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两晋之际的慷慨悲音
2016-03-03孙耀庆姜剑云
孙耀庆,姜剑云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论两晋之际的慷慨悲音
孙耀庆,姜剑云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071000)
摘要:两晋之际社会混乱,胡族入侵,民族危亡。部分有志之士走上了征战沙场、保卫国土、匡扶王室的道路,在戎马倥偬、坎坷艰辛的军旅生活里,写下了他们的爱国诗篇。还有部分士人则怀揣济世之志,关心国之安危,忧思抒怀。他们积极进取,为挽救国运不计个人得失,甘心受辱,倾尽心血。然而小部分力量终究不能挽回整体颓势,个人意志终究不能改变社会意志,个人理想终究屈服于残酷现实,他们的努力最后以失败告结,这些有志之士也走向了生命悲剧。
关键词:黍离之痛;慷慨之音;无奈之叹
两晋之际战乱频仍,国土为胡族所虐,深感其乱的有识之士直抒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又因民族气节未倒,怀揣匡时济世之志的爱国诗人高扬其矢志报国的情怀。然而整体之颓势已现,再多的悲愤之气与为国捐躯的精神也只能化作无可奈何的感叹了。
一、黍离之痛
两晋之际的诗歌真实地反映了晋室统治下此时期的社会面貌。朝堂之内纲纪紊乱,朝堂之外,胡族入侵,荼毒国土。对朝廷之内的混乱状况,爱国诗人进行了揭示和鞭挞。对胡族肆虐国土的行径,爱国诗人直抒痛恨之情。
两晋之际,朝廷之内一片混乱,宗室、外戚、将相为了权利互相算计诬陷,朝堂之上已无是非可言,完全以掌权者之利益或喜好来判断士人之好坏以及事情之对错。刘琨《扶风歌》有:“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穷。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1]849就是对此时朝廷之内礼崩乐坏、政治黑暗、腐败横行的真实揭露。“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穷”化用《论语》:“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2]231意在说晋室君子之道衰落,士人早已失却思想凝聚力,小人泛滥横行,这是国运衰落,王朝走向危亡的征兆。“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是引用李陵的典故,即李陵率兵五千攻打匈奴,战败之后投降,汉武帝震怒并诛杀李陵母弟妻子,司马迁认为李陵并非真投降,并为李陵求情,结果遭受腐刑。刘琨在这里借李陵之事影射晋室统治者的昏庸愚蠢,不分忠良,不辨是非。
朝堂之外,胡族入侵、践踏国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爱国诗人饱含痛惜之情对此进行了真实的记录。
卢谌《赠刘琨诗》二十章第四章“王室丧师,私门播迁”[1]881也是记叙晋室被刘聪所败。“私门播迁”之私门出自《战国策》:“破公家而成私门”[3]359,意为刘聪打败晋室占据洛阳,乃是不义之举,包含了卢谌对刘聪的谴责之意。卢谌《赠刘琨诗》二十章第十一章:“由余片言,秦人是惮。日磾效忠,飞声有汉。桓桓抚军,古贤作冠。来牧幽都,济厥涂炭。”[1]882记叙了在刘聪的攻击中,刘琨、卢谌一方也取得了防御的胜利。“由余片言,秦人是惮。”《文选》李善注:“《史记》,秦缪公问内史瘳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寡人之害,将奈何也!’”[3]360这里卢谌以由余借代刘聪,其虽有智勇,却是晋室的敌对力量,故对晋室来说刘聪都是祸患。“日磾效忠,飞声有汉。”日磾即是金日磾,匈奴族人,富有远见卓识,为汉代与匈奴的和平作出了很大贡献,深受汉武帝喜爱。卢谌在这里把刘聪和金日磾作比,也是谴责刘聪不能与晋室修好,反倒叛乱。“桓桓抚军,古贤作冠。来牧幽都,济厥涂炭。”“抚军”即幽州刺史段匹磾,刘琨与鲜卑族段匹磾结盟共同抗击刘聪。卢谌这里是说段匹磾容貌俊伟,有古贤之风,特来支援刘琨使其保住防线,使百姓免于陷入涂炭之中。
