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仕女“雅遇”瓷器
2016-03-11杨俊艳
杨俊艳
清代瓷器上的仕女图内容十分丰富多彩,这些图像作为一个时代的生活缩影,不仅承载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与积淀,再现了当时女子美丽、端淑、勤劳、智慧的形象,还折射出清代女性的生活状态、艺术品位与精神追求……
以封建社会中上层士大夫和妇女生活为题材的中国“仕女画”,一千多年来一直在中国传统人物绘画中占据着一个重要位置;同样,瓷器作为中国传统家庭器具历史更为悠久,而从明清以来,中国仕女画开始逐渐与瓷器相结合,在青花、五彩、珐琅彩、粉彩、广彩等众多的瓷器品种中都开始出现为仕女形象,这些瓷画仕女图,真实记录了当时女子生活方式的精彩片段,绘制精细逼真,环境场景生动,传达出不同境遇下女子的生活情趣与精神追求。
深闺独处
清代,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普通人家女子,在父权、夫权与族权等约束下,其生活空间受到极大限制,如不许进香礼佛、不许到茶馆听书、不许去戏园看戏等等。可以说,独处深闺是当时多数女子的主要生活方式,瓷器上也常常见有此类题材的画面。如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这件清康熙青花瓷盘上的仕女图,盘里面以青花绘一位俊俏秀美、面露微笑的仕女,侧坐于玲珑石前,着装华丽,簪饰精美,显示出闺阁名媛非同寻常的身份。她右手展扇,扇面上精妙的文人山水图衬托其深厚的艺术修养与高雅的生活格调。她虽独处闺阁,但神情从容,姿态优雅,显得无比的闲淡与适从,并无丝毫孤寂与无聊之感,说明她不仅在生活上得到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与照顾,更在精神上获得极大满足与放松(图1)。
“妇学而至清代,可谓盛极一时,才媛淑女,骈萼连珠,自古妇女作家之众,无有逾于此时者矣。”清代许多闺秀有自少接受教育的传统,如阳湖闺秀钱湘,便是“幼入家塾,随诸兄读五经四子书”。清代瓷画上的读书仕女图也是屡见不鲜,说明读书作画确实是当时深居内宅闺阁名媛的主要生活方式,同时也是最佳的消遣活动内容。如首都博物馆收藏的这件清代雍正粉彩瓶上的读书仕女图:一位窈窕淑女侧坐于镶有大理石面的长条案旁,正展开纸张,准备书写绘画。身后站立一侍女,手持扇子为其摇扇纳凉,同时也沉浸在欣赏的乐趣之中。条案一端放置砚台、书匣及时令瓶花。香几则摆放着别致的盆景。优美的环境与雅致的陈设,烘托出女子无比高雅的气质与深厚的学识修养,画面温馨,散发着浓浓的书香气息(图2)。
拜月习俗自古有之,因“月”属“阴”,故拜月者多为女性。拜月主要是为了祈福,是女子期望美好生活的一种方式。清代早期五彩瓷器上及中晚期粉彩瓷器上经常见有此类题材内容的图像,一般场景为:庭院中设香几,香几上置香炉,香炉内燃香,香前有女子祈祷。如现藏于英国维多利亚与艾伯特博物馆的这件清道光粉彩碗,碗外壁蓝地轧道开光内绘粉彩仕女拜月祈福图。画面绘制精细:在洞石玲珑、松竹掩映的庭院中,设有香几与香炉,一仕女双手合于胸前,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躬身施拜。画面生动,真实传递出当时女子拜月祈福时的诚挚情感(图3)。
