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现实:华盛顿的英国观嬗变
2016-03-07郭白晋
郭白晋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上海200241)
理想与现实:华盛顿的英国观嬗变
郭白晋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上海200241)
华盛顿;英国观;认知
华盛顿具有复杂的英国观,这一政治观念经历了长期的嬗变。早年推崇英制效忠英王,对英国的情感经历了徘徊、犹豫与反复;革命爆发后华盛顿毅然与英国决裂,走上反英争取独立的道路,在徘徊中实现完美转变。建国后他又积极倡导恢复与英国的邦交;在总统职责行将结束之际,劝诫民众不要对任何国家怀有一成不变的情感。华盛顿英国观的嬗变具有重要意义:不仅改变了华盛顿一生,对美国政治制度的选择极为深远。
华盛顿是一个伟人,但首先是一个凡人[1]p.118。作为凡人,就难免常人所有的主观感情。在华盛顿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中,与哪个国家的关系最为复杂,充满变化呢?毋庸置疑,非英国莫属,华盛顿与英国有着太多的恩恩怨怨。笼统意义上讲,华盛顿对英国所持有的感情、认知等均可视为其英国观。观念是一种动态的东西,任何人没有一成不变的观念。人对事物的认知往往经历这么一个过程——从无知到有知,从少知到多知。华盛顿的英国观亦是如此。这些变化对华盛顿的一生又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1763年之前:推崇英制,效忠英王
在美国,任何一种见解,任何一种习惯,任何一项法律,而且我敢说任何一件事情,都不难从这个国家的起源当中找到解释[2]p.32。华盛顿对英国的最早认知与国家的起源不无关系。华盛顿1732年2 月11日出生在一个移民后裔的家庭,到父亲时,华盛顿家族已是当代的望族。对殖民地的精英来说,他们的先辈在北美的共同经历,提供了一个认同的基点[3]p.452。乔治·华盛顿作为英国移民的后裔以及殖民地贵族阶层的一名成员,从小接触的就是英式传统文化及生活方式的熏陶。那时英国对他来说算是天然的亲近。
18世纪的弗吉尼亚和英国有惊人的相似之处[4]p.4。1743年奥古斯丁·华盛顿逝世。同英国本土一样,弗吉尼亚也实行长子继承制,乔治·华盛顿长兄劳伦斯取得遗产中最大的一份。即便如此,没有证据表明华盛顿对这一继承有任何异议或不满,他是认可英国传统的。究其原因,一方面在于当时的华盛顿只有11岁,年幼无知是其对英国产生认同的部分原因;另一方面,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其兄劳伦斯。劳伦斯是一位曾在英国接受过良好教育,学有所成的青年,又曾参加过英国海军。其兄长又具有男子气概和教养,成了华盛顿的楷模[5]p.11。另外,由于劳伦斯的关系,华盛顿得以同费尔法克斯家族结识相交。在华盛顿眼中,费尔法克斯是第一个“标准”英国贵族和颇具声望的绅士[4]p.11。由于同这样的家族亲密交往,华盛顿很快就对英国上流社会产生了好感。
实际上,在18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美洲殖民地各个地域的精英阶层逐渐发展出一种相似的生活方式和一种相互分享的利益感受,与其说他们当时把自己想象成为特殊的美洲人群体,不如说他们变得越来越像英国人—这就是历史学家所称的“英国化”[6]p.156。
早年华盛顿生活中也在延续这种不列颠式的贵族精神。在其1747年写成的《言谈举止之道》一文中,他列举了110条为人处世的礼仪规范。其中包括:保持牙齿和衣服洁净;不能纵声大笑;当遇到地位高于自己的人,给对方让路;不要显出对食物十分高兴的样子;不要挑剔食物[7]pp.206-207等等。毋庸置疑,这些礼仪规范都是很“英国化”的,这是华盛顿对英国贵族生活方式的观察与总结,目的就是一心塑造成英国绅士。以至于后人评判他时,无不讽刺地说,“就性格、习惯、道德标准和社会伦理而言,华盛顿都是英国人,是一个人们在英国旗帜下任何地方都能找到的不列颠殖民地绅士[4]p.373”。华盛顿作为北美精英阶层的个例具有明显的代表性,他们力图通过模仿英国社会的规矩和行为,来塑造他们的生活方式。受时代所限,早年华盛顿对英国产生了一种盲目的推崇。
