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上半叶社会思潮纷争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
2016-03-14朱琳
朱琳
(1.吉林财经大学,吉林 长春 130117;2.东北师范大学,吉林 长春 130117)
20世纪上半叶社会思潮纷争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
朱琳1,2
(1.吉林财经大学,吉林长春130117;2.东北师范大学,吉林长春130117)
20世纪上半叶,基于救亡与启蒙的时代主题,中国各种社会思潮异彩纷呈。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化进程中与文化保守主义、自由主义、三民主义三大社会思潮交流激荡,对三大社会思潮合理思想资源进行了吸收、转化和超越。一方面,三大社会思潮增加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的曲折性和复杂性,而其在现实中的错位窘境又给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了警醒。另一方面,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客观上加速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促进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渐趋完善。
社会思潮;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文化保守主义;自由主义;三民主义
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史上,自始至终贯穿着马克思主义与各种非马克思主义、反马克思主义思潮流派的纷争,这种纷争在20世纪上半叶救亡与启蒙、文化与政治的碰撞与纠缠中显得愈发激烈,同时也构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一环。当然,历史给出了它的结论,在20世纪的中国,没有什么思潮比马克思主义有更大的影响力,它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近现代史的走向。
研究20世纪上半叶社会思潮纷争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就是为解决现实社会思潮纷争而寻找历史上的依据,进而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社会思潮关系的角度探索总结出一般性的带有内在规律性特征的东西。本文以20世纪上半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与文化保守主义、自由主义、三民主义三大社会思潮的纷争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为研究视角,这并不是说后来三种社会思潮的发展不值得重视,而是说我们对这些思想现象的发展还要作更为深入的研究与思考,而探讨20世纪上半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与文化保守主义、自由主义、三民主义三大社会思潮的纷争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对于研究和思考当前新社会思潮的发展,无疑是具有启发意义的。关于研究命题空间范围的界定,本文选取文化保守主义、自由主义、三民主义三大社会思潮为视角研究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这并不等于说其他社会思潮没有研究的价值和意义,实际上除了这三大社会思潮以外,20世纪中国思想界还有很多社会思潮与马克思主义发生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由于篇幅有限,我们只选取在一定时期内占主导地位并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有更为直接联系的且当今仍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思潮作为研究对象,并围绕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社会思潮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这一核心主题展开论析。
一、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客观上加速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促进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渐趋完善
如果说马克思主义者是在同形形色色的非马克思主义思想进行斗争的基础上,创立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话,那么,我们也只能在与形形色色的非马克思主义思潮进行对话和斗争的过程中来发展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本文阐述的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影响分析,都是相对而言的,都不是绝对性的。这主要是因为一方面,三大社会思潮本身思想体系的庞杂性和不可确定性;另一方面,这三大社会思潮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一样都是处在动态的发展变化之中的。
恩格斯曾指出,现代社会主义“同任何新的学说一样,它必须首先从已有的思想材料出发,虽然它的根子深深扎在物质的经济的事实中。”[1](p719)在这里,恩格斯强调的是,由物质的、经济的事实中产生的新的学说,只有通过已有的思想材料、思想形式才能形成。从这个角度看,一些相对进步的思潮,一些在历史上对人们的认识起过重要影响作用的思潮,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形成和发展的重要思想条件。可以说,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反复探索过程,经历了由不成熟到比较成熟、探索再探索的过程,时至今日,这种探索仍在继续。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同样也是探索在当时纷繁复杂的时局中,“中国向何处去”这样一个历史难题。虽然这两个层面的探索所依据的理论和可期达到的目标完全迥异,但在20世纪上半叶错综复杂的时空交错中,其融会点还是存在的,这些融会点可以说在客观上加速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促进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渐趋完善。
