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延安处决红军罪犯黄克功
2016-03-15肖思科
文/肖思科
1937延安处决红军罪犯黄克功
文/肖思科
编者按:1937年10月,革命圣地延安发生了“黄克功事件”,红军著名将领黄克功,因与恋人刘茜产生矛盾,竟然开枪将刘茜枪杀。这个事件震动了整个延安城。为严肃党纪军纪,经公审,黄克功被处以极刑。在公审大会上,陕甘宁高等法院刑庭审判长雷经天宣读了毛泽东的一封信,那封信中的一句话,至今对所有中共党员都还是一个警醒,这句话是:共产党与红军,对于自己的党员与红军成员不能不执行比较一般平民更加严格的纪律。
1937年的延安,发生了一起“黄克功事件”,它轰动一时,国内外报刊把它当成“桃色新闻”发表,并加以渲染。但对今天的年轻人却很陌生了。
据查,红一、二、四方面军在陕北会师时,黄克功已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旅长。他在少年时代就参加红军,经历了井冈山的斗争和二万五千里长征,这一段经历在当时的延安是很显赫的。26岁的红军将领,据见过他的人讲,不仅年轻、漂亮,身材修长,笑起来也很有感染力。
黄克功是从江西南康入伍的,到达延安后调到抗大任队长。“七七”事变后,大批进步青年、爱国学生,投奔延安参加革命,给山坳里带来宁馨的空气,也增添了沸腾的血液。
刘茜当时才十五六岁。她的容貌清秀。她被分到抗日军政大学四队学习。队长就是黄克功。
那时延安年轻人很多,而且多数尚未结婚。他(她)们离开世俗的眼光,有的离开旧式婚约的羁绊,进入一种自由、平等和轻松的新文化氛围,情感自然像从解冻的疏松的岩层中向外涌动……而先到延安的红军将士中,经过了紧张的战争生活,死里逃生的搏斗,在安定轻松的气息中突然觉醒了一种来自生命源头的欲望。
当时,延安的空气是恬淡的、明净的,也是喧哗、躁动的。但有一个潜在的矛盾。在这些年轻人中间,它像一种先天的缺陷左右着他(她)们——男女青年的比例是18:1。
也因此,给女青年们创造了一个选择的机会。
刘茜选择了黄克功。
她的选择很简单。当时有一条“军规”明文规定:军官结婚必须要够“二五八团”,即25岁、8年党龄、团职干部。
这三条黄克功都够,是基础。不过对她有吸引力的是黄克功的经历。当时,延安的女青年们有空就会拉着长征过来的人们讲故事,她们把长征过来的人看成是传奇式的英雄。刘茜很早就说过要走“长征路线”解决自己的事情。黄克功长征中传奇的经历,战功赫赫,职位也高。
据说,是刘茜向黄克功先以一封信抛出绣球的。
又据说,刘茜是从黄克功的眼神中感觉到这个机会的。这在当时的延安不奇怪。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谁都没有偷偷摸摸,很快就公开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被他们忽略的差异在悄悄地发生作用。这差异还不完全是年龄上的差异。刘茜与黄克功相差10岁左右,这似乎不是根本问题。关键可能在于一个是过去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一个是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多年的“老红军”。当爱情、婚姻和家庭的溪水遇到这两条不同的河道时,就按各自不同的选择分道而去了。
关于刘茜把心扉向黄克功打开、继而关闭并转向另一个人的细节还是不得而知,几乎所有知道这件事的老人们,都把这段模糊过去。有人分析可能与黄克功追得太猛抓得太紧有关系。人们说,爱情需要距离;也有人猜测与黄克功的某些生活习惯譬如不刷牙漱口有关系。这件事,对一个酷爱卫生的女孩子来说是重要的,而屡说屡不见效是令人恼火的;至于黄克功平时爱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老子们当年”之类,也引起她的反感。
还有就是刘茜后来遇到的那一个人。他的确比黄克功有魅力……总之,这都是推论。推论含有凭空想象的成分。反正,刘茜与黄克功要掰了。已调到陕北公学的刘茜,给黄克功捎来一封信,构成黄克功去找她的契机。
1937年10月5日晚饭后,延河边刮着寒风,河滩上扬起片片沙尘。
黄克功将心爱的白郎宁手枪装进口袋,掖了掖棉袄走出窑洞。正巧,抗大训练部的干部黄志勇(开国中将)饭后在闲溜达,黄克功便拉着他向陕北公学走去。黄志勇没注意到黄克功走得很急,目光很僵滞。就在公学门前的河边,黄克功遇到刘茜等一群学员。学员们见到队长,很客气。
“队长好!”“队长好!”