刘琨《答卢谌诗》八章中的第一章“厄运初遘,阳爻在六。乾象栋倾,坤仪舟覆。横厉纠纷,群妖竞逐。火燎神州,洪流华域。彼黍离离,彼稷育育。哀我皇晋,痛心在目。”[1]851完全就是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厄运初遘,阳爻在六。”《文选》李善注:“阳爻在六,谓乾上九也。《周易》曰:上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3]355-356是说厄运将降到晋室王朝,卦象也显示其遭遇灾难,不能长久维持了。“乾象栋倾,坤仪舟覆。”李善《文选》注:“乾坤,谓天地。《左氏传》子产谓子皮曰:‘子於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战国策》或谓公叔曰:‘塞漏舟而轻阳侯之波,则舟覆矣。’”[3]357意为支撑一国之栋梁将要倾塌,承载一国之大船也就要翻倒了,晋室王朝正一步步地走向灭亡的道路。“横厉纠纷,群妖竞逐。火燎神州,洪流华域。”是说刘聪叛乱,匈奴四方蜂起,在中原国土横行霸道,烧杀抢掠,任意肆虐。晋室的大好河山呈现出一片熏熏火燎、洪流泛滥的乱象。刘琨将匈奴呼为“群妖”,足见对其的愤恨。“彼黍离离,彼稷育育。哀我皇晋,痛心在目。”刘琨在这里直呼“离离”“育育”之黍稷,实则呼的是泱泱的晋朝,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故土就这样沦为匈奴的游戏之地,痛心疾首,百感交集,却无力施救。
刘琨《答卢谌诗》八章中的第二章也是对晋室国土惨遭践踏的记录,并且感情升华,甚至将挽救晋室的希望寄托在天地之上。诗曰:“天地无心,万物同涂。祸淫莫验,福善则虚。逆有全邑,义无完都。英蕊夏落,毒卉冬敷。如彼龟玉,韫椟毁诸。刍狗之谈,其最得乎。”[1]851“天地无心,万物同涂。”李善《文选》注:“无心,谓无心爱育万物,即不仁也。同涂,谓皆为刍狗也,已见下句。”[3]356是说刘琨想呼喊天地来挽救晋室土地,然而天地无情,对此不管不顾,把万物都当做祭祀中微贱无用的刍狗。“祸淫莫验,福善则虚。”《尚书》曰:“天道福善祸淫。”[3]356意为天道本应是福善祸淫,使行善的得福,作恶的受祸。刘琨在这里说现在天道没有应验,作祸的没有受到惩罚,行善的也没有得到福气。“逆有全邑,义无完都。”“逆”是指刘聪,“义”是指晋室。这两句和上两句相扣,是说刘聪叛乱,本是不义之举,然而却得到了国土。晋室本是代表正义一方,然而却面临洛阳被攻破,山河破碎的遭遇。“英蕊夏落,毒卉冬敷。”《文选》李善注:“英蕊以喻晋朝,毒卉以比胡寇也。王逸《离骚序》曰:‘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丑物,以比谗佞也。’”[3]356是说晋朝本应该像英蕊那样绽放,却在夏天就早早地凋落;胡寇本应像毒卉那样早亡,然而却能度过冬天。“如彼龟玉,韫椟毁诸。”《论语》子曰:“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是谁之过与?”[2]250这里刘琨是以美好的龟玉毁于匣子里,来借代代表正义的晋室就要走向灭亡,其中深含痛惜之情。“刍狗之谈,其最得乎?”《文选》李善注:“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结刍为狗也,言天地不爱万物,类祭祀之弃刍狗也。然此与谈老者不同,彼美而此怨耳。”[3]356刘琨看着晋室的沦亡无能为力,想求救于天地,天地置之不理,于是刘琨抱怨天地之不仁,弃晋室、百姓于不顾。这是刘琨的呼喊和求救,也是一个爱国志士在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中的哀叹。
