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山湖志”自然天成的纳木措
2016-03-04罗洪忠
罗洪忠
剧烈的地质运动,造就了纳木措,仿佛一双魔幻的“上天之手”,点画着藏北塘唐高原亘古而漫长的自然演变。
藏北湖泊群 曾是一个超级大湖
正是一代代中国科学家在藏北高原的科学探险考察和奉献牺牲,让我们今天对众多山峰、冰川、湖泊、草地等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藏北湖泊群的消长盛衰,无疑是青藏高原形成和演化的历史见证。
上千万年前的第三纪时期,这里的海拔仅有一千米左右,气候温暖湿润,针阔叶林遍布,森林动物活跃。随着第三纪末期的高原强烈隆升,气候变得干冷,古湖发生了变化,一些消失,一些迁移,还有一些新生。
2015年是藏历木羊年,藏地的僧俗信徒,不惜长途跋涉开始前往纳木措转湖。
纳木措湖面海拔4725米,绕湖一周的公路大约280公里,从东岸到西岸全长70多公里,由南岸到北岸宽30多公里,2014年湖面总面积2022平方公里,是我国的第三大咸水湖。有人称它是“我国海拔最高的湖”,其实西藏面积超过100平方公里、海拔超过5000米的湖就有5个,如山南的普莫雍措,阿里的郭扎措、杰萨措,日喀则市的帕龙措,跨日喀则市和阿里的打加措等。
我们到达纳木措,开始进行我们的探寻。不由得让人想起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他曾3次进入这块神秘的土地。1901年夏季,他从青海越过唐古拉山,第一次进入西藏那曲地区。出于对当时险恶国际环境的警惕,西藏地方政府派武装人员阻止他前行,他们不得不原路退回。
斯文·赫定回到唐古拉山以北的“大本营”补充给养以后,又率全队人马悄悄从原路线以西再次出发,九月初进入了羌塘腹地的纳仓部落。纳仓部落头人派人阻止他们前行,他这次继续西行到达了扎加藏布河边,然后乘折叠船沿河而下进入色林措,上岸后又沿湖西岸南行。纳仓部落不得不让两位头人亲自率兵阻挡,双方一度剑拔弩张。
纳仓部落头人最后出示了拉萨的“特别命令”:“不许欧人从纳仓以及内地南行”,要求大小头人“严密布防”,并强行阻止他继续前行。斯文·赫定斟酌了一番后,答应不再南行,但被允许泛舟考察了纳仓措和扎尔古特措(格仁措)。随后纳仓头人派卫队护送他们西行,穿过羌塘西部和阿里,于当年十二月出境到达克什米尔之列城。
斯文·赫定并没有死心。1906年,他第四次来中国,开始了对藏北的第二次考察。这次虽突破了政治方面的阻力,但藏北恶劣的气候环境让他的探险队吃够了苦头。从列城进入西藏,有65天没见到一个人,孤独的旅行让所有人怀念熟悉的黑帐篷和可爱的人类。后来终于发现了打野牦牛猎人煮饭时留下的架锅石头,一行人才算在疲惫和物资短缺的状态下看到了希望。
斯文·赫定已经极度疲惫,连马鞍都坐不上去了。他得了严重的疟疾:头疼心跳、体温升到41.5℃,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在帐篷中沉睡了整整六天才得以恢复。身体稍微好一些后他们又上路了,途中,他不停地采集矿物标本、测绘路程、照相和画草图。藏北的探险,斯文·赫定的随从先后死去十几人,牲口则几乎全部死亡,能活着出来的只有十分之一,他对此始终心有余悸。“那是人和牧群都无法生存的地方,在那里时刻都感到有如产妇难产之痛苦”,多年以后,斯文·赫定这样写道。
斯文·赫定的藏北探险,留下许多惊险刺激的描述。上世纪70年代,中科院地理所和南京湖泊所负责调查西藏湖泊群,科研工作者走遍了藏北高原,测量了50多个湖泊。他们以橡皮艇泛舟湖上,测量水深、水温、水质,测量湖泊面积和容量,山光水色,诗情画意,看起来似乎浪漫。但在此之前,西藏的上千座湖泊,仅色林措、崩措、玛旁雍措等几个少数湖泊曾经斯文·赫定实地测量,其余大多为未知。未知就意味着潜在的风险,需要历尽艰辛去探知;未知同时也意味着发现,所以也不乏喜出望外的时刻。