刘茜没吭声,冷冷地望着他。
“大家好。”黄克功随即又招呼刘茜:“咱们走走好吗?”
陕北公学的女学员走了。黄志勇也借故走了。河滩上只剩下黄克功同刘茜两个人。天渐渐暗下来,远处传来羊倌的赶羊声,但不见人影。灰蒙蒙的天气,寒风一阵比一阵急……
“砰!”一阵风卷起。
“砰!”又一阵风掠去。
枪声在风中很沉闷,没人注意到。第二天一早,人们在河滩上发现了刘茜的尸体。肋下一枪,头部一枪,面部模糊,全是血。
那一夜,黄克功回来很晚。细心的警卫员发现首长几乎是彻夜辗转。早上擦武器时,枪有射击过的痕迹。找出首长晚上换下的衣服,也发现有血迹。此外,更使他生疑的是,有位陕北公学的女学员来问黄克功知不知刘茜昨晚在哪里?他假装不知,但神色很紧张。早晨天一亮,还发现他站在一道高墙上向河边张望……当警卫员接到保安处的通报后,便向校部作了汇报。
领导找黄克功谈话,他已恢复了理智,并如实坦白了犯罪经过。
黄克功那天晚上同刘茜在河滩上面对面站立了一阵后,便开始对刘茜另有所爱进行责备。在他看来,自己身经百战从没有失败过,哪能在这场爱的战役中失败。他不服输。他责备她,要她回心转意,甚至骂她。
也许这一招换成战场上的对手也就投降了。但他面对的是他从没遇到过的对手。她不但没有悔意,反而声称他们之间不存在婚约,双方都有权找对象。况且自己并不是有了心上人才与他分手。
“要不是爱上别人就宣布咱俩结婚。”
黄克功看刘茜那灰布帽下的眸子,带着嘲弄、揶揄、轻视的目光。他拔出了枪,拉住她的一只胳膊:“你答应不答应?”
他试图使她在枪口下改变主意,没想到她那眸子里的光更锋利、更仇恨和冰凉了。这使他感到了绝望。他呼吸短促,心胸闷堵,瞳孔也变得模糊。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黄克功的脸上。他颤抖了一下。刘茜捂住肋间。但她用那冷淡的目光还在抽打他……
他把枪口对准了她的脑门,枪响了。他看见刘茜的身体飘着一个“S”形,疼痛又心悸的眸子从他脸上无力地挪开。
从河滩上归来,黄克功篡改了刘茜的来信日期。然而当他坦白这一切时,一场噩梦才清醒过来。抗大副校长罗瑞卿,望着面前没有表情的青年战将,心情很沉重。罗瑞卿多么喜欢这个在战场上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年轻人啊。他可是在革命战争中生存下来,为数不多的精英啊!他很痛苦地拿起了给毛泽东的电话……
高等法院将黄克功收监。
20世纪30年代,这种骇人听闻的案件,在当时的延安是绝无仅有的。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先探询事件的细节,后揣测如何处理。经党中央同意,量刑轻重的问题,先交延安各单位围绕案件组织讨论。本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这个杀人者却是一个屡建战功、身居高位的勇将。在法律的天平上,人们又在一头注入许多感情的东西。
据说,当时有一个外国记者代表团,正在延安访问。案件处理是否得当,在国内外都将产生影响。
外国记者拭目以待。
国民党特务在煽动造谣说:共产党高级将领为找老婆要掉头,倒不如过来给你们弄个三房四妾的……
但人民却等待着公正。
——黄克功自恃有功、无视法纪,杀人必须偿命。老人们嘴里这样坚定地说,泪在眼里打着转。
——黄克功刚刚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是红军的重要干部,民族解放战争正需要这样的人去冲锋陷阵,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吧。青年同志,尤其是刚刚到延安来的知识分子这样说。
两种意见。但在各自的感情位置上,都作了巨大的让步。
终于,黄克功案件交给了人民公审。
当时,中央党校的金铁群和吉汉杰作为代表出席和目睹了这一公审大会的始末。
那是案发后的第五天早晨。设在陕北公学里的公审大会会场悄悄地搭起来了。十几张桌子一字摆开,铺着白布。来自各学校、部队和机关的万余人按指定地点静静地坐着。延河水轻缓地在流淌。
金铁群和吉汉杰是后到会场的。他俩都看见在不远的延河对岸,毛泽东和张闻天朝这里张望着。直到审判大会快要开始时,毛泽东才背着双手,低着头走开……