刘琨亲眼目睹了胡寇如洪水般卷来,以不可遏制之势涂炭生灵、祸乱国土的惨状,又亲身遭遇了自己的双亲兄弟被刘粲所虏,生死未卜的罹难,他硬生生地体味着国破与家亡的双重悲剧在他身上上演的苦痛。正如他在诗序中所说:“自顷辀张,困於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块然独坐,则哀愤两集。”[4]66对于出生仕宦之家,从小生活优裕富足,性格放旷、不受羁绊的刘琨来说,这样的打击无疑是其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故每每想到这些,他总是满怀哀愤之情。
面对胡族逐鹿中原,国家分崩离析,爱国诗人郭璞也发出了沉痛的悲叹。《答贾九州愁诗》三章其二有:“顾瞻中宇,一朝分崩。天网既紊,浮鲵横腾。运首北眷,邈哉华恒。虽欲凌翥,矫翮靡登。俯惧潜机,仰虑飞罾。惟其崄哀,难辛备曾。庶睎河清,混焉未澄。”[1]862其中“顾瞻”二句是指中原陷落,国土分崩离析,“天网”二句是写胡族入侵,豺狼虎豹横行翻腾,诗人对胡族恨之入骨,故接下来“运首”四句表达了其志在收复失地的意向。“俯惧”是写偏安江左的东晋王朝前怕狼后怕虎,不思北进。“庶睎”两句表达了诗人对故土不能收复的心痛之情。郭璞自避乱南渡后,对于大片国土丧失他手,始终痛惜不已,他希望以司马睿为首的东晋王朝能克复中原,一统江山,然而现实却是统治者苟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为此他常常痛心疾首,悲愤不已。又如他《与王使君诗》五章其一:“道有亏盈,运亦凌替。茫茫百六,孰知其弊。蠢蠢中华,遘此虐戾。遗黎其咨,天未忘惠。云谁之眷,在我命代。”[1]863写了晋室丧失治国之道,国运衰微,所以才使泱泱中华遭到了胡族欺凌侮辱,诗中充溢着诗人对芸芸众生遭受祸乱灾害的深切哀悯。
在郭璞生命中,一直都怀有对祖国大好河山破碎的痛惜之情,即使是其表现其超脱的游仙诗篇也不例外,如《游仙诗》其九:“东海犹蹄涔,昆仑若蚁堆。遐邀冥茫中,俯视令人哀。”[1]866诗人采药食气,乘龙驷奔向天庭,在高旷的天空他看到了茫茫人海,不禁哀从心生,他所哀的是锦绣江山的支离破碎,所哀的是人间的黑暗,百姓的苦难。
庾阐与郭璞相似,渡江以后,经常登临游览,举目远眺,看到山河的破碎便黯然神伤。如其《登楚山诗》:“拂驾升西岭,寓目临浚波。想望七德耀,咏此九功歌。龙驷释阳林,朝服集三河。回首盻宇宙,一无济邦家。”[1]874诗人登高遥望,由眼前之景陷入了无边的愁绪之中,面对国家之离乱,山河之割裂,诗人痛心不已,且登之越高所望之景越多,诗人的这种痛苦越强烈。
刘琨、卢谌、郭璞、庾阐他们以自己的亲身体验记录下国家的分崩离析,百姓的水生火热。又以悲天悯人的情怀对两晋之际的社会现状给予关照,身处国破家亡之境,他们痛心不已,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儒家知识分子所特有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爱国情怀。
二、慷慨之音
爱国诗人不仅真实记录了两晋之际朝廷之内的混乱,胡族肆虐,国土疲敝的惨状,还表达了他们想要挽救这种状况,誓死效卫匡扶晋室的忠心和决心,以及他们为此所作出的努力。
刘琨《答卢谌诗》八章中的第八章:“光光段生,出幽迁乔。资忠履信,武烈文昭。旍弓骍骍,舆马翘翘。乃奋长縻,是辔是镳。何以赠子?竭心公朝。何以叙怀?引领长谣。”[1]852“光光”四句主要是赞美段匹磾的,赞其俊伟的容貌,防御城池的功绩,忠信的品德,文武兼备的能力。此时卢谌被段匹磾要去做别驾,在去之前卢谌在《赠刘琨》二十章诗序里说到:“分乖之际,咸可叹慨。致感之途,或迫于兹。亦奚必临路而后长号,覩丝而后歔欷哉。是以仰惟先情,俯览今遇。感存念亡,触物增眷。”[1]880-881其中包含着卢谌对刘琨的不舍,对前途未卜的担忧,着实不愿转作段匹磾之别驾。而刘琨虽也不舍,却也无奈,故在这里赞美段匹磾,是安慰卢谌要听命于段匹磾,为实现振复晋室的理想而牺牲一己之意愿。“旍弓骍骍,舆马翘翘。”《文选》李善注:“孟子曰:夫招大夫以旌。《左氏传》陈敬仲曰:诗曰:翘翘车乘,招我以弓。杜预云:逸诗也。翘翘,远也。《毛诗》曰:骍骍角弓。毛苌曰:骍骍,调利也。”