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文学文本聚合生产的现象学机制
2016-03-15王永全
王永全
(河南工程学院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1191)
浅论文学文本聚合生产的现象学机制
王永全
(河南工程学院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1191)
摘要:解释现象学中的基本观念和文学文本创作相互关联并提供了理论和方法支撑。文学文本生产意指作者、作品、读者、现实等因素的多聚态文本世界创作。解释现象学及其“世界之为世界”概念构成文本整体聚合创作机制的哲学根源和基础,文学创作就是作品和文本整体的同构,两者互为关联,文本整体不可破坏, 因而它并非随意而为,而是具有一定的限度。
关键词:文学文本;解释现象学;“世界之为世界”
目前,国内外关于文学文本创作的论述主要围绕文学性,如形式、文本、心理分析、意识形态等关联因素开展,也有从解释现象学审美方面研究,如从因伽登的读者审美现象学角度研究,但是从解释现象学角度详细研究文学文本生产的聚合态及其内外机制的论文相对较少。因伽登认为,文学创作根源于读者和作者的互动及读者的再创造[1],但国内外学者并未进一步研究文本的整体作用及其构造机制。从解释现象学方面研究文学文本生产旨在深入揭示作者的创作不能脱离哲学、现实、文化等整体语境及其深层次原因,从而有助于解决文学创作领域的一些难点。例如,文学创作是不是被动的反映?事实上,文学创作是一种文本创作,文本中的文化、政治观念也是通过作者和读者的认同及差异化构造出来的,并非简单反映,因而作品的生产是受到一个内外综合体制约的,并非随意而为。
一、解释现象学视域下的文学文本“三体”聚合创作
伊格尔顿把海德格尔的现象学称为解释现象学[2]66,并把这一理论应用到读者、作者、作品三者聚合创作的实践中。艺术的魅力在于使读者感到陌生和奇异,作者和读者在文本的整体中互动并生产文本。[2]64文学创作由形式逐步变为作者、读者、作品三位一体的文本创作。文学创作是读者、作者、社会、文化等共同作用的结果,是通过不断的意向性认同和差异化创造文本客体的行为。解释现象学视域下的文学创作本质上不是专属作者一人,而是一个集体合成行为,其整体不再是形式主义所说的封闭的作品,而是文本整体。
作者、作品和读者是文学生产的内在要素。作者在创作时他的脑海中必然存在一个隐含读者,而隐含读者的原型是千千万万个现实的读者,作者和读者之间,读者和读者之间就是互动的关系。现实、文化、历史等知识对创作也是必要的。海德格尔的学生伽达默尔在前者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入研究并使解释现象学日趋成熟。伽达默尔认为,读者审美的产生是因为文本意义与读者自己的理解有极大的差距,读者对自己的文本前信念不断变更,不断地和作者及作品的主题完整性靠近。[3]与此同时,作者的前理解也不断地仿照读者而变更和构成,在作者和读者的密切合作下一部作品才得以产生。
读者和作者的互动也体现在作品符号的互动生成上。符号能指、所指、能指的任意性在文本生产中扮演着前沿角色。语言符号的任意性(arbitrariness)指语言符号的多样性,但在构成文本时需受制于文本结构。结构主义强调文本成分之间的相互制约关系,除了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意向性互动之外,文本各要素如诗歌各个意象的创造必须兼顾其他个体意象和主题。语言符号是共时的,同时又是历时的,它们的排列顺序产生于其自身构造过程。文本中的符号如何在意向性构成自身的同时又构成整体呢?在文本符号意向性生成的进程中,每个符号都有它的前符号和后符号,也就是说,每个符号既充当意向性的前摄,又充当后摄,或后摄的后摄。换句话说,每个符号的生成必须以前后符号为基础。整体与符号及符号之间又通过主体间的互动与融合在构成自身的同时又构成无限的文本世界。共时与历时的互动是隐与现交互的本质,同时又是符号和整体交互生成的前提。文本创作是一种主动的综合构建,并通过框架的形成而形成自身。文本创作使文学实践和进一步深入社会生活成为可能。
二、“世界之为世界”与文学文本的“多态”聚合生产
