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让孩子大笑,要么让他们害怕
2016-03-15乔恩·克拉森
乔恩·克拉森的图画书中充满了黑色幽默、开放式的结局,常常引发读者哈哈大笑和无限思考。无论自写自画还是与其他画家合作,他的图画书总是能在图像和文字之间焕发一种奇妙的想象力。
编者按:乔恩·克拉森1984年出生于加拿大,他大学读的是动画专业,毕业后去美国从事动画事业,曾经参与电影《功夫熊猫》等的制作。2011年,乔恩·克拉森开始创作图画书,他自写自画的第一本图画书《我要把我的帽子找回来》(I WANT MY HAT BACK),先后获得2011年美国《纽约时报》年度“最佳儿童图画书”和2011年美国《出版商周刊》年度“最佳童书奖”。2015年年末,《我要把我的帽子找回来》改编的音乐剧在伦敦上演。后来,乔恩·克拉森又独自创作了《这不是我的帽子》(THIS IS NOT MY HAT),这本书为他摘得了凯迪克金奖等十几个奖项,在此之前还被美国《出版商周刊》评选为2012年度十大绘本。同一年,他与作家麦克·巴内特合作的《穿毛衣的小镇》,获得凯迪克银奖。一位画家同时获得金奖和银奖,这在凯迪克奖的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这两本书在《纽约时报》排行榜上蝉联40周,被翻译成22种不同的语言,全球销量超过500万册。2014年,乔恩·克拉森与麦克·巴内特合作创作《山姆和大卫去挖洞》,2015年他与作家雷蒙·斯尼奇合作《黑暗》(DARK)。乔恩总有一些原创性的手法,引起广泛的讨论。在图画书的文和图的关系的绝佳示范上,乔恩·克拉森似乎很有天分,他总能将图画与文字幽默结合。无论独自创作还是与其他画家合作,他的图画书总是能在图像和文字之间焕发一种奇妙的想象力。他的黑色幽默、开放式的结局,引发读者哈哈大笑和无限思考。
在与第四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颁奖典礼同期举行的第五届华文图画书论坛上,乔恩·克拉森作为主讲嘉宾发表演讲,分享了他的创作心得。
形式是图画书的“魂”
让孩子对图画书感兴趣有两种方式,要么让他们哈哈大笑,要么让他们感到害怕,当然,如果你两者都能做到自然最好。图画书的创作可以使用很多工具,尝试所有的图画书作者所能用到的工具,才能创作出最好的图画书来。
所有的创作都要考虑到形式,考虑到所用工具的优点和缺点,并且,要考虑如何将这些工具的特点结合,来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人本身也是材料,你也有你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地方。著名作家海明威说,如果作家对自己要写什么了如指掌,他就要在写作中省略一些他知道的事情;如果他确实写得够好,读者能够强烈感受到那些省略的东西,就像作者说出了一样。图画书形式很简短,针对儿童读者,作者要采用简单的形式;这并不是说图画书不可以涉猎一些主题,但一些内容可以选择省略不说,只是暗示这些信息的出现。
图画书确实需要简单的形式,但出于现实的考虑,我们需要在这种简单中勾画一些事情,留下可想象的空间。对于图画书而言常常有两种必要的工具,首先是图画,其次是语言,在我的创作中,文字只是讲述了故事的一部分,图画讲述了故事的另一部分,只有这两者结合起来,才能给读者留下非常强烈的印象。图画本身非常简单,但加上文字,就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而儿童非常擅长解读图画。
动物是一个非常好的表现方式,我在图画书中也大量用了动物。动物本身是没有情感的,但人会把自己强烈的情感投射到动物身上,可以给你的作品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线索。你的情感主导了看到图片时的感受,这样阅读效果会非常好,读者会放大动物图像所带来的一些信息。在从事图画书创作之前,我主要是从事动画方面的工作。在做动画的时候,我主要画的是一些静物和场所,我感觉物比人更好画,因为我不需要给人物更多的情感,我要做的就是营造氛围。后来我开始从事故事的创作,要创作一些人物形象、动物形象,但我依然沿袭了当时的创作理念,不让他们有任何的行为或动作。我曾经有个作品,画的是一艘船,这艘船本身没有任何情感,但是我通过场景设计,可以看到它有时候是非常高兴的,有时候是非常难过的。我还曾经有一份工作是画一些贺卡,在画贺卡的时候,出版商要求画上一些动物的形象,这个要求非常难做到,因为我通常画的都是岩石等常见的东西,画动物对我来说非常困难。忽然我有一个灵感,其实动物对于人要做什么圣诞节是什么节日,它们毫无所知,它们根本就是被逼无奈,看起来非常迷惑。于是我画了一张面无表情的熊,有了这张熊的照片之后,我就非常喜欢它,我特别喜欢它戴帽子的样子。我就考虑,如果我创作一个单独的作品来写它会非常有意思,因为这个熊本身是一个危险的动物,它站在那里,你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所以我就创作了这样一本关于大熊的图画书:《我想找回我的帽子》。我在创作的时候依然不让它们表现出情感,但是,我用文字说明它感受到了什么。文字说明会给大家强烈的感受,把自己的情感注入进去。
