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河流所承载的黑色灵魂——《黑人谈河流》的文体解读

宋　瑶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 外国语系　河南　郑州：450044)



古老河流所承载的黑色灵魂
——《黑人谈河流》的文体解读

宋瑶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 外国语系河南郑州：450044)

《黑人谈河流》(The Negro Speaks of Rivers)是兰斯顿·休斯的代表作。本文以文体学视角对诗歌进行了解读，从语音、词汇、句法、修辞四个层面探讨了其文体特征，挖掘了诗人的语用意图和语用效果，认为这一诗歌诗风淳朴，是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强大的艺术表达力和高度的美学价值。

兰斯顿·休斯；《黑人谈河流》；文体解读

0　引言

兰斯顿·休斯(Langston Hughes)是20世纪美国文学史上一位里程碑式的文学家，是美国“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的主要人物，被誉为“哈莱姆桂冠诗人”(the Poet of Laureate of Harlem)。他关注美国黑人的社会处境和生活状态，从美国黑人的非洲传统和生活经验中汲取素材，以表现美国黑人生活为题材。他的作品措辞直截了当，节奏强烈热情，格调开阔舒展，字里行间中反映出一个被压迫民族的觉醒意识和民族自豪感，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对美国现代黑人文学与非洲黑人诗歌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休斯的诗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反映20世纪中叶黑人所遭受的压迫和不公平待遇；第二类展示黑人所取得的成就和对未来的憧憬；第三类为抒情诗，充满浪漫情调；第四类展现黑人文化的丰富多彩和黑人民族历史的源远流长[1]45。《黑人谈河流》(The Negro Speaks of Rivers)是第四类诗篇的代表作，在文学欣赏和教学中频频被提及。

文体学是用语言学方法研究文体风格的学科，侧重于对文学作品内部语境(inner context)——即文本和语言——的研究，研究范围包括语体学、文学文体学和理论文体学。其中文学文体学以语言学的方法为工具，从语音、词汇、句法、篇章、修辞等层面对诗歌、小说、戏剧等文学语篇的语言特点进行描述、分析、解释，旨在探索其文体意义和美学特征，挖掘作者的语用意图和语用效果。

1　《黑人谈河流》的简介

《黑人谈河流》是休斯的处女作。这一诗人十八岁时途径密西西比河时的偶感之作后来成为了他最具代表性的经典诗篇。全诗只有十行，以简朴自然、凝练深沉的语言述说着黑人民族的文明史，通过丰富深刻的意象向读者展示黑人文化的缤纷多彩和黑人民族历史的源远流长，充分抒发了他对黑人民族的历史和文明的自豪感。

该诗艺术构思跳跃，而又有着严密的思想逻辑。第一部分(1-3诗行)描述了黑人民族对河流及其承载的历史的见证；第二部分(4-7诗行)回顾了黑人民族发展史上四个重要阶段；第三部分(8-10诗行)突出强化主题——黑人民族因其历史而显得深邃。

2　《黑人谈河流》的文体特征

本文将以文体学为视角，从语音、词汇、句法、修辞等层面，对《黑人谈河流》一诗的语言和文本进行解读。

2.1语音特征

和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不同，诗歌是借助高度凝练的语言，形象反映社会生活、表达诗人情感的一种文学形式，具有强烈的节奏、韵律和音乐美。因此，诗歌也被视为“带有音乐性的思想”。本诗没有受到音步格律的束缚，而以自由体所写，不押尾韵；诗人按照句法规则，以散文体形式自然呈现了自己的所见所感，诗句多为意义完整的简短陈述句；同时诗人从黑人音乐和黑人民歌中汲取营养，将爵士乐的韵律和节奏融汇于本诗的创作，增加了本诗的豪迈奔放之感。

2.2词汇特征

作为一个特定群体所有的特殊语言变体，语域(register)由话语范围(field of discourse)、话语方式(mode of discourse)和话语基调(tenor of discourse)共同作用产生[2]。而作为语言建筑材料的音义结合的词汇是区别语域的重要特征。词汇的准确选择和恰当运用有助于深化诗歌主题，在一定程度上引起读者的共鸣。正如18世纪英国作家Johnathan Swift所指出的“Proper words in proper place make the true definition of style.(恰当的场合用恰当的词，就是文体的真正意义。)”

