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中后期“广州交易会”与中西文化交流
2016-03-09伍玉西
伍玉西
(韩山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 广东 潮州 521041)
明代中后期“广州交易会”与中西文化交流
伍玉西
(韩山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 广东 潮州 521041)
在明代中后期,广州举办季节性的中外商品交易会。一些西方天主教传教士混在葡萄牙商人中来到广州,对中国社会进行了多方面的观察,把有关中国的资讯源源不断地发往欧洲,同时也借机传播西方宗教与世俗学术。特别是意大利籍耶稣会士罗明坚,通过参加“广州交易会”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和人格魅力,受到中国官员的好评,并因此而获准定居肇庆,把西方文化传到更远的内地。明代中后期的“广州交易会”为中西文化交流提供了难得的机会和最早的平台,也成为西方文化人得以深入中国内地最早的唯一通道。
明代中后期; “广州交易会”; 中西文化交流; 传教士
明代广州的海外贸易极其兴盛,是全国海外贸易第一大港。在明初朝贡贸易体制下,一大批南海国家由此入贡,对外贸易呈现繁荣景象。嘉靖初年,广东官府一度将各国船只尽行阻绝。1529年(嘉靖八年),广东巡抚都御史林富奏准恢复了广东的贡舶贸易,但葡萄牙人仍被禁止进入广州。1554年,广东海道副使汪柏与葡萄牙旅日贸易船队司令苏萨(Leonel de Sousa)达成口头协议,允许葡萄牙人按暹罗的同等待遇在广东进行贸易。由于葡萄牙商人的到来,市舶贸易在广州整个海外贸易中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形成了明代中后期的“广州交易会”。*汤开建对明代中后期“广州交易会”的起始、发展以至终结进行了比较细致的梳理和严谨的考证。[1]671-691这种明代类型的“广交会”不仅有经济上的意义,把中国与世界市场连在一起,而且有着文化上的意义,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中有着特殊的地位。
一
自汪柏与苏萨达成口头协议以后,葡萄牙人“可以到广州访问并在有限期间内居住在该城。临时营地渐渐从上川岛移到了浪白澳,从一岛移到另一岛,但总是越来越靠近广州。”[2]211557年,葡萄牙人正式获准居留澳门。他们利用开放的广州市场,逐渐建立了广州—澳门—果阿—欧洲航线、广州—澳门—马尼拉—拉丁美洲航线、广州—澳门—长崎航线以及广州—澳门—望加锡—帝汶航线。[3]44-49与此同时,西方天主教各修会传教士也来到这里,建立起会院和传教基地。由于广州的开放,他们有机会随葡萄牙商人造访省城。据法国学者荣振华(Joseph Dehergne)统计,从1552年到1583年间,共有32名耶稣会士,24名方济各会士,2名奥古斯丁会士和1名多明我会士试图进入中国内地。[4]794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到过广州的。
在广州市场向葡萄牙人开放后,最先来到这里的传教士是耶稣会神父巴莱多(Melehior Nunez Barreto)。他于1555年7月20日来到上川岛,8月3日来到葡萄牙人的临时栖息地浪白澳。巴莱多从这里前往广州两次,每次停留一个月,因为一个月是那时外国人在广州停留的期限。1555年11月23日,巴莱多在浪白澳写了一封致果阿耶稣会士的书信,信中描述了他从马六甲到广州的行程,介绍了广州的街道、水上交通、商贸活动、行政机构、司法情况以及社会风貌,他说:“这片国土是如此的富庶”;“男男女女的衣著很正经”;官府“对老百姓管治得安安宁宁”;中国人的“理解力很强”,在世俗事务上“是很能干的”。[2]63-65字里行间流露出他对中国的惊羡。
葡萄牙籍的多明我会士克鲁斯(Gaspard da Cruz)于1556年搭乘一艘中国商船从柬埔寨来到中国海岸,并获准进入广州,“大概是自1556年12月至次年1月,他同葡萄牙商人一起访问了广州市,在那里停留了约一个月。”[2]19他后来著有《中国志》一书,介绍了中国的国名、种属、邻国、疆域、行政区划、官衙、商贸、行业、物产、服饰、社会风情、节日、习俗、官僚机构、司法、建筑、宗教信仰等,还特辟一章专门介绍广州。书中的资料多数来自他在广州的经历、耳闻和观察。克鲁斯说,在他所接触到的亚洲民族中,“中国人比其他国人口多,国土大,政体和政府优越,财富和财物丰足”,中国人“有很多使人难忘的事情。”[5]391570年,一位叫安德烈·德·布尔果斯(Andoré de Burgos)的西班牙人出版了克鲁斯的《中国志》。他宣称印刷这部书是要献给葡萄牙国王唐·塞巴斯蒂安(D. Sebastião)的,因为后者“渴望看到新鲜事物,特别是中国的”。[5]35英国学者博克舍(C.R.Boxer)认为,如果把马可·波罗的游记排除在外的话,《中国志》可“视为欧洲出版的第一部专述中国的书”,并说“这位修士对中国生活和风俗所作的许多考查,启迪了那些尔后常常被认为是最早把中国揭示给欧洲的耶稣会作家。”[5]前言36,37
