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现南宋名臣李光的一篇佚文笺考

童向飞

(湖北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新发现南宋名臣李光的一篇佚文笺考

童向飞

(湖北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南宋韩元吉所著《南涧甲乙稿》卷十八收有《祭许舍人干誉文》一篇，所祭者为许亢宗。从许亢宗的仕历及文中所述他与作者的交游情况来看，此祭文的作者应为南宋四大名臣之一的李光。今检《四库全书》本《庄简集》和《全宋文》李光名下均未收此文，故可以认定是误收到《南涧甲乙稿》中的一篇李光佚文。

韩元吉；《南涧甲乙稿》；李光；许亢宗；佚文

南宋韩元吉所著《南涧甲乙稿》卷十八收有《祭许舍人干誉文》，兹引录全文如下：

呜呼！士有文学，行义信于朋友，忠信笃敬，行乎蛮貊，而坎壈一世，若有以阨之者，其为人耶？其将归之天耶？嗟嗟干誉，恬静不竞，强志好修。同官奉常，阅岁两周。文史相从，有唱必酬。赞道天步，日近冕旒。既迁郎曹，持节万里。使不失词，语皆称旨。及在靖康，秉笔立螭。矰缴既张，鸿鹄高飞。江湖放浪，渔樵追随。落落难合，耿耿自奇。公隐卞峰，我守霅川。公来访我，一笑欢然。曾未几日，召对紫宸。伟哉三策，有屈有伸。将大用公，试以亲民。赴官上饶，公无愠喜。行未两驿，遇疾不起。呜呼干誉，宜享寿祉。胡不百年，而止于此。十载空山，真可逃死。呜呼哀哉，仁者必寿，寿者必仁。人孰无子，反忧其亲。孰如干誉，翛然反真。巨海一沤，太空净云。音容渺矣，欲见无因。聊致薄奠，寓哀一尊。呜呼哀哉，尚飨。[1]369

此文所祭者即许亢宗，字干誉，靖康元年曾任起居舍人。从许亢宗的仕历及文中所述他与作者的交游情况来看，此祭文的作者应为南宋四大名臣之一的李光。以下试予考辨。

“同官奉常，阅岁两周。文史相从，有唱必酬。赞道天步，日近冕旒。”这几句意谓许亢宗与作者曾同为太常博士两年，多有诗词酬唱。

“既迁郎曹，持节万里”句，指许亢宗于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以司封员外郎出使金邦事。宣和六年(1124)金太宗继位，次年正月，许亢宗受命使金贺其登位。《三朝北盟会编》卷二○：“宣和七年正月二十日壬辰，诏差奉议郎、尚书司封员外郎许亢宗充贺大金皇帝登宝位国信使，武义大夫、广南西路廉访使者童绪副之，管押礼物官钟邦直。”[2]141其后载录许亢宗所著《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记述此次出使经过及见闻甚详，中云：“金人既灭契丹，遂与我为敌国，依契丹旧例以讲和好，每岁遣使除正旦、生辰两番，永为常例，外非常庆吊别论也。甲辰年阿骨打忽身死，其弟吴乞买嗣立，差许亢宗充奉使贺登位。……于乙巳年春正月戊戌陛辞，翼日发，行至当年秋八月甲辰回程到关，其行程，本朝界内一千一百五十里二十二程更不详叙，今起自白沟契丹旧界，止于虏庭冒离纳钵，三千一百二十里，计三十九程。”[2]141

所谓“使不失词，语皆称旨”在此《行程录》中亦有详细记载：

虏人每赐行人宴，必以贵臣押伴。是日押伴贵臣以酒醉，辄大言诧金人之强，控弦百万，无敌于天下。使长折之曰：“宋有天下二百年，幅员三万里，劲兵数百万，岂为弱耶？某衔命远来，贺大金皇帝登宝位，而大金皇帝止令太尉来伴行人酒食，何尝令大言以相罔也？”辞色俱厉，虏人气慑，不复措一辞。又赐宴毕例有谢表，有曰“只造邻邦”，中使读之曰：“使人轻我大金国，语云‘蛮貊之邦’，表辞不当用‘邦’字，请重换，方肯持去。”使长正色而言曰：“《书》谓‘协和万邦’、‘克勤于邦’，《诗》谓‘周虽旧邦’，《论语》谓‘之于他邦’、‘问人于他邦’、‘善人为邦’、‘一言兴邦’，此皆‘邦’字，而中使何独止诵此一句以相问也？表不可换，须到阙下，当与曾读书人理会。”中使无言，虏人无以答。使长许亢宗，饶之乐平人，以才被选。为人蕴藉似不能言者，临事敢发如此，虏人颇壮之。[2]144

