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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就业升级转型的价值指向

2016-03-07俞宪忠

东岳论丛 2016年12期
关键词:高质量现代化制度

俞宪忠

(济南大学 商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2)

经济研究

劳动就业升级转型的价值指向

俞宪忠

(济南大学 商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2)

中国人力资本质量和劳动就业效率双重低下,既面临着长期趋强的国内充分就业压力,也缺乏深度参与全球化竞争的比较优势,在粗放型劳动就业发展陷阱中正面临着有可能陷入的“中等收入陷阱”。现代全球化创新竞争已经充分表明,人力资本、就业质量、发展偏好、知识创新、薪酬水平、经济效率、结构优化、公平竞争和劳动升级等发展变量,构成了发达国家核心竞争优势的基本元素。对中国发展转型而言,劳动就业的升级转型具有首要性。从低质量充分就业到高质量充分就业的发展转型,已经成为中国实现现代化的根本变革路径和强力发展引擎。只有人力资本现代化和劳动就业现代化,才能为中国发展崛起的现代化进程提供可持续和创造性的强大智力支撑。

劳动就业陷阱;高质量充分就业;人力资本;创新驱动;公平竞争;“中等收入陷阱”

引 言

中国最大的国情特色是一个发展中的人口数量大国,正处于市场化导向的关键转型期,这一特点决定了劳动就业升级和经济发展转型成为中国经济中最为突出的两个重大问题,而且这两大重要问题又具有不可分割的因果联系。劳动就业质量对经济发展质态具有决定性和驱动性,提升就业质量→促进劳动升级→推动经济转型,这就是经济发展演进的内在逻辑和基本过程。正如197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萨缪尔森(P.A.Samuelson)所指出的那样:国际社会中的“很多经济学家认为,所投入的劳动力的质量,如劳工的技术、知识和纪律性,是一国经济增长的最重要的因素”①[美]保罗·萨缪尔森等:《宏观经济学》,萧琛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169页。。“中国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仅相当于全球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二、美国的七分之一,排在世界80位左右。按照我们自己的标准,中国还有7000多万贫困人口。如果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中国则还有两亿多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②习近平:《在华盛顿州当地政府和美国友好团体联合欢迎宴会上的演讲》,《人民日报》,2015年9月24日。。导致中国经济发展不合意质态的一个重大原因,就在于中国劳动就业的粗放密集及其劣质低效,而且劣质低效的“劳动就业陷阱”也有很大可能将中国拖入“中等收入陷阱”。只有依靠劳动就业升级的创新驱动性,重建高质量充分就业与高效率产业结构之间的高水平均衡,中国经济发展和劳动就业才能跳出其发展陷阱,从而走上可持续的创新驱动路径。各种发展经验已经表明,劳动就业升级转型的价值指向在于:

一、高质量充分就业意味着比较满意和相对稳定的就业机会

197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哈耶克(F.A.von Hayek)曾经深刻地描述过高度集权型计划经济制度的就业特征,他指出:所有劳动者都生存“在一个政府是唯一的雇主的国家里,反抗就等于慢慢地饿死。‘不劳动者不得食’这个旧的原则,已由‘不服从者不得食’这个新的原则所代替”*[英]哈耶克:《通向奴役之路》,王明毅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16页。。其实质在于用集权型政府偏好全面剥夺和彻底取代多样化个人偏好,从而导致国民大众无论是就业还是不就业,都只能处于由扭曲制度给定的人生苦恼的发展陷阱之中,这就是计划经济彻底失败的一个根本原因。如果全体国民大众都能处在公平竞争和自由选择的市场经济制度下,劳动者通常都会经过市场化反复试错而获得一个令个人相对较为满意的就业机会。令人满意的含义在于:劳动者对其职业种类充满个人兴趣,其职业岗位能够满足个人发展偏好,其劳动效率能够与其经济收入相匹配,就业者通常既不会主动跳槽,而且也不会被雇主所解雇,其就业岗位具有供求均衡性质的相对稳定性,其职业生涯发展会自动生成一个值得为此努力的合理预期,在其主体感受、个体评价、就业质量和发展预期等方面,就业者心理上会具有充分持续的自我认同感,或者说,劳资双方能够达成一个动态稳定的均衡契约。在市场化的劳动就业选择过程中,个人兴趣偏好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样,也必定会自动引导人们努力搜寻最能发挥他们天赋才智的某种就业机会,将其潜在的创造能力和创新活力充分发挥出来,甚至还有可能经常处于“工作也会带来快乐”的忘我享受状态。只有在这种就业偏好得到相对充分满足的基础上,劳动才有可能并不是寻求个人谋生的消极手段或沉重负担,而是有可能成为个人发展的第一需要和持续追求,从而能够实现个人自由而充分的全面发展。所有的科学研究都不应当忽略人的发展诉求,经济发展理论和制度转型理论就更应当将国民大众的发展诉求视为其核心内容,都应当致力于寻求优质高效的发展路径。所有发展的实质归根结底都是人的自由发展,所有的幸福感都可以归结为主体需求满足,如果劳动者得到了一个就业机会并能获得经济收入,但这种工作机会却并不为就业者所喜欢或不合意,其就业过程就必定会伴随着某种烦恼而存在,因而也就不是劳动者所需要的高质量就业。现代文明社会的充分就业性质既不应该像奴隶或农奴那样痛苦或麻木,也不应该像蓝领工人那样仅仅是为了经济收入或养家糊口而拼命劳作,更不应该像集权型计划就业制度那样只能通过被行政命令或饥饿胁迫。任何具有人性发展价值的现代就业模式,都需要立足于主体发展偏好和个人自由选择,通过市场化公平竞争而寻求具有发展价值和主体尊严的就业发展权益,既能够使劳动者从中获得职业合意度和就业幸福感,也能够使其天赋特长和创新潜力发挥至极大化程度。对于现代知识社会中那些大量受过高等教育的高质量人力资本而言,其发展偏好满足在就业排序中都具有首要性,这就是现代高质量充分就业诉求的基本核心要义,也是主权在民的市场经济能够获得全球化推崇的一个深层原因所在。经济发展转型的一个主要创新驱动力量,就在于这种主体发展偏好满足并具有相对稳定性的就业结构。