1559年至1571年间,因海上寇盗猖獗,广东政府又禁止葡萄牙人上省贸易。[1]676-677为重开广州市场和获得来华传教的许可,1563年7月,以戈依斯(Gil de Góis)为特使的葡萄牙使团到达澳门,请求入贡,但未获明政府批准。随使团来到澳门的有三位耶稣会士,他们是佩雷斯(Francisco Pérez)神父、特谢拉(Emmanuel Téxeira)神父安德烈·平托(André Pinto)修士。戈依斯特使、三位耶稣会士以及使团秘书埃斯科巴尔(Escobar)都获准造访过广州。他们在写于澳门或广州的书信中,记载了从澳门到广州的行程以及在广州的见闻。如:平托修士在1564年11月30日的信提到过广州的寺庙和佛教仪式;特谢拉神父在1565年12月1日的信中用较长的文字介绍了中国,涉及到中国的名称、行政区划、语言、印刷术、学术、中国人的外貌和服饰等;埃斯科巴尔著有《评述》,留下了1564年中国军队平定“柘林水师兵变”的一些珍贵资料。[2]88-138
1579年6月,西班牙方济各会马尼拉代理省会长阿尔法罗(Pedro de Alfaro)在没有征得西属菲律宾殖民当局批准的情况下,组织了一个由十多人组成的冒险队,在广州和肇庆等地停留了近5个月的时间。大约是在这年的10月,他们在广州遇到了4位带着“通关行牒”从澳门来广州贸易的葡萄牙商人,与他们“接触了几次”,得到了“他们很多的施舍和救济”。[6]220与阿尔法罗同船来到广州的托德西拉(Austin de Tordesinllas)神父记载了他们的这次冒险行程,成为奥古斯丁会士门多萨(Juan González de Mendoza)在1585年所著的《中华大帝国史》的资料来源之一。而《中华大帝国史》“体现了16世纪欧洲人的中国观”,“同时也是《利玛窦中国札记》发表之前,在欧洲最有影响的一部专论中国的百科全书。”[7]216
二
1578年7月,耶稣会东印度视察员范礼安(Alessandro Valignano)来到澳门,次年7月7日离澳去日本。在这次行程中,他为耶稣会对华传教制订了文化适应政策。在印度传教的意大利籍耶稣会士罗明坚(Michel Ruggieri)奉命执行范礼安的适应政策,于1579年7月来到澳门。他一边学习中文,一边寻找机会进入内地。1580年11月8日,他在一封致欧洲神父的信中说,葡萄牙人可以随时上省贸易,并说自己“目前正在学习中国话与了解中国的风俗习惯,等候一有机会便前往内陆”。[8]426此时罗明坚到澳门时间不长,对中国情况不熟悉。事实上,广东官府对葡萄牙人上省贸易是有严格限定的。从1580年开始,“广州交易会”一年举行两次,一月的那次采购运往印度的货物,六月的那次采购运往日本的货物,每次持续的时间为两个月,但因为经常延长,“两次长期的集市要花差不多半年时间”[9]146。
澳门与广州之间的贸易方式为呆在澳门急于进入内地的罗明坚提供了极佳机会。1580年12月,他第一次随葡萄牙商人来到广州。他在珠江边用11艘船搭成一个看台,那些身着华丽服装的葡萄牙商人跪在他面前,聆听他的教诲。[10]187-188由于罗明坚会说中国官话,懂中国礼仪,又劝葡萄牙商人尊重中国文化,因此得到中国官员的好感,不仅免去了叩拜之礼,而且上岸居住的请求也得到批准。据他的书信,他第一次去广州时,就得到了“法老王的宠爱”,住进了岸上的“一所小房子”,并且免遭当地人的骚扰。到1581年秋,他已是第三次上广州了,后两次去广州时被安排住进了一间“更好的房子”。[11]255-256每次在那里住上二三个月的时间。
“法老王”是教会对世俗统治者的一种代称。罗明坚反复提到,广州的一位“法老王”友好地接待了他。也许是为了抬高自己,他把这位“法老王”说成是总督。但意大利籍耶稣会士利玛窦(Matteo Ricci)在回忆录中说得很清楚,这位官员是广东海道副使,并说“海道是一个高官的职位,专管外国人”。[12]85利玛窦的记载是正确的,友好对待罗明坚的官员应是广东海道副使,而不可能是驻在肇庆的两广总督。明政府重视海防,在派遣武将镇守的同时,还派出文职监军巡视海道。先以侍郎都御史领之,洪武三十年(1397年)后始领于按察副使。明在各省设提刑按察使司,掌一省之司法监察,设按察使、副使等官。海道副使是按察“外台”长官,组织上属监察系统,但“拥有独立上奏权力和专门职权”。[13]198海道副使除了处理沿海地区海防事务,监督沿海文武官员,管理水陆官兵粮饷之外,还兼管贸易和外交。因此,海道副使在处理涉外事务上有很大的权力。