解释现象学视域下的文本写作不仅具有“三体”性,而且具有“世界之为世界(Weltlichkeit)”的“多态”聚合性。伊格尔顿认为,文学创作应在三体性的基础上融入更多的现实,如心理、意识形态等。[2]151海德格尔认为,一个主体不能离开广阔的现实世界,否则认知世界除了被动反映之外是构造不出来的。[4]他提出了“世界之为世界” 即“在世界之中存在(In-der-Welt-sein)”的观点,认为有主见并有所为的“自在”存在者一直在“操劳(Besorgen)”构造客体的行为,他需要把“上手”也就是与整体相关联的“自在”存在,如工具、语言、修辞、人物等,运用到和客体世界的互构中。“日常此在同形形色色的世内存在者打交道。他并不一味静观这些存在者,而是操作着、使用着、操劳着。”[5]48同时, “自在”所构建的客体中的个体“自在”通过意向性的互动和隐现在构造整体客体的同时也构造着自身,因此,一个“世界之为世界”就会逐渐形成。客体整体 “就是在此在操劳于周围世界(Umwelt)之际显现出来的东西”[5]48,也就是说,“此在”在客体整体中存在(be)并表明两者显性产生。
海德格尔的观点进一步揭开了文学创作之谜。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中用意识流“悬搁”法构建的人物昆丁在特定的背景下只能用封闭的意识去构造自我客体——家族荣誉,但他因和社会格格不入而失败。[6]这说明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构造不能脱离基于现实世界的文本构造。作者寻找与文本整体相关联的“上手”的现实生活材料,“操劳”自己的写作,和众多现实读者、隐含读者不断沟通,反复构建文本客体中的人物、情节、修辞、语言等,位于文本材料最近的隐蔽材料在和文本 “世界性”即整体性互构的同时显现生成。只有这种环节不断持续,文学文本世界才有可能逐渐成形。
更重要的是,作者的“上手”行为使得文学性合成生成成为可能。既然文学性存在于文本空间,存在于认同和差异的构建,并且已经成为文学的既定准则,那么,作者视域下的文本就应该是不同现实文学流派杂交复合创造的大本营。众所周知,文学叙事和主题分别出现了融合的趋势,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作者感到杂烩聚合式写作“上手”并能构造出作品的整体。既然“上手”的材料来源于客观现实,如心理、意识形态、社会实践等,那么作者就有可能运用多种修辞、流派、文学性标准来构造一部作品。比如,劳伦斯的小说《儿子与情人》大量运用象征、隐喻等修辞手段,强力渲染性心理,这种创新在当时很难为人们所接受,但是最终还是以完整的压迫与反压迫主题而成为不朽名篇。作者不仅运用心理分析法细致入微地刻画男主角保罗的俄狄浦斯情节,而且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暗示这种畸形三角恋爱的悲剧结局。福柯在《性史》中所说的性别对立和对性的压抑在劳伦斯的小说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好像人们生来就身陷一个无形的监狱,受到严密的监视。另外,《儿子与情人》虽是现代主义小说,但它含有后现代的元素,如小说中的性背叛叙述既是文化符号又是语言符号的游戏。不同修辞、主题、文学流派、文学性标准被劳伦斯“上手”使用,构成了一个统一的聚合整体,读者读后并未产生芜杂感。
后结构主义与解释现象学有一定的异同之处,后结构主义写作和海德格尔的“世界之为世界”写作的相同之处在于不断取材于现实生活并意向性地构造文本,不同之处是前者的语言和文本的整体是同构的,而后者中的语言只能永远和“模糊整体”同构。后结构主义创作过程中的整体性具有不确定性,对于作者来说,它是可趋但不可达的,对于读者来说,它是模糊的。德里达认为,文本世界不能放弃对现实规则整体的趋近性构造,因其本身具有意向性。[7]德里达的文学思想和他的“延异”或“分延”观相关联。杜小真将其注释为“分延即差异的实现或发生,实现的过程同时也就是差异作用的时间延缓和时间积蓄和时间化。所指蜕化为读者解释过程的或本文能产生过程的‘效果’,作品的意义从而就成为主观性的和永远不确定的了”[8]。德里达主张意义的确定性必须在不确定的符号中产生,也就是说,只有作者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间,两者充分交流,充分发掘现实,文本世界整体才能渐渐趋近。然而,语言符号和意义的不确定性并不意味着作者在故意创造两个极端:“绝对自由”和“作者已死”。“绝对自由”因为德里达的文学意向性而得到否定,那么“作者已死”是不是意味着作者失去了主体地位,完全沦为客观现实的阶下囚?不要忘记作者的创作是意向性构建的事实,文本世界是积极互动地构造出来的而不是对现实的被动表现。后结构主义使作者运用“上手”的无限差异化的杂烩手法包括融入众多文学流派来进行文本世界的创作成为可能,但不断的符号差异化创作和不同读者的不断差异化解读在不断的空间认同中渐渐接近一个“异同杂交的整体”。这个“接近”和“模糊的整体”是不是以现实生活为原型?既然符合客观现实,那么为什么只能接近而不能抵达呢?后结构主义的延异写作的荒诞性、神秘性有时也是与现实相符的,目的是给读者留下一个更为广阔的思考空间、一个趋近文本整体的现实空间。