当然,创作充满了困难。因为我不知道哪些内容要删除,哪些要保留。对于图画书来说,图画书作者需要教育、引导读者,随着故事的展开,读者会对故事有更多的支持、获取更多的信息。这是我的第一本图画书,我当时非常紧张,我表现得非常僵硬,我就像是一个初次进行电影拍摄的导演一样,这个导演非常紧张,他没有钱来付费给非常有名的演员,他只能付钱给比较便宜的演员。所以,我的这些人物也是这个样子,他们根本都不敢互相直视,表情和动作都非常僵硬。在美国的图画书里,颜色是非常重要的,我选择了狐狸,狐狸本身是红色的,它的颜色和熊的棕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这样一种手法,来表现非常有意思的内容。颜色是会说话的,颜色会告诉你这句话是谁说的。
这里有一个技巧,作品中只用了对话,没有任何第三方的叙述,从这里读者可以看出谁说谎了。图画可以说明文字说了谎,而儿童非常擅长发现谎言。
省略的妙处
在创作这本图画书的时候,我省略了很多内容。图画书创作和动漫创作是不同的,动画的创作需要展示整个过程,非常复杂。但是图画书很简洁,它需要呈现的是图画书发生之前、发生之后的事情。呈现形式是非常静态的,所以非常重要的是要找到事情发生过程中的一个点,这个点可能是之前的也可能是之后的。endprint
在《我要找回我的帽子》之后,我就想创作系列的图画书,因为我非常喜欢里面的动物形象。我特别喜欢书里这只鹿,因为它特别有同情心,它很关心书里这只熊。后来我开始创作一本书,名字叫《我想用我的树枝来跟你换》,但这本书最终没有完成,因为我感觉它的效果不好。
《这不是我的帽子》的创作非常自然。大家现在能看到一些水草的样子,到最后一张它也出现了,而且完全一样。在这其中,它有一个功能,就是小鱼藏身用。这个灵感源自于,在古希腊剧院里开始会有一个合唱队出来演唱,合唱的内容与故事发生的情景、场所、人物有关,但故事到底怎么样,他们不加评论,水草起到的就是这样的作用。这本书的设计与前面那本书不一样,前面那本书全是用的两个人的对话,这里用的是独白,让人物本身说话。这会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并不明说某个角色在说谎,但读者能够通过文字和图画看到,人物说的和实际发生的并不一样,读者就会发现他说谎了。我当时也有一种担忧,人物说的话和实际发生的不一样,是有矛盾的。这样一个非常微妙的差异,孩子能不能读懂呢?所以我用了很多手法,比如表现大鱼的表情,来暗示和引导读者理解。在动画制作的时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要展示一个行为或动作时,不是非要展示这个动作,而是展示这个动作就要发生了。这种表现非常之重要,我要拿这个杯子,我不能直接拿到它,我要先抬手表示我要拿这个杯子,我才有可能拿到它。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你的读者首先会对你的动作有明确的预期,你的意图也会非常清晰地表达出来。这样一个原则对于讲故事来讲,同样适用,比如我们可以慢慢地告诉读者这个故事会怎样发生。
当然,这样做会有很多风险,很多东西没有讲,那么你的读者能不能读明白省略的内容呢?到最后一页,大家又见到了刚开始见到的海草一样的东西,没有任何差别,但大家的感受不一样了,因为情境不一样了,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故事。我们很多人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鱼回去的时候又见到了那只螃蟹,在第一稿的时候我没有对它进行特别的设计,后来我感到如果没有这个螃蟹的话,整个故事太黑暗、太孤独了。要有这样一个人物,来表现故事。
到最后,大鱼终于找回了它的帽子,但这顶帽子太小了,就如小鱼说的根本就不适合它。帽子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是必需品,不管是大熊还是大鱼而言,帽子都不是必要的,不是生存所需要的东西。只不过它们太爱自己的帽子了,它们对自己的帽子有感情。所以它才要竭尽全力找回自己的帽子,在找回的过程中,总会有一些故事发生。最后这一页只有图画没有任何文字,这对孩子来说特别重要,很多小孩不能阅读只能看图片,通过图画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视觉上的结束。从视觉的手法解决了故事的结局,只需要看就能知道故事的结尾,可以不用大人的阅读。
通常要为一本图画书配插图是这样的,出版商给你图画书的文字,图画作者和文字作者经常是碰不到的,所以无法了解文字作者的想法。但是呢,《山姆和大卫去挖洞》这本书不一样,它的文字作者是我的朋友,我们每天都见面、通话。我和他有了紧密的合作,也展开了一些讨论,对图画书内容创作有了新的改变。以往通常是图画的作者进行创作,这样非常简单;我们这个做法虽然没这么简单,但结果是好的,我们有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发现。两个孩子去挖洞,在挖洞的过程中不断错过了很多事情,在这其中有一只小狗,狗看到了,但狗又不能告诉他们。比如说,有一点非常有趣,一个很大的钻石,在原来的文字里没有涉及,但我画图的时候发现这样的视觉效果非常好,于是我就跟他去谈。
在挖洞的时候他们是分头行动,我想到了这一点。文字作者麦克·巴内特对此有些疑虑。于是分头挖之前,两个孩子有了讨论,“就分开一小会儿”。他接受了我的想法,有了这样一些变化,效果就不一样了。
我记得有人说过,如果你要写一个非常难以策划的主题,那么你就要写一本书,如果你要描述一个更难的主题,那么你就要写一本图画书。当然一本非常长的书和一本简单形式的图画书有很多不一样,但是对于我们的情感而言,如果你能用简单的形式把那些没有说出的东西表现出来,这样一种转变是非常有趣的,它的效果也是非常有趣的,就我的个人感受而言,只有图画书能够实现这种效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