返观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三民主义、自由主义、文化保守主义都曾在某种程度上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及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开始注重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提供了某些启示。因为就当时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的整体认知水平而言,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知识占有相对贫乏的情况下,在下决心将马克思主义作为救国救民思想武器的同时,思考如何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还远未成为他们的自觉要求。毛泽东曾说:“党的幼年时期……是对于中国的历史状况和社会状况、中国革命的特点、中国革命的规律都懂得不多的党,是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践还没有完整的、统一的了解的党。”[2](p610)那么所有这些都是“由于没有经验,缺乏深刻的革命认识,还不善于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践相结合。”[2](p611)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中,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理论体系不仅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而且三民主义的理论与实践也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初步中国化,这成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个特殊环节。自由主义与早期马克思主义的“问题与主义”之争,虽然自由主义有其直接的政治目的,但其所包含的不应教条地运用外来学说解决中国问题的见解,却也不无深刻之处,极大地促进了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思想文化选择,并对开始思考如何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提供了一定的启示。当然这种启示并没有使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尽早地提上议事日程,这在中共“一大”纲领中即能得到直接反映,李达在当时曾说:“‘一大’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路是肯定的,但是革命以后怎么办,就不知道了。”[3](p53)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讲,科学社会主义提供给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的只是一种理想与信念,而理想欲变成现实,则需要长期而漫长的摸索,摸索就需要中国马克思主义者有坚韧的力量和开创的勇气,就需要有不同观点的论争,就需要展开对不同社会思潮的批判。当然这种论争与批判同样也发生在文化保守主义与中国马克思主义之间,新文化运动期间的东西文化问题论战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继而“科玄”论战进一步促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尤其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早期探索。可以说,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都不同程度地在客观上促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但这种客观上的影响总体上说是有限的。因为归根结底,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推进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依据当时中国现实国情的一种理性选择,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努力追求、始终不渝探索的结晶。
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在客观上加速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同时,也促进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渐趋完善。熊十力曾说:“今日文化上最大问题,即在中西之辨。”[4](p439)的确,在20世纪上半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中国马克思主义和三大社会思潮都极为关注古今中西文化之关系问题,尤其是中西文化之辨显得更为紧要。大体可以这样说,普遍看来他们都认同西方的自由、平等、民主、科学等价值,并希望通过他们积极顽强的努力,使中国走向现代化道路。当然由于他们所接受西方思潮的种种差异,使得他们对科学和民主的理解、传统和现代的关系,以及实现现代化的手段和途径的看法等方面,都产生了分歧。在相互诘难的同时,又相互借鉴,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逐渐趋于成熟。一方面,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以“为我所用,符合国情为主”为根本原则,在一定程度上,对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的思想资源进行了合理的吸收、转化与超越。例如在五四时期,文化保守主义就曾展开对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批评和质疑,对当时马克思主义者过多强调的“社会物质的生产对社会存在和发展具有首要和决定性意义,而忽视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所具有的作用”的思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当然那时的文化保守主义对此问题的认识也比较混乱,如梁漱溟认为“人类的精神方面是社会发展的最高动因”,并且把属于同一范畴的“意识”与“精神”加以区分,认为精神是很有力量的,它既决定意识又决定经济,这样就陷入了唯意志论的文化史观。