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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

2016-03-09钱玉贵

清明 2015年4期
关键词:强子饭馆

钱玉贵

天黑得早,远方地平线上,什么也看不清了。其实就是白天,看见的也是杂草丛生的破败的建筑工地,还有几幢简易的工棚;再往前方看去,是空无一物的海滩和虚渺一片的海岸线。

小饭馆里今晚只有一桌客人吃饭,一看就知道是乡下打工的,点了三素两荤,就着几瓶啤酒,倒是每人还吃下了两大碗米饭,滴水不剩,一抹嘴走了。一顿饭,一个多钟头,六十二块钱。秀秀收下客人的钱,去柜台递给老板六叔,六叔眼皮都没瞅那些皱巴巴的票子,接过手就丢进抽屉里,说:“秀儿,明儿你娘说要来看你。”秀秀一怔,娘来怎么不跟我说声?六叔回避了秀秀的眼光,说:“你娘怕你乱猜思,影响工作才没跟你说。”秀秀扭身走了。

后面是个院子,厨房、储藏屋、鸡窝、鸭圈、养鱼池什么的,还有秀秀的宿舍,都挤在一起。秀秀进了自己的宿舍,拉亮灯,关上门,坐在床上发起呆。六叔告诉她的消息,让她有种不祥之感。

下半夜,刮起大风了,从海面上刮过来的,在窗棂上一直呼啸到天明。

婶从集市买回菜来,就在院子的空地上摊开,秀秀拿个小凳子过来择菜,婶就走开了。菜越买越少了,也没有什么时令菜。饭馆生意不好,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这里原是一片庄稼地,种着玉米和麦子,后来要搞开发区,说是要引进上亿投资的项目建设,地就圈了,一片片小红旗也插上了。六叔家一个远房亲戚是个搞基建的小头头,跟六叔鼓捣着就在附近开个饭馆,说是那些项目里掉下个零头小钱也会把六叔撑死的。于是六叔和婶就不出去打工了,把箱底里藏的二十多万全花在小饭馆的装修和置办上。可是工地上热闹了一年半光景,不知怎的,就没人了。那个亲戚对六叔说,项目不让建了,说是不符合环保产业政策;后来又说是老板没钱了,资金链断了,跑了。不久,连那个亲戚也跑得不知去向,还欠下饭馆五千多块钱呢。六叔和婶原指望小饭馆发大财的梦,看来是要落空了。

快晌午了,秀秀的娘来了,就在前厅里和婶说上话来,大着嗓门,笑着,夸着婶婶的好,秀秀没过去。娘那么咋呼着,像是心虚着什么。也没一句提到秀秀,好像她这回来跟秀秀没什么关系。秀秀索性回自己宿舍了。到了吃饭的时候,婶到院子里叫秀秀去一起吃,秀秀才懒洋洋地出来,跟了去。进了房间才看到娘还带了个男人,二十五六岁模样,挺清秀的,头发梳得光亮,衣服也是崭新的,一看就是出门让人评头论足的。六叔、婶和娘坐了三方,下面这方,也就是这个男人的身边是留给秀秀坐的。秀秀不认识这个人。看见秀秀,男人脸红了,眼光也鲜亮多了,很快又自卑地把眼低垂下去,脸上还坚持着微笑,挪动身子把条凳上大部分位置让给秀秀坐。

“秀儿,这个小伙子叫强子,是你们邻乡刘村的,现在乡里开了个油坊公司,生意可是火了。”六叔说,一边看了看秀秀娘,显然这情况都是秀秀娘提供的,他好像生怕说错了。秀秀娘直点头。

秀秀说:“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刘村有什么油坊公司。”秀秀当时想到的是,会不会是六叔这边饭馆生意不行了,跟娘合谋着让秀秀去那个油坊公司打工去。

娘打断道:“不认识,今天见面不就认识了吗?强子可是个有出息的好青年呢。”娘的这句话倒是给秀秀一个提醒了:看来还不是去打工的事呢。

秀秀扒拉下一碗饭就回院子里去了。她猜疑到娘是带这个叫强子的男人来见自己一面的,心里就怦怦跳得慌乱了,她躲在宿舍的窗帘后面等他们早早散席离去。果然那边是婶在叫她,说是要送他们回去了。秀秀姗姗走到门前,那个强子侧身在娘的身后,好像不再敢看见她似的。挥手告别时,那个强子才把脑袋转过来,眼睛直直地望着秀秀,脸上羞怯地笑着,又招了招手,当他迈开双腿时,秀秀才吃惊地发现他原来是个残疾人,瘸子。