这一时期华盛顿对英国的认同不仅表现在其对英国传统制度的认可、对英式生活方式的推崇,还表现在其为英国利益浴血奋战、宣誓效忠英王的实际行动上。
长兄劳伦斯1752年去世,华盛顿承袭兄长民团副官,开始了他的军事生涯。英国开始了与欧洲国家的战争。对英国人和殖民者来说,战争帮助塑造了一种针对外来敌人的民族认同感[6]p.186。不列颠式的爱国主义在北美大陆日益高涨和强化。华盛顿在英法七战争中的英勇表现就是很好明证。但是,华盛顿的战争经历破除了其对英国的愚昧认知、盲目崇拜,他开始对英国有了新的认识。
英法战争前夕,1753年华盛顿志愿为副总督呈递最后的檄文,要求法国人从河谷撤退。对于这次行动,华盛顿在日记中写到“对此我充满自信和希望,并怀着无限的喜悦[8]p.31”。可见,在华盛顿为母国服务的第一件事务中,不仅表现出强烈的责任意识和勇往直前、不怕牺牲的精神,而且表现出对所从事事业的热爱和喜悦——他乐于为英国尽职效忠。
随着战争的爆发与不断升级,华盛顿保家护国的热情也在不断高涨。1755年春华盛顿担任了英军驻北美总司令的上校副官。这次任职与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不图报酬和军衔,他完全出于自愿。他视为国家的服务为一种荣誉。他写给其母亲的信中,说到:“如果这个国家的民意要求我必须去,这是不可违抗的,如果我拒绝,将会给我带来永久的耻辱”。在华盛顿看来,在国家不幸的时刻,任何子民都应勇敢地站出来,要有些男子汉的气概。
华盛顿对英国怀有的强烈的爱国热情,同时英法战争在提供给华盛顿效忠机会的同时,也提供给了他重新认识英国的机会。
在战争初期华盛顿准备赴职为国王和国家效忠尽职的时候,英国正规军与民团军官之间薪水的差异,使华盛顿对当局的做法产生质疑,“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同为英王陛下的臣民,弗吉尼亚人的生命就没有美洲其他领土上的人珍贵,尤其是众所周知,我们所承受的困难要双倍于他们[8]p.35-36”。另外,英国政府规定,英王陛下部队的军官其地位在各行省省督所委任的的全体军官之上[5]p.34。这些明目张胆的差异,使华盛顿极其愤慨。这也许是华盛顿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殖民地人民遭受歧视的苦味,他开始认识到英国的虚伪与不公。
在战争中,通过与英国正规军的接触,华盛顿了解到英军的一些情况——平时总是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在战场上则表现得胆小懦弱。在1755年7月与法军的一次交战中,英军1300余人,大部分为正规军,遭到了约300法军的袭击,英军损伤惨重。原因就在于“这些士兵当即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到处都是混乱”[8]p.53,华盛顿哀叹道:“简言之,那些英国士兵的卑怯行为使得所有尽职者几乎是确定无疑地陷入死亡境地”[8]p.54。
虽然华盛顿对英国当局的某些做法存在质疑与不满,但这并未对改变其对英王效忠的决心。他“深深感受到了英王陛下的超凡智慧及对殖民地父亲般的关怀”[8]p.83,华盛顿誓死维护英王、英国利益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在四年军旅生涯中,他沉着、镇定又不失勇敢与魄力,最终他助英国打赢了战争,英国得以实现其争夺霸主地位的夙愿。
总之,在1763年之前,由于华盛顿更多的是从间接渠道感受英国,而与英国直接接触的机会相对有限,所以这一时期,华盛顿对英国的认知表现为一种盲目的认可、无知的崇拜甚至绝对的效忠。当然,在社会与家庭环境的影响下,华盛顿这样的英国观看似是合乎情理的。自己身为一个臣民,就应该忠心为母国尽职[9]p.69。早期华盛顿的崇英、忠英的英国观必然带来了其仿英、护英的一系列行为活动。早期的这种影响也是深远的,为他之后的军旅和政治生涯的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本质上影响着他在独立战争以及建国后担任总统期间的政治理念和思想意识。[9]p.69但是,有一点我们需要看到,正是因为这种效忠、接触给了他重新认识英国的机会。他的英国观因此在发生着改变。