1976年中科院青藏高原科考队藏北小分队在藏北无人区考察中,湖泊学家范云崎一行就多多经历了这样忽而忧虑、忽而喜悦的时刻。考察藏北的措尼湖时,在航程为9公里的湖中一口气工作了八个小时,其间波涛滚滚,小船颠上抛下,守候在南岸的队友们一直不见小船的踪影,焦虑万分,直到忽然高兴地发现小船又从水里钻了出来。在措尼湖,范云崎一行发现了这个新构造湖奇特的水文现象:35米深水处水温竟高达摄氏18度。
2005年6月,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当雄县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纳木措多圈层综合观测研究站正式成立。副站长张国帅回忆起建站时的情景说,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的康世昌研究员当时带了两个博士生,搭建起简易的帐篷和观测仪器设备,便开始纳木措科考观测研究工作,从此,纳木措科考观测研究站展开了意义重大而深远的长期、定点和系统的科学观测研究,为青藏高原的地球系统科学研究提供第一手宝贵的资料。如今位于纳木措湖东南岸,背靠念青唐古拉山脉雪峰的中国科学院纳木措多层圈综合观测研究站(简称纳木措站),分观测场和生活区两个区域,能够接待更多科学家前来纳木措进行不同学科的科学考察工作。他们以这个科考站为基地,在纳木措流域开展包括大气物理、大气环境、冰川、湖泊等多个学科30余项观测。观测场设立了大气物理边界层观测塔,大气气溶胶和降水采集仪,大气中可持续有机污染(POPs)和汞等各种观测仪器。纳木措站在纳木措地区的河流上同时展开水文观测,并对念青唐古拉峰下的扎当冰川进行冰川变化的全面观测。在湖岸和山区建立了四个自动气象观测站。纳木措站的生活区设有会议室、厨房、餐厅、宿舍、实验室、库房等,能源来自10 千瓦太阳能发电系统。纳木措站的建立为科学家提供了基本的科学数据和后勤保障,以便科学家研究冰川、湖泊、植被等对全球变暖的响应及青藏高原地表过程。纳木措站区域具有的特殊局地环流和念青唐古拉山脉南、北坡环境的差异等,为环境变化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平台。同时,为研究该区域乃至整个青藏高原的环境变化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实验室。纳木措站站长邬光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纳木措站通过对大气、冰川、积雪、湖泊、生态等的长期观测,围绕“冰川-湖泊-大气-生态之间相互耦合关系”的总目标,着重进行以下几个方面的研究:一是冰川-湖泊相关关系及其对全球变化的响应;二是认识各种环境记录的现代过程,确定各种介质记录代用指标与环境因子的定量关系;三是研究冰、气界面,水、气界面和地、气界面的物质和能量传输、交换过程;四是认识生态系统对全球变化的响应;五是认识大气环境本底和通量的基本特征。此外,纳木措站还设立了大气边界层观测、湖泊现代过程观测、冰川、积雪变化观测、大气本底观测、生态植被调查和土壤呼吸监测、地球物理观测。
每年的5至10月,科考观测人员都要到念青唐古拉山北侧的冰川进行观测,徒步攀爬的山路上只能带些饼子、方便面等便携食品。晚上,就在山坡上的乱石滩搭一两顶帐篷,睡在睡袋里。乱石滩上突起的石块让人全身不舒服,第二天起来后就会腰酸背痛。在海拔5500多米的冰川上,每个人负重五六十斤,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特别是冰川考察稍不注意,就会掉进冰裂隙,生命也许就此画上句号。