“及在靖康，秉笔立螭”，指许亢宗靖康元年任起居舍人事。“矰缴既张，鸿鹄高飞。江湖放浪，渔樵追随。落落难合，耿耿自奇”诸句，则指其后因受叶梦得、蔡攸牵连而遭贬事。据《宋会要辑稿·职官》记载：“(靖康元年九月)二十日，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叶梦得落职宫祠，起居舍人许亢宗与郡，以言者论梦得为吴敏之党，而亢宗又因梦得以进，故黜之。”[3]3943孙觌《鸿庆居士集》卷二十五有《起居舍人许亢宗与郡》制文，谓许亢宗“以朋附权邪，违于朕德，右史记言之高选不可叨居，稍从降黜”[4]。又，《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十四：建炎二年三月丙申(十二日)“朝奉郎许亢宗知寿春府，朝奉郎李光知江州。亢宗，乐平人，靖康初为起居舍人。既而言者论二人皆附蔡攸以擢要近，及吴敏为相，引蔡党为助，遂除亢宗右史，光南榻。渊圣察其朋比，故因言章罢亢宗而逐光。天下皆知其为蔡氏，如谷永之附王凤也，乃诏亢宗、光并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原注：“二人得祠在此月乙巳(二十一日)。”[5]第1册233

“公隐卞峰，我守霅川”句，指许亢宗曾隐于湖州卞山，而作者则知湖州。据王兆鹏考证，宋高宗绍兴四年、五年间叶梦得居卞山期间，许亢宗亦居卞山，常过访叶氏。绍兴四年冬，叶与许见青梅于西园，作有《定风波》词；冬至日，二人小饮，叶氏作有《采桑子》词；绍兴五年春，叶又与许置酒花下，叶氏作有《虞美人》词。[6]

“公来访我，一笑欢然”句，指作者知湖州时，许亢宗曾来过访，相谈甚欢。“赴官上饶，公无愠喜。行未两驿，遇疾不起”句，指绍兴五年许亢宗卒于赴任上饶途中。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九十一记载：“(绍兴五年秋七月)壬午，左朝请郎、主管台州崇道观许亢宗直宝文阁知台(信)州。亢宗靖康中为右史，坐斥去，及是召对而命之。”[5]第2册287该书卷九十二又载：绍兴五年八月己未“直宝文阁新知信州许亢宗卒”[5]第2册302。

从上考中可以获知，祭文作者在宣和七年许亢宗使金前曾与他同为太常博士两年，在绍兴五年许亢宗卒于赴上饶途中时正知湖州。考李光的仕历，正好满足了这两点。许亢宗为太常博士的时间虽不可确考，但可以肯定在政和后、宣和七年前。《万姓统谱》卷七十六谓许亢宗“政和间进士，授博士，同编修《九域志》，转太常，迁司封员外郎”[7]，而李光为太常博士则可确定在宣和二年到四年。《宋史·李光传》：“除太常博士，迁司封。”[8]11335朱熹《庄简公墓志》：“宣和二年召为太常博士，迁司封员外郎。”此墓志不见于朱子文集，王兆鹏《李光世系考》认为，该墓志“是一篇可以肯定出自朱子之手的佚文”[9]。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影印本《四库全书》第486册《会稽续志》卷五：“(宣和)五年，迁司封员外郎。”可知李光宣和二年至四年为太常博士，宣和五年迁司封员外郎。[10]李光知湖州可以考知在绍兴五年。《宋史·李光传》：“秦桧既罢，吕颐浩、朱胜非并相，光议论素与不合。言者指光为桧党，落职奉祠。寻复宝文阁待制、知湖州，除显谟阁直学士，移守平江，除礼部尚书。”[8]11340这里未明言李光知湖州在何年，考《嘉泰吴兴志》卷十四《郡守题名》：李光“绍兴五年，闰二月初三日以左朝奉郎充宝文阁待制到任，当年七月初九日除显谟阁直学士移知平江府”[11]。《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九十一：“(绍兴五年秋七月)甲戌，宝文阁待制知湖州李光充显谟阁直学士知平江府。”[5]第2册284可知李光知湖州在绍兴五年闰二月到七月间。再考《全宋诗》中有李光《干誉舍人将赴召前一日录示左丞公昔年见寄佳什，辄用韵奉送》诗两首，其一：

