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2016-03-10罗发龙
罗发龙
月色溶溶。月白如昼。
山腰小道两旁的树影儿婆娑摇曳,几只蛐蛐儿躲在草间,时高时低的叫唤着,在这月夜里显得有些诡异。蓦然,从篱笆墙的栅栏阴影处,轻轻闪出一条娇小玲珑的人影,那影子蜻蜓点水般的沿着树影下一条光怪陆离小径,一路疾走,像一只小獐鹿似的。出过那条小径是一片斑竹林,穿过竹林后,耳畔渐渐的就能听见那汩汩流淌的河水声了。
河滩上铺满着的是细细的沙子,水涤洗过一样柔软舒适,泛着晶晶莹莹的黄。沙地上方的土丘上,长出些许的草,东一蕞,西一茬,像被野猪拱过的庄稼地,零乱而潦草。一条摆渡用的船就安谧地睡在河套的臂湾里,小孩子手臂一样粗细的缆绳拴在岸边一个树桩上。那娇小的影子走上近前去拍了两巴掌,果然,草席卷帘一掀,应声从船舱里窜出个人影来,转眼间人影移到岸上,捉住娇小人影的一双白白嫩嫩的手,兴奋而急切地说:“春草,我等你等了好久了”。春草说:“水生哥,我是瞅空档偷跑出来的,到处都是哨眼呢”。一路上颠簸着走下来,春草的喘息声就有些急促了,说话间,微微隆起的胸脯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再看看沐浴在月色里那张皎美的脸,水生终于禁不住心旌摇荡一把抱住春草,春草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那少女的情愫就像初讯的潮水一样,无边无际的地浸漫了过来……
春草坐起身,扣上衣服上的纽扣,说:“水生哥,今晚儿我把我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身子交给了你,三天后我就要嫁给候天爷,做他的七房姨太太了!”水生粗声粗气地应道:“春草,我们还是一起走吧,逃出这个鬼地方,我不忍心看着你羊入虎口,被侯天爷这老不死的给糟踏了。”春草无奈地说:“我们要是走了,扔下你娘和我爹他们能逃出候天爷的魔爪?村里的老百姓还是摆脱不了他们的凌辱欺压。”水生突然窜起,说:“我豁出去了,杀了狗日的候天老鬼!”春草拦了过来:“你杀得过来吗,候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光枪就有七八十条,你还没杀到候家大院门前,你就丢没了性命了。”水生当场像全身上下被抽没了筋骨一样,瘫软地跌坐了下来。春草说:“水生哥,你听说过革命军么,他们来自我们穷苦的老百姓,杀富济贫,是一支专门杀候天爷一样的土豪恶霸的队伍。”
这时候,忽然从山腰传来一阵吆喝声,有松树火把点燃起,呈“之”字形的往山脚下这边,火烧火燎地掠过来。水生冷不丁地坐起:“不好,候天爷的家丁过来抓我们了!”春草急急切切说:“水生哥,你快摇船走吧,要是候天爷发现了我们俩的事,他还不生吞活剥了你。”说罢,不容分说把惊恐万分的水生一把推上了船,解了缆绳。水生支支吾吾半响,怔怔呆呆地望着她想说什么,春草捻断他的幻想:“你走吧,只要你还有一丝血性,还是一条汉子,你就要记得起今夜的春草,还有你娘和这里的百姓们,你就带部队过来吧。”
终于,摇浆的声音不再迟疑,一撸一摇的远去了。不一会儿,火把聚集到河边,又一盏盏如飞娥扑火似的抛进水里,瞬息间全熄灭了。
月色溶溶。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春草此刻的心仍然久久不能平息,像木桨卷起的层层涟漪,随波逐流般,一漾一漾的,伴随着那一阵阵欸乃的浆声,愈去愈远了。
三年后,水生带领着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渡过河打了过来。战斗结束,水生来到河岸边的一座坟前,孤零零的坟头已经长满了荒草。春草是他走后的第三天晚上跳河自尽的。跪在坟前,那个渐渐变得成熟稳重的男人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水生抓起坟头上的一把土,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春草!”
声音过处,坟头上的草像被这喊声猛然间惊醒似的,竟齐刷刷地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