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兵落马，庞大的联通帝国浮出水面



常小兵落马，庞大的联通帝国浮出水面

2004年11月1日开始至去年8月将近11年时间里，常小兵已经构建起一个庞大严密的中国联通帝国，常小兵也是全国人大代表，他的关系网上达“天庭”，常小兵被查，势必将牵扯更多的人出来，将形成类似“中石油式”的中国联通窝案。

常小兵被查忍不住让人回望数月前的运营商换帅，或许可能发现更多深意。

2015年8月24日，运营商高管大规模变动：中移动原董事长奚国华不再担任该职；工信部原副部长尚冰出任中国移动董事长、党组书记；中国电信董事长王晓初和中国联通董事长常小兵则职位对调。以上调整中，年事已高的奚国华退居二线，交棒给资历、能力、行业人脉俱强的尚冰，并不让人意外。

但王晓初与常小兵为何对调，却一度引发坊间猜测。

虽然三大运营商同属国企，高管轮换并无不可，但三家公司也都是海外上市的公众公司，通过“简单粗暴”的行政管理方式，直接进行一把手对调，可能对市场会产生难以消除的负面影响。

当时，就有运营商人士猜测，对调换岗或意在调虎离山，以便深入调查。如今看来，这一猜测可能一语成谶。

事实上，早在2014年底，中央第八巡视组就曾对中国联通展开专项巡查。彼时，坊间一度盛传常小兵可能被牵出，但其最终常平安“过关”。

“现在看来，当时很可能是调查受阻，所以没有立刻深挖，直到换岗后才直捣虎穴。”一位运营商内部人士猜测。

高度封闭的“常氏联通”

2015年12月27日下午5点，中纪委官方网站披露，中国联通原党组书记、董事长，现中国电信党组书记、董事长常小兵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

值得注意的是中纪委的通报措辞，一般情况，惜字如金的中纪委很少提及被调查官员的履历，除非被调查内容与履历高度相关。

常小兵究竟身涉何事？有消息人士表示，常小兵可能因在香港、北京的两处房产涉案，或因其亲戚在广东的关联公司从中国联通获利。

此前，也曾有多位知情人士进行举报，称联通2011年前后的部分决策涉嫌利益输送。更多人则猜测，常小兵也可能是被2014年涉案的联通高管牵出。

据了解，常小兵在联通期间，更看重下属对他的忠诚度。“在对联通中高层人选的考察中，忠诚度可以说是排在第一位的，而真正工作能力还要排在靠后的位置。”

在那一波巡查中落马的中国联通高管主要有2人，分别是网络分公司副总经理兼网络建设部总经理张智江，和信息化和电子商务事业部总经理宗新华。而在此前，宗新华一直被联通内部视作常小兵嫡系。目前，以上猜测均未获证实，也未有更准确消息。

但行业内普遍确信，虽然常小兵是在中国电信任上接受调查，但涉案问题必然发生于其掌舵中国联通期间，且常小兵一案可能牵连更多中国联通管理层，甚至形成“窝案”。

常小兵出生于1957年3月，1982年自南京邮电学院电信工程系毕业，历任安徽省六安地区邮电局技术员，江苏省南京市电信局、江苏省邮电管理局网管中心工程师，江苏省邮电管理局电信处副处长，南京市电信局副局长。

此后，常小兵进入升迁的快速通道。

1996年6月，常小兵进京，任中国邮电电信总局副局长、信息产业部电信管理局副局长，次年2月升任信息产业部电信管理局局长，2000年4月进入国企，担任中国电信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党组成员。

2004年11月，在三大运营商的大轮换中，常小兵调任中国联通公司董事长、党组书记，此后一直掌舵这家大型国企，长达11年之久。

即使是2008年电信重组，联通集团与网通集团合并，常小兵也出任了中国联合网络通信集团董事长兼新联通筹备组组长，并顺利成为新的中国联通董事长。

“常小兵从一个有能力的‘干将’成长为一个能掌舵的‘帅才’，正是他在联通的十年期间”。常小兵的旧部说，“不过，常小兵的跟头也可能就栽在这期间”。

2004年，常小兵赴任联通，有人用“时运欠佳”来形容。2005年，中国联通盈利能力是四大运营商中最弱的。常小兵执掌联通后，采取的策略是把重心放在改善经营状况上，极力降低双网运营的负面影响，果断减少对C网（天线通讯上使用的技术）投入和对终端的补贴。

