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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这一次出乎你的意料

2016-03-11梁伟

中华儿女 2016年3期
关键词:天香王安忆中华儿女

梁伟

刚刚上市的《匿名》,是王安忆创作的第13部长篇小说,距离上一部长篇《天香》出版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而距她1986年写出首部长篇——《69届初中生》,足足过去了30年。

王安忆说,“史无前例,这次写得很用力,在长达2年5个月的写作中充满了阻碍,有时为了找到一个确切的词语不得不查《辞海》,这部小说也不像以前的作品那么好读,我从来没有这样急切地想听到回应。”

“我是一个很怕出丑的人”

王安忆是一个非常勤奋、高产的作家,她的创作有非常深刻的思考蕴含在作品当中。有人说,她对作品的质量有自己一贯的坚持,那是她的创作追求,因为从来不满足的,所以她呈现给大家的作品在质量上非常整齐的,每一部都令人耳目一新。

“《匿名》这部小说对我个人而言,确实是一个非常新鲜的写作机会,特别陌生。写的过程中常常会有一种恍惚感,就觉得这么写下去有没有前途。但是我想既然已经写了,就算咬牙也要坚持下去。这部作品写了两年多,当然不是天天写,有时候也会出去,但是在这期间,我认为是自己整个写作过程中经历的心情最复杂,跌宕起伏的一次。”王安忆说,“以往写《天香》,写《长恨歌》,我心里面总是觉得有几分胜算,还是比较踏实的。但是写完这部小说以后,我就很困惑。”

复旦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陈思和宽慰她,“王安忆,你应该要有勇气写一部不好看的东西。应该写大段的议论,根本不用照顾读者的心情,不管他们读得懂读不懂,你就写。这是大师写的,要知道只有大师才能放弃一切的细枝末节。”

这样的宽慰让王安忆更感不安:“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手艺人,我没这个胆魄。当我怀疑自己的时候,我经常想到陈思和、张新颖等友人对我的评价,但是这些依然不能安慰我,我整个心情特别复杂。包括第一次开新书发布会,我之前特别担心,能请到嘉宾吗?能有人来听吗?这都是令我感到困惑不安的事情,因为我是一个很怕出丑的人。”

事实证明,王安忆有些过分小心,2016年1月初,亚洲周刊官网揭晓了2015年度华文小说这些文学作品从不同方面刻画中国甚至整个华文地区中国人的生存面貌和他们的历史传统,王安忆的《匿名》赫然其中。

就像应红说的,“这部作品是王安忆在艺术上一次全新的探索。读者们读了之后,会对她在艺术上有另外一种新的认识和感觉。作为人民文学出版社,我们非常支持和尊重像王安忆这样一位勤奋、富有创作的思考能力和文学成就的作家,更尊重她在文学创作上坚持不懈的努力。”

“我确实不够浪漫”

王安忆说:“作家有很大一部分在意自己看到的世界,然后把这个传达给别人。有的时候我觉得小说这个形式应该多少有些人情世故,这样的形式并不满足我的好奇。对于我看到世界的问题,似乎用小说的方法表达起来很吃力。我经常要衡量自己的素材,我是一个素材很稀缺的人,只能更加精心地去挑选。我挑来挑去,都是想表达这个世界,是我对这个世界的发问。我现在写的《匿名》,就是希望能够把我对世界的好奇去发问。我用的这个材料是不是能够非常明白的表达我的期望?我并不能肯定。”

《匿名》塑造了一个失踪者的形象,故事开始于一起阴差阳错的绑架。绑匪把他抛在荒芜的深山,失忆使他忘记了一切,当他在山野村镇遇到那些精灵一般的奇异人物,命运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小说发生的背景“林窟”——这个丰富而混杂,曾经一度繁荣,今天却已然消亡的小文明社会并非来自王安忆的凭空捏造,早在王安忆2012年发表的短篇小说《林窟》和散文《括苍山,楠溪江》中已初见雏形,而故事的人物原型则脱胎于她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听闻的一个大学教授失踪的故事。

这部长达35万字的长篇小说分为上下两部。在造化的大世界里,隐匿无数小世界。在必然性的世界里,人们盲目被动前行,熟视无睹,必须要在某种紧张时刻某种机缘之下才能发现世界和自己。失踪者被误以为是“吴宝宝”而劫持,被抛在原始洪荒中,真是一个具有太多隐喻意义的情节。被遮住眼睛,走入黑暗,失去部分记忆和语言能力,离开熟悉之地,从一种文明堕入另一种文明。第二部的开端,“燕子飞来,他才知道窗檐下那个斗状的小泥碗是燕巢”,借着残存的记忆,重新辨识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交谈,重新命名周身的部分,这是一个人存在的开始,也是一个人重生的机会,周遭物质世界的改变,他的认知系统也在进行更替,许多新的元素进来,驱走旧的。一个人被推入这样的境地,才开始意识到身在万物中,由于语言能力的部分丧失,才可能遭遇语言本身,好像是幼儿般重新稚嫩笨拙地再来一次,这个笨拙只是个形式,不可避免地要携带着躯体所携带的那部分衰老的记忆和另一种文明的残存程序。