罗明坚在广州活动期间(1580-1583年),谁任海道副使呢?吴志良、汤开建、金国平主编的《澳门编年史》说是朱东光。[14]201据《明神宗实录》卷九十九,万历八年(1580年)闰四月甲子条:“升河南佥事朱东光为广东副使。”[15]1980《明神宗实录》卷一百四十五,万历十二年(1584年)正月壬寅条:“升广东副使朱东光为广东右参政分守岭西道。”[15]2707朱东光,字元曦,号存敬,福建浦城人,隆庆二年(1568年)进士,累官分巡淮徐道。[16]498朱东光任广东海道副使的时间为万历八年闰四月至万历十二年正月,这正是罗明坚在广州参加交易会的时间。海道副使在万历初年掌握了广东的市舶大权,于万历八年迁至省城驻扎。[1]290职责所在,他自然要与西洋人直接打交道。朱东光发现西洋文化人罗明坚不同于一般的葡萄牙商人,因此给予了他特别的关照,同意他上岸居住,并且在怀远驿的暹罗馆为他安排了一间房子。[12]85朱东光如此看重罗明坚,这其中的原因,除了罗明坚会说中国话,懂中国礼仪之外,恐怕还有贪图礼物的因素。在罗明坚写于1583年2月7日的一封信中提到这样一件事,当时广州城内有传言说,海道收了葡萄牙人的贿赂,所以才让西洋人罗明坚上岸居住。朱东光为还自己“清白”,当着手下“二百多位贵族侍卫”的面问罗明坚自己是否收受了葡萄牙人的金钱,罗说“没有”。[8]448明末官员贪腐成风,涉外官员打外国人的主意,向他们索要西洋奇物并不奇怪。他自导自演的那一幕或许是暗示要罗明坚给他送礼。罗明坚是否给海道送礼,不见记载,但他是给广东总兵送过礼的。据利玛窦回忆录的记载:
罗神父还与总兵交上了朋友,总兵是统领广东省所有官兵的最高一级军事首领。神父送给总兵一只发条钟,还多次登门拜访他,同时也受到了他的礼遇。[12]85
罗明坚本人在1583年2月7日写给耶稣会总会长阿桂委瓦(Claudio Acquaviva)的信中是这样说的:
由于高级官员对我怀有好感,其他的一些中国官员对我也很友善。他们之中有一位是军队里的将军,我赠送他一块钟表。他甚至提出可以把我带到更远的内地去。[11]256
这位将军是谁?意大利学者德礼贤(Rasquale M.D’Elia)将其考为黄应甲。黄应甲,字汝第,安徽怀宁人。万历五年(1577年)升任浙江总兵官,复改镇广东,屡破倭寇。[17]476由于交往的需要,罗明坚把钟表这样的西洋奇物带进了广州,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中国官员。在广州居留期间,有中国官员告诉他,如果以教皇的名义去北京给中国皇帝献礼,这很容易得到批准,并说送给皇帝最好的礼物是:一座可以报时的“装璜豪华且体积大的钟表”,一座同样可以报时的便携式小钟表,一部装订精美的《圣经》,绘有新旧约故事的图画以及建圣堂所需的物件。[8]4341600年利玛窦给万历皇帝贡献了一批礼物。[18]232两相比较发现,利玛窦的贡品与罗明坚提到的多数是一样的。这说明利玛窦后来的成功,有罗明坚很大的一份功劳。
罗明坚在广州的住所内设了一个小圣堂,供葡萄牙人过宗教生活,包括望弥撒和忏悔等。一些当地的官员和衙役经常光顾他的住所,送一些表示友好的小礼物给他,问他一些问题,其中包括关于基督教方面的。为此,罗明坚用中文写了一个天主教信仰的大纲,交给了海道。[8]434-435,448在这期间,“罗明坚最重要工作”是起草一本称为《天主圣教实录》的中文书。[10]191罗明坚以耶稣会罗马学院的天主教要理讲义为蓝本,融入了少量中国文化因素,对天主教义、十诫、天主教仪式等进行了简单的介绍和论证,成为“用中文表达的第一部天主教著作”[19]16。张西平综合各种资料,确定该书的写作时间是:初稿完成约在1581年10月25日至11月12日之间,1583年底重校,最终定稿是1584年9月21日。[20]211581年10月25日至11月12日这段时间,正是罗明坚在广州参加交易会的日子。
罗明坚在澳门学的是官话,在与中国官员的交往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广州时继续学习语言,利玛窦说他“夜以继日地学习”[12]85。与此同时,他开始研究中国典籍,并着手用拉丁文翻译一本中文书。1581年11月12日,他在致罗马的麦尔古里亚诺(P. Mercuriano )神父的信中说:
且于一五八一年我曾到广东省会广州小住,曾翻译这本中文小册子,兹只给您寄去一本,使您可以知道中国字的写法,同时对中国人的智慧与能力有所了解,并也晓得天主如何使这外教民族深悉伦理道德,以及如何教育他们的子女去实行。……是我在广州百忙中选译与印刷的。这本书不大,与其他的中文与西文著作不可同日而语,但内容丰富,甚受中国学人们的推崇。[8]431