2014年7月28日,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慕士塔格站副站长林树标起床后,同一名工作人员在5940米处架设气象站。下午5时30分许,身体不舒服的林树标提前跟随他人下山,他背一个小包走出约200米,翻越一座山头后离开了同事们的视线失踪。搜救人员顺着林树标下山的路径,发现了一个裂缝。这个看起来很小的裂缝,挖开后让人大吃一惊,其深度无法目测。冰川专家推测,林树标最大可能是走偏了一两步路线,从而滑坠进了冰川裂缝,救援人员虽经最大努力,终因难度太大只得放弃搜救。
正是一代代中国科学家在藏北高原的科学探险考察和奉献牺牲,让我们今天对众多山峰、冰川、湖泊、高原草原等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藏北湖泊群的消长盛衰,无疑是青藏高原形成和演化的历史见证。上千万年前的第三纪时期,高原上海拔还仅有一千米左右,气候温暖湿润,针阔叶林遍布,森林动物活跃。沿东西构造断裂带藏北地区发育了一系列断陷湖。随着第三纪末期的高原强烈隆升,气候变得干冷,古湖发生了变化,一些消失,一些迁移,还有一些新生。这情形一直持续到地质第四纪的两百万年间,到第四纪中期的距今大约几十万年直到几万年时,是藏北古湖最后辉煌的“大水湖”时期。
沧海桑田,岁月留痕,神女天湖纳木措也不例外。据说,至今约一万年前的全新世,存在一个古纳木措。从地图上看,纳木措周围还有数目众多的湖泊,其中最邻近的大湖就是色林措。这些湖泊像洒落在高原上断了线的珍珠,曾经共为一体,是一个超级大湖,被称为“古羌塘湖”。后来因气候变化,湖泊不断退缩。至今,在湖周围仍留下数道明显的湖岸退缩线。
从今天举目可见的湖岸线,可以遥想当年湖泊景象:湖面该有多么辽阔,湖水又有多么深邃;从湖相地层的动植物化石看来,也可以得出水生动物和湖畔植物何等兴旺的印象。
湖水的上升 纳木措水位42年长高三层楼
纳木措曾是西藏高原的第一大湖泊,短短十年里,尽管纳木措湖泊面积已退居到色林措之后,成为西藏的第二大咸水湖,但纳木措依旧是我国海拔最高、储水量最大的咸水湖。真正让人忧虑的却是,随着全球温室效应加剧,纳木措四周高高的雪山冰川正快速萎缩,藏北湖泊快速上涨,将会给藏北牧区和南亚生态环境带来难以估测的变迁。
“藏北湖泊的兴衰是一个纯自然过程,人为因素的干扰最少,可以忠实反映数以百万年以来的古地理古气候环境与变迁。藏北湖泊对于气候的反应是如此敏感,近年间全球变暖的趋势迅速在藏北湖群中得以体现。”
上世纪90年代以前,青藏高原湖泊整体上处于萎缩状态。但2014年7月21日,新华社向世界发布了一条消息,从事青藏高原湖泊研究的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副研究员张国庆证实,多年来一直稳坐西藏第一大湖和横跨西藏当雄、班戈两县的纳木措,排名却被横跨班戈县、申扎县的色林措所取代,色林措一跃而成仅次于青海湖的我国第二大咸水湖。
张国庆提供的科考数据显示,进入新世纪后,色林措湖面加速增大,每年水位抬升0.67米,湖面每年增大50余平方公里,十年间扩张了535平方公里,相当于原有湖泊的近三分之一。截至2014年6月,色林措面积已达2391平方公里,湖面面积比纳木措多出369平方公里。
近20年来,不光是色林措,藏北高原的纳木措等湖泊,也都处于扩张态势。纳木措站的研究人员观测发现,纳木措在42年里,水位上涨了7米,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整个湖水增加了近140亿立方米。中科院新近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过去20年间,青藏高原内陆封闭湖泊面积增加了6700平方公里,增幅高达26%。
