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语言学视角下的汉泰语形状量词语义对比研究
2016-03-15冯冬梅李丽容
冯冬梅,李丽容
(海南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认知语言学视角下的汉泰语形状量词语义对比研究
冯冬梅,李丽容
(海南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文章从认知语言学视角对汉泰语形状量词语义展开考察和对比分析,发现汉泰语形状量词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汉泰语形状量词都具有分类功能和客观基础,都根据事物一维、二维和三维的形状区分类别,从而形成新的范畴和原型。但是汉泰语形状量词的认知基础、范围大小、选择顺序、扩展引申、计量方式等不同。
汉语形状量词;泰语形状量词;语义特征;认知
汉泰语同属汉藏语系,都具有丰富的形状量词,这给以泰语为母语的汉语学习者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困惑。前人对于汉泰语形状量词的语义对比研究主要突出了词义间的差异,如陈妹新(2009)。我们拟从认知语言学视角对汉泰语形状量词展开考察和对比分析,并以此窥探汉泰民族认知思维方式的特点与差异,以促进以泰语为母语的汉语学习者更好地掌握汉语量词。
为了分析的简便性和一致性,本文考察的范围仅限于联系密切而用法比较复杂的量词,如汉语“条”“枝”“片”“张”“面”“颗”“块”,泰语表示长形的,表示扁形的,表示圆形的。文中所列举的汉语量词和所搭配的名词选自郭先珍编著的《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辞典》和张向群的《写作量词词典》,泰语词和所搭配的名词选自《汉泰量词词典》和《中泰语词典》。
一 汉泰语形状量词具体比较
汉语“条”本义指植物的细长枝,经历了从具体到抽象的演变后转化为量词时具有计量长条形状事物的功能,基本语义特征是[+长][-大]。泰语的典型语义与汉语“条”相对应,所以计量的典型细长条形状物体相同,比如一条绳子、一条项链、一条腰带等。
汉语“条”也表示[+长] [+大],可以说“一条山脉”“一条公路”“一条河流”。泰语没有这种功能,在计量道路和水流时,泰语使用了量词,例如(一条大河)、(一条公路)。
汉语“条”可以修饰长条形而给人们弯曲感的蔬菜和动物,如“一条黄瓜“一条蛇”等,因此也可以表示[+长][+弯曲]。泰语不能用于这些长条形动物。泰语量词系统不用表示形状的量词来分类有生命的东西,当需要计量有生命物体时用专用量词计量,如(一个眼镜蛇)、(一个狗 )、(几个蚯蚓)等。
在计量某些长形状的人体器官,汉语也使用“条”称量,表示[+长][+器官],例如血管、眉毛、胳膊、腿等。泰语计量人体器官使用重复名词的形式或者借用某些名词的专用量词来计量,如(一眉眉毛)、า(一腿腿 )以及(一条血管)等。
最明显的差别表现在与计量抽象名词的搭配上。泰国人认为抽象名词不可计量,而中国人则把这些不能数量化的抽象事物看作可计量。汉语“条”通过隐喻和转喻把抽象名词看成有形状,如一条消息、一条心、一条命,表示[+长] [+抽象]。汉语通过量词语义特征的隐喻用法,把无形的名词有形化了,把抽象的名词具体化了。泰语则重复名词或者使用专用量词来称量而不把抽象事物隐喻成具体的事物,例如(一短信短信)、(一件规定)、(一件经验)等。
汉语“条”搭配对象的扩展及其范畴化是隐喻和转喻促动的,具体来说是中国人用事物最明显或最重要的部分或功能来认识整个事物。如条凳的主要功能是它的平面,而条凳的面一般是长条形,因此我们就称“一条凳子”,其它非条形状的凳子要用“条”指称,只要在量词后加形容词修饰即可,例如“一条方凳子”。又比如汉语“条”计量裤子和裙子这些不典型条形状事物不是因为忽视其整体性,而是通过视觉把这些东西归纳为二维度,以最突显的长维度来指代。泰语则用计量动物的量词计量裤子、裙子,可见泰语着眼于物体的单一性特征,所以在认知裤子、上衣时把它们识解为动物的形体,即有胳膊或有腿。
