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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特哈德《历史》中的古典史学传统

2016-03-15陈素娟

关键词:尼特秃头哈德

陈素娟

(淮北师范大学院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尼特哈德《历史》中的古典史学传统

陈素娟

(淮北师范大学院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尼特哈德的《历史》一书运用古典史学的手段和技巧表达自己对加洛林王朝后期历史事件的一些理性认识。就明确的著史意识、当代人写就当代史、强烈的道德责任感和显著的史家主体意识而言,《历史》一书体现了中世纪早期史学对于古典史学传统的继承。《历史》中也有“神迹”及其隐喻,显示出基督教信仰对于历史撰述的深刻影响。

尼特哈德;《历史》;加洛林;古典史学传统

成书于9世纪中期的尼特哈德(Nithard,795?—845年)的四卷本《历史》一书,主要记载虔诚者路易的三个儿子——长子洛塔尔、次子日耳曼路易和幼子秃头查理之间的战争以及《凡尔登条约》的签订过程。在首卷,尼特哈德简要回顾了从814年查理曼去世到虔诚者路易统治时期的历史。后三卷记载从840年夏天到843年春天发生的重要事件,内容集中在交战各方的政治活动、军事活动、“外交”①此处的“外交”并非现代主权国家间的外交关系,而是加洛林王朝内部三个子王国之间的关系。活动、同盟关系的缔结,同时涉及帝国分割的谈判、分割条约草案的起草,以及长期的战乱和动荡给人民带来的不安。1970年,肖尔茨(Scholz)和罗杰斯(Rogers)翻译了记载741—829年间法兰克早期君主历史的《法兰克王室年代记》(Royal Frankish Annals)和尼特哈德的《历史》,将它们编在一起,出版英文版《加洛林编年史:法兰克王室年代记与尼特哈德的历史》(Carolingian Chronicles: Royal Frankish Annals and Nithard’s Histories)。

关于《历史》一书的研究,西方学者关注较多。肖尔茨(Scholz)对《历史》的成书背景及其内容做了较全面的介绍,认为该书是研究840—843年间加洛林王朝历史的珍贵史料。[1]21—32纳尔逊(Nelson)认为《历史》具有“公史”(public history)和“私史”(private history)性质。[2]她还以《历史》为基础,研究了加洛林时代的骑士思想。[3]75—87麦基特里克(Mckitterick)着重研究书中表现出来的中世纪早期史学的特点。[4]10—12梅格·拉雅(Meg Leja)认为尼特哈德《历史》将当时法兰克帝国所面临的问题归结于贵族中男性行为准绳(masculini⁃ty)的缺失,由此导致帝国处于非正常状态。尼特哈德从对上帝、对国王和对亲属三个方面提出了建立理想的男性行为准绳,以恢复帝国的状态。[5]卡利(Cilley)和波拉尼契卡(Polanichka)认为《历史》不仅是加洛林家族的内战史,也是尼特哈德本人的私史,是其用以争取自身与家族利益的工具。[6]国内学者赵立行教授也对尼特哈德《历史》做了简要介绍。[7]110—112

从史学史的角度看,作为中世纪早期编年史的代表②中世纪早期史书,就体裁来说大都为编年史或年代记,有学者认为尼特哈德的《历史》也属于编年史,肖尔茨和罗杰斯即持这种观点。赵立行的《西方史学通史》第三卷“中世纪时期”(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沿用了编年史的说法。实际上,《历史》的年代起止虽然明确,但其内容并非按照年代来叙述,叙事并不是从一年的圣诞节写到下一年的圣诞节。,虽身处基督教信仰深刻影响的时代,尼特哈德《历史》仍秉持着古典史学传统,无论从作者的著史意识、作品内容,还是历史认识的角度来说,都显示出较同时期其他史书更多的“人事”,体现出对古典史学传统的继承,生动而具体地展示了从古典史学到中世纪史学发展的连续性特点。本文即着力探讨尼特哈德《历史》中的古典史学传统,以期推进对中世纪早期史学与古典史学二者关系的研究。