但文化保守主义者对于当时中国马克思主义者把唯物史观理解成机械的经济决定论的片面性的批评,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全面性理解,尤其是在加强人们对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反作用的理解上起到了一定的纠偏补弊作用。这同样也是恩格斯曾经一再强调的,对于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不能“看作僵硬对立的两极,完全忘记了相互作用。”[5](p728)另一方面,同样三大社会思潮之间也都在自觉不自觉地相互吸收对方的思想主张,如罗荣渠在评论30年代“中国本位文化”论战时曾指出:“‘中国本位文化’论与西化论两极对立在讨论中逐步接近,或者说是互相吸收。西化派放弃了‘全盘’的提法,而本位派也不断充实对‘本位’的阐释,提出建立‘中国本位意识’的观点。”[6](代序p20)如果对这种双向互动的探索过程仔细加以考察,就会发现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也经历了一个对三大社会思潮重新认识、重新理解的过程,这个过程从一个方面反映了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认知规律的不断深化。
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特别是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确实存在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理解的局限性问题。从唯物史观的启蒙到唯物史观的传播到辩证唯物主义的启蒙与唯物史观的系统传播,一直到毛泽东的《实践论》和《矛盾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逐渐成为我们处理一切问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成为中国马克思主义者观察世界、洞悉世事之根本依据,同时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提出奠定了坚实的哲学基础。而对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认识的成熟和深刻,主观上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文化自觉的体现,客观上,20世纪上半叶气势恢宏的思潮纷争中碰撞激荡出的思想火花给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带来的启示,使他们一方面能重读经典,从而全面、完整、准确、深刻地领悟马克思主义的思想精髓;另一方面能时时注意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紧密结合中国具体革命实际,研究和解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遇到的具体实际问题,这样才能给处在纷繁复杂社会思潮影响之中的人们以正确的思想引导。到了20世纪30年代以后,随着国共双方对峙局面的形成,在中国思想理论界以马克思主义理论引导更多民众支持显得特别迫切,“马克思主义者的思路已由以文化的变革进而引导社会革命转变为由社会革命深化和促进大众的世界观和思想的转变。”[7](p10)特别是经过30年代中国思想界发生的“中国社会性质论战”、“中国社会史论战”以及所谓的“唯物辩证法”论战,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进一步得到了深入传播,促进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渐趋完善。这三次论战是五四时期以后马克思主义与反马克思主义的斗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继续,是文化战线斗争合乎逻辑的发展。因为要正确解决中国革命的问题,制定正确的路线、方针、政策,首先就必须认清中国近代社会的性质、中国的今天,而要认清中国社会的近代、今天,就必须对中国的昨天,即中国社会发展史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这在思想界里就必然要发生关于中国社会性质和中国社会史的论战。同时要正确认识中国社会性质和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就必须坚持和运用唯物史观。而唯物史观和唯物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统一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在论战中,中国马克思主义者运用马克思主义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取得了重大胜利,这样在1938年中共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前后,在与三大社会思潮交融纷争的探索中,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就逐渐清晰了自己的路径脉络,同时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和实践品质的认知也达到了相对成熟的阶段。在这一阶段,我党理论工作者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对探索的成果加以系统的总结和升华,从陈唯实的《通俗辩证法讲话》到张申府的《什么是新启蒙运动》再到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等等。这些具有代表性的总结和论述,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提出及如何使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避免理论脱离实际做了诸多有益的探索,尽管有些方面还略显粗糙和稚嫩,但触角已延伸到现实领域的诸多问题,如《大众哲学》在当时产生了广泛影响,一是由于其通俗化;二是由于其反映了时代的需要,用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正确解答了广大群众最为关心的问题——国家民族的救亡图存问题,当今我们提出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和时代化的要求是与之一脉相承的。这就使得年轻一代不必再像上代人那样,经由达尔文的进化论而走向唯物史观,而是直接由此而接受、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作为行动的指南,并与其他社会思潮的唯心论划清界限。那么这种探索随着政治格局的转换,意识形态的统一,历史给出了答案。
