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迪克斯人物肖像的情感表现与批判意义
2016-03-11富粒粒海南大学园艺园林学院570228
富粒粒 (海南大学园艺园林学院 570228)
奥托迪克斯人物肖像的情感表现与批判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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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么臭名昭著,要么刘芳百世”迪克斯年轻时曾这样定义自己,事实证明他两者都做到了。奥托迪克斯(1891——1969)是20世纪德国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之一,他生活和创作的时代是欧洲文化艺术史剧烈变化的时代,而迪克斯本人也是一个相对高产的艺术家,其作品囊括油画、版画、水彩等材料,创作的题材在当时乃至于现在都有着匡正时弊、揭露人类黑暗的批判意义。迪克斯在1965年的一次采访中关于自己对新客观主义的看法时说:“事实上究竟谁是真正客观的?是否真的存在真正客观的艺术家?我的作品在那时被称作客观,重点是因为题材与材料的关系。”1一战结束后迪克斯的题材倾向战后德国畸形的社会现象和更加残酷的战争结束场面,具有强烈的社会批判意义,而用夸张扭曲变形的手法来描绘战后面目各异又缺乏安全感的心理是艺术家展现的真实的部分。目前,国内研究德国表现主义文学艺术的文献不在少数,从德国文化历史层面分析表现主义艺术的成因到由表现主义文学荒诞讽刺手法展现的社会批判意义,其中表现主义绘画的研究以德国表现主义早期的“桥社”与“青骑士”为主,对于“新客观主义”绘画的研究并不多见。本论文以迪克斯的代表性作品进行系统分析,解读其人物肖像中的情感表现与批判意义。
新客观主义;表现;真实;批判
一、 肖像作品中人物的选材和形象的变形塑造
纵观迪克斯的作品,从最初明显带有表现主义色彩到立体主义、达达派、到最后的新客观主义,各种形式的人物肖像画贯穿了迪克斯的创作生涯,迪克斯对人物具有一种执着的偏爱,这些人物迪克斯无一例外的进行了夸张、扭曲和怪诞的变形,描绘对象是以社会的边缘群体为主,如同他本人所一直强调的要展示事物最真实的真相。他善于放大表现对象的头部和四肢,对有特征和具有象征意味的器官进行夸大的方式来展现他所说的真实。在早期一系列关于妓女的手稿中,这种方法格外突出。异常硕大的乳房,裸露的生殖器,浓妆艳抹的面孔,姿态如同野兽。1913年手稿《蹲姿女人》用铅笔和红蓝墨水表现了一个粗鲁蹲姿的女性,头部、盆骨和生殖器被莫名放大,面部表情模糊麻木,这明显描绘的是一个战前动荡不稳的社会底层靠肉体买卖求生的妇女。在1919年的《孕妇》《月亮姑娘》有明显的“分割、解析、重组”的立体主义变形,其中《孕妇》将女性腹部围绕在夜空下进行急速旋转,旋转中心指向腹部正中的骷髅图案,女性各个角度交错迭放造成许多漩涡弧线,将背景和人物融为二维一体。迪克斯说:“我要展示事物在现实中的模样,生活根本不是五彩缤纷的,它要灰暗的多,在声调上要安静简单的多。”2