陕甘宁高等法院刑庭的法官、陪审员、起诉人、证人、辩护人和法警进入了会场。刑庭审判长雷经天等人,各就各位。宣布开庭后,起诉人与证人先向大会陈述了黄克功事件的全部细节。随后,各单位代表发表了对这一事件的分析、要求,以及结论性的群众意见,然后等着法庭审判。
突然,坐在后面的一些勤杂人员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向着台前张望:黄克功被带了上来。
两名法警很魁梧,但他在他们中间个头差不多高。黑色的制服裤、白色的衬衣,人很精干也很驯服。当法官让他发表个人申诉时,他只坦白交代了他的犯罪经过,并作了扼要的检讨。他唯一申诉的就是一句话:“她破坏婚约是污辱革命军人。”声音不高,但整个会场却听得清清楚楚。
审判长特意问他:“在哪些战斗中受过伤、挂过彩?”人群中又是一阵小的骚动。人们从他敞开的衬衣里,看到他从臂部到腿部伤疤连着伤疤,犹如打结的老树皮。他历数了许多战斗的地名。最后,他用真诚的目光望着审判长,请求让他讲述最后一个愿望:
“……死刑如果是必须执行的话,我希望我能死在与敌人作战的战场上,不死在自己的法场上……如果允许,给我一挺机关枪,由执法队督阵,我要死在同敌人的拼杀中。如果不合刑律,那就算了。”
黄克功的声音越来越低,但那低沉的声音充满感染力。人们沉浸在这一段真挚的话语里,默不作声。
休庭片刻后重新开庭,审判长庄严地、一字一顿地宣布了黄克功死刑、并立即执行的判决时,黄克功就像等待出征的时刻到了,他拉了拉衬衣角,平静地将会场看了一眼,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举起一只胳膊高喊:
“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中国共产党万岁!”
左边的那位法警下意识地拉下了他的胳膊。他低声说:“为什么不让喊口号呢?”随后,他再次向天空望了一眼,便跟着行刑队,穿过坐在东北侧的人群,向刑场走去。
就在黄克功走到会场边时,只见一匹快马在会场外停下,一位工作人员翻身下马,径直向雷经天走去。雷经天起来接过那位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件东西。主席台上先传出声音:
“信。毛主席的信。”
那声音很小,但会场掉一根针也能听到。很快,“毛主席的信”像风一般传遍会场。黄克功在会场边也听到了。他自己停住了脚步,法警们也没推他走。他眼睛没离开雷经天拆信的手,他比任何人都关心这封信。原来,他在审判前,专门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请毛主席定夺。毛泽东会在信中写什么呢?
大会主持人招手把黄克功送回原来的位置上,因为信中建议要当着黄克功本人的面,向公审大会宣读。这样,公审大会会场上传来雷经天宣读那封信的低沉声音——
雷经天同志:
你的及黄克功的信均收阅。黄克功过去斗争历史是光荣的,今天处以极刑,我及党中央的同志都是为之惋惜的。但他犯了不容赦免的大罪,以一个共产党员红军干部而有如此卑鄙的,残忍的,失掉党的立场的,失掉革命立场的,失掉人的立场的行为,如为赦免,便无以教育党,无以教育红军,无以教育革命者,并无以教育做一个普通的人。因此中央与军委便不得不根据他的罪恶行为,根据党与红军的纪律,处他以极刑。正因为黄克功不同于一个普通人,正因为他是一个多年的共产党员,是一个多年的红军,所以不能不这样办。共产党与红军,对于自己的党员与红军成员不能不执行比较一般平民更加严格的纪律。当此国家危急革命紧张之时,黄克功卑鄙无耻残忍自私至如此程度,他之处死,是他的自己行为决定的。一切共产党员,一切红军指战员,一切革命分子,都要以黄克功为前车之鉴。请你在公审会上,当着黄克功及到会群众,除宣布法庭判决外,并宣布我这封信。对刘茜同志之家属,应给以安慰与抚恤。
毛泽东
1937年10月l0日
随着雷经天的声音停止,大家再将目光转向黄克功时,他才如梦一般醒来,高高地扬起头,然后又高呼那三句口号。这一次法警没有阻拦他。他连呼了三遍。呼罢,跟着行刑队重新走出会场。人们默默地望着他走过,看见他眼里挂满泪花……
摘编自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知情者说 历史关键人物留给后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