二、1763—1776年:在徘徊中实现完美转变顿反
1763年是北美历史的一个分水岭。英、西班牙殖民竞争,终于分出胜负了[3]p.440。最终英国取得了胜利。各殖民地对宗主国有一种天然的热爱——有充分证据证明这种感情是根深蒂固,非常深厚的[5]p.84。基于感情的因素,北美人民为英国的争霸战争作出了重大牺牲。可是,宗主国从未给予应有的回报。战争结束后,来自母国的资金剧减,经济陷入萧条。殖民地人民对英国怨声载道。可以说,英法战争的结束既是英国同其北美殖民地和谐关系的终点,又是两者矛盾日深的起点。华盛顿的英国观在这十余年里受社会、经济、政治形势变化的影响,也呈现出复杂的变化,既有反英的倾向,又有妥协的念头,充满徘徊。革命之火的燎原,最终促使华盛顿从对英的留恋中走向决裂。
1763年,英国内阁以英王名义发布公告,宣布东佛罗里达和格林纳达以西的土地不许白人擅自进入和取得土地。这一公告严重限制了许多显要人物热衷土地的投机活动,这其中也包括华盛顿。即便如此,华盛顿没有作出激烈的反抗,他只是通过友人暗地里推行自己的购地计划,对于自己的活动,他建议朋友“对整件事情严守秘密”,生怕“因就国王声明所发表过的意见而受到指责[5]p.113”。可见,对英国的土地限令政策,华盛顿是可怒而不可言。这一时期,经济上的依附性、政治上的归属性决定了华盛顿的对英感情,他只能服从英国。
随着英国加剧经济控制,华盛顿也在逐渐转变着他对英国态度。1765年印花税法颁布,各阶层的民众反应不一。华盛顿反应相对平淡,他只是分析了征税可能带来的部分后果,而没有提出明确的口号。从这一点上看,同激进的民主派人士相比,他的态度是温和的,稳健的[4]p.65。这时的华盛顿仍旧站在英国臣民的立场上,希望英国当局体察民情,放弃“不明智的”做法,免使祖国及殖民地遭到不幸,这就是他反对印花税法的真实动机[4]p.67。
1769年,《唐森法案》颁布后,人民开始抵抗。面对人民高涨的抵制运动,华盛顿表达了自己对时局的看法,“最后的招数…断绝他们的贸易并抵制其商品,这在何程度上能使他们注意我们的权利和特许利益,还有待一试。”[8]p.117面对英国日益严重的经济剥削,华盛顿坚持以和平的斗争方式为主,使用武力只是最后的手段。这个时候,华盛顿的英国观已经有了较大的进步——虽然仍幻想着与英乞和,但华盛顿也明白武装斗争可能无法避免。
波士顿倾茶事件发生。英国议会相继通过“强制措施”,为的是惩罚波士顿人。在殖民地居民对母国权威愈益反感的气氛中,高压政策除了给反英情绪火上浇油外,显然不可能带来任何英国所期待的效果。华盛顿对当局的不义行为再次予以谴责,他指出“我们的处境从未出现像现在这样危急,这一切的起因是母国对我们权利和特权的侵犯…我们本有权向其寻求庇护的人却软硬兼施,前方百计地力图将奴隶的枷锁套在我们的身上….波士顿的事业——我指的是他们反抗那些暴虐措施的行动——现在而且永远将认为是美洲的事业[3]p.490”。与殖民地效忠派的妥协、求和不同,华盛顿认可殖民地人民的反抗行动,但他还是不想用武力解决与母国的冲突。
当北美殖民地的一些上流人士迷恋于向国王请愿、乞和。殖民地的下层民众已经拿起武器同敌人展开浴血搏斗,在战场上洒下了热血,献出了生命。[4]p.871775莱克星顿的枪声开启了革命的序幕。在华盛顿获知国王的部队与殖民地的地方部队发生交锋的消息后,他无不感慨地说:“同室操戈,手足相煎,一度和平安宁的美洲大陆,今后如不为鲜血所染则必为奴隶栖身之地,想来真是不幸呀。此乃何等悲哀的抉择[8]p.147”!这时双方的冲突,在他看来,只因自由、权利而起,而非其他。这时的华盛顿仍然对英国怀有不舍之情。在华盛顿出任大陆军总司令之后,他的思想仍停留在与英国的战争是一场“内战”层面上。可见,在他的头脑中,仍残存着对英和解的观念。