二、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客观上增加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曲折性和复杂性
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客观上加速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同时,又增加了其进程的曲折性和复杂性,进而给中国革命带来不应有的失误。
第一,客观上影响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方向与道路的正确选择。总体来看,三大社会思潮普遍表现为理论与实际相分离,否认社会发展自身固有的客观规律,即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合乎规律性,这无疑在客观上影响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方向与道路的正确选择。在逝去的跌宕起伏的历史纷争中,无论是孙中山的举政治革命与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的志在寻求一条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优势的改造中国之路,还是自由主义和文化保守主义的欲走西方资本主义道路的历史选择,都是对近代国情没能很好把握和科学认知的体现。在20世纪上半叶思潮纷争的过程中,西化思潮曾一度占据主流地位,其根本目的就在于要求按照西方的路径在中国发展资本主义,即使这种路很快被淹没在汹涌澎湃的革命洪流之中,但却时刻影响或左右着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关于中国革命道路的正确选择。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曾指出:“不注重研究现状,不注重研究历史,不注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应用这些都是极坏的作风。这种作风传播出去,害了我们的许多同志。”[8](p797)接着进一步指出:“几十年来,很多留学生都犯过这种毛病。他们从欧美日本回来,只知生吞活剥地谈外国,他们起了留声机的作用,忘记了自己认识新鲜事物和创造新鲜事物的责任。这种毛病也传染给了共产党。”[8](p798)那么,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在理论上所呈现出的窘态就是不注重研究历史,不注重研究中国的现实国情,不注重采取科学的理论方法,这在一定程度使中国共产党人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方向与道路的正确选择过程中出现了失误和偏差,固然,这种失误和偏差在主观上是由于当时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修养不足、革命经验不丰富等因素造成的。但客观上受三大社会思潮的影响也是毋庸置疑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教条主义在党内盛行,其主要原因是一部分马克思主义者不善于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实际相结合,严重脱离了中国革命实际。对中国社会性质、革命性质、革命任务、革命形势等的分析,完全照搬了苏联的模式和马克思、列宁、斯大林的个别论断,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相去甚远。客观原因则与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形式主义看问题的资产阶级方法有关系。早在五四运动时期,一班新人物提倡民主和科学,反对迷信与专制,这些是积极的、进步的,但他们使用的方法还是资产阶级的方法,即形式主义的方法,他们对于现状、对于历史,对于外国事物,没有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精神。所谓坏就是绝对的坏,一切皆坏;所谓好就是绝对的好,一切皆好。这种形式主义看问题的方法,就影响了后来五四运动的发展。五四运动的发展,分成了两个潮流。以陈独秀、李大钊为首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继承了五四运动的科学与民主精神,并在马克思主义基础上加以改造。而另一部分人则走到资产阶级的道路上去了,是形式主义向右的发展。而党内也有一部分人思想发生偏差,马克思主义没有拿得稳,犯了形式主义的错误,这就是毛泽东所说的“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这是形式主义向“左”的发展。而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这三种东西,都是披着马克思主义外衣迷惑广大同志的反马克思主义思想,而党内党八股就是我们所犯的教条主义错误,就是受形式主义影响、受反动派迷惑的明显体现。在1945年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我党更是明确指出:“带着小资产阶级革命性的党员,虽然在组织上入了党,但是在思想上却还没有入党,或没有完全入党,他们往往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者面貌出现的自由主义者、改良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布朗基主义者等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但不能引导将来的共产主义运动达到胜利,而且也不能引导中国今天的新民主主义运动达到胜利。”《决议》要求无产阶级先进分子必须同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党员的旧有思想划清界限并进行教育与斗争,否则党所受的损失必然是巨大的。《决议》接着指出“我党历史上各次错误路线和正确路线之间的斗争,实质上即是党外的阶级斗争在党内的表演;而上述‘左’倾路线在政治上、军事上、组织上和思想上的错误,也即是这种小资产阶级思想在党内的反映”。可以说,为了巩固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阵地,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同资产阶级的形式主义作了坚决而彻底的斗争。在20世纪30年代的唯物辩证法论战中,针对叶青、张东荪等人对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恶意攻击,艾思奇指出,叶青、张东荪对待矛盾,都是形式主义的。他们只看到表面的对立,而不能把矛盾作为一个过程来看,不懂得“推移”与“变化”的辩证法。从而否认了客观现实中矛盾的存在,否定了矛盾的普遍性。也正是通过这次论战,使某些理论界限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廓清,艾思奇等人在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当中,也提出了一些新见解,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