是什么原因导致藏北湖泊大面积扩张?藏北湖泊面积的快速增加,将会给当地牧民生产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走进了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纳木措站原站长、博士生导师康世昌研究员说:“我院从1970年开始对纳木措进行考察,发现从1970年至2012年,纳木措的湖面海拔高度从原来的4718米上升到现在的4725米。这和纳木措流域的冰川消融水量和降水量增加,以及湖泊的蒸发水量有关系,补给增多,蒸发减少,湖泊自然就扩大了。”
康世昌研究员认为,冰川的加速退缩,与气温升高有密切关系。从百年来的气候变化看,整个青藏高原在上世纪60至80年代为冷期,而80年代以来,则进入了一个气温持续偏高的时期。根据对纳木措流域典型冰川监测表明,近期的冰川退缩加剧就是在气候变暖条件下发生的。
康世昌研究员说,“全球气候变暖给青藏高原带来的最为显著的变化就是冰川融化。在纳木措周围,有很多白皑皑的雪山,这些雪山实际上就是冰川,比较著名的冰川就有西布冰川、扎当冰川、拉弄冰川、爬努冰川,它们就是藏北草原的一个个固体水库。这些冰川每年都在融化,向下游补给水源,又在每年冬天的时候经过降雪予以补给,形成了一种动态平衡。然而,随着全球气候变暖,这种动态的平衡被打破,融化的冰川多,而降雪所补给冰川的水远远少于融化的冰水,这样就导致冰川不断地退缩,而纳木措周围的冰川融化的水,大部分注入了纳木措湖中,造成了湖水上涨。”
在康世昌研究员看来,全球变暖在西藏第二个影响就是冻土的融化。在纳木措周围,海拔高度在4000米以上,属于高寒地区,地表在常年寒冷的气温中结下了一层厚厚的冻土。经过中国科学院的专家挖掘发现,这些冻土层中甚至有一层不薄的冰层。气温高了,特别是冬季的气温高了,冻土结冰的厚度就没有原来那么厚了,甚至很多年积累下来的冻土和冰层都融化了,融化的水就会注入地势较低的纳木措,再次造成了湖水的上涨。也就是说,冰川和冻土的融化是纳木措水位上涨的两个主要原因。
康世昌研究员还介绍说,蒸发是一个受多种因素影响的气象要素,光气温升高,蒸发量不一定增加,还要受到云量、日照、辐射等因素的影响。通过纳木措站工作人员的分析和研究,最近四年里,纳木措地区的低云量增加,而纳木措地区的蒸发量相比四年前反而减少了。蒸发量的减少也是造成纳木措水位上升的一个原因,这方面比起冰川和冻土对湖水的影响,当然要弱得多。
在如何看待纳木措水位上升和周围冰川快速萎缩的问题上,纳木措站副站长张国帅博士结合自己6年来的观测认为,尽管纳木措面积已退居到青海湖、色林措之后,成为我国青藏高原的第三大咸水湖,但纳木措依旧是我国海拔最高、储水量最大的咸水湖,这同纳木措的地理位置相关联。纳木措四周为高高的念青唐古拉山脉,地势相较于青海湖、色林措而言要陡得多,最深处可达90米以上。张国帅博士打了一个简单的比方,同样是两个装水的容器,一个相对平坦,而另一个相对陡深,当注入同样多的水时,平锅容器水面面积要大些,而另一个相对陡深容器的水面面积就会小得多。
念青唐古拉山脉的冰川,目前处于强烈的萎缩状态。张国帅博士以纳木措地区的扎当冰川为例,从1970年到现在,平均每年冰川往后退缩10米以上。2005年,他们一批科考人员来到扎当冰川,以冰川下的一块大岩石作为标记点。当时冰川末端离大岩石不到100米,可当张国帅博士2014年秋再来到这里考察时,冰川末端竟离大岩石标记点已超过了200米。九年间竟萎缩了上百米。
纳木措为封闭湖泊,四周是高高的雪山,冰川融化的水只能流进去,没有出水口而无法流出来。在张国帅博士看来,纳木措水位持续上涨的重要原因,除了全球温室效应的影响外,还与降雨量有很大关系。因为纳木措近年来降雨量一年比一年大。有关资料显示,纳木措流域因当地降水产生的径流补给占湖泊总补给量的63%,而冰川融水补给仅占总补给量的8.55%,显然降水是纳木措湖水补给的主要来源。可从湖泊水量增加的原因来看,降水的贡献率占46.67%,而冰川融水的贡献率却是52.86%,这更说明气候变暖引起的冰川融水增加,是引起纳木措湖面近年来迅速扩张的主要原因。正是纳木措湖位逐年升高,比起其他高原咸水湖来,也就没有那么咸了。有时考察渴后,他直接捧一口纳木措湖水来喝。