2.2.1简单的词汇

简单质朴是休斯诗歌的一大特色，这种特色不仅表现在诗歌内容上——多以美国黑人的日常生活和思想感悟为主题；也表现在诗歌形式上——多采用简单的词汇和黑人方言。

《黑人谈河流》中鲜有冷僻或文雅的词汇出现，简练朴实的单音节词使得诗句自然流畅。第二诗节中，诗人以简单的动词(bathed沐浴，built搭造，sleep入眠，looked瞰望，raised建造，heard听到，have seen瞧见)和白描手法，生动描绘出诗人从黎明到日落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幅幅瞬间画面——画面复现了黑人在大河流域生活劳作、创造辉煌文化的场景，凸显了黑人民族对人类文明的起源、农耕社会的建立、古典文明的传承、近现代文明的创建所做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

作为广大黑人代言人的休斯选择了简洁平实的词汇，再现了黑人民族真实的生活，营造了一副古朴自然的情景。同时反映出黑人受教育程度不高、社会地位低下的现实状况，用另一种方式抨击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政策，希望黑人的艰难处境能够得到社会的关注，希望黑人能够获得自由平等的权利。

2.2.2代词的选择

诗歌中在数量上占优势的代词无疑吸引了读者的注意。诗歌以第一人称所写，人称代词I重复出现7次，且都位于句首；作为其变体的人称代词me和物主代词my也频频出现，使读者认为诗人在向他们娓娓讲述黑人民族的历史，极易引起共鸣。值得注意的是，诗中的I并非指代诗人自己或是某个具体的黑人，而指称整个黑人民族。这一代词的选择，巧妙实现了“小我”和“大我”的完美融合。

2.2.3词汇的重复和复现

一般来说，诗歌创作中应尽量避免字词的重复，短小的诗歌尤其如此。而本诗中词汇的重复作为“过分规则化”和“前景化”的表现手段，增强了艺术效果，起到了渲染气氛、加强语气、前后呼应、深化主题的作用。

river一词重复出现7次，贯穿全诗，其中1次在题目中，5次在句尾。river无疑是全诗的“诗眼”，诗人的所见所感所思所作无不以此为中心。该词的重复一方面赋予诗歌强烈的韵律感，使节奏更加有力；另一方面构成了全诗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意象，强调了黑人对河流、对历史的见证，使得诗歌的主题更加鲜明，最终达到了“前景化”效果。

词汇的复现指通过某个词的原词、同义词、近义词、上义词、下义词、概括词等在语篇中的反复出现，从而达到衔接语篇的目的[3]37。除了river一词的重复，诗人运用了与其同属一个词汇集的下义词the Euphrates(幼发拉底河),the Congo(刚果河),the Nile(尼罗河),the Mississippi(密西西比河)，将不同时期黑人民族在亚洲、非洲和美洲的经历并置，建立起一种超越时空的关联，从而把孕育黑人文明的条条大河融为一体——在这些大河流域，黑人民族繁衍生息、创造文明。

2.3句法特征

句子是表达一个完整概念的基本语言单位。句式的选择和排列，对于诗人抒发情感有着重要意义。

2.3.1短句和长句的有机结合

短句结构简明，表意清晰。诗中的简单句(I’ve known rivers. My soul has grown deep like the rivers. I’ve known rivers, ancient, dusky rivers.)以通俗、简朴的语言直截了当地抒发了诗人对黑人历史文化的赞美，给读者以一气呵成之感。正如王佐良、丁往道[4]所指出的，“文学作品中短句是一种常用技巧，它具有直接、清楚、有力、明快的特点，用来强调或突出所陈述的事实或表达的概念。”

并列句和复合句严谨庄重，具有信息量大的特点，能够表达更为复杂的概念。诗中4-7诗行的长句缓慢低沉地叙述了黑人民族的历史，读者在诵读的过程中逐渐解析诗人的内心世界，领悟诗中蕴含的意境和主题。

短句和长句的有机结合，使诗歌语言富有变化，参差跌宕，舒展自如，而避免了单调乏味。

2.3.2重复的句式

诗中第一诗节和第三诗节的内容基本是重复的，而这种重复中也包含着变化。

诗中I’ve known rivers，My soul has grown deep like the rivers在起始处和收尾处被反复吟唱，可以被视为句式的重复。这种重复赋予了诗歌极强的音乐效果，增强了表现力度，营造出首尾呼应的效果，使诗歌在结构上浑然一体，并使诗歌的内涵和主题得以不断深化——黑人民族见证了人类的发展历史，黑人的灵魂中容纳着人类的文明和历史的积淀，因而显得“深邃”。

