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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究竟有多少种鸟?

2016-03-07王瑞卿

森林与人类 2016年2期
关键词:鸟种名录鸟类

王瑞卿

1863年,37岁的法国传教士谭卫道(Armand David)来到中国仅仅一年,和传教相比,他似乎对在中国考察动植物和进行标本收集更有兴趣。这一年,他通过行贿手段在皇家园林南海子中搞到的麋鹿已经在欧洲引起了轰动,他的姓氏也成为了麋鹿的种加词(Elaphurus davidianus)。不过,显然谭卫道不满足于此。当年夏天,他的足迹就已经踏上了百花山这一北京生物物种的宝库,采集了一些鸟类标本。1866年的春天,他更进一步,和另一位法国传教士谢福音一起,开始了前往内蒙古考察的旅行。出北京德胜门20多公里,便是沙河镇。这里是前往内蒙古的必经之处,南北沙河也在此汇聚,注入温榆河中,流向渤海。谭卫道来得正是时候,作为迁徙候鸟的重要停歇地,他们在此看到了大量的大天鹅和雁类,并且做了观察和记录。这些观察和记录,都在他1877年出版的《中国的鸟类》一书中得到了体现。

几乎在同一时期,另一位西方的博物学家开始了在华北的考察。1868年,英国人斯温侯(R.Swinhoe)从广州出发,途径烟台、天津、十三陵,直到张家口,并发表了《从广东到北京和张家口旅行的动物学随笔》。和谭卫道相比,斯温侯更加专注于鸟类。之前他在厦门和台湾的领事馆任职期间,已经发现了黑叉尾海燕、黄嘴白鹭等大量的鸟类新种。在这一次旅行中,斯温侯同样给予了鸟类大量的关注,他在十三陵见到的一只黑啄木鸟,仍是北京迄今唯一的记录。

除了谭卫道和斯温侯之外,稍晚一些的德国外交官员穆林德(O.F.M?ellendorff)同样也是博物学的爱好者,他给我们留下了《直隶旅行记,并记这些地方的动植物》和《直隶的脊椎动物及汉语动物名称记释》两部著作。正是这些传教士和外交官员的考察与整理,使人们开始用科学的方法描述和记录华北的鸟种。此外,苏柯仁(Sowerby)、拉图什(La Touche)等人也为华北鸟类的研究和记录作出了不少贡献。

但是,以上个人的研究和记录都是零散而不成系统的,如果要论及系统总结、梳理华北鸟种的研究和著作,则要推迟到1924年由美国传教士万卓志(G.D.Wilder)和胡本德(H.W.Hubbard)共同编写的《直隶鸟类名录》。稍迟一些,中国自己的鸟类学家寿振黄先生也于1936年出版了皇皇巨著《河北鸟类志》(1928年,直隶改称河北)。这为华北鸟类研究积累下丰富的资料,其中的《河北鸟类志》,无论从学术水平还是从插图的精美程度、装帧用纸质量来说,到目前仍能排在中国出版的地方鸟类志的前三名。

当时北京的区划和现在的颇有不同。现在北京版图中的通州区、房山区、昌平区等地,当时归属于直隶省,而现在北京鸟种记录最为丰富的延庆区,当时则属于察哈尔省。因此,《直隶鸟类名录》和《河北鸟类志》虽然记录详细且严谨,但如果我们将其中记录于北平(北京旧称)的物种摘录出来,仍无法与北京鸟类名录划上等号。

之后数年,战火燃遍华北大地,人们流离失所,鸟类学研究也陷于停滞。

《北京鸟类志》

首次对北京地区鸟类

进行系统梳理

1949年之后,北京行政区划几多变迁。1960年年底,现今房山区的部分地区划归北京管辖,至此北京的区划才算稳定下来。

对于北京地区鸟类的调查和研究,则是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北京师范大学的数位学者先后对北京鸟类进行过研究。包桂濬先生在《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上发表了《河北通县鸟类调查报告》,许慕农先生在《动物学》杂志上发表了《北京颐和园鸟巢和卵的初步调查》,郑光美先生在《动物学报》上发表了《北京及其附近地区冬季鸟类的生态分布》。