二、高质量充分就业具有效率优势且不存在隐性失业

市场经济中的劳动就业具有显著的公平竞争性,其公平就业效率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基本竞争诉求。弗雷德里克·泰勒(Frederick Taylor)就曾认为:“工人和管理者双方最重要的目标是培训和发掘企业中每个人的技能,以便每个人都能尽其天赋之所能,以最快的速度、用最高的劳动生产率从事适合他的等级最高的工作”*[美]弗雷德里克·泰勒:《科学管理原理》,马风才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7年版,第2页。。获取满意的就业机会是就个人职业发展偏好和劳动市场供给而言,而效率要求则是对竞争性厂商的市场劳动需求而言,只有对劳资雇佣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才能够有效达成并切实履行其劳动合约,从而在高质量就业基础上促进劳资双方富有效率的共同发展。如果一个企业整体发展效率高于其中的某些员工,那些显著低于平均效率的员工通常会被企业管理者所解雇,因为这些低效率员工会妨碍企业未来的竞争性发展需求;而如果一个企业整体发展效率低于其中的某些员工,那些显著高于平均效率的员工通常则会辞职,因为低效率企业会妨碍这些高水平员工的职业发展诉求;只有当企业发展与个人发展之间实现了某种效率均衡时,企业的人力资源配置才会处于帕累托最优状态。任何精明理性的厂商都不会雇用那些职业技能低下、职业知识低弱和职业精神低劣的低水平无效率员工,竞争性市场经济不允许企业低效率与员工低效率之间的劣性均衡存在,市场经济的有效性就在于通过优胜劣汰的效率机制而经常重新洗牌,市场竞争这只“看不见的手”一定会将低效率的企业或劳动者剥离出来。彼得·德鲁克(Peter F.Drucker)在评价现代中国经济时就曾认为“中国具有的资源首先是‘人力资源’,……中国的市场潜力就在于此。而管理和管理者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将人力资源转化为很强的生产率,并将潜在市场转化为实际的市场需求”*⑦[美]彼得·德鲁克:《社会的管理》,徐大建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页,第60-61页。。任何一个有效率和有活力的市场经济体,与其让那些隐性失业者以就业者的身份“滥竽充数”并领取工资,远不如使其以显性化失业者的身份领取救济金而更加公平并更有效率,更能促进就业质量提升和经济发展转型。由于路径依赖性及其市场化迟缓等原因,在中国农业领域、政府机构和国有企事业中,迄今仍然存在着大量的非效率性隐性失业,而且这个极其庞大隐性失业大军构成了阻抗中国市场化就业转型的巨大负面力量。亚当·斯密(Adam.Smith)在分析就业垄断时曾深刻指出:“垄断已大大地增加了某些制造业的人数,它已经像一支成长得过大的常备军,他们对政府已形成威胁,而且在许多场合可以威吓立法机构”*[英]亚当·斯密:《国富论——国民财富的性质和起因的研究》,谢祖钧等译,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304页。。如果将其转移到更有效率的工商岗位和私营领域,这种超边际性质的就业转向本身就是劳动升级转型的一个重要内容。中国依此就可以获得非常巨大的“劳动红利”,中国劳动也会因此而更具有创造性,其劳动升级和产业转型才有可能获得真正成功。

三、高质量充分就业所依赖的是更加专门化的高新知识

全球化的国际创新竞争及其国家发展悬殊表明,国家竞争优势不是来自于土地、劳动和资本,而是主要来自于知识积累、知识创新和知识增长。199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加里·贝克尔(G.Becker)曾经深刻指出:“经济发展取决于技术知识和科学知识的进步”,“这就是经济增长的实质”*[美]加里·贝克尔:《人力资本理论》,郭虹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年版,第236、253页。。无论是满足个人发展偏好的就业竞争能力,还是满足厂商收益偏好的市场竞争效率,主要依靠的是知识含量和创新能力等智力因素,现代经济“竞争的基础转为创造和累积知识”*[美]迈克尔·波特:《竞争论》,高登第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第147页。。而教育既能纵向传承知识和横向传播知识,更能积累知识和创新知识,教育不仅能够普遍提升国民大众的充分就业质量,还可以为全社会创增更多高质量就业机会,教育现代化是就业现代化、科技现代化和经济现代化的发展引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萨缪尔森还曾指出:“提高教育水平、减少文盲并加强劳工培训。受过教育的人会成为具有更高生产能力的劳动力,他们不仅能更有效地利用资本、更适应新技术的发展,而且更善于从错误中汲取教训”*[美]保罗·萨缪尔森等:《宏观经济学》,萧琛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187页。。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J.E.Stiglitz)在分析经济发展问题时也曾深刻指出:“不管制度如何,长期以来教育是私人部门和公共部门共同承担责任的领域,那些成功实现发展战略的国家,政府已经普及了初等教育(包括女性教育),并且建立了广泛的获得更高教育的渠道。我们注意到,教育本身不只是一个目标,既丰富人们的生活,它确保了机会并提高了生产率。如果发展中国家需要吸纳先进技术和组织方法,缩小它们与发达国家的生活水平差距,教育是必须的”*[美]斯蒂格利茨:《发展与发展政策》,纪沫等译,北京:中国金融出版社,2009年版,第180页。。全球化时代的“教育将成为知识社会的核心,而学校教育将成为知识社会的关键制度。……世界上将不再有‘贫穷的’国家,而只有无知的国家”⑦。知识贫困是一切贫困之源,知识就是力量的伟大命题具有全球化的重大普适价值,知识改变命运的论断已成为世界各国的重要发展经验。197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西奥多·W·舒尔茨(T.W.Schultz))经过大量实证研究后就曾认为:“改善穷人福利的决定性生产要素不是空间、能源和耕地,决定性要素是人口质量的改善和知识的增进”*[美]舒尔茨:《论人力资本投资》,吴珠华等译,北京: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90年版,第28-29页。。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发展悬殊,主要在于和源于其知识差距,发展中国家的很多人尤其是农村人,“几乎不懂科学,所了解的知识大多仅限于本村的传统习俗”*④[美]保罗·萨缪尔森等:《宏观经济学》,萧琛译,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185页,第187页。,在全球化知识竞争的市场经济条件下,劳动者个人无知识不可能获得就业机会,企业管理无知识不会获得市场竞争力,国家无知识不会获得国际竞争优势,在各个发展层面上知识已经成为全球化时代的核心竞争优势。如果中国劳动者能够依靠各种高新知识创造出具有高性价比优势的商品,就不会出现“中国爆买客攻陷日本”那样巨大“消费外溢”的事情,中国经济增长的巨大消费驱动力也会自然形成,“中国爆买客攻陷日本”实质上是在倒逼中国劳动质量升级及其产品性价比提升。