小饭馆的生意,现在差不多全依靠附近一所大学里的学生们在维持着。这也是一所刚刚建好的大学分校,所谓三本学院,是整个开发区里唯一投入使用的场所。学生一年比一年招得多。秀秀去看过,学校在小饭馆的北面,在一片过去的滩涂地上建起来的。楼房都是崭新的,涂着淡黄色的墙面。操场上还能看到堆积的建筑垃圾。校园里,树啊花啊草啊的,也都还没来得及种上。秀秀在操场的跑道上走了好几圈。这么大的操场,她在乡下中学里是没有看过的。她不敢去大楼教室那边看看,生怕被那里的某些同学认出她来。所谓某些同学,就是去过小饭馆里吃过饭的,他们男男女女,个个青春洋溢,无拘无束,说起话来都是冲冲的,有时还凶巴巴的。他们一般都是AA制,说是来打牙祭,改善伙食,要不就是好朋友在一起聚个餐,或办个生日宴什么的。秀秀为他们服务是既兴奋也自卑的。她经常想,当初要是自己能补习一年,会不会跟他们就是同学呢?

也就是前年,父亲因为在城里工地上摔伤了腰和腿,才断送了秀秀继续求学的梦。回到乡下的父亲不能下地干活了,弟弟还在县城里读中学,明年就要高考,家里几乎没有了经济来源。秀秀出来打工,好像是毋庸置疑的选择。秀秀后来想过,假设自己当年就是考上了,可能还是要选择出来打工的。这是命!娘说过的。谁能跟命讲理呢?

小饭馆里没有桌饭的话,秀秀一般会出去送盒饭。都是电话打来约的,五块的,八块的,还有十块的,还含了送餐费呢。就在附近某个工地上,有时候是送到学校去。送学校的大多是夜宵的,一般都是学生点的。考虑到路黑不安全,往常都是六叔亲自送去。有一回六叔因为饭馆里有桌饭忙不开,婶又要在厨房忙,只好让秀秀送一趟。

打着六叔的手电筒,要走一段坑坑洼洼的土公路,过去是大卡车拉水泥钢筋石子的,成天尘土飞扬,如今项目停了,路也荒了,长着一丛一丛没膝的野草和荆棘,有时候还能看到疾走如梭的田鼠和咝咝声响的蛇。走完了这段弧形的约四百多米长的路,提心吊胆不说,前面还要绕过一个大污水池塘,据说前年夏天里面淹死过一个醉酒的民工,尸体浮肿上来才被发现。池塘过了,就是学校围墙的后门了。后门原来是锁上的,要绕到正门还须沿着围墙走上五百多米,于是就有不守规矩的学生把后门的锁砸了。砸就砸了,居然再也没人来换上新锁锁上,那扇铁门也就终年敞开,任由出入。

秀秀从铁门走进校园,才看到天上是有月亮的,很亮,很高,天空暗蓝而洁净,差不多不用打手电筒也能看得清路面。她关了手电,走进了楼道的走廊里。她把六叔写的那张上面有姓名、楼层和房号的小纸片拿出来,在灯下看着。有一个女生从拐角卫生间出来,秀秀举着纸片迎面正要问她,她倒是抢先一把将秀秀手上的纸片抽过去,不看纸片,定睛看秀秀。

“你是小饭馆里的那个秀秀吗?这么晚了,送外卖?”她甩动额前的头发,问。看来也是经常去小饭馆打牙祭的主儿。“平时,不都是你六叔送吗?”边说边看纸片。

“哦,我猜就会是他嘛!”她一惊一乍的。“走,我领你去吧。”

秀秀跟在后面,说了声:“谢谢你啊。”

不知是到了几层楼了,就见那个女生一挥手就嘭嘭嘭地敲门。

“老大,老大,外卖到了!”

