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记 （组诗）

池新可

汉 水

请允许我沿用当年的美名，叫你汉水

请允许我打开《尚书·禹贡》，寻觅

你遥远的源头，走进秦岭南麓，走进嶓冢山

一滴水而万物生。请允许我从《诗经》中

投入你的怀抱，“汉江汤汤，汉江浮浮”

极目而视，“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请允许我沿河而上，与一只朱鹮相遇

请允许用秦腔，哼一曲汉水谣

请允许泛舟，摇曳着村落、油菜花和焰火

游弋广袤的江汉平原，游弋水墨的汉中

请允许随着银色的涛声，徜徉三国两汉

在你的身上展开联想，汉服、汉族、汉字……

这些丰盈的词语。这些血脉的意象。

还有，请允许我把你比作女子

安静、温柔、贤良、礼让、温厚的母亲

千百年来，你用甜蜜的乳汁喂养着两岸的儿女

然后，请允许枕着你入梦。梦里的你

多么清丽，多么妩媚，多么诗意

朱 鹮

在汉中，我习惯伸直脖子仰望

透过苍茫，我寻找那抹红

印章红。桃花红。中国红。

那只从遥远飞来的朱鹮

羽毛如剪色似染。滑翔在

岩画般的山水间。苍劲有力的翅膀

迎面打开了苍郁的秦岭，和秦岭脚下

村落和河流。镌刻书简的秘密

随着气流的浮动而洞开真容

简体的飞翔，在空中划出的弧线

就像一封远古的遗书。在时间凝固之前

它做一个神色茫然的羁旅者。谁能读懂它

内心的孤独和高傲？谁又能临摹它苍凉的眼

神？

它用长长的喙，啄啄秦岭的积雪，啄啄唐诗里

那些埋没的意境。或许，在黄昏的秩序里

聆听山水开合的战栗，丝绸或石头的低泣

我无法测量你的高度，你的体温和脉动

但你会灼伤我清贫的目光，加速我的心跳

我不知道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你的身上

依然写满灵性和神性。你的身影，一点点地

嵌入唐诗的地图，成为永不褪色的韵脚

风吹古汉台

来自汉朝的风，吹着

吹着汉江，汉江上的浪花

一朵朵，绽放成汉朝的容颜

吹着古城汉中，汉中的每一道

额头纹，都是历史的经络

吹着古汉台，一抔黄土

漫漶成大汉的玉玺，或皇冠

一代天子，万人之上。风吹着

望江楼，楼上的物是人非

明月照临，坐在桂树下，聆听

风像一把骨肉相连的乐器

雄伟悲怆。百折千回。如歌如泣

遐想线装书里的古汉台，它的姿势

它的风骨，时光雕琢的沉静之美

越过耳边的，远去的刀光剑影

挥洒着英雄的豪情侠义，荡气回肠

而久久驻留耳廓的，让人万千感动的

是那辽阔的梦境，忠仁义的内涵

那一刹那，百感交集，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