四、高质量充分就业能够获得对称性的高收入回报

高质量人力资本来自于长期而高额的人力资本投资,并必定要求与其投资水平相对称的收益回报。亚当·斯密(Adam.Smith)在分析劳动报酬与国家富裕问题时曾深刻指出:“在进步的社会里,对于难度大、技术要求高的工作在劳动工资中通常都有所补偿”。“对劳动的丰厚报酬,宛如一种必然结果,是国民财富不断增长的自然象征。另一方面,贫穷劳动者生活艰难是国家停滞的自然象征,而劳动者饥饿是国家迅速落后的自然象征”。“我们经常发现工资高地方的工人比工资低地方的工人更具有生气,更勤劳,做事效率更高”*[英]亚当·斯密:《国富论—国民财富的性质和起因的研究》,谢祖钧等译,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41、58、64页。。高质量人力资本所特有的高创新能力及其创新绩效,只有通过公平合理的收益分配激励才能充分发挥出来,从而真正成为经济变革的重要驱动力量。劳动报酬与创新能力和创新绩效的对称性,既是对其人力资本投资的合理补偿和制度激励,更是对其基本人权和劳动绩效的制度尊重。发展中国家不仅其整体人力资本质量及其就业效率都非常低下,而且其高质量人力资本及高效率创新绩效也通常不能获得足够合理的收益回报,使得发展中国家及其稀缺的“大部分有才能的人都流向高工资的国家去了”④。中国社会各界通常还误认为低工资可以获得国际竞争优势。但“‘有竞争力’的国家是否必须是低工资和低劳动成本?印度与墨西哥符合这个标准,但它们的产业模式似乎都缺乏吸引力”。“有些人则主张,国家竞争力源自廉价而充沛的劳动力。然而如德国、瑞士或瑞典等国家,不但薪资高,而且劳动力短缺,但它们的经济照样繁荣。此外,高薪似乎正是一个更合理的竞争目标”*⑦[美]迈克尔·波特:《竞争论》,高登第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第151、150页,第152页。。原因就在于,由于缺乏收益激励,低工资必定会被其更低的效率所抵消,其劳动价格不是便宜反而是更加昂贵。“低工资绝对不能等同于低廉的劳动力”*[美]阿兰·斯密德:《制度与行为经济学》,刘璨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99页。。发展中国家以压低劳动薪酬为发展代价,不仅其发展成果不能被国民大众所充分共享,而且其创新能力也会遭受制度压抑。“如果一个国家无法在高生产力或者高薪资产业中竞争,它的国民生活水准便会受到威胁”⑦。中国既需要创新驱动更需要消费拉动,“中国梦是人民的梦,必须同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结合起来才能取得成功。……中国执政者的首要使命就是集中力量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逐步实现共同富裕”*习近平:《在华盛顿州当地政府和美国友好团体联合欢迎宴会上的演讲》,载《人民日报》,2015年9月24日。。国民大众普遍获得中高等收入水准和中高等消费水平,不仅是实现中高端科技创新和保持经济中高速增长的重要变革路径,更是中国在中高等收入阶段创新发展的终极目的,还可以有效规避有可能陷入的“中等收入陷阱”,也能为大众创业和万众创新提供其合理预期的制度激励。