[3]357这两句描写了行军打仗的情景,意在激励卢谌要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匡扶晋室的事业中。“乃奋长縻,是辔是镳。”《文选》李善注:“《广雅》曰:縻,索也。《说文》曰:镳,马勒傍铁也。”[3]357描述了志士骑着战马,手握缰绳,驰骋于战场中的英勇风姿。这与曹植在《白马篇》中所塑造的幽并游侠儿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对卢谌也是对自己的勉励,希望能纵横于战场,为国难而捐躯。“何以赠子?竭心公朝。”这两句是整首诗的主旨之句。《文选》李善注:“《毛诗》曰:何以赠之?《鹦鹉赋》曰:苟竭心於所事。曹子建《求亲亲表》曰:执政不废於公朝也。”[3]357即刘琨所赠与卢谌的所有诗句,都是为了让其尽心竭力于晋室。“何以叙怀?引领长谣。”《文选》李善注:“《左氏传》云:穆叔谓晋侯曰:引领西望,曰:庶几乎。”[3]357意为看看此时破碎的山河,姑且以这首诗来排遣彼此内心的苦闷,也做共勉。
为了晋室振复,民族安稳,国土完整,百姓安定,刘琨情愿牺牲自己,其忠心天地可鉴。正如卢谌在《赠刘琨诗》二十章第二章所说的:“伊陟佐商,山甫翼周。弘济艰难,对扬王休。苟非异德,旷世同流。加其忠贞,宣其徽猷。”[1]881“伊陟佐商,山甫翼周。”《文选》李善注:“《尚书》曰: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格于上帝。《毛诗》曰:肃肃王命,仲山父将之也。”[3]359是说刘琨戮力晋室,就如伊陟辅佐商朝,山甫护卫周朝那样,忠贞不二。“弘济艰难,对扬王休。”[3]359《文选》李善注:“《尚书》王曰:用敬保元子钊,弘济于艰难。《毛诗》曰:虎拜稽首,对扬王休。”是说刘琨于危难之际受命,来报答、颂扬君王的恩惠。“苟非异德,旷世同流。”《文选》李善注:“言琨之德苟不异於昔贤,虽复与之旷世,若同一流也。班固议曰:汉兴以来,旷世历年。《广雅》曰:旷,远也。”[3]359是说刘琨的品德虽不能与先贤相比,亦是同出一流。“加其忠贞,宣其徽猷”句,《文选》李善注:“《左氏传》荀息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偶俱无猜,贞也。《毛诗》曰:君子有徽猷。”[3]359刘琨对晋室可谓是尽心竭力,赴汤蹈火,忠贞不移,至死不渝。
卢谌既曾为刘琨之别驾,朝夕相处,又加之“琨妻即谌之从母”[5]1259,故卢谌与刘琨十分亲厚,并始终怀有和刘琨一样匡扶晋室的理想。他在《答魏子悌诗》有:“崇台非一干,珍裘非一腋。多士成大业。群贤济弘绩。”[1]884魏子悌也是刘琨的幕僚,曾与卢谌共事。后卢谌为段匹磾别驾,魏子悌有诗相赠,但已不存。卢谌作此诗相答,意在勉励友人,也是希冀所有的有识之士能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挽救濒临灭亡的晋室。可见,卢谌深受刘琨为晋室所作贡献的影响,也始终忠心于晋室,为其振复而鞠躬尽瘁。
郭璞亦如此,始终抱有恢复故土之志。他在《与王使君诗》中对王导的赞扬、溢美,实则是寄予其能恢复国土的厚望。诗曰:“怀远以文,济难以略。光赞岳漠,折冲帷幕。凋华振彩,坠景增灼。穆其德风,休声有邀。方恢神邑,天衢再廓。”[1]863东晋时“王与马,共天下”,王氏家族在东晋掌握着半壁江山。此时最后两句“方恢神邑,天衢再廓”是真切地寄希望于重臣王导,希望他能重震国威,以文治武功收复失土,统一天下。诗人想要国土完整、民族振兴之志,昭然可鉴。
此外庾阐《从征诗》:“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1]876残句也是抒发有志之士应永担使命,救王室与君主于危亡与困境之中。干宝《百志诗》:“壮士禀杰姿,气烈有自然。俯仰群众中,胡能救世艰。阅巩代缝掖,兜鍪易进贤。”[1]853“缝掖”,大袖单衣,古儒者所服,亦指儒者。“兜鍪”,古作战时戴的头盔,代指士兵。塑造了一个飒爽英姿的壮士形象,干宝希望有这样的一个英雄,能够力挽世道,也希望儒生、贤者辈出,来新化风尚。