1776年初,弗吉尼亚遭到英国海军的袭击。面对家乡正遭受的不幸,华盛顿写道“这只会使得全国上下团结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一致抵御一个似乎失去了所有美德、丧失了区别文明人和野蛮人的感情的国家。”此时潘恩的思想对华盛顿触动极大。在1776年2月他写信给约瑟夫.里德,我们本来希望地和解但是遭到拒绝。不得不决心与英国一刀两断[8]p.191。经过十余年思想的徘徊,华盛顿终于完成了英国观的转变。自1763年英法战争结束起,享受家庭生活的平静乐趣。树欲静而风不止,英国当局的每一项北美政策、北美革命形势的每一步进展都会对华盛顿的英国认知产生新的影响。与时代背景相似,这一时期华盛顿的英国观虽有反英的倾向,但“重建母国与众殖民地之间和谐共处”的念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事与愿违,每一次让步换来的都是英国更加残酷的剥削和控制。最终,在民族危机中他实现了由忠英向抗英的完美转变。华盛顿英国观的复杂转化过程多少反映了北美革命形势的发展进程,也显示了政治革命所带给人们的思想认知的变化。与效忠派的一味亲英和激进派的暴力抗英相比,华盛顿徘徊于两者之间,在思考中进步,在笔者看来,这是华盛顿基于情感和现实利益的双重考量。
三、1776—1783:与英决裂,争取独立
鉴于英国的政策,以及阅读了托马斯·潘恩的小册子《常识》,华盛顿开始相信北美独立是不可避免的,与英决裂成为必然的选择。
在《独立宣言》发表前夕,华盛顿对其下属说:“现在已经到了决定美国人是自由人还是奴隶,是否拥有自己的私有财产,是否受制于一个人类的任何努力都无法将之救赎的万恶国度的关键时刻…我们的敌人冷酷残忍,我们要么英勇抵抗要么无耻的屈服,再无第三条道路…我们决定血战到底[8]p.201”。对美利坚未来的关切使华盛顿表现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他决心与英国血战到底。华盛顿非常赞赏《独立宣言》,1776年7月9日,他讲道:“考虑到职责、政策和形势的需要,很高兴地解除了和大不列颠之间存在的联系,宣告北美联合殖民地成为自由独立的国家[8]p.202”。随后,华盛顿下令向全军宣读《独立宣言》,他“希望这个重要事件将对各位官兵形成新的激励”[8]p.203。
对于殖民地宣布独立,英国方面感到十分震惊。英国表示“北美人民如若放弃独立便可得到英王的宽恕”[4]p.111,华盛顿严正拒绝的说:“没有过失的人是无需宽恕的。”
尽管有坚定的抗英信念,但华盛顿也清楚“现代战争中往往是经济实力的雄厚与否决定着战争的胜负[8]p.328”。英国作为当时世界上的头号强国,弱小的美利坚是无法对付的。华盛顿在惨痛失败中进行深刻反思,总结经验教训,并根据英强美弱的形势提出防御性战略。
面对颓败的形势,他认为必须对敌人进行镇压。华盛顿于1777年1月25日发布命令:“忠于英国王室的当地居民必须迁移到敌占区居住,要不然就到附近的大陆军或民兵指挥部进行忠于祖国的宣誓。效忠英王的人将得不到大陆军和民兵的保护,如果在30天内他们不执行这项命令就被视为祖国的敌人[8]p.236。”对英国的不满,致使他采取对忠英分子的排斥甚至敌对。华盛顿采取的革命手段是胜利的重要因素。
1777年萨拉托加大捷扭转了战局。华盛顿更加坚定了信心。之后美法的结盟,进一步坚定了他斗争的信念,“一切动机都在令人无法抵挡地督促我们,不,要求我们,去坚决果断地继续对抗我们残忍的压迫者,去藐视困难,去忍受艰辛并蔑视一切危险[8]p.246”。华盛顿对未来事业充满了期待。
英军在北美战场的失利触动了英国决策层,王室与内阁成员内部就战与和产生了意见分歧。英国开始与美方和解,前提是统治权还在英国手中。华盛顿立场鲜明说到:没有独立,就没有和平。他建议大陆会议拒绝英国的和平条件,揭露英国当权者的阴谋诡计。1778年3月1日华盛顿谴责英国当局的行动,“他们现在依靠计谋更甚于依靠武器,他们的伎俩这么卑鄙肮脏,有情操和荣誉感的人都会对他们的无耻行为感到脸红[8]p.259。”华盛顿对英方的计谋感到脸红。在4月21日写给约翰·班尼斯特的信,同样表达了这种感情。他认为英国是在用“徒有其表的和平来诱惑人民”,这将“产生苟安情绪和不团结”。但在华盛顿看来,英式的和解是一种蕴含战争的和平。华盛顿拒绝和谈,当然这并非出于私利,他是为美利坚民族的前途着想。