拖鞋趿地的声音,到了门前,门开了。房间里的灯光泄出来。“东西呢?”男生问。

女生挡在了前面,秀秀几乎看不见什么。

“怎么——拒人门外?”女生突然矫情了。

秀秀这才把身子挤到前面,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去,她还是没有看清男生的模样。不曾想,男生把女生推到一边,伸手过来,拉住秀秀提着夜宵篮子的手臂,将她拉进房间里。“你可以回了。”男生对门边的女生说。女生一皱眉:“说声谢谢我——是我领她来的!”“谢谢了!”男生还是冷冷的。女生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宿舍里还有另外三个男生,都在上铺,有打着笔记本电脑的,有手里捧着书的,临门边床铺上的一个好像靠在被子上睡着了,眼镜耷拉在鼻梁上。秀秀进来,另外两个男生马上往下探头看。“这不是小饭馆里的那个‘一枝秀啊!”其中一个男生细声道。

订夜宵的男生叫许大华(六叔给的纸片上写着这个名字),高挑,健壮,穿着黄色T恤,五官英俊,帅气逼人。先前不是他一把将秀秀拉进来,秀秀断然不敢闯进这里。他把秀秀领到靠阳台前面的拐角处,这里摆着一张写字桌,上面亮着台灯,翻开的书本、笔、纸张什么的。看得出,他还在用功学习呢。

“好香啊!”床铺上那个睡着的男生醒了。

“想吃就下来。”许大华说,声音不大。

床铺上的男生咂咂嘴巴,没人接话茬了。

许大华叫秀秀在旁边的床沿上坐,他自己坐到写字桌边,把秀秀提篮里的饭菜拿出来就吃。看来是饿得挺厉害,狼吞虎咽的样子。六叔送夜宵来这里,一般是在走廊或校园里转悠两袋烟工夫,等学生吃完了,他来取钱顺便把碗盆带回去。秀秀这会儿可不想到阒无一人的走廊或黑咕隆咚的校园里转悠去,她不敢,然而坐在这间男生气息浓郁的宿舍里,她又感到紧张,还有自卑。

宿舍里一下子静得只剩下咕咚咕咚的吞咽声了。秀秀突然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埋头吃饭的许大华好像突然醒悟了什么,抬头看秀秀,秀秀起身往门那边走。他放下碗筷,上前拉住秀秀。“钱还没给你,还有碗盆呢。”他说。秀秀红了脸,因为许大华又拉了她,而且此刻正专注地看自己,眼光好亮。“你下回上饭馆带去吧。”秀秀是想早点离开这里,心里又想多待一会儿。矛盾得很。“那不行,钱今晚就得付给你。”他折身去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秀秀。秀秀说:“我没带零钱找你。”他笑了:“先放在你那里,下次还要订夜宵的嘛。”他笑得很灿烂。秀秀注意到上铺的男生们这一刻都扭着脑袋看自己,就收下了。出了门,秀秀打亮手电,急匆匆下楼去。

出了铁门,天上的月亮不见了,四下黑茫茫一片,荒原上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阵阵寒风似乎就等在这学校围墙后的铁门口,秀秀一出现,就吹得她险些一个趔趄。这阵势,仿佛是天地商量好了要吓唬吓唬秀秀的胆量。秀秀不怕!秀秀对自己说,从小学到中学,老家那么荒芜的野地和山路自己都走过,这条黑道怕什么呢?再说了,今晚见到那么帅气的男生,而且让人家那么瞧着自己——心都慌了啊!

渐渐的,身后好像有动静,是脚步声,也是急匆匆的。这儿就是那个大污水池塘的地段。秀秀害怕了。她不敢回头看,是往前跑,还是大声叫?她心乱了。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对的,就是冲自己来的。她居然就在原地站定了,呼吸也停止了。

“秀秀——”叫自己的,喘息声很重,还有手电光也照过来。“你这是在跑啊!”是许大华的声音。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秀秀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么晚了,又是这么黑的天,我一想,还是送你回去的好。”他说,走到秀秀前面,手电光照着地面,走着。黑暗中,秀秀的眼泪果真掉了下来,她迅速挥袖揩去。“谢谢你……来送——”她说话有点吃力了,最后那个“啊”字差点哽咽住。