我从张国帅博士的介绍中还得知,纳木措存在地下渗漏,有一部分水从这里流走,这项工作是由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员周石硚最初发现的。他根据纳木措每年的降雨、冰川融化的补给量,再计算每年的蒸发量,湖面应该比现在还要高些。就拿2007年9月至2008年1月的观测数据比较,渗漏水总量至少在3.5亿立方米,特别当年9月27日至12月25日,渗漏量近3亿立方米。周石硚研究员认为,由于湖泊没有地上出口,这种不平衡只能解释为地下渗漏。据估算,渗漏速率为每秒120~190立方米,“这相当于西藏一条大河的流量了。”
这些水到底是如何消失的呢?周石硚研究员还发现,色林措自1998年开始扩张,且日趋明显,4年里竟上涨10米,而纳木措湖水没有太明显的上涨。从遥感资料对比显示,从1972年至2002年的30年间,色林措面积扩大116平方公里,而纳木措才扩大38平方公里。周石硚研究员虽然没找到地下裂隙,但他在《西藏纳木措湖存在渗漏》的学术论文中提出,纳木措存在明显渗漏,每年渗水总量至少在3.5亿立方米左右,湖水可能通过断层向西渗漏,更有可能通过第四纪河湖相沉积层向西渗入仁措等湖泊,并最终汇入色林措。
其实,几年前,河海大学教授陈建生就曾提出青藏高原存在地下水深循环的假设。陈建生教授认为,青藏高原内流区每年有超过500亿立方米的冰雪融水渗漏到了中国北方鄂尔多斯、华北平原与内蒙古高原一带,渭河、泾河、洛河、汾河等几十条河流与湖泊都有青藏高原渗漏水的补给。
冰川融水及降水对纳木措的具体补给比重是多少,目前在学术界并无定论,但纳木措扩张对当地造成的影响则是确定无疑的。因湖泊大幅上涨后,淹没了湖边的优质牧场,一些冰湖的面积迅速扩大,溃决危险度不断提高,导致洪水和泥石流灾害。我从纳木措所在地当雄县和班戈县获知,因湖面不断向外延伸,近年来湖水淹没了岸边不少肥沃的草场,甚至将西部的梯让木波多岛、根达多岛由半岛变成了岛屿。这样的情况在色林措,呈现的更为明显。2008年,色林措湖水水位上涨造成班戈、申扎、双湖三县大量草场、住房、畜圈、暖棚被淹,341户牧民家庭不同程度受灾。不过,由于湖泊水位抬升,面积增加,环湖地区的水草变得更加丰美,野牦牛、岩羊、黑颈鹤等野生动物数量有明显增加。
当我们来到申扎县雄美镇林琼村时,见到了驻村干部陈林,他来这里快一年了,村里原有草场60多万亩,可因色林措湖水上涨,草原面积逐年减少。老百姓非常疑惑,湖泊四周没有高大雪山冰川融化的水来补给,降水量比起以前没有增大多少,可湖泊一年年往上涨。每年都有村民的房屋、草场被淹,他们只能申请政府补助,将村民搬迁到高处的牧场里。我们随陈林来到湖边的一户人家,房屋仅比湖面高出三四米。家中女主人卓嘎介绍说,她现年64岁,家里有10人,家中房屋和小院是2002年以后盖的。她从小就在这个村,过去湖边有很多人住,可近些年湖水一直往上涨,有十七八户村民都搬走了。她一直关注湖水上涨,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她家的房屋又会被湖水淹掉,只能像其他村民一样离开湖边到高处牧场生活。
纳木措水草丰美,却让张国帅博士不无担忧。因为目前来看,冰川加速消融,在湖泊四周形成大量湿地。可念青唐古拉山脉的冰川是有限的,若按现在的速度,总有一天大量冰川会消失,只剩下一座座光秃秃的山,到那时只能靠雨水来补给。若遇上干旱,草场就会因缺水而干枯,牛羊因缺乏牧草而死亡。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员朱立平也认为,当冰川退缩到一定程度时,其融化的水量不足以维持地表水量的增加,势必对河流水资源产生新的影响,而这种影响可能导致水资源的严重短缺,带来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让张国帅博士感同身受的是,他在当雄县牧区考察时,有些海拔相对较低的山,过去是有冰川的。每年夏秋季节,冰川融化成一条条小溪和河流,滋润着当地的牧场。可随着全球温室效应的加剧,有些冰川没有了,原有的河流和小溪也因无水而干涸了,小溪边的牧场自然也没过去那样丰美了。若一旦久旱不雨,牧草就会干枯发黄,原有的牧场就荒芜了。