1781年的约克镇战役美国赢得根本性军事胜利。战事的结束,标志着华盛顿与英国的对抗告一段落。776年至1783年,昔日的母国成为了凶恶的敌人,对北美民众来说,这是一种痛苦的情感经历,对华盛顿亦是如此。在其眼中,英国不再是那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国家,它已经蜕变为一个蛮横无理、狂妄自大、阴险狡诈的侵略国。作为种植园奴隶主和资产阶级政治代表的华盛顿,由于之前经历了对英国感情的徘徊不定时期,革命爆发后,很快带领北美人民开始了独立斗争的道路。战争中虽然面临极其严峻的形势,但这一时期华盛顿的英国观是坚定的,毫不妥协的,他更多地站在爱国主义的立场采取行动。在笔者看来,支撑华盛顿对英态度的改变根本原因就在于美利坚合众国的诞生。对这个新生国家的热爱取代了他对英国的情感。基于这样的理念,他奋不顾身,抛妻离子、血战沙场七年之久。同时,华盛顿爱憎分明的态度是其领导的对英战争胜利的保障。通过战争的历练,华盛顿很快成长为一名坚定的、成熟的爱国主义者。
四、1783年之后:现实考量,利益第一
1783年华盛顿成为一个平民。身份的变更,也在改变着华盛顿的对英态度。开始了安逸的家庭生活。华盛顿希望能在平静中度此余生。但是,华盛顿也承认,“我不能做一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8]p.522。为了美利坚的利益,他必须与英国打交道。
谢司起义暴露出邦联政府的软弱无力。为了制定更为有效的宪法,建立新的政府,开国者们决定举行制宪会议。会议上,汉米尔顿提议仿效英国体制中的国王和议会上院,允许总统和参院的任期实行终身制。遭到华盛顿等人的反对。华盛顿深知美利坚民众对英王乔治三世暴政的恐惧,他反对一切形式的专制主义。开始了制宪会议,它既吸收了英国政治思想家所倡导的民主思想,也摒弃了英国政治中的专制成分。总之,新生的美利坚无论从理念上还是在特征上都带有浓厚的英国特色[10]p.86。华盛顿将自己的经验和声望贡献出来,支持会议的举行,赋予了会议一笔巨大的政治资本[6]p.324。会议草拟的宪法方案得到法定州数的批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文件。
宪法获得通过,华盛顿成为美国的开国总统。美国与英国有长期的联系,华盛顿第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处理与英国的关系。继续追随原来大陆会议的外交方针,凭借独立战争的惯性继续联法反英,还是根据战后新的历史条件和变化了的国际关系,采取新的对策?华盛顿从利益出发,认为调整同英国的关系是美利坚生存的关键。为此,华盛顿十分注重同英国消除敌对情绪,缓和气氛。1790年华盛顿派好友莫里斯访英。莫里斯此行的任务就是要求英国政府全面执行和平条约,并试探谈判通商条约。后来,英国正式派出政府官员作为互派使节来到美国,向两国关系正常化迈出了第一步。
但是,汉米尔顿与杰斐逊的分歧影响了华盛顿对英关系的改善。汉米尔顿,深受英国思想的影响,在政治上有明显的亲英偏向。汉密尔顿曾对一位英国军官说,我们原来就是一个民族,有着相似的经验,相似的语言,相似的礼仪,我们都用英语思维[5]p.234。而杰斐逊,非常同情法国大革命。双方都试图影响华盛顿对两国的认知,实施有利于己方的外交决策。作为一个为公共利益而行动的公职人员,华盛顿摒弃个人的好恶和愿望,力求客观公正的与英国相处,奉行不亲法也不亲英的独立的等距离外交。这一时期,华盛顿务实的英国观对新生的国家是有利的——既避免了因国内党派之争引发的混乱,也避免了因亲近任何一国而带来的他国的遏制与孤立,为美国赢得了发展的有力时机。再次说明华盛顿是一位现实的政治家。