汉语“根”的主要语义特征是[+长][+细][+根],经由名词转化为量词,所能搭配的名词主要是具有长形状而带根的物体,如:一根葱、一根树苗。在这里的搭配对象与泰语对应。泰语的也是从名词转化为量词,但是泰语除了计量较小的树苗,还可以用于大的树木,而汉语是用 “棵”来计量树木,如:(一棵芒果树)、(一棵柳树),(一棵松树)。当作量词使用时它还保留了做名词时的基本意义,也即开始时用于计量树木,后来则延伸搭配范围到形状像树木的物体,如:(一根电线杆)、(一根柱子)等。
“根”在计量木棍和火柴时具有[+长][-布]的语义特征,这时可以译成,如一根木柴,一根木棍。
两者所不同的地方是泰语延伸的范围比汉语小。汉语“枝/支”通过结构相似性的隐喻途径,使其能计量许多形状像树枝的物体,如一支笔、一支枪等,然而这些物体在泰语是不能用计量,而得用计量。在计量物体时,除了要考虑其形状以外,泰语的形状量词还着重于其他性质,如修饰扫帚,除了表示[+长],还具有[+柄]的语义特征。
量词语义特征的隐喻具有类推性。呈线性排列的队伍和歌曲(音符排列而成)也可以与汉语“支”搭配,因此“支”可表示[+长][+排列]。如:一支游击队、一支山歌。
汉语“片”本义“木片”,表示[+薄][+平]。“片”除了要求搭配的事物与其相似之外并不要求每个与它搭配的事物的形状要规则、有界,因此“片”不仅适合表示像叶子、花瓣那样典型的薄面物,也适合表示竹篾、果皮、木屑等图形不规则的碎片形薄面物,还适合表示地域、海域、声音、光亮、情感等无界或界限模糊的、被认知为薄面形的事物。
汉语“片”称量具体物体时分两小类:一类所指对象表示[+平][+薄],如一片木片、一片羊肉等,是从“片”最初的“判而得”义引申而来,含有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另一类称量对象表示[+范围],如一片土地、一片沙滩。泰语不存在第二类。在计量田地或面积大的土地,泰语往往使用度量衡量词。
在计量抽象事物时,汉语“片”所指对象表[+抽象],多指景象、气象、汇集在一起的声音及语言、心情、神情等,语义侧重于“整个”,如一片新气象、一片笑声、一片好意等。
汉语“张”本义指将弓弦绷在弓背上,后引申为“开弓”。当用拉弓弦准备将搭在弓弦上的箭弹出去打击目标时,从射手的侧面可以观察到弓的形状随射手拉弓放箭动作的进行而不断变化:由弓背和弓弦组成的“面”时而变大(拉弓时),时而变小(放箭时)。这个不断变化的“面”因其动态特征而具有视觉显著性,从而在意象中得以凸显,使“张”本来的动词义发展成量词义,成为称量“弓”的量词,具有[+可张开]的语义特征。
汉语“张”可计量某些有平面的物体,如一张椅子、一张桌子、一张写字台等。中国人在观察时常着眼于这些东西的平面而忽视其他部分,认为这些平面都是“椅子”“桌子”和“写字台”最重要的部分。泰国人则从这些家具的整体性进行认知,把它们看成有腿有脚的动物,所以用量词计量。
汉语“面”本义是人的脸面,具有[+平][+扁]义,可以与泰语量词对译。两者都可以用来计量镜子,如一面镜子,不同的是泰语还可以用计量门和窗户。
汉语“面”除了能计量人的脸面和书页外,还能计量某些由扁平面部分构成的物体,如:鼓、铜锣,泰语则用计量水果和气球、足球等圆形状物体的来计量鼓和铜锣。中国人惯于使用物体的平面代称整个物体,泰国人则着眼于鼓、铜锣的整体的三维形状,因而把这些三维形状的物体与果实归为同一类。
汉语“颗”本义“小头” ,后引申为计量小圆形的物体。泰语本义种子,由名词转化而成计量植物种子的量词,在计量种子时汉语“颗”与泰语对应,如一颗瓜子、一颗芝麻一颗黄豆等。另外“颗”与都可以计量其他某些小和圆的东西,如一颗珍珠、一颗钻石。
汉语“块”常用于计量块状、片状的东西。用于计量块状物时,强调所修饰物体的三维空间性。泰语带有[+圆]的语义特征,搭配对象一般是三维的。在计量[+圆]的块性状物体时,“块”和搭配对象相似,如一块冰块、一块石头、一块泥土等。
汉语“块”用于计量片状物体时,强调修饰对象的范围的界限性,如两块玻璃、那块田地、一块伤疤等。这些物体的形状都是片状,在这里汉语“块”要翻译成泰语表示扁状的和,如一块布、一块皮ง、一块瓦。
二 汉泰语形状量词异同分析
(一)相同之处