不用移文托北山，须公一出济时艰。

飞凫自欲朝天阙，老骥终思入帝闲。

直使奸谀俱落胆，要令凋瘵变欢颜。(原小字注：霅川之民困于月籴军储，庙堂虽深知其弊，未闻有所蠲减，公久闲，亲被其害。又日来米斗千钱，拯救焚溺，莫急于此。)

中兴事业须耆杰，炯炯何妨两鬓斑。

其二：

阴崖结屋全家隐，世路风波任险艰。

白首嗟予三黜惯，青山羡子十年闲。

时危莫忘频攀槛，主圣何妨数犯颜。

贾谊归来定前席，金銮玉简缀清班。[12]

是知许亢宗于是年赴召前还与李光有交游。因此，李光为此祭文的作者应该可以确定了。今检《文渊阁四库全书·庄简集》未收此祭文，而《南涧甲乙稿》卷十八中另有两篇代祭文，那么此祭文是否有可能是韩元吉代李光所作？可能性不大。第一，在《南涧甲乙稿》中未见韩元吉与李光交游的记载；第二，据韩酉山先生考证，绍兴五年韩元吉年方十八岁，寓居于邵武[13]，在湖州的李光似不可能请远在千里之外、在文坛寂寂无名的后辈韩元吉代作祭文。那么《南涧甲乙稿》中何以误入李光之文？据祝尚书《宋人别集叙录》所考，今存《四库全书》本《南涧甲乙稿》辑自《永乐大典》，《南涧甲乙稿》后刊入武英殿聚珍板丛书，《丛书集成初编》本即据聚珍本排印[14]，故此误或即肇自《永乐大典》。

本文的最终结论是，《祭许舍人干誉文》一文应为李光作而被误收入韩元吉《南涧甲乙稿》中。检《全宋文》，此文亦收在韩元吉名下，李光名下未见收录，当属失考，将来修订时应改收到李光名下。

[1] 韩元吉.南涧甲乙稿：第五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上册[M].2版.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3] 徐松.宋会要辑稿：第四册[M].北京：中华书局，1957.

[4] 孙觌.鸿庆居士集[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35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20.

[5] 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6] 王兆鹏.两宋词人年谱·叶梦得年谱[M].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230-232.

[7] 凌迪知.万姓统谱[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956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13.

[8] 脱脱.宋史：第32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5.

[9] 王兆鹏，王可喜，方星移.两宋词人丛考[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87.

[10] 方星移.宋四家词人年谱[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8：101.

[11] 谈钥.嘉泰吴兴志[M]//宋元方志丛刊:第5册.北京：中华书局，1990.4783.

[12] 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第25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16419.

[13] 韩酉山.韩南涧年谱[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22.

[14] 祝尚书.宋人别集叙录：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99：946.

(责任编辑：李天喜)

Textual Analysis of a Newly-discovered Lost Article Written by Li Guang

Tong Xiangfei

(SchoolofLiterature，HubeiUniversity，Wuhan，Hubei430062，China)

The epitaph to Xu Ganyu, in memory of Xu Kangzong, is included in the 18th volume ofNanJianJiaYiGaowritten by Han Yuanji who lived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However,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Xu’ s official career and his contact with the writer in the article, the paper argues that the real author should be Li Guang, a famous official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The content retrieval ofSiKuQuanShuandQuanSongWeninZhuangJianJialso confirms no existence of such an article in Li’ s works. Therefore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the epitaph to Xu Ganyu is a lost article written by Li Guang, but ascribed toNanJianJiaYiGaoby mistake.

Han Yuanji;NanJianJiaYiGao; Li Guang; Xu Kangzong; lost article

2016-06-21

童向飞(1973- ),男，湖北鄂州人，湖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K248

A

2095-4824(2016)05-004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