在第二届任期内,受困于杰斐逊与汉米尔顿不断升级的党争以及自身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华盛顿隐退之心愈加明显。考虑到新生的政权,华盛顿于1796年9月作告别演说,提出一系列忠告。这其中包括:摒弃党争,维护联邦团结,注重发展教育等。在涉及国民应如何处理与他国感情时,华盛顿提醒道,不应该一味的反对一个国家,同时也不能一味的依附。取而代之的是公平的对待任何一个国家[8]p.802-803。”当然,我们可以把华盛顿的忠告理解为他对国内亲法派和亲英派的警告。另外,我们还可以将这一忠告看作华盛顿一生英国观的总结和最后的升华。华盛顿倡导的中立的政治理念深深的影响了以后的美国外交。美国之后奉行孤立主义外交政策,同所有的国家保持一定距离。这为美国早期发展赢得了和平的周边环境,美国也趁机崛起为世界强国。肯定的说,华盛顿对英国认知影响了美国的外交政策和理念。
五、结语
乔治·华盛顿一生英国观的变化,是华盛顿与英国之间复杂关系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是美英关系的一个缩版。从演变可以看出,华盛顿并非一个思想僵化、固执己见的人。而是富于创新的睿智者。
华盛顿英国观的变化——从效忠到徘徊,从徘徊走向决裂,从决裂走向和好,从和好又走向公正,无不与当时的时代背景紧密相连,同时又与华盛顿自身的成长、成熟有关。主动的求变和被动的改变贯穿于华盛顿英国观演变的一生。在笔者看来,华盛顿每一次对英态度的改变,都是一种进步,一种成熟。正是在不断成熟的英国观的指引下,华盛顿放弃忠英的念头,走上争取民族独立的道路,美利坚得以诞生;在政权初创之时,为维护新生政权,摒弃个人偏好,与英修好;在告别之际,为了国家长久稳定的发展,劝告国人勿对任何一国怀有偏见。华盛顿作为美利坚开国之父,在历史上享有独一无二的地位[12]p.409。其英国认知的变化有一定的代表性,代表了时代的主流。正因为顺应了历史的发展,华盛顿英国观的变化不仅改变了他的一生,也改变了美利坚民族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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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al and Reality:Evolution of George Washington's View on United Kingdom
GUO Bai-jin
(History Department,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1,China)
George Washington;view on the United Kingdom;cognition
George Washington's view on the United Kingdom has undergone complex changes.In early time,Washington was loyal to the United Kingdom.As the situation changed,he hesitated to UK.After the outbreak of the revolution,Washington decided to fight against the United Kingdom for freedom and independence.After the founding of USA,he actively advocated restoring the relations between U.S.and UK.In a word,Washington's view on the United Kingdom changed frequently.The changes not only influenced George Washington's lifetime,but also deeply influenced the political system of the United States.
K712.4
A
2095-2708(2016)03-0139-06
2016-01-07
山西省社科联2014年重点项目(SSKLZDKT2014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