五、高质量充分就业需要就业结构的城市化升级

随着经济发展和国民收入增长,劳动就业一定会出现相应的结构性变迁和规律性变化,劳动就业结构及其GDP产出效率的三次产业占比排序,通常都会实现从“一二三”到“三二一”的发展升级,这就是配第-克拉克定理所揭示和描述的经济演进规律。第二和第三产业几乎全都聚集在城市,城市化就业成为发展中国家实现就业现代化的重大创新路径。“劳动力流动是通过将劳动力由创造低价值的工作重新配置到创造高价值的工作而使配置效率得到增进。……此时,劳动力的配置是最有效率的”*[美]坎贝尔·R·麦克南等:《当代劳动经济学》,刘文等译,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06年版,第258页。。城市化就业更具有知识性、流动性、竞争性和挑战性,劳动者也能获得更多学习机会、创新能力和经济收入,城市化就业既是就业现代化的主要推动力量,也是高质量就业的主要标志。但中国由于城乡制度障碍还仍然使得农民阶层不能实现城市化自由就业,虽然农民工身体进入了城市,但身份却不能成为市民,城乡制度排斥以及城内就业歧视已被公认为就业升级转型的重大约束瓶颈。“无论如何,如果一个社会用歧视的方式对待人民,以至于人民开始严重怀疑他们自身的价值,那么这个社会就正在制造它自身的毁灭”*[美]马克·图尔:《自由抉择的经济》,方敏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年版,第245页。。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纳德·哈里·科斯(R.H.Coase)在分析中国经济改革时曾深刻指出:“现在众多的农村人依旧渴望着进入城市,追寻更好的工作与生活,这给中国继续城市化与工业化创造了空间,也是未来中国经济持续发展的一个关键因素。……如果劳动者不能自由地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商机、自行创业、参与自由竞争,即使他们受到了高等教育,也不能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潜力。……但是现在的劳动力市场上依旧存在诸多障碍,尤其是户籍制度和农民工面临的各种体制性壁垒。只有深化改革才能逐步消除这些制度障碍,并为劳动生产力的进一步增长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美]罗纳德·哈里·科斯等:《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徐尧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第238-239页。。由于土地资源、人地矛盾、季节气候、自然周期和需求弹性等刚性约束,尤其是由于农业现代化进程的持续推进,中国农民已经不可能通过增加农业劳动的边际投入而实现富裕,由此导致中国农村长期累积了大量的隐性失业人口。这些隐性失业人口在原有的农业、农村和农民的三农范围内,已经没有了别的就业出路,他们也绝不可能从极其低下的农业收入中获得任何自愿继续从事农业的制度激励,只能通过城市化超边际就业才能获取高质量就业机会。“决定经济繁荣的因素,并非以低工资创造就业机会,而是工作的类别”*[美]迈克尔·波特:《竞争论》,高登第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第152页。。“模式选择常常比在一个给定的职业下工作努力程度选择更重要”*杨小凯:《发展经济学:超边际与边际分析》,张定胜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67页。。中国未来实现高质量充分就业的基本创新路径,就在于通过加速城市化进程和提升城市化质量,让农民阶层实现就业选择的城市化、工商化、非农化和现代化,在超边际层面上让农民阶层跳出三农就业的巨型发展陷阱。

