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文爱情歌词的探究
——与柳永恋情词的比较
2016-03-06汪弋力
汪弋力
(湖北大学文学院 湖北武汉 430062)
黄伟文爱情歌词的探究
——与柳永恋情词的比较
汪弋力
(湖北大学文学院 湖北武汉 430062)
在当代流行乐坛,黄伟文被称为“一人撑起香港流行乐坛的半壁江山”,是后港乐时代的标志性填词人之一。其填词题材内容广泛,用词角度新颖,喜爱填写一系列题材有关联的歌曲。所填写的恋情词雅俗共赏,深受大众喜爱。柳永是北宋具有代表性的婉约派词人,常有“凡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的说法。二者皆是深受大众喜爱,且擅作恋情词,故本文将二者的恋情词进行对比分析,探究当代流行歌词的发展。
黄伟文 柳永 爱情词 流行歌词
诗歌的发展经历了大致《诗经》-《楚辞》-汉赋-汉乐府诗-建安诗歌-魏晋南北朝民歌-唐诗-宋词-宋诗-元曲-明清诗歌-现代诗的历程。作为一种既能怡情又能表达万千文人对世界的所见所感的艺术,其有着生生不息的魅力。黄伟文和柳永皆为各自时代深受大众欢迎的填词人之一,且擅长写爱情词,用词雅俗共赏,通过婉转细腻的文字殊途同归。这就决定了二者在创作上有很大的相似性。
一、黄伟文与柳永的相似之处
1.善于以口语、俗语入词
两者皆是深受大众喜爱的作词人,皆深谙要便于推广需顾忌受众的审美需求。创作了大批平易近人的词作,取材源于大众日常,常以口语、俗语入词,使抒情主体与创作主体之间达到一致,引起共鸣。黄伟文就像市井妇女,不见得会彬彬有礼,甚至有时候还会骂街,却不否认骂句中不乏金句,是在通俗之中有着很多的道理,很多的明白,久而久之其实也就形成了一种黄伟文文化。如《裙下之臣》里写道:“问哪里有人,一生只得一个女人?”一句简单通俗的拷问,却引发人无数的思考,与大众形成共鸣。柳永更像一个大家闺秀步入市井体验生活,质朴清新。如《鹤冲天》中“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恁”是市民口语,借此表达作者感情,浅俗易懂。[1]
2.表现内容平民化
两者词都是对普通人生活的描写,且精于细碎的日常生活的描写和人之常情的抒发。柳永承受市民意识的影响或刻意迎合市民心理创作了大量歌儿妓女的恋情生活。黄伟文在创作中不刻意抽象,选取一些琐碎甚至平常的意象入词,语言通俗中含趣。黄伟文总是从细节处开始,由小及大,甚至整首词一字不写本体,来将整件事娓娓道来。如《防不胜防》在歌曲一开始黄伟文就以几句疑问句来表明整个事件:“为何喝过那咖啡杯无故失终了?家里却仿佛增添了数本新书?为何你那床头玩具熊再找不到?花樽的花偏偏天天转色?”选取的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事物,将内心的情绪刻画得入木三分。柳永更是为歌儿妓女写了大量唱词,生动地反映了当时歌儿妓女们的生活。如《迷仙引》“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对歌妓愿望的反映,表现了柳永对歌妓追求自由平等的愿望的肯定。同时,柳永将写作题材延伸到歌儿妓女,体现了他对市井生活的关注,对小人物命运的体察。
(1)写作风格多样
二者作词皆题材广泛,因而写作风格多变。婉转中不乏雄浑,放纵中不乏深情,博采众家之长又有个人风格,自成一家。二者感情真挚,内容真切,但仍有情歌所特有的哀婉缠绵。而黄伟文于商业模式的运作下,更懂得结合歌手的特点去作词。所以有了《葡萄成熟时》(陈奕迅)精妙的歌词“一千种恋爱一些需要情泪灌溉枯毁的温柔,在最后会长回来错的爱乃必经的配菜,想想天的一边亦有个某某在等候。”配上 Eason独特的嗓音,是苦是涩是对纠结于爱情的人的开导;有了《好心分手》(卢巧音)“怀疑快乐也不多,没有心,别再拖,好心一早放开我”的和平分手,无奈又无可奈何;有了《喜帖街》(谢安琪)“忘掉爱过的他,
当初的喜帖金箔印着那位他,裱起婚纱照那道墙及一切美丽旧年华。”的放下与希望。柳永的恋情词在题材上较之以往亦是有所不同。他不仅关注到了歌儿妓女的生活,而且以平等的态度写歌儿妓女的内心世界,为我们刻画了不少性格鲜明具有代表性的歌儿妓女。如《蝶恋花》[2]
(2)社会的双向影响