回顾历史,每当中国革命处于拐点时期,即无论是第一次大革命失败的革命低潮时期还是抗战胜利后的革命高潮时期,中国应该走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的一党专政的法西斯主义道路或是走代表民族资产阶级和上层小资产阶级利益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道路的呼声就会不绝于耳。那么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能否有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可能性呢?马克思借给俄国《祖国纪事》杂志和俄国革命家查苏利奇复信之机阐述“俄国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把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用到公社中来。”[1](p765)也就是不发达国家有可能不通过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过渡到高级形式的社会,这是马克思视线东移,研究发现东方社会具有不同于西方社会的特点后得出的结论。当然这个结论同样适用于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对中国现实国情深刻认识的基础上,纠正了党内曾犯过的右的和“左”的错误,认识到中国既不能像西欧各国那样先走资本主义道路,建立资本主义国家,然后再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实现社会主义;也不能像俄国那样,在民主革命胜利之后立即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实现社会主义。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要先在无产阶级领导下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然后建设新民主主义国家和新民主主义社会,再逐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
第二,影响了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中采取暴力方式进行革命的正确路径选择。三大社会思潮从根本上否认阶级斗争规律,跟不上时代前进的步伐,消极对待甚至抵触社会的变革趋势和理论的创新,他们的结论只能是相信一点一滴的改良式的、反对采取暴力革命的、渐进式的方式使中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中采取暴力方式进行革命的正确路径选择。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出发,马克思主义认为阶级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因此阶级斗争就是不可避免的。列宁曾强调说,一切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显然只有用革命暴力彻底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才能提供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政治前提。那么从三大社会思潮的阶级立场来分析,孙中山始终不愿接受阶级斗争理论,他的世界观是二元的,从他的“博爱”理念出发,认为阶级调和是可能的和可行的,因此三民主义的革命方法就是用阶级合作的办法进行不分阶级的“国民革命”,以期实现他的民生主义理想。孙中山三民主义的很多观点后来在抗战期间被蒋介石所用,着力渲染“一个主义”、“一个政党”理论,本意则在攻击与反对马克思主义,诋毁共产党。以胡适为首的中国自由主义主张阶级调和,反对阶级斗争,认为阶级斗争说“无形之中会养成一种阶级的仇视心”,使社会上本来可以成为互助的两种大势力,“成为两座对垒的敌营。”[9](p277)他的这一套理论,贯穿于二三十年代他与中国共产党人的论争。同样以梁漱溟为首的文化保守主义把唯心主义的抽象的“意欲”作为历史发展的动力,认为中国是个“伦理本位和职业分立的社会”,进而认为中国自古就是一个有一行一行职业分工的社会,而没有两面对立的阶级,即否认阶级的存在。其实质就是取消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来所存在的阶级斗争,而同时也借此掩盖中国当前的阶级斗争,进而否定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考察中国近代史,我们知道中国近代社会生产力极其低下,阶级矛盾十分尖锐,而三大社会思潮对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和主要任务等基本问题却避而不谈,或是只涉及其表面问题,谋求在解决中国根本问题之一夹道中去寻找出路,结果只能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庸医。
所有这些无疑会影响到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中,采取暴力方式进行革命的正确路径选择。在第一次大革命期间,陈独秀所犯的右倾机会主义的实质就是对中国社会各阶级状况的错误分析以及由此产生的错误思想观念,错误地认为中国现在是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无产阶级革命应当取消,不敢搞阶级斗争,反而主张搞阶级合作。在抗战初期,曾经犯过左倾冒险主义错误的王明,主张“一切通过统一战线”,只要联合,不要斗争,同样也犯了右倾主义错误。所有这些都给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事业带来了严重的挫折和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