六、高质量充分就业状态下仍然会存在自然失业

在任何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制度下,都会存在着高质量人力资本供不应求与低质量人力资本供过于求同时并存的劳动市场常态,这是优胜劣汰的竞争规律发挥调节作用的自然结果,也是市场经济所特有的就业规律和人口法则。因此高质量充分就业并不意味着不存在任何失业现象,而是仍然会存在一定规模或常态性质的失业人口。经济学家们通常将因为职业性转换、信息非对称和结构性错位而引起的暂时失业称之为“自然失业”,“自然失业”不仅是一切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和基本常态,而且也是一切市场经济合理存在和正常发展的必要条件。在通常情况下,经济中的实际失业率也会围绕着自然失业率而发生波动,并通过这种波动而有效调节着人力资源的市场化流动。正因为有“自然失业”现象出现,才因此而需要劳动市场调节人力资源配置,并需要市场化的职业技能培训机构,这正是市场经济有效性的根本原因所在。“当市场运转良好时,被一家企业解雇的工人会在另一个需要他的地方找到工作。这种对劳动力连续不断地再配置是经济效率的本质所在”*[美]斯蒂格利茨:《经济学》(下册),姚开健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70页。。“当一个经济允许一定数量的失业存在时它能够以有效率的方式来运行。……一个有效率的经济会使效率低下的人失业”*[美]萨缪尔森等:《经济学》,萧琛译,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1992年,第343页版。,高度集权型计划经济制度不仅在事实上没能解决长期存在的失业人口问题,反而又长期损失了所应有的经济发展效率,导致国民大众只能长期处于极其低下的生物维持水平,以“零失业率”为主要标志的政治优越性或制度可行性也缺乏可持续性,与此相关的任何政治说教也不再为国民大众所信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所发生的计划经济全球性溃败,以及市场经济制度对计划经济制度的国际化全面取代,尤其是市场化变革为转轨国家所带来的巨大发展绩效,为“自然失业有效”这一重要结论提供了全球普适性和可检验性。中国市场化取向的制度变革和劳动转型,所要寻求的是民本主义的高质量充分就业,但绝不是要消除“自然失业”,而且也不可能消除“自然失业”。公平竞争的劳动市场就像是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就业警钟,只要劳动力市场上存在着显性化的“自然失业”常态,那些已经从业的劳动者就必定会生成有可能失业的理性预期。劳动者为了有效规避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任何失业风险,必定会在初次就业前就自动努力接受各种正规化、专门化、职业化和现代化的各种学校教育和职业技能培训,致力于提升个人的人力资本质量和获取高质量就业机会的就业竞争能力。在劳动者获取了来自不易的稀缺就业机会后,也必定会努力提升其劳动效率,并不断强化其职业精神和严格遵守劳动纪律,因而能够自动防止其就业后的“败德行为”、“机会主义”、“逆向选择”或“惰性竞赛”。而对于那些正在处于自然失业状态的劳动人口而言,他们也会通过失业反思和接受再培训而提升其人力资本质量,并通过一个或长或短的市场化再寻业的竞争过程,再次搜寻到适合自己需要的某种就业机会,从而能够自动促成劳动就业的持续升级。