在和平盛世时,人们少了战争等的外在刺激,生活渐渐走向安定,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探求内心世界。于细微处入手,以小见大,从大众的细腻情感去反映社会的宏大背景,因而二者在社会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们的作品一方面反映了大众的愿望而广为流传,另一方面其传递的思想也在一定程度上对大众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黄伟文与柳永的不同之处
黄伟文与柳永固然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也是因其相似的社会背景和创作相似的文学类型。但是他们二人也有各自的不同之处。
1.关于爱情:痴执一生与爱到互残
柳永在性格上是属于比较矛盾的,积极与消极并存,痴情与多情兼容。对于情爱终究还是看不透,为此也算是痴执一生,难舍难得。他的多情主要表现在他的词作中不乏对多个歌妓进行了露骨的赞美。如“心娘自小能歌舞,举意动容皆济楚。解教天上念奴羞,不怕掌中飞燕妒。 ——《木兰花》(其一)”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帷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少年游》(其四)”为我们描绘了一个个身姿曼妙的歌妓,同时毫不吝啬的表达了对其的赞美之情。他欣赏她们的才艺,同情她们的身世,理解她们的辛苦,对她们每一人真心以待。也许正是这样才痴执一生。
而黄伟文对爱情的书写则是一种爱到互残的相爱,似大刀阔斧,伤口撒盐,疼上加疼,悲里更悲。早期的黄伟文填词剑走偏锋,极具巧思,些许虐心,些许自嘲。如让他一炮而红的词作《你没有好结果》“今天淌血是我心,即将痛在你心,身份对调发生,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没半点恻隐。等欣赏你被某君,一刀插入你心,加点眼泪陪衬。来让你清楚我当初尝到的折磨。”都说黄伟文是鬼才,的确,简单几句话就勾勒了一个分手后做不到对前任祝福,所以说下如此绝情的话。其实爱得越深才会恨得越激烈吧。这也恰好撕开了现实生活中很多人的伪装,直淋淋剖开恨意下的那层不甘心和深深地爱。
2.关于思念:细致入微与绝口不提
思念自古以来是文人词中最常见的思想感情,思念亦是感情中最磨人也最真挚的情感,心心念念,充满期待。柳永一生仕途不太平坦,屡试不中,又得罪皇帝,所以半生飘零居无定所。故而柳永词作中思念之情随处可见,思乡思归相思之情刻画得细致入微,不少佳句广为流传。如“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蝶恋花》”里缠绵执着的相思,感人至深。“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雨霖铃》”这几句把词人的思念之情、伤感之意刻画得细致入微、至尽至极的地步,让人回味无穷。
而黄伟文总是将最深沉的思念藏在字里行间,表面上绝口不提,但字里行间皆是深情。如“是谁在对岸,露台上对望,互传着渴望。你熄灯,我点烟,隔住块玻璃,隔住个都市,自言自语地,共你在热恋。——《这么近那么远》”我记得顾城的诗《远和近》“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大概和黄伟文的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吧,词里没提思念,却又处处在说思念,字里行间皆是深情。也许最深的思念往往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3.写作手法上:以赋人词与诗意造境
在宋词的长廊里,柳永“以赋入词”的表现手法别具一格。其铺排叠序的组合及一唱三叹的形式将情感宣泄得淋漓尽致,却也难免过于详尽而流于寡淡。不过,他擅于着墨于景,在时空的安排上也巧妙融人了情绪变化的层次感。空间转换是循次而转,时间变更是步步推移,不假比兴,靠详尽的白描来创造意境,于抒情中隐含细腻的叙事性和情节性,即事而发,由景而人,事以景繁,情以景见,从而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名篇《雨霖铃》便是此种手
