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马戏团之夜》中对神话原型的戏仿
2016-03-09郝璐
郝璐
【摘 要】 文章认为从女性主义角度出发对神话原型的戏仿是安吉拉·卡特的小说《马戏团之夜》的一大鲜明特点,也是卡特本人的创作风格之一。在小说中,卡特对西方传统神话原型和荣格的原型理论戏仿,颠覆了传统的男性视角的写作思路,以女性主义为出发点,将女性形象从男权主义的审美模式中解放出了,提出了构建更为健康和谐的两性关系的新思路。
【关键词】 安吉拉卡特;《马戏团之夜》;原型批评;女性主义
安吉拉·卡特是上世纪二十年代英国极为重要的作家之一,尽管她以其作品中丰富的写作风格而闻名,然而,融合了魔幻主义和女性主义的哥特式黑暗小说仍是卡特最为鲜明的特色之一。卡特本人曾提到过:“女权主义运动对我个人而言意义重大。我认为自己就是一名女性主义作家,因为我对任何事物上都是倾向于女权主义的,而融入到女权主义中是我成熟的过程”。正因如此,对女性的存在和自我突破也成为了卡特文学作品中一个反复出现的主体。例如在《新夏娃的激情》中,她曾就雌雄同体和两性关系做过深入解读。
安吉拉·卡特的另一鲜明特征则是对希腊神话、传说和圣经故事中神话原型的戏仿和改写。卡特曾表示她对神话感兴趣是因为她察觉到神话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剥夺人的自由。因此,她在作品中,对神话的大量改写鲜明的反映了她对神话原型,尤其是荣格的原型批评理论的反对态度。她认为,由于神话原型的功能在于抹杀个体的存在并促使有性繁殖,从而忽视了个体的存在。在《马戏团之夜》中,卡特对原型批评的戏仿正是出于去神话化的目的,从而令她的作品达到强烈的讽刺效果。
《马戏团之夜》的故事始于1899年,美国记者杰克华尔斯前去驻扎在伦敦的一家马戏团对女主角菲弗尔斯进行采访。菲弗尔斯是当时在整个欧洲富有盛名的女性杂技演员。在菲弗尔斯所在的马戏团中,随着采访的进行,杰克毫无防备的坠入了一个充满了魔力,令人难以置信的世界。在菲弗尔斯对自己身世的追述中,他们周围的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发生了混乱。而后,杰克随着马戏团与菲弗尔斯继续旅程前往彼得堡。旅途中,杰克发现自己爱上了菲弗尔斯,然而在故事的最后一个地点——西伯利亚,杰克和菲弗尔斯由于一群政治犯的袭击而分开,菲弗尔斯被绑架;杰克被萨满救起并收为徒弟。在小说的结尾,两人终于重逢。在这篇小说中,卡特描绘了一个瑰丽奇幻的世界。在这瑰丽的笔触之下,是卡特对男权世界里遭受扭曲的男性和女性的入骨的刻画,以及她对更为和谐的两性关系的期许。
一、对神话的戏仿
1、女主角形象:对父权社会审美的颠覆
在《马戏团之夜》中,女主角菲弗尔斯是戏仿特色最为鲜明的角色。她的外表、体态和言行举止都全然有别于古典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传统父权社会的审美。
菲弗尔斯不同于其他女性的地方在于她是一个“女飞人”。小说中,据菲弗尔斯本人的叙述,她是从蛋中生出来的孤儿,自小背部就有一对翅膀,而随着她的成长,她掌握了利用翅膀飞行的技术,并成为了知名的“女飞人”。在外型上,菲弗尔斯高大而强壮。尽管背生双翼,但她“比起天使更像一架大马车”。她身高六点二英尺,即便跟男主角杰克站在一起,她也得稍微低几英寸才能勉强让两人持平。她的大腿像大理石一样粗壮,脸盘则又大又圆,“像个盛肉的盘子”。但书中的菲弗尔斯是个备受追捧的明星,她强壮而富有力量,这样融合了强烈的传统男性特征的外形是对男权社会审美的一种戏剧性的背叛。除了外貌,菲弗尔斯完全不具备一个十九世纪淑女应有的“品德”。书中描写到她缺乏教养,没有学识,吃起东西来“像个粗鲁的工人”。菲弗尔斯身材高大,生有一双翅膀,全身的肌肉宛如大理石。这使她仿佛是萨摩色雷斯岛上的凯旋女神在人间的一个镜像。古希腊人认为凯旋女神能够带来战争的胜利,并将她作为竞技运动的代言人。而人间的菲弗尔斯则在一家马戏团作着取悦观众以赚钱谋生的工作。她伸展开双手和双翼拥抱的并非得胜归来的战士而是充满铜臭的工业社会。