其实,秀秀是见过这个帅气的男生的。她想起来了,在小饭馆里,有次他的同学们为他办生日宴。男男女女一大帮人,他是班长,众星捧月一般,但自始至终,他好像并不快乐,酒喝得勉强,也笑得勉强。后来秀秀听见他们议论才知道,这个叫许大华的班长,中学成绩一直很好,但不知怎的,高考不理想,才考取了这个三本学院,心里郁闷至今,就想着早点结束这四年学业,然后考研考博,甚至出国留学……

一前一后,两人走在那条坑坑洼洼野草丛生的土路上。两道手电光一前一后地摇晃在地面上,好像都在地面上书写着隐秘的心思。只是到了要过一处洼地、一个大石块、一汪水潭或一丛野草时,前面的手电光就会折过来照在秀秀的脚下,并轻声提醒一句:“这儿要注意哦”。没有说其他的话。一路上,秀秀几乎就没有开过口。似乎,彼此本来就没有什么话可说。

但不知怎的,走在前面这个英俊帅气的身影里,秀秀的眼泪,悄然无声地流下了一串串……

转眼,天气就凉了。风也刮紧了,寒意像绵里的针,扎到皮肤上才觉得疼。生意越来越清淡了。天黑前一个桌饭都没有,连盒饭、夜宵也没人来订了。婶索性把饭馆大门关上了,说:“也好,一家人吃顿安生饭。”婶把秀秀叫到包房里,说:“今晚让你六叔掌勺了,咱俩唠唠吧。”秀秀心里明镜似的,一定是六叔有不好说的话,才这么安排的。包房里灯光昏暗,婶变得不自然了,一只手抓着餐巾不断地在桌上抹,其实桌面干净着呢。

“秀儿,女人总是要嫁人的,你心里可能埋怨你妈这么早替你讲婆家,可你也二十二三的人了啊!不怕你笑话,咱像你这么大时,跟你六叔养的娃都三岁了。”

“婶,不说这些好吗?我烦呢!”秀秀涨红了脸,手心里出汗了。

“这孩子!”婶窘态了,斜睨一眼秀秀。“那说个啥呢?说咱这个小饭馆,怕是也撑不到明年开春了。咱跟你六叔都商量好了,还是去城里打工去。你说,你还想跟着咱们一块儿去城里打工不成?”

秀秀不说话,把头低垂了。她心里明白,她就是想跟着,六叔和婶又怎么会带上她呢?

六叔把热腾腾、香喷喷的菜端进来,也不看她们一眼,一连送上三盘菜,就往秀秀身边一坐,冲婶说:“去烧个热汤吧,也让咱跟秀秀唠唠了。”他给婶丢了个眼色,婶抬起屁股就去了。六叔给自己倒了杯烧酒,抄起筷子就嘎吱嘎吱地吃上了,咀嚼了一阵,说“味道不错”,才招呼秀秀动筷子吃。等秀秀把菜送进了嘴里,六叔才说到正题。

“秀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一点,六叔比谁都清楚。你家现在的境况,咱不说,你也明白。你爸一残疾人,现在每年医药费都不下七八万,这钱上哪儿挣去?这还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要是全指望你,那要挣到猴年马月?再说,你弟读书,中学后面是大学,后面也是赶着要花钱的——咱说的,是不?”

六叔瞥了秀秀一眼,随之抿下一口烧酒,黑瘦的脸膛被酒精刺激得像团要炸开的麻花。

秀秀停下了筷子,嘴巴在机械地嚼着里面的菜,眼泪簌簌而下。

她知道六叔后面要说啥话了。

“那个刘村的强子,是个不错的青年!你娘说的咱开始不信,还亲自去过刘村一趟。家里盖了三层洋楼,自己开个油坊公司不算,还有水产养殖呢。是全乡的首富,说是资产都快上千万了。再说了,你爸现在的医药费开销,人家二话没说都负担了,一说这个,你娘就直掉眼泪。人心比人心嘛!你想想看,跟这样有本事的好青年在一块儿过日子,是随便哪个姑娘家都能攀得上的?”