1583年2月7日,他给总会长阿桂委瓦的信中也说:“去年我曾寄去一本中文书,并附有拉丁文翻译,从它神父您可以知道中文的情形。”[8]446从这两处的记载来看,罗明坚给麦尔古里亚诺和阿桂委瓦各寄了一本这样的书,并附有拉丁文译文。法国学者裴化行(Bernard Henri )说这是一本供中国儿童用的“研究道德”的小册子[10]191,也就是《三字经》。[20]13
然而,当1582年5月罗明坚第四次随葡萄牙商人上广州时,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因不断有西班牙人从马尼拉造访广东,新任两广总督陈瑞警觉起来,要求澳门葡萄牙人的首领和他们的主教前往肇庆。由于不知道总督的真实意图,他们本人不敢贸然前往,选派了葡萄牙王室检察官助理本涅拉(Mattia Pennella)和尚在广州参加交易会的罗明坚作为他们各自的代表。罗明坚通过这次肇庆之行,与陈瑞建立了友谊。1582年12月,他在另一位耶稣会士巴范济(François Pasio)的陪同下再次来到肇庆,给陈瑞送上了丰厚的礼物,其中包括一座精美的自鸣钟和一块能折射多彩光线的三棱镜。罗明坚乘机提出了到内地定居的请求,得到了陈瑞的满口答应。[11]258他们在肇庆居住不到三个月,就因陈瑞的解职而不得不返回澳门。不过新的机会又来了,新任两广总督郭应聘主动邀请罗明坚等传教士到肇庆居住,并答应送一块地皮给他们修建教堂。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惊喜,传教士们认为“只能归之于上帝的恩典,而不能归之于人类的功绩”[9]157。其实,这还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罗明坚通过参加“广州交易会”的机会,与广州官员频繁接触,逐渐掌握了中国官员的德性,以送礼为万事开道。而中国官员也乐于跟他们交往,因为他们不仅懂中国礼仪,而且大大地有“礼”。1583年9月10日,罗明坚偕利玛窦定居肇庆,迈出了新航路开辟后天主教对华传教的关键性一步。
三
1585年6月,葡萄牙籍耶稣会士麦安东(Antoine d’Almeyda)和孟三德(Edouard de Sande)到达澳门,后者去肇庆辅助罗明坚和利玛窦,而麦安东却因人数所限,暂时留在了澳门。这年10月,麦安东随葡萄牙商人到广州,想知道自己到内地居住的申请是否获得了两广总督的批准。这位年青的修士对中国充满了好奇,11月5日,他在广州写了一封信,声称“有关中国的东西可写的太多了”。在这封信中,他描绘了从澳门至广州的行程,珠江两岸的自然风光,广州便利的交通,设施完备的中国帆船,身体强健的船工,繁荣的港口和商贸,拥挤的人流,香火旺盛的庙宇,随处可见的神坛。他还特别写到了中国的妇女,说“她们都缠着小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好像残疾者一样。关于中国人对小孩的教育,他说:“他们很注重孩子的教育,由官员领导,都学修德,但是在学业完成后,因为没有信仰,一切都由肉欲所驱使”。[8]480-482
因1585年底肇庆知府郑一麟将去北京面圣,罗明坚乘机提出请他把自己带进京城,但郑一麟只发给了他到浙江、湖广等地游历的通关文书,另外同意他把麦安东带在身边,作为徒弟随行。当罗明坚到广州购买长途旅行所需的物品时,意外地碰到了在此地打探消息的麦安东。他们在广州逗留期间,还促成了岭西道的一位兄弟与葡萄牙商人之间的一笔生意,为表示感谢,岭西道的这位兄弟“于是请神父们乘他的船直到浙江。”[12]117
岭西道是“广东按察司副使奉敕整饬兵备道分巡岭西道”的简称,此时的岭西道尹是王泮,浙江绍兴人,与罗明坚、利玛窦有较深的交往。王泮的“一位兄弟”正在广州为一批丝绸的销路发愁,罗明坚给他联系了买家,而且价钱不错。为感谢他们的相助,王泮这位“兄弟”请他们一同坐船往浙江。由于有熟悉内地情况的向导,神父们一路顺利,两个月后,于1586年1月到达王泮的老家浙江绍兴。他们在那里进行了传教活动,于1586年7月回到肇庆。麦安东把此次行程记录了下来,编为《行纪》一书,1588年在罗马出意大利文本,1590年出版西班牙本,1605年和1615年出版法文本,成为风行一时的传教士书信之一。他记载了一路经过的“通都大邑”,“居民的富有”和“文物的繁盛”,这些都大出欧洲人的意外。[21]24,20
1588年底,罗明坚奉命返欧,没能再来中国。此后20余年,利玛窦成为耶稣会对华传教的领军人物。他广交士人朋友,从肇庆开始,一路北上,于1600年到达北京。接着其他传教士也陆续潜入内地。这些传教士在传播西洋宗教的同时,也传播西方世俗学术,又把中国的文化介绍到西方,实现了历史上第一次中西文化交流的高潮。
四