1.都具有分类功能。汉泰语的形状量词虽然体现了两个民族对客观事物观察角度的不同,但在对事物分类这方面是共同的。客观事物具有一定的长度、宽度和高度,具有一定的体积,占有一定的空间,因而无论是汉语或者泰语都有表示一维、二维和三维的形状。汉泰语形状量词在语义上有着相同、相近、相异的关系,主要体现于汉语和泰语形状量词的词义渊源关系上。两者的形状量都具有一定的修饰和描写名词的功能,也就是说,汉语和泰语的形状类量词在修饰名词时是对具体事物的性质、形态做一个忠实的描画,分别出所量事物的类别。形状量词的语义特征和所修饰的名词在某种形态上有相似之处,只要名词的语义特征与形状量词的语义特征有一处是吻合的,它们就可以搭配。
2.都具有客观基础。中国和泰国人民都是通过观察物体外形特征的办法来计量物体的,这自然就会使两者在词源上有明显的源流关系,这是汉泰语量词使用的共同客观基础。两种语言除了把事物的形状作为认知基础外,还考虑到了事物的其他性质,如材料、功能等。
(二)不同之处
1.认知基础不同。泰语的形状量词是泰民族对事物的特殊划分,包含着对自然和社会的独特认识。泰语对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事物划分比较细致。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泰语里用于动物的量词是统一的,而且不分形状,如:泰语用量词计量动物(大象除外,大象用),如:(一条蛇)、(一头猪)、(一匹马)等。而计量圆形的蔬菜和果实植物时则用,如:(一条黄瓜)、(一条苦瓜)、(一个西瓜)等。因而,在计量某些东西时,汉语和泰语使用的具体的认知方法是不同的。在计量桌子和床时,中国人使用“张”作为量词。这是因为中国人使用隐喻的方法认识桌子和床,如一张桌子(桌子的平面是扁平)、一条裤子(着重于裤子的长条形状),而泰语的形状量词则着重于事物的整体,如用计量有腿的东西:(一张桌子)。也就是说中国人思维方式更具概括性,泰国人思维方式更具直观性。
2.范围大小不同。汉泰语的形状量词所指对象的范围大小不同。第一,汉语形状量词除了修饰有生命的名词,还可以修饰无生命的事物甚至抽象名词。而泰语不用形状量词计量有生命的事物,泰语形状量词只使用于搭配无生命的事物。第二,汉语形状量词最突出的特点是隐喻性很强,可以把抽象的事物看成有形状的,仅用一个量词就能计量具体事物和抽象事物。因此,一个量词似乎能拥有许多的计量对象,其适用对象的范围自然而然就大得多。而泰语的形状量词强调事物性质的同一性,即搭配的对象必须是属于同一类的事物,若有着细微的差别,就得用不同的量词与之搭配。因此,泰语量词的应用范围显然就变小了。
3.选择顺序不同。Adam 和 Conklin(1973)认为亚洲的量词系统存在着共同的语义特征,即表示生命、表示形状、表示功能。在量名进行语义互相选择和搭配时,选择的优先顺序不同。从汉语形状量词搭配对象的范畴化可以知道,中国人选择的优先顺序为[形状]→[功能]→[生命]。泰语不使用形状量词而使用专门量词称量有生命事物,泰语形状量词搭配对象的范畴化以形状为主要隐喻手段,少用或几乎不用功能性转喻,如计量的范畴原型是果实类,其他的范畴化成员都是圆形状的东西,如足球、乒乓球、气球、子弹、炸弹、鼓、铜锣等。因此我们可以知道,泰国人选择的优先顺序为[生命]→[形状]→[功能]。
4.扩展引申不同。汉泰语中相对应的形状量词在词义来源及语义演变过程方面有所不同。大多数汉语形状量词都来源于该词的本义或引申义。泰语形状量词的词义有的来源于泰语的本义,有的词义取自某个义项并引出量词的用法。原因是泰语的基本数量结构“名词+数量+量词”适合泰语直接使用名词充当量词的习惯,比如:(眉毛一眉毛)、(腿两腿)等。
三 小结
通过对汉泰语形状量词对比分析我们发现,中国人和泰国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事物的形状上,根据事物的形状来划分不同的种类,从而形成新的范畴和原型。不同文化、社会和语言的发展形成了两个民族不同的认知习惯,使两种语言的形状量词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汉语较之泰语具有更多的形状量词,使人们能够得心应手地通过不同的量词有效区分事物大小、长短、形状、功用、效果等,同时又产生了复杂的搭配习惯。因此,我们要准确地使用汉语和泰语的形状量词,并在对外汉语教学中使以泰语为母语的汉语学习者轻松地掌握汉语形状量词的用法,做出正确的搭配,就必须了解中、泰两国人民认知世界的范畴化特点和区别,尤其是其中的相似原则和突显原则,以及表现抽象事物时的隐喻手法,从而在头脑中对汉语的不同量词的用法形成一个较为清晰的思路,找出形状量词和名词搭配的重要规律。同时据此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形成更加有效的方法和手段,使以泰语为母语的汉语学习者在学习汉语形状量词时能够触类旁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1]陈妹新.泰国汉语教学中的形状量词语义考察[D].北京:北京语言大学.2009.