和第一诗节相比，第三诗节的句子更为简短，节奏更加明快有力，表意更加简明扼要。这种句法不同、内涵等同的诗句可以被视为有变化的复现，给读者以错综之美。正如艺术理论家荷加兹所指出的，“变化在产生美上具有重要意义”。

2.4修辞特征

诗歌的魅力主要来自它的语言。而作为语言艺术的修辞能够使诗歌达到更高的审美价值，使读者获得更美的感受。《黑人谈河流》中排比、比喻和象征等修辞手法的运用，大大增强了诗歌的抒情力度和情感力度，扩展了诗意的时空坐标，把黑人的苦难历程和坚强步伐呈现得淋漓尽致[5]66，更增添了诗歌的美感和欣赏价值。

2.4.1排比

排比(parallelism)又称平行结构，指将结构相同或类似、意义相关或并重、语气一致的语言成分排列在一起，用来加强语势、强调内容、加重情感的修辞方法[6]。

第二诗节中，诗人运用了四个排比句式，向读者展示了四幅历史画卷。这四幅画卷空间广阔，从I bathed in the Euphrates，到I built my hut near the Congo，到I looked upon the Nile，再到I heard the singing of the Mississippi，跨越了半个地球的空间，脚步履及亚洲、非洲、美洲；跨越了黑人民族六千多年的历史。排比和快速跳跃的蒙太奇手法将黑人民族发展史上四个重要阶段鲜明形象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增强了语言的气势和诗歌的艺术感染力，形象且淋漓尽致地宣泄休斯的感情：黑人民族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起着巨大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四个排比句长短交错，参差互致，上半句结构相似，下半句发生变化，制造出一种变化的切分结构——使得诗行既有整齐均衡的一面，又不显得呆滞划一。

2.4.2比喻

作为文学作品中常用的修辞手法，比喻是指“把两种本质不同的事物，取其相同的一点作比较，使一物的特征借助旁的事物形象地反映出来，使人获得具体的可感性”[7]187。换言之，比喻是用和甲事物有相似点的乙事物来描写和说明甲事物。比喻的恰当运用可以激发读者丰富的联想，使语言文采斐然，富有很强的感染力。在辞格上，比喻可以分为三种类型：明喻、暗喻(隐喻)和借喻。

明喻(simile)是最常用的一种，其修辞形式非常明显，常使用like, as, such等词将喻体和本体联系起来，做富有想象的描述性比较。第二诗行中的rivers ancient as the world中，比喻词as将本体river和喻体world连接起来，讴歌了黑人民族悠久的文化和深厚的文明，抒发了诗人对其源远流长历史的自豪。第三诗行中My soul has grown deep like the rivers运用了明喻将抽象的“灵魂”具象化为古老、奔流不息的河流——历经沧海桑田的河流是深沉的，饱经风霜的黑人的灵魂亦同样深沉。这一比喻可谓立意新颖，意义隽永，令人遐思。

暗喻又称“隐喻”(metaphor)，指在不使用比喻词的情况下用一种事物暗喻另一种事物，突出两者的共性，使得表达形象、具体、生动的修辞手法。第二诗行中(rivers) older than the flow of human blood in human veins运用隐喻将黑人民族的历史和人类的血脉紧紧相连。第七诗行中it’s muddy bosom turn all golden in the sunset，运用隐喻将密西西比河宽阔的水面比喻为人的胸膛。在夕阳的映照下，原本muddy(浑浊的)水面变为golden(金黄的)，色彩变化鲜明。muddy隐含着奴隶制下黑人民族所经历的黑暗且悲惨的历史；而golden有美轮美奂之意，暗示着在《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颁布后，奴隶制得以废除，黑人命运亦出现转机。

2.4.3象征

象征指用客观世界中的具体事物或形象暗示和传达作者的内心世界和精神情感，强调用象征性的事物来暗示主题、作者的思想情感[8]75。象征的巧妙运用往往能够增强诗歌的深刻内涵。