七、高质量充分就业依赖于市场化公平竞争的制度变革

对经济发展具有决定意义的首要变量不是科技而是制度,任何科技现象和经济现象都是特定制度安排的发展函数,绝对“没有独立于制度的生产函数”*[美]阿兰·斯密德:《制度与行为经济学》,刘璨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98页。。如果没有源自英国并扩散至全球废除封建专制的制度变迁,也就不会出现后来此起彼伏的科技革命、工业革命和产业革命等现代化浪潮;美国也正是由于经过独立战争和南北战争而废除了殖民制度和奴隶制度,而从此才走上了现代化的发展道路;日本现代化发展的真正崛起之路,也是起始于废除封建幕府制度的明治维新;中国已经取得的巨大科技和经济发展成就,也是来自于从1978年开始废除计划经济的制度变迁;朝鲜与韩国、原来的东德与西德,中国大陆与台湾、香港和澳门地区之间的发展悬殊,也是首先来自于计划制度与市场制度之间激励效能的根本差异。作为著名的“李约瑟之谜”唯一具有超强解释力的“科学解”,只能是“制度解”而非“科技解”,制度现代化会自动催生出各种各样的巨大创造能力和无穷创新活力。在事关国民收入创造的劳动就业制度问题上,“国家极权主义的经济集中在为每个人创造就业岗位上,其结果是,就业率提高了,而劳动生产率却降低了”*[美]鲁迪·多恩布什:《通向繁荣之路》,沈志彦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60页。。制度陷阱使得任何创新和发展都只能适用于著名的“不可能定理”,这就是计划经济制度留给我们的惨痛教训。格莱尔德·斯库利在其实证性研究中发现:“制度结构的选择对经济效率和增长有深远的影响。与法律条例、个人财产、资源市场配置相结合的开放社会,与那些自由被限制和剥夺的社会相比,其增长率是后者的3倍,其效率是后者的2.5倍”*[美]詹姆斯·道等:《发展经济学的革命》,黄祖辉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版,第9-10页。。只有公平竞争的市场化就业制度安排,劳动者才有可能依据个人偏好而获取各种优质高效的就业机会,并将其各种潜在的创新潜力充分发挥和释放出来。因而充分就业质量首先是一种就业制度现象,其次才是一种从属意义上的科技素养和经济效率现象。“在可供检验和可以实证的意义上,劳动者发展偏好满足和高质量就业实现,必定都与特定的制度安排质量高度相关,制度就像是发展的社会模具,给定了关于发展的性状和质量,也确定了关于发展的边界和路向”*俞宪忠:《劳动者发展偏好与市场化自由选择》,《天津社会科学》,2014年第4期。。中国未来的发展转型首先依赖于市场化公平竞争,只有制度变革才会具有基础性、整体性、驱动性、长效性和协同性。亚当·斯密(Adam.Smith)在240年前分析行为激励时就曾深刻指出:“竞争就可使人达到卓越,甚至在一些普通的职业里也可以产生雄心勃勃的目标,而且可常常爆发出最大的努力”*[英]亚当·斯密:《国富论——国民财富的性质和起因的研究》,谢祖钧译,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486页。。但竞争首先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反垄断制度安排,其前提就是充分赋予每个公民权利平等、自由选择和自主择业的制度结构。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J.E.Stiglitz)在分析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问题时也曾深刻指出:发展中国家“减少不平等和贫困可以被看作是目标和工具,更为平等的社会才能运转得更好。这不仅因为减少不平等和贫困能避免收入和财富的巨大差别带来的政治紧张,还因为平等主义政策导致更多的社会人力资源得到最大可能的利用”*[美]斯蒂格利茨:《发展与发展政策》,纪沫等译,北京:中国金融出版社,2009年版,第175页。。作为人口规模位居全球第一位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发展的根本出路在于改革,……坚定不移坚持市场经济改革方向。……努力营造公开透明的法律政策环境、高效的行政环境、平等竞争的市场环境”*习近平:《在华盛顿州当地政府和美国友好团体联合欢迎宴会上的演讲》,《人民日报》,2015年9月24日。。尽管公平竞争的市场化就业仍然会存在诸多缺陷,但人类迄今还没有找到比这种就业制度缺陷更少的就业模式。