不久前,美国埃德·格拉宾博士与昆明植物研究所亚洲高地项目负责人许建初共同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称,受全球气候变化和人类活动的影响,西藏高原将面临大规模的“生态系统变迁”。格拉宾博士曾大胆预测:“到2050年,生态系统种类与现在相比将减少30%左右。”他进一步解释道,青藏高原上的草地、高山草甸、湿地和冻土将大面积退化。到那时,现在的牧地、草地和湿地将变成林地和灌木丛,而“当地目前栖息的动植物数量将急剧减少,甚至不复存在。这里将变得面目全非,将给中国和南亚的环境安全造成严重威胁。”
青藏高原是亚洲多条重要河流的发源地,为下游约14亿人提供水资源。青藏高原冻土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二,储积了大量的碳和水,同冰川一样发挥着包括调节雨季在内的平衡地区气候系统的重要作用。可是,气候变暖、人口增长和过度放牧,众多因素叠加在一起,喜马拉雅山和青藏高原地区的升温速度是全球平均水平的三倍,气温升高导致积雪和冰川消融,冻土退化,将给世界上面积最大、海拔最高的青藏高原带来严重影响,使其脆弱的生态系统发生巨大的、不可逆转的改变,将无法再为亚洲其他地区提供诸如水源供给和碳储存等环境服务。
北方的高地 世界最大的“高原珍稀动物园”
直到今天,被称为“生命禁区”的藏北高原,生活着上百种兽类和各种鸟类,其中包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如黑颈鹤、野驴、野牦牛、雪豹等。在广袤的无人区,还生活着狼、棕熊、雪鸡、猞猁等等,堪称世界上最大的“高原珍稀动物园”。
羌塘,藏语意为“北方的高地”,这里偏远的西北部平均海拔接近5000米,一年四季没有无霜期,即使盛夏也可能遇到暴风雪。由于地势高亢,生态环境特殊,人迹罕至,被人们习惯的称之为“无人区”。直到今天,这里基本保存着较原始的自然面貌,保存着世界上最珍稀的野生动物群落和独特的动物区系。藏北草原这片曾被西方人称为“生命禁区”的土地,其实生活着上百种兽类和各种鸟类。
藏北无人区的珍贵动物不仅数量多,而且绝大部分为该地区所特有。中外学者认为,这里是目前世界上仅有的几块未开发区域之一,其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不亚于非洲南部大陆。黑颈鹤一向有“鸟类熊猫”之称,目前世界上仅存700多只,栖息在我国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己被列为濒危动物,这里也是黑颈鹤的乐园。
上世纪80年代末,国家将此地大部分区域划为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2002年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成立纳木措自然保护区管理委员会,2003年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批准建立了纳木措自然保护区管理局。