与表达誓死捍卫晋室忠心密切相关的是,志士驰骋于战场,抗战杀敌的壮举。爱国诗人真实地记录了其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活,其环境之恶劣,行军之坎坷,诗人之心酸皆尽于此。刘琨《扶风歌》有:“朝发广莫门,莫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系马长松下,废鞍高岳头。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麋鹿游我前,猿猴戏我侧。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揽辔命徒侣,吟啸绝岩中。”[4]1“朝发广莫门,莫宿丹水山。”是说刘琨率领队伍早晨从洛阳广莫门出发,傍晚宿营在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嵇康《赠秀才入军》:“左揽繁弱,右接忘归。”[1]482曹植《与杨德祖书》:“有龙渊之利,乃可以议于割断。”[6]1140“繁弱”是良弓,“龙渊”是宝剑。这两句为我们呈现了一个英气逼人、刚健勇武的战斗英雄形象。“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诗人再回头瞻望一下国都的宫阙,不忍直视,车子已经飞快地驶出。跨上马鞍长叹一声,眼泪如流泉般涌出。读到这里,不禁想问诗人为什么会流泪?是因为对洛阳有万千的不舍?抑或是已经预测到国都终将被攻破,晋室终将走向沦亡?盖二者皆有吧!“系马长松下,废鞍高岳头。”诗人把马系在高松之下,取下马鞍,让马休息,自己独自登上高山,这时一个孤独的落寞者便浮现在我们眼前。“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曹丕《杂诗》:“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1]401作者用了“悲”来形容风之劲,一来可以看出行军的艰苦,二来也体现了壮士不畏艰难的雄心。涧水发出泠泠的清越之声,越发衬托出天气的寒冷,环境的恶劣。“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写诗人在高山之上远望着宫阙,不停地挥动着手臂辞别,悲叹之气郁结在喉咙里,呜呜咽咽不能成声。“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那空中飘飘浮浮的云因为诗人的悲咽之声也开始聚集,将要回家的鸟儿也为诗人此刻的情感而盘旋不前。这个落寞者有着对国都依依不舍的真挚感情,这种感情甚至能感化到旁边的浮云和鸟儿。“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韦昭《秋风》:“辞亲向长路,安知存与亡。”这里写诗人离家越来越远,前途未可知,存亡未可料,这是前瞻者的忧虑。“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诗人在深林之中感慨叹息,手抱着膝盖而坐,面对此时险恶重重的现实,再想起国都的艰难境地,不禁悲痛欲绝,肝肠寸断。“麋鹿游我前,猿猴戏我侧。”是说麋鹿、猿猴在诗人面前嬉戏游玩。这两句看起来很有趣味性和动态感,实则进一步烘托出环境的恶劣,营造出如曹植《赠白马王彪》:“寒蝉鸣我侧”[1]451的世态炎凉的氛围。麋鹿这种动物,俗称长得四不像。猿猴这种动物,其叫声极其凄怆,能催人泪下,苏轼有诗句“猿鸣三声泪沾裳”。“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粮食供给已经缺乏殆尽,只能用野草薇蕨来充饥。“揽辔命徒侣,吟啸绝岩中。”诗人握着马缰绳招呼部从人员,在峻峭的深山中高声长吟,余音回响,这两句极见慷慨悲壮。