八、高质量充分就业是劳动现代化的核心诉求

在全球化知识创新竞争的21世纪,“低劳动力成本在国际贸易中将越来越不成为一种优势,因为在发达国家中劳动力成本在总成本中所占的比重将越来越小。而且自动化生产的总成本甚至低于拥有低劳动力成本的传统工厂的总成本”*⑦[美]彼得·德鲁克:《社会的管理》,徐大建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36页,第57-58页。。原因就在于整个经济不再是依赖于劳动人数和生理体力,而是依赖于知识创新和智力开发,在这种日益更加知识化的经济发展中,“新的工作都需要长期的正式教育,需要获得并运用理论性及分析性知识的能力,需要不同的工作方法和不同的思维方法。尤其是,新的工作都需要一种不断学习的习惯。……从制造业和运输业中的蓝领体力工作转向知识工作已被大多数人所接受,并被认为这是恰当的,或至少是不可避免的”⑦。从体力型蓝领就业主导向知识型白领就业主导的劳动就业结构转型,既意味着知识型经济和知识型社会的全球化全面来临,也意味着人力资本及其劳动就业质量的国际化全面提升,更意味着新型国家竞争优势的彻底重建和不可逆转。这一重要升级转型现象表明,人力资本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拥有了更高的知识创新能力,劳动就业质态比以往任何阶段都更能满足人的发展偏好,高人力资本在全球化竞争中更加具有决定性。高质量充分就业既是人力资本现代化和劳动就业现代化的加速推进路径,也是人力资本现代化和劳动就业现代化的核心诉求和主要表征。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纳德·哈里·科斯(R.H.Coase)在分析中国经济改革时曾深刻指出:“中国企业发展的一个最大限制是缺乏高端人才。……人才的质量和构成是经济生产效率的一个决定因素,”如果能够“……让知识与创新引导中国的经济发展。……那时,中国将不仅仅是全球的生产中心,也是创造力与创新的源泉”*[美]罗纳德·哈里·科斯等:《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徐尧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第265页。。中国只有通过由人力要素驱动的劳动密集型就业模式向竞争创新驱动的知识集约型就业模式的战略切换,加速推进优胜劣汰的市场化就业进程,才会激发出对高质量人力资本的强大需求拉动力量,从而促进中国经济增长方式卓越转型和高质量充分就业有效实现。在很大程度上讲,高质量充分就业与劳动就业现代化实际上是一回事情,只不过前者讲的是内在创新质量,后者讲的是外在国际比较而已。无论是作为关键发展要素的人力资本现代化,还是作为财富创造的劳动就业现代化,实质上讲的都是创造力现代化,在横向比较的国际化超宏观层面上,讨论的都是全球竞争能力的现代化,这是任何国家发展转型都不能须臾回避的事情。通过加速推进市场化制度变革,以高质量人力资本现代化和劳动就业现代化来有效引领经济和科技现代化,这将是中国直面全球化创新能力竞争的重要对策,理应成为中国转型崛起的基本国策和首选路径。

结 语

中国整体人力资本质量和劳动就业效率双重低下,极为缺乏深度参与全球化竞争的显著比较优势,在劳动密集型就业发展陷阱中正面临着有可能陷入的“中等收入陷阱”。虽然经济学家和政府官员们都非常关注充分就业,但普遍关注的却仅仅是数量型充分就业而非高质量充分就业,劣质低效的数量型充分就业不仅隐含了大量隐性失业,而且也绝不可能造就任何国际竞争优势。在全球化创新竞争日益加剧的超宏观发展背景下,人力资本、就业质量、发展偏好、薪酬水平、知识创新、经济效率、结构优化、公平竞争和劳动升级等发展变量,已经构成国家核心竞争优势的基本元素,更是中国劳动发展和就业升级的内在驱动力量。在全球化给出的各种巨大发展挑战面前,中国从低质量充分就业到高质量充分就业的发展转型,既是民本主义就业发展理念的理性回归和深度觉醒,更是中国实现现代化的根本变革路径和强力发展引擎。只有人力资本现代化和劳动就业现代化,才能为中国发展崛起的现代化进程提供可持续和创造性的强大智力支撑。

[责任编辑:王成利]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劳动密集型采用升级路径研究”(项目号:12BRK002)的部分成果。

俞宪忠(1956-),男,博士,济南大学商学院教授。

F249.2

A

1003-8353(2016)012-0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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