有些作家把后结构主义称为后现代主义,如其中的互文性、语言游戏等具有后结构主义解构的特点,后现代主义作家多运用语言游戏等手法并以现实世界典型事件为原型进行文本世界创作。在《百年孤独》中,作者运用大量互文性手法,历史与现实、神话与现实文化、鬼魂与俗人、古人与今人、文明与野蛮、现代与原始、战争与和平、科学与愚昧,各种题材相互并置,走马灯似地来回穿越于历史和现实甚至未来之中。在与世隔绝的马贡多村,奥雷连诺上校随心所欲和女人发生性关系的情节具有《圣经》中亚当夏娃式性爱的影子。文明和落后的并置就像小说《法国中尉的女人》中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落后和20世纪的先进科技并置。《百年孤独》中布恩迪亚家族中的成员之间缺乏亲情和沟通,用冷漠对待冷漠,更多的交流靠性爱,这很像意识流小说《喧哗与骚动》中主人公昆丁家族成员个个“悬搁”客观世界构筑自我世界的情节。在意识形态方面,布恩迪亚家族受到家长制和男权制的严格管制,尽管乌苏娜在丈夫死后接管了这个家族,但她还是代表男权势力的,后来奥雷连诺长大成为族长。小说后半部分描述代表文明和全球化的殖民者与奥雷连诺家族代表的落后的哥伦比亚发生冲突,然而血腥的战争并未改变马贡多甚至整个哥伦比亚的封闭和贫穷落后现状。作者运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魔幻现实主义、意识形态、后殖民主义等手法叙事,没有令人感到云里雾里,反而增加了真实感,从而深化了主题。 但是,作者还是给读者留下了极大的反思空间:小说的主题是反对愚昧歌颂科学,还是家族历史变迁,抑或是全球化?作者的态度到底是什么?这些疑问有待不同的读者去解读。
三、结语
尽管伊格尔顿在《文学理论导论》中把现象学文论放在突出的位置,也尽量把其和文学创作关联起来,但是终因其抽象难懂而令人望而生畏。人们对文学生产的不同阐释浩如烟海,把现象学和文学创作相结合揭示其原初面目,还原文学创作的整体实质不仅有助于进一步丰富和扩展文学性概念,而且有助于破解文学性研究方面的一些难题。例如,解构主义文学创作是不是真正地创造碎片和混乱?从文本创作的现象学机制来看,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解构的同时还有一个构建文本整体的任务,所以“解”和“构”互为条件,缺一不可。
[参 考 文 献]
[1]王岳川.现象学与解释学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66.
[2]TERRY E.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M].Oxford: Basil Blackwell Publisher Limited,1983.
[3]〔德〕伽达默尔·汉斯-格奥尔格.哲学解释学[M].夏镇平,宋建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05.
[4]〔德〕海德格尔·马丁.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45.
[5]陈嘉映.存在与时间读本[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6]〔美〕福克纳·威廉.喧哗与骚动[M].李文俊,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148.
[7]周小仪.文学性[M]//赵一凡,张中载,李德恩,主编.西方文论关键词.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597.
[8]〔法〕德里达·雅克.声音与现象[M].杜小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85.
中图分类号:I0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318(2016)01-0063-03
作者简介:王永全(1968- ),男,河南灵宝人,河南工程学院外语学院副教授,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和西方文论。
收稿日期:2015-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