此外,菲弗尔斯本身形象中也包含了半人半神的要素。自蛋壳中诞生的出生经历是作者对宙斯化作天鹅引诱丽达的一次戏仿。丽达与化作天鹅的宙斯结合后产下了蛋,从蛋中诞生了人与神的孩子。而女主角菲弗尔斯是被遗弃在伦敦贫民区的孤儿,由一群妓女抚养长大,她一生中最贴近女神的时候就是站在妓院大厅的壁炉上假装守护神,然而她所守卫的却是当时身份最为所不齿的妓女。作者创作了一个外型仿若天使的女性形象,却赋予了她远不同于传统的人格和人生经历。在这里,卡特将传统古典神话中天使的形象做了戏仿。菲弗尔斯不再是十九世纪英国社会里认为的女性形象标杆的“家中天使”。她既不必被家务束缚也没有养育任何孩子,空有“天使”的外形却不具备任何父权社会所需要的“天使”的品德。她的人生经历就是典型的天使堕入凡间。而作者本人通过运用这样叛逆的戏仿,打破了父权社会中对女性形象的束缚。
2、男性凝视下女性的畸变
男性凝视(Male Gaze)是根植于父权社会的意识形态中的一种思想(303)。在男性凝视中,男性是凝视者,是权力的主体;女性是被凝视者,是有别于男性的他者。而根据女性主义理论,在男性凝视下,女性形象是消极的甚至是异化的。
在《马戏团之夜》中,在施雷克夫人的博物馆里,曾有一群女性畸形人集体出现。施雷克夫人四处寻找畸形的女性并将她们诱拐到自己的“博物馆”里为心理变态的男性顾客服务从而达到自己敛财的目的。在这间“博物馆”里遭受奴役的女畸形人是作者表现女性在男权社会的凝视下被异化的一种夸张的表达。
“威尔特郡奇观”是一名只有三英尺高的女性侏儒症患者,她的故事所戏仿的原型是童话故事拇指姑娘。在童话里,拇指姑娘虽然生来矮小,但是有幸遇到善良的养母并最终与小精灵国的王子结婚。而“威尔特郡奇观”却是被不负责任的生母卖掉,后来跟一名男性侏儒私奔后惨遭抛弃流落到施雷克夫人的博物馆中。另一个典型的女性奇人在外表是正常的,她在博物馆中的外号叫睡美人,因为她一天几乎要睡二十多个小时。在传统童话《睡美人》中,王子打败了怪兽吻醒了睡美人。而在小说中施雷克暗无天日的博物馆中,睡美人等待的并非王子而是嫖客。他们花费钱财来观赏她的疾病,并通过这种病态的观赏得到欲望上的满足。在睡美人的故事中,男性凝视所造成的两性关系的扭曲得到了最大的体现。凝视的背后是权力的不对等,而在这种长期的不对等下,不但女性发生了畸变,男性也在这种压迫下产生了变态心理。小说中来到施雷克夫人的博物馆里的嫖客们依然丧失了欣赏健康女性并与之交往的能力,他们扭曲的欲望只有在面对畸形人的时候才能得到满足。
施雷克夫人博物馆中的女畸形人是对由男性主导的社会审美的极大的讽刺。当女畸形人们不再具备男性凝视的审美条件下所要求的女性特征,她们也就失去了身为女性的社会符号,成了夹在男性审视者和女性他者之间的“怪物”。
二、对原型批评的戏仿
1、情节:对神话的戏仿
《马戏团之夜》中的不少故事情节也是对神话的戏仿。在小说中,对于“英雄造访冥府”这一神话母题的戏仿反复出现。女主角菲弗尔斯被遗弃在贫民窟,被妓女抚养长大。后来发现自己具有一双翅膀并掌握了飞行的能力。后来经历了生活的妓院被烧毁,被施雷克夫人囚禁奴役后,菲弗尔斯成功出逃并成为在欧洲大陆闻名的女杂技演员。根据传统的母题,英雄在经历了磨难后,他的精神世界本应得到净化和升华,从而完成这重生。而在小说中,经历了磨难的菲弗尔斯获得了荣誉和财富,她却并没有转变成更符合十九世纪道德和审美模范的淑女,仍旧保持着贫民窟时代粗鲁的作风,并坚持声称婚姻与卖淫没有区别。在卡特的反U型叙事结构的叙述中,菲弗尔斯看似扮演了古希腊英雄玻耳修斯的角色,经历了从人间(贫民窟)到地狱(妓院/施雷克夫人的畸形人博物馆)的历险并回归人间,但她并没有感受到灵魂上的净化或者对男权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认同。在卡特的叙述中,菲弗尔斯所经历的苦难并非对英雄的试炼,而是作为一个无法顺应父权社会的女性难以避免的悲剧。