到2006年，联通C网的补贴成本降至42.1亿元。再到后来，中国联通又如愿卖掉了C网这个包袱，同时获得网通的全部业务。

据当时媒体的报道，刚上任联通那段时间，“在黑龙江、山东、湖北等地，人们常常看到常小兵忙碌的身影，他希望通过实地调研来掌握一手资料。通过接触各地政府领导来为公司发展创建一个相对较好的外部环境”。

到2008年，中国电信史上出现了一次大的重组，其中拆分中国联通的C网和G网，C网划拨给中国电信，G网与网通整合成立为由联通主导的新公司。2008年10 月15日，联通和网通上市公司正式合并。

“此时的联通是一个真正难搞的综合体，联通曾经还合并过国信寻呼，而此次合并进来的网通此前还合并过小网通、吉通，新联通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要坐稳位置，就必须集权，所以这个时期的联通慢慢养成了集权的体系，在用人、企业文化方面都出了问题”。前述常小兵旧部称，很可能是2008年合并以后到2013年这段时间，处于高度集权中的常小兵有了犯错误的空间。还有业内人士称，据说常小兵在联通这些年“管得特别细，干的是董事长和总经理的活儿”。

不愿具名的联通华中地区高管透露，常小兵出事有多种可能，其中“用人问题”与“利益输送”可能是主因。“常小兵麾下裙带关系复杂，有的人业绩平平，口碑极差，也能得以火箭式提拔。”上述高管称。

电信行业内部人士透露，常小兵用人颇有派系情节，由于常小兵曾长期在江苏电信行业任职，因此，常小兵后来执掌中国联通之后，“江苏帮”就在联通内部颇受重视。

此外，“湖南帮”与常小兵同样渊源颇深，其裙带关系中，涉嫌利益输送的“影子企业”也在江苏、湖南等地居多。

整整11年，中国联通一直处于常小兵的掌控之下，不可避免地带有浓重的“常氏印记”。甚至有人评论称，常小兵打造出了一个高度封闭的“常氏联通”。

常小兵是联通任期最长的核心高管，主政期间，最辉煌的成就，莫过于创新性开创了与iPhone（苹果手机）合作的案例，让联通用户迅猛增加，一举让盈利能力垫底的联通在3G时代率先崛起。

他经历了联通在3G时代的辉煌，同样见证了4G时代的失落。因为缺乏在4G建设上的前瞻和主动性，联通在4G时代开局不利，移动用户数持续净流失，与中国移动的差距也被越拉越大，常小兵由此被批战略失误。

恐引发电信业新一轮地震

事实上，中国联通的腐败风波，自去年巡视组进驻起一直余震未断。

2014年11月27日至12月27日，中央第八巡视组对联通进行巡视时，共收到举报信2000多件，还有大量的短信举报，其内部紧张情绪可见一斑。

那一波巡视中，前文提到的张智江与宗新华迅速落马。这俩人都是常小兵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

上述知情人士表示，宗新华是常小兵早年从中国电信带来的贴身秘书，一直跟随常小兵，亦一直被联通内部视作常小兵嫡系。

2015年4月27日，在中央巡视组巡视结束两个月之后，一份中国联通“问责”名单在业内流传，多达22人因“违规违纪”与“失职渎职”问题被内部通报。这22人中，上至分公司党委书记、下有基层员工。所涉问题，涵盖了公务用车、工程建设、项目招标等诸多方面。

深圳联通一位业务经理称，外部都以为运营商是捧着“金饭碗”，但实际上是徒有虚名，三家运营商中，联通盈利能力垫底，相比其他两家，薪资水平丝毫没有竞争力。这当中也暴露了运营、服务能力，以及考核机制的不足。

实际上，运营商的内部贪腐问题，根源几乎大同小异，比如垄断、封闭，从而造成权力过于集中，灰色空间巨大。联通一样逃不出类似的弊病，所不同的是，由于历史原因，联通内部派系较多，山头林立，难以形成凝聚力，企业内耗较大，这意味着利益分化比较严重。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解释，为何联通内部举报较多，甚至出现互咬之风。

相关电信业资深人士分析，常小兵一案恐将引发电信业新一轮地震，并且还将为通信市场调整和运营商格局演变带来新变数。

过去几年间，中国电信与中国联通合并的传言一度甚嚣尘上。但伴随铁塔公司成立、三大运营商高管互换的落定，该传言逐渐消声匿迹。但现在，很多人开始重新猜测，此事是否是两大运营商真正走向合并的先兆。

可以确定的是，反腐是由中纪委负责，而电信联通是否合并是由国务院主导，所以两者理论上不会有直接的因果关联。但就实际影响来说，此事确实带来了新的可能性。

在王晓初履新中国联通后，中国联通已初步制定了《联通和电信4G网络的共享建议》，提出了包括基站、机房、传输在内的资源、技术共享路径，甚至融合计费，并且建议两大集团成立集团、省、市三级专项工作组，保障深度合作工作的开展。