从1958年起,北京自然博物馆对北京地区的鸟类开始了有目的、有计划的调查和标本采集(这一活动仅仅开展了5年,野外工作于1963年便被中止),1964年赵指南和蔡其侃两位先生共同提出了《北京地区鸟类初步调查报告》。也是1964年,北京大学生物系的《北京动物调查》一书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其后,是漫长的10年空白时期,对于北京鸟类的研究直到1974年才再次开展起来。这一年,北京自然博物馆的野外调查工作得以恢复。在数年来收集的4000余号标本和前人著作的基础上,1987年,蔡其侃先生的《北京鸟类志》终于问世了。这本志书共收录了记录于北京的344种鸟类,其中新记录43种。新记录中,非雀形目的只有鹰鹃(大鹰鹃)、噪鹃、白琵鹭3种,余下均来自于雀形目,其中既有宝兴歌鸫、蓝歌鸲、牛头伯劳这样的现在迁徙期较为常见的鸟种,也有褐岩鹨、白翅交嘴雀、黄鹀、暗灰鹃鵙这样仍是十分罕见的记录。《北京鸟类志》的出版,是第一次对北京地区鸟类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可以算是北京鸟类研究的一个重要标志,我们也终于清楚地知道北京到底有多少种鸟了。

在近30年之后,我们再次回顾《北京鸟类志》所记述的内容,相当值得玩味。一些当年的罕见鸟种,已是如今北京颇为常见的鸟种,例如白鹭、鸳鸯、冠鱼狗等。而一些当时数量众多的鸟种,如今却难觅芳踪,其中最为典型的莫过于青头潜鸭了。在《北京鸟类志》中,青头潜鸭被列为夏候鸟,志中提到“本种在我国东部地区为常见野游禽之一,数量较多,是秋冬季节狩猎的经济游禽。”然而仅仅30余年后,青头潜鸭已被列为极危(CR)物种,全球数量估计不足1000只,在北京每年只有个位数的零星过境记录。一个进化了数百万年的物种,在短短几十年内就由数量众多变为濒临灭绝。30年前的数十个字,今天读来不禁让人唏嘘。同样令人感叹的还有环境的变化。曾经记录过灰鹤的潮白河顺义牛栏山段如今已经断流,而像曾经记录过彩鹬的大红门,早已是服装批发市场的天下,哪里还有半点湿地的影子?

到2015年底

鸟种总数达477种

1991年,高武先生等人编著的《北京脊椎动物检索表》得以出版。《检索表》在《北京鸟类志》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白胸苦恶鸟、蓑羽鹤、鸲姬鹟等31种,共收录了鸟类375种。

进入20世纪90年代末期,观鸟活动开始兴起,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拿起望远镜和图鉴,开始记录北京的鸟类,探讨如何识别它们。野外关注鸟类的眼睛越来越多,辨识水平不断提升,这也促使更多的鸟种被发现——特别是那些来到北京的迷鸟。北京鸟种进入了一个快速增长的时期。2009年,北京观鸟会推出了《北京鸟类名录(2009版)》,其中共收录了北京有记录的鸟种424种。这份名录还将有记录的北京鸟类分为ABCD4个等级,其中A类表示自1987年《北京鸟类志》出版以来仍存在有效野外记录的种类;B类表示1987年之后不存在有效野外记录,但1987年之前存在有效记录的种类;C类表示逃逸种或引入种;D类表示不排除错误记录的种类。其中D类为白头鹞和草原鹞两种。

值得一提的是,除增加了若干新记录鸟种外,这份名录还对之前名录中的鸟种进行了审核,并删去了《北京鸟类志》中记录的埃及雁、《北京脊椎动物检索表》中记录的褐渔鸮等有问题的记录。原来各个名录中的斑嘴鹈鹕,也确认为东亚有分布的卷羽鹈鹕。

2011年,《北京鸟类名录》再次编辑,共收录鸟种441种。2014年初,北京观鸟会推出了《北京鸟类名录(2014版)》,共收入鸟种456种,其中A类423种,B类26种,C类6种,D类减少为草原鹞1种。