迪克斯很早时就明确其作品主题是情色与死亡之间牢不可破的联系,在早期作品中体现尤为明显。上述两幅油画作品中对人物的塑造更倾向表现死亡本身,其中《孕妇》的腹中孕育的并不是生命,而是明确描述出死亡的骷髅。《月亮姑娘》的塑造与其说是一个女性,更像是没有生命的腐烂尸体。迪克斯用一个套一个如同透明气泡的圆形构造了蓝绿色调下一座鲜花盛放的城市上空漂浮的女性身体,眼睛和嘴形如橄榄状的空洞。这个时期的作品充满战争的痛苦和创伤。迪克斯1914年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1918年圣诞前夕退役,以他的说法这是作为一名纯粹的现实主义者必须亲眼目睹的一切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1920年开始,迪克斯的兴趣重新回到精确的写实主义。《镜前女孩》是当时引起诸多争议的一幅画。迪克斯描绘了一个苍老阴森的妓女在镜前试图打扮成一个年轻女孩,作品中细致描绘了她干瘪的胸部,白色蕾丝塑身衣开在下体处的洞。妓女面部狰狞,颧骨高耸,皮肤粗糙,悬崖般的鼻翼和参差的龅牙给人印象异常深刻,最为无语的是作品内容和题目之间的反差。迪克斯因为这幅作品的题材被指控为色情画家,他被迫接受审判,所幸最终被无罪释放。迪克斯将妓女这样一类无论在任何时代都属于禁忌的题材,作为战争对社会在人的心灵和肉体上产生消极影响的符号。对于迪克斯本人,将这种丑化进一步变成怜悯。他在战争中所受到的创伤是隐晦的,他在战场上面临死亡威胁后弭患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这在当时是一种隐疾,最终导致其心灵残疾。对妓女残兵这类人群的偏爱,从某种角度来说是迪克斯对自身疾患与压力的释放,描绘他们创伤的过程就是一种自愈和救赎的过程。传记作家评价迪克斯作品中的妓女,认为她们无论如何都是失去根基遭到驱逐的人,为她们说话,站到她们一边也是一种政治行动,一种对社会虚伪的攻击,迪克斯作品中的批判与攻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给观者带来极其沉重的伤感。
1920年,迪克斯创作了最具标志性的作品之一《艺术家的父母》。他突出强调了其父母身上一切工人阶级的特征:身着简单的工作服装,放在膝盖上关节粗大变形的手指,一切显示体力劳动者的元素。苍老的脑袋上顶着油腻凌乱的灰发,神态疲倦憔悴,带着某种对命运的顺服与坦然。迪克斯的此幅作品被艺术品商约翰娜伊恩收藏并在她的画廊展出,引发了当时众多议论和嘲讽。公众用一种防备而困惑不解的态度对待这样一副明显描绘社会底层的作品。迪克斯用异常敏锐的视角观察了社会问题,用他独特的绘画语言表现出与时代共同困惑着的生命,这就是他想言说的真实,社会不敢面对的真实。
迪克斯针对他的肖像画做了许多表明立场的陈述,他认为外在是最为重要的,是与内在关联着的镜像,正如中国俗语中的相由心生,人物肖像的本质在于通过外在的表现呈现出内在的真实,外部面貌即是内心世界的镜像,是同一共生的,甚至一个衣服的褶皱,表现对象的姿势动态都在一瞬间揭示了被描绘对象的内在。迪克斯说,“第一印象就是正确的印象,务必在表现对象给你带来的新鲜感中保存这种印象,这样另一面,就是内在的一面自然而然的会与外在关联起来。”3
二、 肖像作品中的环境与光
光线作为色彩的载体在绘画作品中至关重要。光明预表真理、正义,力量和希望;而黑暗隐喻魔鬼、邪恶、恐怖与死亡。因而创作者运用光影的明暗处理抒发个人情绪,作为区别善恶与美丑的主观选择。
罗斯金在《线条,光线和色彩》一书中谈到善于使用明暗的以实际,“他们思想深刻,追求真理,追求光明与知识。但他们不仅追求光明,也感知黑暗;他们追求真理和主旨,却发现了虚无;他们寻找地球上的形式,寻找黎明,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地球的杂乱无章,找到了黑夜。”4在历史上,作为光线学派的艺术家多数充满忧伤,常被死亡的阴影压迫。以罗斯金的话说就是“大师的创作力越强大,死亡就越近的控制他。”5作为尼采的拥趸,迪克斯对自然光线有着一种抗拒权威,不服从原则的处理方法。