明政府实行海禁政策和朝贡贸易,隆庆开放后,福建漳州的月港成为对外通商的口岸,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而事实上,广州早在1554年就有了合法的市舶贸易,“广州交易会”断断续续维持了70余年的时间(1559-1571间断,1640年关闭)。就明代中后期的中外文化交往来看,澳门是桥头堡,广州是深入内地的第一站。传教士作为那时来到中国的西方“知识分子”,借广州举行交易会之机,混在葡萄牙商人中进入省城。出于传教的需要,他们透过广州这个窗口,对中国社会进行了方方面面的观察。他们以书信或著作的形式,把有关中国的资讯源源不断地发往欧洲。他们对中国的研究和对中文典籍的翻译,构成了早期西方汉学的重要内容。在交易会期间,他们频频接触中国官员和其他人士,向他们介绍基督教义,表演宗教仪式,用中文撰写西学著作,开始了西方文化在内地的最早传播。也正是通过参加“广州交易会”,罗明坚展示了西方文化人的才华和魅力,中国官员开始接纳这位“西僧”,并最终同意让他到肇庆居住,使西方文化能够深入更远的内地,也使其传播有了更可靠的保障。因此,明代中后期的“广州交易会”为中西文化交流提供了难得的机会和最早的平台,也成为西方文化深入中国内地最早的唯一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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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肖 湘]
Guangzhou Trade Fair in the Mid-to-Late Ming Dynasty and Sino-Western Cultural Exchanges
WU Yuxi
(DepartmentofHistory,HanshanNormal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521041,China)
There seasonally held Chinese and foreign trade fair in Guangzhou in the mid-to-late Ming Dynasty. Some Western Catholic missionaries intermixed with Portuguese traders and came to Guangzhou. In order to spread Christianity, they viewed Chinese society in all sides with Guangzhou as a window, and sent continuously Europe various information concerning China. In the meantime, they spread Western religion and learning there. Michel Ruggieri, an Italian Jesuit, showed the personality charm of his own during attending Guangzhou Trade Fair, and was well received by Chinese officers. He got official approval for living in Zhaoqing, and thus propagated Western culture in farther inland of China. Guangzhou Trade Fair in the mid-to-late Ming Dynasty not only provided opportunities and the earliest platform for Sino-Western cultural exchange, but also became the earliest and unique passageway through which Western intellectuals entered inland of China.
the mid-to-late Ming Dynasty; Guangzhou Trade Fair; Sino-Western cultural exchange; missionary
2016- 03- 21
伍玉西,韩山师范学院副教授,博士,从事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
K 248; K 249
A
1671-394X(2016)10- 0092-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