纳朱据至诚至忠之言,反将朱据降职调迁新都郡丞,主张废除孙和太子的核心成员之一的中书令孙弘,趁孙权重病在床,在给朱据的诏书上擅自加上赐死二字,朱据还未赴新任之地,就被迫害至死,时年五十七岁。在事关国家根本和前途命运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孟宗的两个大恩人,吴国的功勋重臣陆逊、朱据及其他的忠臣良将都为此付出了生命,义无反顾地献出了赤胆忠心。而孟宗人在朝廷,置身事外。然而,在事过十四年后(孙和于242年立为太子,250年被废,252年被害)的公元267年,孟宗却毫无顾忌地出头露面,走在前台,挂帅举幡,成为招魂孙和太子亡灵归京的守丞相,他迎合的是孙皓,表明的是其忠贞的缺失,正如民谚所言:“活着不孝死后孝,活着不忠死后忠”。孟宗在攸关国家前途命运和生死存亡的大是大非问题上保持中立,实不过是其无“忠”之“心”必为中的真实写照。

三 、留给当今的启示

上述对孟宗孝忠行为及其内容的分析,为我们正确认识其孝忠属性提供了基本依据。孟宗作为一名孝子,从“哭竹生笋”到“作鲊寄母”,反映了他从小到大,从一名学生到入仕为官,始终孝敬母亲,其孝发自内心深处,融入血液中。他违禁冒死为母奔丧,官可不做,命可不要,孝达极致。因此,孟宗作为历史名人,为人所赞,不在其官,而因其孝。不过,正是由于孟宗的孝是与孟母的慈不可分割,所以,孟宗之孝必然具有母慈子孝的特性,成为古代母慈子孝的典范。

孟宗作为一位大臣,位至三公,本有孝德之美,由孝及忠,实现忠孝双全应是题中之义,但他未能合理发挥自己所具有的孝德品质,在处理孝与忠的关系上,重孝轻忠,凡事孝先,先家后国,先私后公,藐视法纪,参与废主,孝而不忠,所以,孟宗是一个孝子,但绝不是一个忠臣,这就是孟宗所谓忠的特性所在。

我们通过对孟宗孝忠属性的分析和认识,可以了解到在传统孝文化发展过程中,既产生了许许多多优秀的孝子典范,同时又存在着知行不一、孝忠相悖的问题。这对当今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孝文化,加强社会主义新型孝文化建设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给了我们在孝德、孝风、孝道建设上以有益的启示。

一是孝德的培育要从家庭开始。人的孝德孝行均始于家庭。孝德要从小养成,孝行当从孝敬父母开始,故《说文解字》说“孝,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11]。这既是血脉亲情的必然,也是社会发展形成的普遍伦理道德。家庭是孝德养成和孝行实践的苗圃园及初始地,父母是子女孝德养成培育的第一责任人和园丁,起着无可替代的训蒙作用。做父母的除了对子女要有心有责有方进行孝德孝行的培育外,还要注重自己日常言行举止对子女起到的潜移默化的作用,从我做起,成为子女的示范。当然,家庭孝德的养成不仅仅是父母与子女之间单向互动的问题,还包括家庭成员之间的相互关系。古代提倡的五德教育,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12]35,十分注重从家庭成员的相互关系上提升道德的质量和水平,家庭成员互动共进,各尽其守,为孝德的培育和养成提供适宜的土壤,这也正是传统孝文化中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继承创新的方面。但是,当代中国独生子女家庭较多,其成员结构和亲属关系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但是孝德之间的关系及其内涵没有丝毫的改变,父义、母慈、子孝显得更加重要和突出。因为这种关系现在已经存在着比较突出的不平衡问题,父母对子女付出的多,子女对父母理解的少,父母对子女宠幸的多,从严要求的比较少,因此,当代家庭,特别是独生子女之家,进行孝德教育,从严要求子女是一个不可轻视或忽视的课题。 子女孝敬父母天经地义,没有例外。做父母的要不断学习、提高和增强明理知德的素质和水平,对子女既要从小进行良好道德规范的教育,做人做事又要始终从严要求,切忌重才轻德,要以德为先,德才兼备,把自己的子女培养成根正苗壮、品学兼优的人,从而使我们每一个家庭成为为国家、为民族、为社会培育合格人才的苗圃园。

二是孝风的形成要从社会着力。孝风是家庭孝德形成的外部环境,孝风要以家庭孝德为基础和依托, 家庭孝德的存在与发展必须要有孝风的支撑为条件,二者互为依存,互相促进,缺一不可。如果说孝德是解决家庭养老的必要条件,那么孝风则是解决社会养老问题不可缺少的必要前提。当然,孝风的形成和强弱,与家家户户的孝德之状和社会方方面面的孝敬之行直接相关,孝德只有走出家庭,服务社会,同时社会各方都行动起来,尽心尽力,才能形成强劲的孝风。社会上孝风的形成对今天快速进入老年社会的中国而言,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要解决庞大的老年群体及独生子女家庭的养老问题,敬老养老不再只是一个家庭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解决好这个问题,除了国家的力量,制度的作用,还需社会孝风力量的推动。孝风的作用从根本上讲就是要让社会充满人情味,体现人性化。因此,孝风的内涵不再是尊老养老的重复,它还包括爱幼护童、助残扶独、解困帮难、恤贫济穷、关注弱势群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等等,传递的是社会大爱。我们要运用社会力量,利用有效形式,开展有效活动,营造社会孝风的强势氛围,构筑快乐祥和温馨的社会大家庭。