本诗中诗人将黑人民族千百年来的文明历程和具有象征意义的河流有机结合，展现了黑人民族创造的灿烂文明和进行抗争的历史。“河流”这一高度凝练的意象无疑被赋予了特殊的象征意义——河流是黑人民族的历史长河。休斯所代表的黑人民族对河流的见证，是对黑人民族生存、生活的见证，也是对黑人民族文明、历史的见证；对河流的追溯，是对黑人民族历史的追溯，也是对祖先和故土的寻根溯源。

第二诗行中诗人列举的四条河流既是具体的河流，也是抽象的河流。所谓具体，是指河流客观存在于不同的地理位置上；所谓抽象，是指每条河流都具有深层的象征意义——the Euphrates(幼发拉底河)是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古巴比伦文明的发源地，也是世界文明的摇篮之一；the Congo(刚果河)是非洲第二大河，是古非洲黑人文明的象征；the Nile(尼罗河)孕育了以金字塔为标志的古埃及文明；被称为“老人河(Oldman River)”的the Mississippi(密西西比河)曾经是黑奴贸易的象征——诗中提及的位于密西西比河河口的New Orleans(新奥尔良)因其内河航运极其方便而成为了19世纪上半叶主要的黑奴贸易中心。15世纪开始的黑奴贸易使得大量黑人被由非洲贩卖到美洲充当奴隶。这无疑是人类近代史上最可耻和卑劣的一页。17世纪中叶，由于美洲种植园的发展，黑奴贸易走向高潮。美国第16任总统林肯乘木筏经过此地时亲眼目睹了黑人的惨状：或被困船上运往下游贩卖，或被种植园主购买后在沿岸田野中像牲畜一样劳作，或被驱使开矿淘金，他最终下决心废除蓄奴制，并于1862年9月22日颁布了《解放黑人奴隶宣言》(Emancipation Proclamation)，将南方400多万黑人从奴隶制枷锁中解放出来。《解放黑人奴隶宣言》是美国黑人命运的转折点，从此黑人民族冲破黑暗，开启了一页崭新的、金黄的篇章。而全诗的背景色从朝霞初升时的浑浊(muddy)转变为日落时分的金黄(golden)，密西西比河亦成为了推动美国文明发展的象征。

3　结语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其文学价值通过独特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学者往往偏重于诗歌的外部语境(outer context)，如诗人的生平、个人境遇、文学流派、时代背景，以此对诗歌进行剖析研究，而忽略了对诗歌的内部语境(inner context)，即文本和语言本身的研究。

本文通过对语音、词汇、句法、修辞的剖析，揭示了《黑人谈河流》一诗的文体特征，挖掘了诗人的语用意图和语用效果。认为这一诗歌诗风淳朴，是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强大的艺术表达力和高度的美学价值。

[1]唐克胜.一部浓缩的黑人民族史——休斯《黑人谈河流》赏析[J].名作欣赏，2002,(2):45-47.

[2]Halliday, M.A.K. & Hasan, R. Language Context and Text[M]. Victoria: Deakin University Press,1985.

[3]鲁忠义，彭耽龄.语篇理解研究[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2002：37.

[4]王佐良，丁往道.英语文体学引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7.

[5]晏榕.我读《黑人谈河流》[J].江南(诗江南)，2012,(6):65-66.

[6]刘腊梅.英语修辞格比较研究[M].成都：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

[7]冯翠华.英语修辞格[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8]宋瑶.旧南方的腐朽玫瑰——《献给艾米丽的玫瑰》文体解读[J].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4,27(2):73-76.

(责任编辑：游涛)

Black Soul in the Ancient River——Interpretation of The Negro Speaks of Rivers

Song Yao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 of Henan University of Animal Husbandry and Economy， Zhengzhou 450044, Henan)

TheNegroSpeaksofRiversis a masterpiece of Langston Hughes. This paper interprets the poem from phonetics, expressions, syntax and rhetorics to study its literary style and understand the poet’s pragmatic intention and effect. It is a simple poem which perfectly combines form and content, it is of profound thinking, powerful art expressiveness and high aesthetic value.

Langston Hughes;TheNegroSpeaksofRivers; literary style interpretation

2016-05-21

宋瑶(1983～)，女，硕士，讲师.E-mail：candysong2001@126.com

I106.2

A

1671-3524(2016)03-004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