而2015年12月11日，中国电信与中国联通更在北京宣布，将共同促进六模全网通终端发展，这也是历史上首个由两家运营商共同主办的发布会。

现在，常小兵出事后的管理真空，为合并创造了一个最佳契机。这也意味着，电信联通是否合并的悬念，可能将在未来半年甚至更短时间内水落石出。

如果中国电信任命新的掌舵人，并完成新的班子调配，则至少在未来3- 5年内，电信联通的合并可能性将大大降低。

反之，如果电信联通最终走向合并，则需要在这个契机时间内，完成合并工作的准备倒计时，否则将平添巨大阻力与变数。不过，就目前来看，两家运营商的合并可能性，依然不被看好。

一方面，如果电信联通合并，则中国的固定宽带网络将重回垄断（由于最后一公里限制，即使中移动拿到牌照，也无法撼动电信与联通的优势），中移动与电信联通合并的新公司，将可能形成默契，各自在对方领域“假打”。这将与通信业数十年来一直推进的市场化，以及本届政府力推的宽带提速降费政策不尽一致。

另一方面，如果电信联通合并，将拥有小灵通（清退中）、GSM、CDMA、WCDMA、TD- LTE等在内的史上最复杂的通信网络结构，并由此产生诸多的技术维护与市场运营难题。

同时，据第三方统计的不完全数据，中国电信拥有的员工超过60万，中国联通员工数也超过50万（包括正式工和劳务派遣工）。如果两家公司真的走向合并，员工总数将突破100万，这将是新公司难以承受的负担。

“年薪百万不够花”背后的高管腐败

有分析称，运营商这几年收入不增反降，面对外界的暴利诱惑，一些高管滋生了贪污念头，开始向外伸手捞钱。常小兵平时很少接受媒体采访，上一次被媒体广泛报道，还是去年3月份的两会期间，其突然自曝月薪8000元，然而根据中国联通A股上市公司年报披露，常小兵的薪水远远不止每月8000元，2014年其年薪为107.5万元，这还仅仅是常小兵年度薪酬的一部分，算上股票收益，更是高得惊人。其中2014年，常小兵两次减持联通港股，套现800多万港元。

这当中，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收入呢？这就需要了解一下国企高管的薪酬组成了。

所谓的月薪8000元，是基础薪酬，也就是通常理解的基本工资；第二部分是年薪，如果中央下达的各项指标都完成了，第二年会一次性发放前一年的年薪，也叫绩效工资；三是中长期激励，央企负责人一般三年一个任期，任期结束后，会对这三年进行考核，然后再一次性发放这部分薪酬。

看来，百万年薪才是常小兵的正常收入。而且，这两年一直推进的国企高管限薪，似乎并没有对这类高管的实际薪酬有多大影响。根据公开的信息显示，2014年超五成的国企董事长薪酬比较2013年有所上涨，34位董事长的薪酬上涨超过1倍。

那么百万年薪，够不够常小兵们花呢？2015年8月新华社有篇文章专门揭示了国企高管的消费——出门坐豪车、宴请上档次、休闲进会所、热衷高尔夫……更令人瞠目的是，中石化原总经理陈同海的职务消费一度高达每天4万元，若以此来算，一个月的消费120万元。

而日前被中纪委通报的天津市医药集团原党委书记、董事长张建津，出入高档酒楼，每餐必点燕鲍参翅，将名酒装入矿泉水瓶中带入饭店，体现了一把“低调的奢华”。这当中，还不包括供养情妇、供养算命大师等这些外界根本看不见的消费支出。

而中央屡次出台相关规定，治理职务消费，比如中央深改组第四次会议则强调，除了国家规定的履职待遇和符合财务制度规定标准的业务支出外，国有企业负责人没有其他的“职务消费”。

那么这意味着，虽然堵住了职务消费的口子，但对于国企高管来说，习惯了高档消费的他们，能不能适应低廉生活才是重点。要知道，不是每个国企高管都是高晓声笔下的陈奂生，左边衣兜里装着跑业务的高档烟，右边衣兜里装着自己吸的劣质烟。换个更为通俗的表达，吃惯了鱼翅燕窝，就很难吃糠咽菜。如果公款不能明着为高消费报销，那么依靠自己的正当收入，纵然是百万年薪，也不够花。正当收入不够花了，那么为了维持一个体面光鲜的生活水准，就会想尽办法增加灰色收入，这就陷入到腐败的泥沼之中了。

（《中国经营报》2015.12.27、《上海观察》2015.12.2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