一、明确的著史意识

尼特哈德生活在加洛林王朝由查理曼的辉煌转向帝国分裂的时代。他是查理曼皇帝之女柏塔(Bertha)与当时著名的诗人、圣里奎尔(St Riqui⁃er)修道院世俗院长安吉尔伯特(Angilbert)的非婚生子。柏塔直到查理曼去世才离开宫廷[8]145-146,因此尼特哈德受益于加洛林文艺复兴,在宫廷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查理曼的继承人虔诚者路易统治期间和去世以后的家族纷争中,尼特哈德投入其表弟秃头查理的阵营,扮演着秃头查理的宫廷史家的角色。

尼特哈德笔下的主角是其宗主秃头查理,历史记述是为宗主或者宗主的政治服务的,这是《历史》的出发点和主旨所在。“尼特哈德的《历史》不仅是宝贵的历史叙述。它为考察当时的价值观、人们的动机和期待提供了重要的指南。他记录了840—843年间一系列事件的因由,同时也记录了这些事情对卷入其中的时人的意义。”[9]236《历史》中所隐含的信息,远比人们通常认识到的要多。除了关于三兄弟之间的政治、军事和“外交”斗争之外,《历史》也揭示出加洛林王朝政治中理想的价值观同现实之间深层次的矛盾与冲突。

合法的婚生儿子有权利要求分享父亲留下的遗产,这是法兰克的悠久传统;同时,兄弟姐妹间应该和平相处,这是为社会所普遍接受的价值观。在《历史》中,尼特哈德强调兄长应该忠诚、慷慨、恭敬地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5]但是,在政治实践中,父辈的遗产由诸兄弟分享的传统和习惯,常常使得本该相互关爱的兄弟们发生冲突。查理曼去世之后,继承人虔诚者路易原本善待了他的三位非婚生弟弟:卓戈(Drogo)、于格(Hugh)和西奥德里克(Theoderic),与他们同桌进餐,让他们在皇宫接受教育,并将意大利授予已故兄长丕平之子伯纳德。虔诚者路易的这些举动,意在让兄弟们与自己和睦相处。然而817年侄儿伯纳德发动叛乱,路易命令里昂省总督伯特蒙德(Bertmund)抓捕伯纳德,将其刺瞎,随后将自己的兄弟们统统剃度,投入修道院,以免他们寻求贵族支持进而重演伯纳德的叛乱活动。[1]130显然,统治家族内部成员之间因争夺财产而产生的矛盾和冲突,并没有由于虔诚者路易一度采取的某些“善举”而消除。

理想的价值观与现实政治之间的冲突,或许正是秃头查理委托尼特哈德著史的原因。841年5月,查理要求尼特哈德书定当下发生的历史,其时丰特努瓦(Fontanoy)战役尚未发生,但查理与其长兄洛塔尔的军事对抗已经无法避免,查理必须为自身行为的合理性进行辩解。因为他所面对的是自己的长兄兼教父,[1]142如果自己获胜,则违背了宗教义务,藐视了法兰克社会所坚持的兄弟间应保持和谐的道德规范;如果失败,则不仅会彻底失去父亲留给自己的遗产,而且作为失败者更可能遗臭万年。查理之所以托付尼特哈德写作《历史》,其实是希望为自己留下一份辩解书,供后人了解这段历史。对于自身权利的追求与自身行为的合理性的辩解,恰恰反映出加洛林统治者的政治窘境,事实上也是尼特哈德著史意识的真实反映。

二、当代人写当代史的范例

当代人写当代史的传统,从希罗多德、修昔底德到塔西坨的古典史学,一直得到很好的继承。“在西方古典史学中,几乎所有‘伟大的’历史学家都倾向于只写或主要写近当代史实。”[10]6尼特哈德《历史》也遵循着古典史学这一传统,但又摆脱不了中世纪基督教信仰的影响。