2014年可以称之为北京鸟类新记录爆发的一年,这一年里共增加了17个北京鸟类新记录,包括黑雁、栗鳽、短尾贼鸥、草地鹨等在整个中国范围内都少有记录的鸟种。这其中最为激动人心的莫过于2014年5月4日,来自爱尔兰的观鸟者科尔姆·摩尔(Colm Moore)拍摄到一只黄额燕。黄额燕原本分布于南亚次大陆,也许是它错误地跟随了北上的家燕,导致它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北京。这不仅是北京鸟种新记录,更是中国的鸟种新记录。作为一个内陆且非边境地区,发现中国新记录实属不易。而黄额燕出现的地点,正是当年谭卫道曾经途经、并记录大量水鸟的地方——北京昌平区的沙河。150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北京还是沙河,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铁路、高速公路和住宅小区将原先的湿地和荒原割裂,金属和水泥代替了树林和灌丛,但是鸟与观鸟者,依然在这越来越狭隘的空间里坚持着。

和2014年相比,2015年北京的鸟种新记录并不多,但也有灰蓝姬鹟、大红鹳、暗绿柳莺、小斑啄木鸟4种。到2015年年底,北京鸟种总数已达到477种,B类数量也减少到20种。从1987年到2014年,27年间,北京鸟种数增加了134种,其中2009年到2015年的6年间增加了53种。这对于一个面积1.6万平方公里、并不沿海、身处古北界且城区面积不断膨胀的大都市来说,是一个蔚为可观的数字。

鸟种增加

以迷鸟和自然扩散为主

如果我们具体分析北京增加的鸟种,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自然扩散至北京,一类是迷鸟,另一类是因分类变动而增加的鸟种。

自然扩散的鸟种以白头鹎为代表。这种中国南方的常见鹎类有着极强的适应性,10余年来一路北扩,目前已经进入辽宁、吉林等省份。北京的白头鹎也从无到有,现在在各个公园或绿化稍好的小区中已不罕见。红翅凤头鹃、小鸦鹃等都属于此类情况。自然扩散以从南向北扩散为主,从北向南扩散的现象也并不罕见,小星头啄木鸟和白背啄木鸟均来自东北地区,目前在北京东北部有一定海拔的山区中都可以观察到。

在北京新记录的名单中,最多的要数迷鸟。冬季和迁徙季节是最容易遇到迷鸟的时候。冬季的迷鸟主要来自于新疆或者中亚地区,它们原本应该前往印度一带越冬,但是在南下迁徙的路上走错了方向,来到北京。欧亚红尾鸲、欧亚鸲、黄鹀、叽喳柳莺等就是其中的代表。在春季和秋季,数亿的鸟儿忙着北上繁殖或者南下越冬,难免会有跟错队伍或者迷路的情况发生,这也是观鸟者寻找迷鸟的好时机。在北京鸟类名录中的太平洋潜鸟、赤胸鸫、灰瓣蹼鹬、短尾贼鸥等则是这些鸟儿“迷路”的结果。

随着物种分类研究的发展,分子、鸣唱回放等手段越来越多地应用到鸟类分类中来,一些传统的分类体系被打破重建,传统分类中部分鸟种下面的不同亚种,在新的分类中被认为是不相同的物种了,这也就造成了鸟类种数的增加。在北京鸟类名录中,同时存在豆雁与短嘴豆雁,赤颈鸫与黑颈鸫,斑鸫与红尾鸫,黄鹡鸰与西黄鹡鸰,普通秧鸡与西方秧鸡,银喉长尾山雀与北长尾山雀,就是原来物种“一分为二”的结果。

477种仍然不会是北京鸟种数的终点。当我们展望未来,完全可以期待在未来的数年内,北京鸟种总数达到500种。未来北京鸟种的增加仍将以迷鸟和自然扩散为主,一些北京周边地区,如天津、唐山、赤峰等地有稳定记录而北京尚无记录的鸟种也很有可能会出现在北京。如果将其列一个名单,我们可以期待如下鸟种:雪鸮、草鸮、欧鸽、黑嘴鸥、剑鸻、褐翅鸦鹃、绿翅短脚鹎、橙胸姬鹟、灰蓝山雀、欧柳莺、沙?、寒鸦、粉红椋鸟、欧歌鸫、田鸫、槲鸫、松雀、雪鹀、圃鹀、灰颈鹀……然而,要将猜测的名单变为现实,还需要更多的观鸟者、研究者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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