女红是清代女性必修的日常家务劳动内容,也是生活的技能与品行贤淑的衡量标准之一。无论是皇家、官宦、书香、商贾,还是普通贫困人家的女子,都要学习或参与其中。除了刺绣,还 包括纺织、编织裁剪与缝纫等。清代瓷画上非常流行此类题材与内容,有的作为耕织图的一部分,以连环画的形式配上诗文加以说明,画面写实,多为具体的操作细节,极富生活气息,反映了当时女子在深闺之中的生活状况与面貌。如现藏于北京艺术博物馆的这件清代道光粉彩笔筒上的络丝图:简陋的室内有一名女子右手拿丝篗,正坐在一架络车前娴熟地操作。空白处书写“络系”二字,点明了画面主题。图像为实场描绘,因此具有珍贵的资料研究价值(图4)。另如现藏于北京艺术博物馆的这件清代道光粉彩碗上的织布图:宽敞明亮的室内,摆放着一架高大的织机。一蓝衣女子右手拿梭,正坐在织机前愉悦地织造。窗外的红衣女子与绿衣女子正在观看。画面写实,是当时民间手工织造场景的真实记录(图5)。
课子育儿
清代,繁衍子嗣是女性无可替代的“重任”,育儿成长也是她们的家庭职责。因此,清代瓷器上非常流行仕女婴戏的题材与内容。
这些画面以母亲与孩童为核心,其中童子戏莲、赏莲图寄予了人们对多子多福、连生贵子的期待。如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这件清代康熙五彩盘上的仕女婴戏图:一位手持羽扇、端坐玲珑石上的母亲,正扭头注视着一手持荷花奔跑而来的孩童。孩童胸佩金锁片,衣饰华丽,表情活泼。母亲装束高贵,面带微笑,慈爱静雅。孩童手举莲花,寓意“连生贵子”。画面温馨,静中有动,既展现了浓浓的母子亲情,又传达了人们期冀多子多福、家族兴旺的愿望(图6)。此外,清代人们大多是通过读书识字、高中状元、进入仕途而改变命运的。受此儒家思想影响,瓷器上出现了许多寄托愿望的象征性装饰符号与图像。如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这件清代康熙青花盘上的仕女婴戏图:在高墙围护、洞石玲珑、亭阁错落、桂花盛开的庭院里,一位母亲手擎桂枝,侧身回望着三个争夺官帽的孩童,寓意“折桂加官”、“夺冠登科”(图7)。母亲们照看儿童、伴童游戏等均是当时极为普通的日常生活小景,但却带给人以无限的感动与启示。
清代女性,在家庭养育子女中担当重任,不仅抚育,还要教育,可谓亦师亦母。如这幅清康熙五彩盘上的仕女婴戏图:在一墙栏围绕、红日高照、菊花盛开、蝴蝶飞舞的庭院内,置有长条案子,案上设一香炉,一位面目清秀、举止娴雅的母亲正在躬身作揖,似在教导孩学习鞠躬行礼的礼仪。对面站一孩童,正认真地模仿母亲修习主宾相见的礼仪动作。画面真实,生动反映了当时社会推崇儒家教育理念的思想(图8)。求学入仕也是清代人们心中的普遍愿望。许多家庭中的母亲,都将儿子能够读书中举、踏入仕途、发扬门楣、光宗耀祖作为最大愿望,并为此承担起督子课读的重担。且由于当时妇学的兴盛,使得清代闺阁多才女,名媛辈出,无论蕉园七子、荔乡九女、吴中十子,还是随园女弟子等,既通晓经史、辞赋与文章,又能挥书作画,女作家人数也为历朝之冠。由于绝大部分女作家都具备母亲的身份,她们自然经常流露出母亲的情怀,训课子女遂成为女性作品中常见之主题。
清代瓷器上流行的仕女婴戏题材中便有很多这方面的图像。如现藏于台湾国立故宫博物院的一件清代乾隆红地珐琅彩碟上的课子习书图:窗外翠竹横斜,室内典雅舒适,一位娴淑端庄的母亲端坐于椅子上,正向依偎在身旁的孩童指导书上的内容。室内陈设讲究,墙上挂着名人山水画,案上摆放着青铜器等古董,衬托出官宦世家的富贵之气,也象征着母亲的学识与修养(图9)。
实际上,清代瓷器上的仕女图内容十分丰富多彩,这些图像作为一个时代的生活缩影,不仅承载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与积淀,再现了当时女子美丽、端淑、勤劳、智慧的形象,还折射出清代女性的生活状态、艺术品位与精神追求,因此具有一定的证史、补史的资料作用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