欲改变中国社会现状,是采取暴力革命方式还是走和平改良道路的基本前提是对中国社会性质有清晰的理解和判断。面对同样的社会,不同的阶级、阶层或个人会作出不尽相同的判断,关于中国社会究竟是何种性质的社会,在党内党外都曾有过长期的争论,尤其是在大革命失败后的特定历史条件下,这些平添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曲折性和复杂性,后来,这场争论由党内扩散到党外,并在30年代初形成了一场关于社会性质的大论战。在论战中,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依据大量史料,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原则立场,对于中国的社会性质和革命性质作了一定程度的论证和说明。但由于种种原因,这种论证还未能对一些反马克思主义者否认马克思主义作为中国革命的指导思想,否认采取暴力革命的方式作出有力驳斥。为了统一全党和全国人民的思想,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中,首次对中国过去的封建社会进行了说明:“自从一八四〇年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一步一步地变成了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自从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以后,中国又变成了一个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的社会。”[2](p626)这就决定了近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必定是“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所以毛泽东指出“中国革命的长期性和残酷性就发生了”,“中国革命的主要方法,中国革命的主要形式,不能是和平的,而必须是武装的”。其实对中国近代社会阶级矛盾异常尖锐的现状,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者早有深刻认识。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传播阶段,第一次向中国人全面地介绍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的是李大钊,他指出:马克思“这三部分理论,都有不可分的关系,而阶级竞争说恰如一条金线,把三大原理从根本上联络起来。所以他的唯物史观说:‘既往的历史都是阶级竞争的历史’。”[10](p50)可以说,这一时期中国马克思主义者所接受的马克思主义,就是从主张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开始的。
1926年3月,毛泽东针对党内存在的“左”、右倾机会主义倾向错误发表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提出:“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同年底,他又发表了《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一文,从理论上引出他的以农村革命为主,而以城市革命为辅的重要战略思想。到《新民主主义论》发表的时候,毛泽东关于中国革命的思想渐趋成熟,他指出,中国革命必须分为两个步骤。两个阶段必须衔接,不容横插一个资产阶级专政的阶段。依据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始终将自己的力量深深置于民众之中,最终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中国人民从此获得了独立、自由和解放。这也是今日之中国能够获得长足发展和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最重要前提。同样今天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所取得的举世瞩目成就,也为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历史选择的进步性和合理性提供了佐证。
第三,影响了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寻求变革社会现实依靠力量时的正确选择。三大社会思潮否认人民群众在历史上的决定作用,尤其是忽视工农群众的力量,因此他们对于近代中国是“救亡无力,启蒙不足”,所有这些必然会给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寻求变革社会现实依靠力量时带来分歧和困扰,进而给中国革命带来不应有的失误。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是农民问题,但农民问题不仅在当时的中国,就是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也仍然是没能解决好的问题。马克思恩格斯曾以1848年革命为契机解剖了农民问题,在《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及其续篇《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马克思以法国为例深刻解剖了农民阶级。小农人数众多,彼此没有太多的关系,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代表他们。随着法国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小块土地所有制将会解体,那时农民就会转向革命,就会“把负有推翻资产阶级制度使命的城市无产阶级看作自己的天然同盟者和领导者”。那时“无产阶级革命就会得到一种合唱,若没有这种合唱,它在一切农民国度中的独唱是不免要变成孤鸿哀鸣的。”[11](p681-684)对于中国革命而言,对于农民阶级的认识却是颇有微词,颇多责难。对农民在国民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认识同样经历了一个过程。无论是被孙中山改造过的新三民主义还是文化保守主义倡导的“返本开新”——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开出现代的民主、科学,亦或是自由主义高扬的言论自由、民主宪政。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的立场、思想主张似乎是代表民众利益的,而实质上他们的思想感情、利益要求与中国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与工人阶级、农民阶级格格不入的。三大社会思潮最终经不起历史的检验,败下阵来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的思想主张始终没能与中国民众思想实际相衔接,他们的理想始终是无法实现的梦境。由于缺乏深厚的民众力量的推动,他们自然无力拯救危如累卵的近代中国,结果只能是既无力救亡国家,也无法启蒙民众。正如毛泽东所评价的那样:“他们不能站在社会车轮的前头充任向导的工作,他们只知跟在车子后面怨恨车子走得太快了,企图把它向后拉,开倒车。”[12](p295)胡绳的评价则更为直接:“晏阳初、梁漱溟也抓乡村建设、搞和平改良。他们都不能解决问题。蒋介石在农村问题、土地问题上毫无作为,这样实际就把广大农村让给了共产党,其失败是必然的。”[13](p32)与此相反,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始终坚持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既扣住了时代的主题,又抓住了变革社会的主要力量。