秀秀倏地站起身,挥袖一抹眼泪,往外走,六叔拿眼瞪着她。

走到门边了,秀秀停住了,说:“你跟咱娘说,让他们选——日——子——吧。”

第一场雪下来了。从百里之外那个山沟沟里开来的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小饭馆的门前。昨夜雪下得不大,地上只是薄薄一层,许多水洼地、荒草地,还有乱石堆都还裸露在外面。远处,地平线上灰蒙蒙一片,像是雪雾一般模糊而斑驳。太阳还在云层里,天边暗淡。丝丝寒风不动声色,却格外透心凉。

娘就在门口跟六叔和婶说话,秀秀不细听也知道,娘在千言万语地谢六叔和婶,甚至肯定如果不是六叔和婶,就没有秀秀的现在,娘甚至已经泪一把涕一把了。秀秀把自己的包裹——一个编织袋装的衣物背在肩上,手里挽着她上街才带的那只黄皮革挎包,从宿舍出来,守候在门边的那个西装革履的强子上前就要帮着拿,被秀秀一摆肩膀拒绝了。“靠边去!”她冷脸冷色道。强子一脸尴尬,瘸着腿跟在后面,走出小院。

东西装上车,娘坐在副驾座,后面是强子和秀秀。司机有腔有调地问一句:“董事长,可以开车了吗?”强子坐直腰身,老板口气道:“开!”车就发动了。

“停——”秀秀突然大叫道,“停!”

就见她开了车门,下了车,就跑开了。六叔和婶就站在车边,还没走远,要上前来拉住,可是秀秀撒腿就跑远了。她是往那个学校方向跑去的。

从小饭馆到那个学校总长不过一里多路吧,但今天秀秀跑起来却觉得很远很远。地上有雪,秀秀在那段土路上滑倒了两次,爬起来,屁股上、胳肘上、衣裳下摆都沾上湿漉漉的泥水。她也没有整理一下,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跑着,全然听不见身后六叔、婶、娘的呼喊。这孩子要去学校干啥呢?

偌大的校园里安静极了。秀秀明白,这是上课时间。她往教室楼那边跑去。要找的那个人在哪个系,哪个教室里呢?秀秀不想等到下课,那么多的人怎么找?这会儿人只要在教室里,就一定能找得到。一幢五层的教室楼每个教室里的面孔都找遍了,秀秀又往下一幢楼找去。

这时候,下课的铃声响了。走廊里不一会就被潮水般的学生所拥堵,秀秀失望地站在廊边角落里,仍不放过任何一张面孔。就在这时,秀秀的眼睛突然射出光芒来,那个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而且正往自己这边走来!心,在衣服里怦怦跳着,秀秀似乎听得见。高挑,英俊,健壮,步履轻松,只是目光是往操场那边望去的。

“哎——许——大——”,“华”字未出口,那个男生瞧见她了,一直走到跟前来。

“秀秀?你怎么在这里?”男生看到眼前这个姑娘脸色羞红,眼眶里好像有一层水波。

秀秀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往他手里塞去。

“这是干吗?”

“还你钱啊!上次订夜宵的钱没找你——”

“我不是说过,下次还要订吗,钱就算存在你那里嘛。”

“没下次了,我要回——乡下——”秀秀哽咽了,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

走廊上有几个同学好奇地驻足围观。男生意识到了什么,他拉了一下秀秀的胳膊,说:“到别处说话。”

直走到学校后面的铁门口,秀秀也没有开口说出事情来。男生有点急了:“你不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秀秀停下脚步,转回身,举着泪眼望着他,这一刻她满面羞赧。

“你能让我亲你一下吗?”

那张英俊的脸顿时也红了。他好像犹豫了一下,不,是认真看着秀秀那双盈盈水波的眼睛,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镇定了,说:“亲吧,随便亲!”

男生闭上眼睛,微微欠下身,秀秀踮起脚来。

秀秀说话是算数的,她不贪婪,她就亲了一下。亲的不是男生那微微抖动的性感的嘴唇,而是他英俊的脸庞,轻轻的。

“我喜欢你!”说完了这句,秀秀就像燕子似的飞走了。

远处,小饭馆那儿,六叔、婶、娘,还有那个强子,都在焦急着呢。

责任编辑  许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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