尼特哈德在第一卷中所记述的关于秃头查理管辖范围的疆界、长兄洛塔尔保护查理的誓约、虔诚者路易在830年改善管理的承诺、834年路易与洛塔尔在布洛瓦(Blois)达成和约的条件等内容来看,尼特哈德很可能在虔诚者路易时代就是宫廷高官和宫廷会议的成员。他深知823年秃头查理的出生给宠爱他的父母亲带来的巨大麻烦,亲眼见证了路易去世前如何精心地为查理的未来进行设计和安排。作为表兄弟秃头查理的近臣,尼特哈德亲自参与了宫廷的具体协商和决议过程,了解查理的动机与目标;作为亲临战场的战士,他熟悉行军和远征的始末、行军路线、所遇障碍;作为查理的“外交”代表,他与阿达尔加(Adalgar)一同出使洛塔尔的宫廷。他见证了840年秋天查理与洛塔尔在奥尔良缔结条约,目睹了841年圣诞节洛塔尔对查理的控诉及查理的回应,参加了查理与二兄长日耳曼路易在841年春天举行的会议以及《凡尔登条约》签订之前谈判磋商的整个过程。特别是关于840—842年之间的历史,目前尚无其他资料在深度和细节上能够与尼特哈德留下来的资料相媲美,所以《历史》被当成是研究虔诚者路易诸子纷争最具价值的史料。历史学家们对尼特哈德记载的内容给予了高度评价:“他亲眼目睹了所记载的大部分内容,对于所参考的书面材料进行了精心的鉴别。他采用直接的、通俗易懂的文风,没有东拼西凑来哗众取宠。尽管尼特哈德属于秃头查理一派,对洛塔尔一世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但是他的写作经得起现代史家的严格考察,甚至对于洛塔尔的严厉评判,也总体上被人们所接受。”[11]63还有学者指出,“尼特哈德的《历史》是解释性的,是真正的历史研究,具有特别的历史价值,因为他是一个了解士兵生活的俗人,他通过自己的眼睛告诉我们当时的生活。”[12]

作为一部中世纪早期的史书,《历史》中的“神迹”也不少。正如论者所言:“尼特哈德是个正统的人,他相信事件发展体现神的指示”[13]19-20,“在整部《历史》中,尼特哈德都遵循了中世纪的历史编纂传统,选择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自然现象来服务于结论。”[6]196尼特哈德在书中记载了灾异现象的发生,并将之与社会历史现象联系起来。在其笔下,这些灾异现象“包含了给予人类的神圣信息。一次地震或者一群蝗虫是在向人们发出警告,一则奇迹会唤起希望,个人的命运则能够提供教训。”[14]102

在记述重大政治事件的时候,尼特哈德常常特别提及其时所发生的奇异现象或者灾害,以反衬政治事件的重要意义。例如,841年10月18日,当他在圣克劳德附近的卢瓦河上写作《历史》时,出现了一次日食。[1]154841年复活节前夜,秃头查理遇见一次奇迹的发生,当时查理被洛塔尔追击,其部队除了武器、马匹和身上穿的衣服之外一无所有,但是当他沐浴出来时,却看到来自阿奎丹的信使带来了王冠以及所有皇室礼仪所需的服装。尼特哈德认为,在连查理自己都无法预知未来去向的时候,来自阿奎丹的陌生人却能够穿越火线,在准确的时间将这些东西送到准确的地点,这是一个奇迹,只能用“神的恩宠和上帝的意志”来解释。[1]149841年10月,查理和洛塔尔对峙于塞纳河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天空明净晴朗,正如我们所知,已经两个月未曾下雨,塞纳河河水突然上涨,使得所有的浅滩都无法越过”[1]159。在第四卷最后几章里,尼特哈德记载了贫困、疾病、月食、严冬、地震等现象,并认为是法兰克人的自私和残暴激起了“天谴”。[1]174尼特哈德对这些灾异现象的记载,是为了写作目的服务的,即灾异现象可以看成统治者的政治得失、战事胜败的表征。

当然,在尼特哈德的《历史》中,“神迹”及其隐喻,相对于对历史事件的细致记录和精妙分析相比,是次要的。可以说,尼特哈德对史料以及叙述对象的选择,有一定的自我尺度,古典史书中的道德寓言、象征手法和强烈对比,大量出现在尼特哈德的笔下。正因如此,《历史》一书获得了现代学者的高度评价。有人指出,《历史》“不仅为中世纪欧洲历史上的关键性事件提供了重要信息,而且是一部非常有趣、非同寻常的历史文献。”[1]21还有人视《历史》为“一件艺术作品,它传递出一系列解释性的评价,尼特哈德在选择呈现他想要表达的内容时,是一位行动派,具备了一个真正的历史学家应该具备的技巧。”[2]253