在客观上,当时的中共党内也有受此影响,忽视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在国民革命中的地位的倾向。1923年,陈独秀发表了《资产阶级的革命与社会各阶级》、《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等文,虽然肯定了农民阶级的重要作用,但他的出发点却是建立在农民是资产阶级的同盟军这一理论上的,由于把资产阶级看作是民主革命的主体,因此陈独秀在肯定农民重要作用的同时,又产生了轻视农民的态度,认为“农民居处散漫势力不易集中,文化低生活欲望简单易于趋向保守,中国土地广大易于迁徙被难苟安”,故一般“难以加入革命”。无产阶级则“因为殖民地半殖民地产业还未发达,连资产阶级都很幼稚,工人阶级在客观上更是幼稚了”,故“工人阶级在国民革命中固然是重要分子”,却不是“独立的革命势力”。陈独秀轻视农民作用的态度,在以后党的工作中得到了具体体现,给中国革命造成了损失,滞缓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同样在中国革命道路选择上坚持“城市中心论”的王明也存在忽视农民阶级在中国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的问题,他曾强调指出:“在武装群众的工作中,必须对于工业城市的无产阶级加以最大的注意,绝不能把工人阶级的武装暴动看成对于乡村游击战争的简单响应或补充,谁不懂只有工业城市是暴动的组织中心,谁不懂只有无产阶级是暴动的领导力量,谁就对马克思主义的暴动策略丝毫也不懂。”[14](p15)王明顽固坚持“城市中心论”,忽视农村和农民运动,在寻求变革社会现实依靠力量时依靠工人阶级,忽视农民群体潜在的革命力量,这种“左”的错误认知在抗战时期的主要表现是不重视开展敌后根据地的斗争,对党领导的游击战争的作用认识不足。
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对民众力量尤其是对工农力量的认识经历了一个由不成熟到成熟的反复过程。在党内对农民问题认识得最深刻的当属毛泽东和瞿秋白,早在中共三大召开时,毛泽东就在会上提出一个新问题——农民运动,瞿秋白是毛泽东等人从事农民运动的最坚定的支持者。1926年瞿秋白在《国民革命中之农民问题》一文中,特别强调,“中国国民革命是要解决农民问题、土地问题,用各阶级的联合战线,工人阶级的领导来斗争,才能得到胜利。”这一认识,揭示了农民在国民革命中的地位及革命内部各阶级的关系,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初步尝试。与瞿秋白善于从理论宣传的角度来研究农民问题不同,毛泽东则注重从实地调查来研究解决农民问题,在《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一文中指出:“农民问题乃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号召同志们去亲自组织那浩大的农民运动。1927年,毛泽东为了答复当时党内外对于农民革命斗争的责难,在湖南农村实地考察并撰写了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有力地驳斥了社会上层及国民党右派的“糟得很”的观点。对此瞿秋白曾号召:“中国的革命者个个都应当读一读毛泽东这本书,和读彭湃的《海丰农民运动》一样。”[15](p251)共产国际执委会机关刊物《共产国际》先后用俄文和英文翻译发表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这是毛泽东第一篇被介绍到国外的文章。英文版的编者按说:“在迄今为止的介绍中国农村状况的英文版刊物中,这篇报道最为清晰。”可以说毛泽东在从事农民运动方面所表现出来的较高的理论与实践水平,为他后来坚持实事求是的唯物主义认识路线,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创造性地走出一条在农村开辟革命根据地、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革命新道路,奠定了坚实而有力的基础。
三、结语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是在探索中曲折前进的,成功是在探索中获得的,失败和教训也是在探索中获得的。固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曲折性和复杂性主要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自身的原因,即贯穿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始终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因此我们今天必须反对经验主义,防止教条主义,坚持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原则,来发展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事业。但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20世纪上半叶三大社会思潮角度来讲,在客观上还是增加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曲折性和复杂性,尽管这种客观上的影响是十分有限的。或许也正是由于这些曲折性和复杂性的存在,才使我们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道路上走得更加坚定、从容和充满自信,从而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次历史性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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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晓予
D07;D61
A
1003-8477(2016)09-0017-08
朱琳(1974—),女,吉林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东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政治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
2015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现代性理论与中国道路研究”(15CKS003)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