迪克斯善于利用直接解释创作主题的聚光,来增加画面艺术的表现力和感染来集中观者视线,而在西方绘画中象征上帝和神迹的聚集自然光被尼采用作不可抗拒的悲剧现实的投射。在迪克斯的肖像画中,聚集光为被描绘对象增加了不少戏剧性的元素。如《艺术家的父母》,利用聚集光线和强烈对比深入细致的刻画了面部的皱纹沟壑起伏,胳膊和双手青筋凸起。光源从画面外照射进来,从左至右横穿整个画面。随着光线走向右方隐约可见房间的墙壁凸显了狭小逼仄的空间,将观者视线引入到一个底层困苦的劳动人民日常生活的压抑情境中。这种自然的聚集光线并没有按照常规为画面带来一种如沐神光的希望和憧憬,反而照亮了主角眼中的一种对现实的无奈与绝望,一种麻木的顺从,一种彻底的毫无生命气息的表情,这一切使画面具备了强烈的精神批判性。
在《不合时宜的恋人》中,迪克斯利用了一种散射的室内人造光源。在明快暖黄的光线里,彼此相拥的身体并不是理所当然的温馨美好,相反,画面呈现了一种极不和谐的冲突关系。处于画面中心象征肉欲的女人体接受了大部分的光线,暖黄的灯光下女人体粗鲁肥硕,与她胯下的老人暗沉苍老的身体形成刺目的反差对比,似乎某种强大的情欲与绝望的无能的碰撞。女人体遮挡了老人面部的光线,老人低垂的头部缩进暖黄光照的暗影里,仿佛恐惧被曝光般的羞耻与懊恼。窗外的工厂和烟囱一片冷调处理,象征着德国工业的衰落,对比之下是强烈的空间和心理距离。这幅为了体现道德崩塌而涉及的大量禁忌包括性欲、衰老、死亡和冲突的作品,在暖黄光晕下被刻意缓和隐匿。
迪克斯的肖像创作展示了他极高的艺术才能,利用一些颠覆传统绘画的手段解释一种他所信仰的客观真实。他所展现的是战争前后的德国社会对信仰的缺失的表现,或惶惶不可终日,或无所用心的麻木。正如尼采所言:“在我看来,今日没有什么比真正的虚伪更为罕见了,虚伪属于有强大信仰的时代,在那时,人们甚至在被迫接受另一种信仰时,也不放弃从前的信仰。今日人们放弃它,或者常见的是再添上第二种信仰,在每种场合他们都依然是诚实的。”6这些肖像展示给观众的就是这种“可放弃”和“可添上”信仰危机,最高价值的沦丧,因战争导致人类生活丧失了本该有的根据目的和意义。
保尔福格特认为迪克斯“对丑恶现象的激愤心情来源于它对绘画创作绝无仅有的迷恋和对各具特色的创作物象及对各种人物形象的迷恋。”与同时期艺术家不同的是,他对这种利用肖像创作创作直接大胆的对世风日下进行批判,不仅仅出于他的激愤心情,同时我们还可以从中窥见他对这些人物事件所具有的同情心。
注释:
1.Eva Karcher.《Dix》 Ingo F.Watther Taschen GmbH,2010,10,Page109.
2.Eva Karcher. 《Dix》 Ingo F.Watther Taschen GmbH,2010,10,Page91.
3.Eva Karcher.《Dix》 Ingo F.Watther Taschen GmbH,2010,10,Page128.
4.约翰罗斯金,李正子,刘迪译.《线条、光线和色彩——罗斯金论绘画元素》.金城出版社,2013:112.
5.约翰罗斯金,李正子,刘迪译.《线条、光线和色彩——罗斯金论绘画元素》,金城出版社,2013:33.
6.弗里德里希尼采,杨恒达译.《尼采生存哲学》,九州出版社,2003:12.
[1]詹姆斯格尔尼,解晓宁译.《色彩与光线》,人民邮电出版社,2013年1月.
[2]李黎阳.《德国现代美术史》,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年7月.
[3]曹卫东.《审美政治化:德国表现主义的问题》,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