三、强烈的道德观念

重视历史的垂训作用,强调道德观念以供世人借鉴、警醒是古典史学家们常关注的话题,只不过,在城邦时代,古典史学家的道德往往以国家(在希腊是城邦,在罗马是共和国或帝国)至上的眼光审视时局的变化。

中世纪早期,道德与忠君合二为一,密不可分。在《历史》中,尼特哈德表现出强烈的忠君意识。对于尼特哈德来说,忠君就是最崇高的道德,这从他对洛塔尔的记述中可见端倪。作为查理的近臣,尼特哈德指责查理的长兄洛塔尔不守诺言,没有尽到“共治皇帝”的职责。830年的叛乱,即使洛塔尔身在意大利,并未参与整个事件,但是尼特哈德仍将洛塔尔作为叛乱的挑起者进行记述。这种书写手法,类似中国史学上的“赵盾弑其君”①关于“赵盾弑其君”,事见《左传·宣公二年》。的史学记述,反映了尼特哈德的道德感。对于其他违背道德的现象,尼特哈德也进行了批判,即便这些现象出现在查理的身边。例如,尼特哈德对于查理为了现实利益而迎娶虔诚者路易的宠臣阿达尔哈德的侄女,以及阿达尔哈德恃宠而骄、以权谋私之举,尼特哈德都进行了无情地反讽[1]173。

尼特哈德还毫不掩饰地记述了自己对宗主的忠诚。他将自己与意大利的丕平做了含蓄又鲜明的对比。丕平是被虔诚者路易刺瞎的意大利国王伯纳德之子,是查理曼的重孙;尼特哈德本人是查理曼的外孙,因其私生子身份,算是广义上的加洛林王室。838年,虔诚者路易在亚琛召集会议,将默兹河与卢瓦河之间的土地分给秃头查理,其中包括意大利丕平的土地。洛塔尔同意这种安排,包括丕平在内的其他法兰克大贵族们也宣誓效忠查理。[1]136但是840年10月,当洛塔尔的军队向西推进,跨越默兹河,向塞纳河流域推进的时候,“丕平和其他人选择背弃自己的誓言”[1]144,丕平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背信弃义。840年夏天,查理派尼特哈德和阿达尔加作为使者,前往洛塔尔处进行和谈,洛塔尔因为“查理的使者们不愿意违背誓言加入他的阵营,而剥夺了他们的封邑”[1]143。面对诱惑和威胁,包括尼特哈德在内的查理的使者们“宁愿选择高贵的死去,也不愿意背叛和抛弃他们的国王”[1]144。在此,意大利丕平的“奴相”与尼特哈德等人的“高贵”形成强烈的反差,折射出9世纪加洛林政治生活中理想价值观与现实政治利益之间的矛盾。对于尼特哈德来说,效忠是一种“美德”,为了利益而背信弃义是可耻的。这种笔法,为后世研究加洛林王朝后期复杂多变的政治提供了思考的维度。

四、显著的“主体意识”

作为关于840—843年间三个王子纷争的基本史料,尼特哈德《历史》的价值得到普遍承认,但是书中也存在作者显著的“主体意识”。

作为中世纪早期的一个文本,《历史》不是“信史”。它是作者建构的产物,体现出作者的政治立场,带有浓郁的个人情感,也包含作者为显示其意图而采取的特殊修辞手段。作者在书的开头就声明自己属于查理阵营,站在查理的角度,以西法兰克王国的观点来写作。从书中可以看出,尼特哈德抨击的对象是查理的长兄、掌控中法兰克王国的洛塔尔,赞美的对象是查理。肖尔茨仔细分析了尼特哈德的倾向性,认为“尼特哈德关心的主题表明其作品的本质:一部官修、派别倾向明显的史书,旨在向后世子孙解释查理及其部族所认为的兄弟战争的原因及意义。尼特哈德的主题是证明洛塔尔对查理及其部族做出了不公的迫害”[1]24。在肖尔茨看来,《历史》第一卷的不少内容有据可查,因而可以作为考察其全部作品客观性的参照。因为秃头查理是尼特哈德的宗主,是尼特哈德着力赞扬的人,所以他刻意省略了于查理不利的一些信息,如他未曾提到查理被彻底排除出去的833年分割方案。对于洛塔尔,尼德哈德则极力贬低其在817年之后作为“共治皇帝”的地位,将他刻画成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1]25