有读者认为这是穿越,王安忆当即否定,“吴宝宝没有穿越,穿越的概念好象已经被固定了,都是写无所不能到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一个令我满意的穿越剧。”

“小说读起来可能会有一些困难,但是对某些人来说,会特别过瘾。这是一个大故事,大故事尤其独特的叙述方式。《匿名》整体的框架是转喻,因为也有人物。但是她在整体框架的转喻里面,不断地变成隐喻的叙述方式。不断地到这个世界的背后,到文明的进程里面去。这个世界就很深邃了。”著有《王安忆、张新颖谈话录》的张新颖教授表示,“但是王安忆不够浪漫,如果足够浪漫的话,我会假设一个人带着全新的眼光,带着重新的生命投入到社会里,他对什么事情都是惊讶。可是这个人到那个县的时候,他并不是很惊讶,他跟很多东西接触的时候好象是第一次,但又不是。他还是那个文明人的遗留,他在里面用了一个词,人家叫他老新,又老又新。”

“我确实不是浪漫,可能莫言是浪漫的,他可以把自己一下子拔起来,飞到天上去。我真的是很笨的,要让《匿名》里的主人公到荒山里去,我得用十几万字;而雨果能一下子让卡西莫多上天堂,这是大师。聪明的作家一个字可以点到穴位上,比如曾有人问汪曾祺,他的回答很精辟——‘短篇小说就是把你要说的话说出来,长篇小说就是把你不需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不像我要在这里啰嗦半天。我不是聪明的作家,没有那种飞扬性。”王安忆说,“再让我写以前那种日常生活的小说,就很难下笔。30多年写下来,真的会觉得很不满足,因为写作本身会向你提要求,越觉得世界妙不可言,你的小说形式就越跟不上。”

对话王安忆

——“我总是企图回避和现实发生冲突”

《中华儿女》:有读者说,读完《匿名》上部,感觉王安忆后期的代表作来了,书中的描写跟《天香》一脉相承,甚至看到了短篇的影子,您认可这样的评价吗?

王安忆:我很惊讶读者会有这样的感觉,在我看起来还是很不一样的,可能《天香》会比较漂亮,而这个故事呢看上去可能会晦涩一点!其实我长篇小说的背景大致还是一样的,《长恨歌》虽然故事第一卷主要写民国,但是主要故事还是在20世纪60年代和80年代,《启蒙时代》也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天香》是比较特别的,他是推到了明代。匿名应该说是当下,所以我的作品基本还是以当下为主。

《中华儿女》:这么多年来,您如何处理阅读和写作的关系?

王安忆:阅读和写作是我们几乎不能脱离的生活状态,和我们整个欲望联系在一起,你不写又干什么呢?经过这么多年的写作,这个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难解。你越是感到世界妙不可言,你的小说的形式就越跟不上。我很遗憾自己没有受过太好的教育,想象力不够丰富,世界这么这么宏大,一个星球上面有我们这么多生物在生活,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越想越虚无。

《中华儿女》:中国有既特殊又芜杂的现实语境,您会不会觉得书写中国的现实,是一件困难的事?

王安忆:我觉得现在中国的现实是给小说家一个非常富饶的材料,没有一个时代像中国现在这样发生那么丰富的,那么冲突的一个生活的现实,这个现实对小说家来讲可以说是非常宝贵的矿藏。很好,但问题是你怎么去处理他。因为这些故事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它有的时候会有假象,可能我看到的是生活的假象,还在通过假象看它里面的本质,有的时候会误导我们,因为太过丰富。

《中华儿女》:写作是非常内心的一个事,您在《匿名》出版前,也有困惑,是不是担心市场?

王安忆: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我比较幸运,当这么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来到之前,我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读者,也拥有了自己的出版社,我们之间非常信任。所以说我没有受到这个状态太大的影响。从某种方面来讲,我个人觉得市场是更科学的衡量标准,市场总是比意识形态来得好一些,它是比较及时和合理的反映需求。

我对这个时代有好感,我认为这个时代还是给了我们很大的益处。尤其是我们有很大得空间可以做我们的表达,这要比我们上一代的写作者幸运太多。

《中华儿女》:这是您第一次开新书发布会,之前面对媒体,您一直比较低调,因为媒体时代已经不一样,您现在面对读者,面对媒体,是不是也发生了变化?

王安忆:时代确实是在变化。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甚至更早的时候,作者就是以文字来说话的。可能是传媒工业的发展,这个发展要求文本后面的人能够出现,所以会出现媒体给你拍照,然后写你的往事,写你的生平琐事。还有和读者的见面和新书发布会。但是这是趋势,也是读者的权利,他想知道写这本书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然后他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写这本书?其实新书发布会有点危险,我现在碰到一些媒体采访你,他们拿来的东西都是我若干年以前说过的话,我当然已经不太知道当时自己说这个话的起因了,聪明的作者都是不说的。现代社会传媒特别发达,作品特别多,大家都要争取,所以我们必须要出来做一些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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