[2]龙伟华.汉泰语量词比较研究[D].昆明:云南师范大学.2004.
[3]石毓智.表物体形状的量词的认知基础[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1(1).
[4]朱庆明.析“枝”“根”“条”[J].世界汉语教学,1994(3).
[7]Adams,Karen L.and Nancy Faires Conklin.“Toward a Theory of Natural Classification” Ninth Regional Meeting of Chicago Linguistic Society,1973:1-10.
[责任编辑 贺良林]
A Semantic Comparative Study of Shape-based Classifiers in Chinese and Thai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FENG Dong-mei,LI Li-rong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Cultural Exchange,Hainan Normal University,HaiKou 571158,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this article analyses and compares the semantic of Shape-based Classifiers in Chinese and Thai.We found the relation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shape-based classifier of Chinese and Thai.They both have classification function and the objective basis,according to one-dimensional,two-dimensional and three-dimensional shape distinguish categories,thereby forming a new category and prototype.However,there are some differences in cognitive basis,scope of the quantifier size,choose order,extended extension and metering methods and so on.
Chinese,Thai,Shape-based Classifiers,semantic,cognition
H136
A
1008-9128(2016)06-0063-04
10.13963/j.cnki.hhuxb.2016.06.019
2016-03-11
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2015年规划课题(HNSK(QN)15-118)
冯冬梅(1984-),女,广西博白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汉语语法、对外汉语教学。
第二作者:李丽容(1982-),女,泰国人,厦门大学博士生,研究方向:认知与第二语言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