纳尔逊认为,尼特哈德对于事件与细节的选择,并非完全出于政治立场的偏见,而是作为一个“具备真正的历史学家所应具备的技巧”的人,从服务于主题的角度对素材进行的一种合理的取舍。他的书中既有查理王国的“公史”,也有尼特哈德本人的“私史”,因而尼特哈德选择写什么、不写什么,都是为了更好地表现主题。[2]253

在麦基克里特看来,9世纪的历史著述是组织和保存记忆的说教模式。[4]10法兰克人十分关注历史、注重为后世子孙提供当代事件的记录和解释。因此,在如《查理大帝传》《历史》《圣伯丁年代记》等史学作品中,都能看到编撰者们解释历史事件的时候存在的政治目的。这些作品的作者希望后世相信他们所创作的形象,相信他们所认定的那些在历史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事件。中世纪早期的史书作者,通过一些特殊的写作手法实现自己的目的。例如,在尼特哈德看来,查理在丰特努瓦战役中的胜利,虽已证明其行为通过了“神的审判”,因而具有了合法性。但是,查理还需要获得更多支持者,以促成自己与洛塔尔的谈判,而查理与其二兄长日耳曼路易的结盟能够给洛塔尔以足够的压力,因此尼特哈德必然以肯定的笔法、积极地呈现日耳曼路易和秃头查理之间的结盟。为此,尼特哈德充分利用了著名的《斯特拉斯堡誓约》来实现自己的目的。[1]161尼特哈德在《历史》中赋予东、西法兰克王国军队两种不同的语言——早期罗曼语和古高地德语,双方部队之间因为语言差异无法交流,因而表明了双方的差异和各自内部的一体性。但是,军队的统帅却是可以彼此交流的,这一点反过来又淡化了尼特哈德希望强调的法兰克东、西部之间的差异。麦基特里克由此对于尼特哈德的历史书写和《斯特拉斯堡誓约》作了深刻剖析,她说:“在《历史》中,誓约分别以法兰克的两种语言(即当时的两种口语:早期罗曼语和古高地德语)和正式的书面语即拉丁—罗曼语重复了三次。通过精妙而文学性地使用语言,强化了集体性的义务和忠诚。这是伟大的古典史学家们惯用的传统修辞策略。不能将这一场景看作贵族或者普通士兵语言能力和政治归属的准确反映……而且无论怎样,尼特哈德都做不到忠实地记录每一个字,他所能做的只是文学性的、公式化地记录了一个即兴的口头承诺。他希望以此呈现出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他见证了两兄弟之间异常关键的时刻,表达了此时服务于法兰克统治者的不同群体的政治、文化归属。”[4]11

总之,尼特哈德《历史》写作过程中蕴含着对宗主秃头查理的深切情感,这种动力促使其动手开始历史的写作。由于亲身经历的后期加洛林时代的重大历史事件,又使得尼特哈德《历史》具有“当代人写当代史”的特点,体现了强烈的“公史”特征。秉持古典史学道德垂训与表达作者强烈的主题意识的创作主旨和手法,表达具有鲜明的个人立场和浓厚的个人情感,显示了尼特哈德《历史》“私史”的特点。对古典史学传统继承的同时,又深受中世纪基督教信仰的影响,体现了中世纪早期史学连续性、过渡性的时代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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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 刘正花

K107

A

2095-0683(2016)06-0028-05

2016-09-15

201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北京师范大学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中心重大项目(14JJD770029);2014年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一般研究项目(2014SK42)

陈素娟(1979-),女,安徽太湖人,淮北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讲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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