法的典型运用。词的上片写景,下片主要写别后之情,起首三句写别时之景,后几句“念去去,千里烟波”写别后之景。寓情于景,将一个不得不分别以及分别后的种种情丝的抒情主人公表现得生动形象,同时通过场景变幻,像一幅巨大的画卷,展示了这样一个离别的故事。[3]
同是意境的营造,黄伟文则不似柳永全都说白道破,而是更偏爱于朦胧的意象捕捉。他大胆沿袭了朦胧诗的创作手法,极力发挥意象的象征作用,于明与不明之间留给了受众广阔的想象空间。如“要是回去没有止痛药水,拿来长岛冰茶换我半晚安睡。——《可惜我不是水瓶座》”“长岛冰茶”是日常的一款茶水,他却将它比作止痛药水,深深使它多出来了几分别样的意境。黄伟文在词中很喜欢用长岛冰茶这个意象,长岛冰茶亦成了黄伟文词中失恋后的特效药,倒是比酒这个意象多了几分文艺与复杂。“我知日后路上或没有更美的邂逅,但当你智慧都酝酿成红酒,仍能一醉自救。——《葡萄成熟时》”“智慧”“红酒”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意象,却被黄伟文放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化合反应。
三、对当下流行歌词创作的反思
通过上述对黄伟文和柳永爱情词作的比较,可以得知,好的文学作品必深扎根于民间,取材于社会,抒发的乃是与大众心意相通的人之常情。也许很多人会不以为然,觉得当代的流行歌词大都矫情媚俗、毫无意义,根本无法与宋词相提并论。这便有“贵古贱今”之嫌了。同都是词,宋词与当代流行歌词只不过都是用切合自身时代的表达模式来创作而已,皆为时代所需,实无高低之分。况且,文学重要的不是浮于文字之上的技巧、结构,而是文字本身,以及文字所承载的情感重量及文化内涵。王国维的“境界说”便指出若能写“真景物,真感情”“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所以,对于流行歌词的评判不能仅仅只从词作的思想性和时代性出发,注重其作为文化符号的社会性功能,更要深入把握其作为文学作品本质上的文学性和艺术性。
若文学作品的创作只有贴近生活,是不行的。要创作出既受大众喜欢,又具有艺术价值的作品,除了贴近生活,还有赖于作词者的文学修养及创作功力。为了避免流俗,词人必须要有宽阔的眼界、较为透彻的心境和敏锐的洞察力,如此才能写出清亮的词句,捕捉到常人未曾发现的美好,而非重复着陈腔滥调。同时,我们大可以从广博的中华传统文化中汲取精华,对诗词技法的借鉴,对名著典故的融会贯通都将大大提升词作的内涵和境界。前些年“中国风”歌曲的大热,正是显示了流行歌词“向诗意化回归”的趋势。当然,不能一味的复古、生搬硬套,而要注意古典文化与现代化的结合,更好地彰显现今的时代特色,才能达到“古为今用”的目的。更为关键的是,不能假情假意地堆砌文化,真情实感才是词作的根本出发点,也是整个意境架构的基石。黄伟文和柳永,便都胜在真情,没有他们从现实生活中体验到的喜怒哀愁,哪来词句的感人至深。当然,歌词作为一种歌唱性文学,还须得顾及受众的感受。故要寓深刻于浅显,寓隐约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白,寓文于野,寓雅于俗,方可提升传唱度,这就又需要创作主体在技巧上多做磨练了。只是,我们还需要整个社会的宽容。当今社会虽已基本解放了思想,但尚未达到真正的思想自由。“全民娱乐”的发展过多地强调了文化产品的娱乐性和商业性,而让其本质的文化性变得薄弱不堪。体现在歌词上就是对其表达内容、题材的一定限制,使得有些较为犀利、直指人性弱点或重大社会事件的作品难以被大众接受。
[1]毛玉楚.《黄伟文歌词艺术探赏》.[J].黑龙江生态工程职业学院学报.2017年第2期
[2]明智.《近几年柳永研究综述》.[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第2期
[3]王琼、洪丹.《论柳永词中的歌妓形象》.[J].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1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