2、人物关系:对传统两性关系的戏仿
女主角菲弗尔斯与杰克的爱情是《马戏团之夜》的主要情节之一。小说对这两名角色的设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女性角色菲弗尔斯高大、强壮、声音洪亮,性格独断又粗鲁,看起来像个“亚马逊女战士”,这使她的整体形象既有女性特征又具有男性气质。男主角华尔斯虽然外表是个符合传统审美的男性,但他的本性却既没有责任感也不在意男性之间的竞争。卡特形容他是“一座看起来华丽的房子,里面却空空荡荡”。卡特对荣格的“个体化理论”进行了戏仿。在《人格的整合》一书中,荣格指出个体化是人不可分割的心理过程。这个过程与大母神以及个人内心的暗影相关联。只有最终男性无意识中的阿尼玛(anima)与女性无意识中的阿尼玛斯(animus)结合,才象征着一个人的真正的成熟。荣格认为,负面的阿尼玛通常出现在年轻女巫身上,她们通常充满了诱惑力。但是杰克的个人的成熟却并不是在菲弗尔斯的影响下完成的,而菲弗尔斯本人也不具备负面的或者正面的阿尼玛斯。菲弗尔斯的真名是索菲(Sophie),这个名字也正是卡特对荣格的阿尼玛/阿尼玛斯理论的戏仿。荣格将阿尼玛发展的第四个阶段也是他所认为的最为成熟的阶段命名为索菲亚(Sophia)。菲弗尔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成熟的个体。她的成熟并非依赖于与任何异性的结合,而她也没有参与到杰克的心理上的个体化过程中。因此,卡特所描绘的菲弗尔斯与杰克的爱情并不能够套入任何神话原型的模型中,而卡特正是通过这样的戏仿,提出了不同于传统父权意识形态中的两性关系的模式。
在情节和人物关系的设置上,卡特的写作风格是反高潮的。通过对原型批评的戏仿,卡特证明男性特征和女性特征并非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特质,而是后天习得的。阿尼玛与阿尼玛斯的结合是由男性作家提出的陈旧的机制。她则通过颠覆性的戏仿,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提出了一种两性关系的新模式。
三、结论
作为一名女性主义作家,对童话的戏仿是安吉拉·卡特的一大特色。因为她认为,神话传说和童话的功能就在于削弱人的个体的独特性,促使人们融入到群体中。所以,以《马戏团之夜》为代表,她的小说中通过对神话原型的戏仿达到去神话化的目的,表现了卡特对于女性寻找自我身份和自我表达的坚持。在《马戏团之夜》中,通过对角色、情节和人物关系中的神话原型的戏仿,卡特解开了重重帷幕,为女性的自我觉醒和两性之间的和谐之道探求出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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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安吉拉·卡特.杨雅婷译.马戏团之夜[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
郝 璐(1990.5-),山西人,西安外国语大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