三是孝道的遵循要从国家出发。古代儒家孝道强调要由孝及忠,即由孝敬父母到忠于君国,《孝经》云:“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故以孝事君则忠。”[13]要像孝敬自己的父母一样忠于君王,忠于国家,做到忠孝两全,这是古代孝道最看重的,也是唐玄宗为什么要亲自为《孝经》作注的目的和动因。孟宗及古代许多孝子留给我们最值得吸取的教训正是在这个问题上。 因此,在提倡和弘扬优秀传统孝文化,构建和遵循社会主义新型孝文化的过程中,要确立孝忠两全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统一的原则,并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统领社会主义新型孝文化的具体规范,破除传统孝文化中重孝轻忠、孝而不忠的怪象。要在孝德的培育、孝风的养成、孝道的建设中,始终把培育国家情怀,树立国家观念,强化国家利益作为核心,正确处理孝与忠、家与国的关系,国是千万家,有国才有家,古今同理。培育国家情怀,树立国家观念,就是要把子女“羔羊跪乳,乌鸦反哺”感恩父母养育之恩转变为爱国为民之情,为国奉献,爱岗敬业,以党、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重,舍小家,顾大家,像孔繁森那样,在家是孝子,对党、对人民、对国家是忠诚的战士,在日常工作生活中,在家尽孝,在公尽责,当出现组织需要,面临忠孝两难选择时,要坚决服从大局,舍小家,为国家,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以事业为先,这正是今天我们构建新型孝道文化的需要和遵循的目的所在。

总之,孝德关系家庭的和睦幸福,孝风关系社会的团结稳定,孝道关系国家的长盛不衰。孝德体现的是个人的品质素养,孝风反映的是社会文明风气,孝道是国家软实力的体现。因此,不断加强社会主义新型孝文化建设,是提升国家软实力和影响力的需要,更是国家发展长盛不衰、长治久安的需要,这也就是孝文化研究的价值所在。

[参考文献]

[1]朱仲先.孟宗的故事[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2.

[2]陈寿.三国志·吴书·三嗣主传第三[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2.

[3]陈寿.三国志·吴书·张顾诸葛步传第七[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2:1237-1238.

[4]陈寿.三国志·吴书·虞陆张骆陆吾朱传第十二[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2:1340-1341.

[5]陈寿.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第五[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2.

[6]陈寿.三国志·吴书·吴主传第二[M].裴松之,注.北京: 中华书局,1952(12).

[7]陈寿.三国志·吴书·是仪胡综传第十七[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2:1418

[8]陈寿.三国志·吴书·诸葛滕二孙濮阳传第十[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2(12).

[9]陈寿.三国志·吴书·吴主五子传第十四[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2:1371.

[10]陈寿.三国志·吴书·吴书陆逊传第十三[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2:1354.

[11]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173.

[12]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第一[M].北京:中华书局,1959.

[13]陈才俊.孝经全集[M].北京: 海潮出版社,2011:4,149,42.

(责任编辑:祝春娥)

中图分类号:B8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824(2016)01-0005-07

作者简介:周厚强(1952-),男,湖北孝感人,孝感市政协文博馆员。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ZX080);湖北省教育厅重大委托项目(13ZD032)

收稿日期:2015-08-23

这一期的论文是关于孝道的历史、文本与地方资源的研究。孝在中国文化中源远流长,影响深巨。《二十四孝》中“孟宗哭竹生笋”的故事据历史记载发生在孝感,《孟宗孝忠属性辨析与启示》一文通过历史资料的考辨,认为孟宗是一位孝而不忠的典型,这个结论是学术新见,而且对于当代社会正确认识孝与忠、家庭私德与政治公德的不同具有一定启发意义。《儒家孝文化的演化及反思》对先秦及两汉时期的孝观念与文化进行了新的探索,对五四运动以来对孝文化的批判进行了反思,并对孝文化建设提出了自己的新见,该文历史跨度大,某些观点,我也不尽同意,但该文在微观方面有自己的思考。《二十四孝》是中国孝文化发展历史上影响深巨的一个通俗文本,诗文、图文并茂,增强了其传播效果,《〈全相二十四孝诗选〉的诗性解读》一文是对该文本的新角度的研究,其选题很有新意。最近有一位著名学者提出,文化是要花钱的,而不是要挣钱的,我对此观点深以为然,但近二十多年来的文化建设中,确实存在着文化产业化、教育产业化等时代潮流,《试论孝文化资源产业化的价值及基本思路——以孝感市为例》一文探讨地方孝文化资源产业化的价值与思路,也许是更受地方重视与欢迎的研究。

(主持人肖群忠,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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