1993年,成立色林措黑颈鹤自然保护区,2003晋升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同时,1993年面积达60多万平方公里,中国第二大自然保护区羌塘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经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批准成立,于2000年4月4日经国务院批准设立,为仅次于格陵兰国家公园的世界第二大陆地自然保护区,也是平均海拔最高的自然保护区。格陵兰岛上只有皑皑冰雪,却没有羌塘草原夏季的绿草如茵和珍稀动植物麇集的蓬勃生机。这里还生活着狼、棕熊、雪鸡、猞猁等等,堪称世界上最大的“高原珍稀动物园”。是人类文明在青藏高原赖以守护的最后一片净土。
我未进入藏北无人区时,将其想象为“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四季飘雪花,夏天穿棉袄”,空旷、幽僻,是一个神秘而荒寂的世界。可事实与想象总是大相径庭,这里实际上是美丽富饶而又充满生机的,是高原野生动物的乐园。地势平缓开阔,湖泊棋布,每年6至8月间,茵茵绿草,点缀鲜花,湖水清澈,天水一色,鸟兽喧嚣,充满了天然情趣。据多年来的科学考察,已发现这里有种子植物70多种,哺乳动物38种,爬行动物3种,鸟类70余种,鱼类10余种。
据初步统计,保护区内属于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有野牦牛、藏羚羊、北山羊、西藏野驴、雪豹、黑颈鹤等;属于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有西藏原羚、盘羊、岩羊、鹅喉羚、猞猁、兔狲、棕熊、荒漠猫、西藏雪鸡、红隼及几种猛禽。其它常见动物,还有高原鼠兔、藏狐、赤狐、狼、旱獭、岩鸽、雪雀、藏雀、长咀百灵、褐背地鸭、渡鸦、斑头雁、百灵、灰沙燕、拟大朱雀、红嘴山鸦、棕头鸥、赤麻鸭、秋沙鸭等。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我不止一次进入藏北草原,同野牦牛有过两次亲密接触。我们在往返双湖无人区冰原的路上,第一次见到了野牦牛。驾驶员称,野牦牛是羌塘真正的主人,成年雄性野牦牛在发情期偶尔会攻击人,甚至撞向卡车,遇上野牦牛唯一的办法就是避让。
第二次相遇要惊险得多,汽车在藏北大草原行驶大半天,我们感到又渴又累,便在一处草地埋锅取冰烧水,吃带的干粮。不知是谁喊一声:“野牦牛!”就在水即将煮开之际,野牦牛不紧不慢地朝我们走来,我们倒掉即将烧开的水,赶紧收拾东西逃离。
野牦牛是高原上最雄伟最有气魄的野生动物,有的野牦牛体重可达上千公斤,力大无比,足以撞翻一辆大卡车。野牦牛体型外貌与家牦牛一样,但体态魁壮,体格比家牦牛大两三倍。他们喜欢在高寒雪山附近生活。野牦牛力大无比,性情也颇蛮悍。它唯一的武器是两只粗大的犄角,一旦发现敌情,便把牛犊围在当中,野牦牛群中的公牛将头朝外低下,准备用犄角搏斗。它们一旦受了伤,不但不逃,反而直朝对方猛撞过来,大有与敌人决一死战的气概,即使草原上凶猛的野兽,也不敢贸然问津野牦牛。
野牦牛在七八月交配,交配时,公牛之间要展开一场角斗,胜利者获得与母牦牛交配的特权。公野牦牛有时也到家牦牛群中,把母牦牛诱至野牦牛群中交配。在牦牛配种季节,我们曾看到一头野牦牛追上一头家公牦牛以后,立即猛扑过来,这头家公牦牛开始也不示弱,但没有战斗几个回合,就被野牦牛顶起来抛向空中,在落下时又顺势一顶,这头家牦牛立即腹部破裂死于非命。
藏北草原一望无际,夜晚有时在车灯的光柱下,可看见被汽车惊醒的野兔慌慌张张地到处乱窜;有时会有一只狐狸“嗖”地穿过马路;白天偶尔能看见在小溪边嬉戏的旱獭,它们见到汽车后又慢慢地躲回自己的洞里;还有两三个一堆,四五只成群的黄羊,黄脊背,白屁股。它们老远看到车,就跑到山岗上,再昂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