永嘉元年,刘琨出任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领匈奴中郎将。官位听起来显赫,实则他只是空有头衔,手无一兵一卒。就这样,刘琨率领着自己招募的一千余人的军队,离开洛阳前往晋阳(晋阳是并州的州治所在)。当时“道险山峻,胡寇塞路”[6]2078,这支队伍“冒险而进,顿伏艰危,辛苦备尝”[6]2078,“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及其在昔,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6]2078《扶风歌》直陈了行军途中的艰险,环境的恶劣,就是在这种状态之下,诗人仍然没有放弃,支撑他继续前行的是他对于这个王朝的眷恋和其对于脚下这片土地不容他族践踏的傲骨。
志士没有仅仅沉溺于国破家亡之痛,他们以自己的亲身实践力挽颓势,想要唤醒低沉萎靡的社会,于乱世之中吹起了振兴民族的号角,这让人为之振奋。其诗歌气象宽广,境界高远,情调悲壮,钟嵘《诗品》也说:“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7]2078也正因这些慷慨之声,可使“永嘉文学”与“建安风骨”“正始之音”等相比肩。
三、无奈之叹
爱国志士始终怀揣着匡扶晋室的理想,然而他们生不逢时,现实让他们处处碰壁,故而他们也只能在诗中作无可奈何的哀叹了。这些志士或表达身在军营却不能建立功绩的自责,或表达空怀报国之志却不被重用的怨气,也或表达对年华逝去的惋惜,这些诗歌虽是哀婉之音,却因为有对晋室的爱贯穿其中,故并不显黯淡消沉。
刘琨《答卢谌诗》八章第三章就表达了自己不能建立功勋、无所建树的哀叹和自责。诗曰:“咨余软弱,弗克负荷。愆亹仍彰,荣宠屡加。威之不建,祸延凶播。忠陨于国,孝愆于家。斯罪之积,如彼山河。斯衅之深,终莫能磨。”[1]851“咨余软弱,弗克负荷。”《三国志·魏·孙礼传》:“臣软弱不能胜任。”[3]356这里刘琨也是在叹息自己软弱,不能承受身上所背负的护卫国土的重担以及君主给予的使命。“愆亹仍彰,荣宠屡加。”《文选》李善注:“孔安国《尚书传》曰:愆,过也。杜预《左氏传》注曰:亹,瑕隙也。”[3]356这里刘琨是指自己曾在战争中失利,但并没有因此获罪,而且君主还封其为大将军,于是其深感惭愧。“威之不建,祸延凶播。”《文选》李善注:“威之不建,谓为聪所败,而父母遇害也。凶播,琨自谓也,言遭凶祸而迁播。协韵,补何切。声类曰:播,散也。”[3]356是说刘琨捍卫国家和抗敌的声威没有建树,却为刘聪、石勒所败,祸患灾难,屡屡出现,以致父母遇害。“忠陨于国,孝愆于家。”是说忠臣应死于国事,孝子不应对家庭有过失,这里刘琨仍是对父母为刘粲所掳走一事而自责。“斯罪之积,如彼山河。”《文选》李善注:“高深也。《毛诗》曰:如山如河。”[3]356这里也是刘琨自责之词,认为自己愧对国家和父母。“斯亹之深,终莫能磨”句,李善引《毛诗》曰:“白圭之玷,尚可磨也。”[3]316是说自己的罪过实在太深,终究不能消除。
刘琨被段匹磾拘留之后,作《赠卢谌诗》记叙了其对现实境遇不满却又无力改变的状态,最后将诸种无奈都化作了哀叹。诗曰:“握中有玄璧,本自荆山璆。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茍能隆二伯,安问党与仇。中夜抚枕叹,相与数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3]357“握中有玄璧,本自荆山璆”句,“悬璧”“荆山璆”皆是美玉,诗人以美玉自喻,是说自己品行高尚。“惟彼太公望……小白相射钩”八句先后以姜子牙为周文王赏识而后辅周武王建国,邓禹为汉光武帝赏识而后助其建帝业,陈平为汉高祖献计而帮其脱险,张良为汉高祖筹谋而使其保全,五贤始终追随晋文公而替其脱难,管仲为齐桓公重用而成其霸主这些典故来激励卢谌,也是自己能被明主赏识而后建立丰功伟绩。“茍能隆二伯,安问党与仇。”是承转句,是说若能使晋文公与齐桓公成就霸主,又何必计较曾经是同伙还是仇敌呢?刘琨这里实指如果能匡扶晋室,保其安稳,也不必介意与鲜卑族段匹磾结盟。这些都是诗人自己所想,然而现实却不能如其所愿。“中夜抚枕叹,相与数子游”句,曹植《美女篇》有:“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1]432“数子”,《文选》李善注:“数子,谓太公以下也,言数子皆能陈谋以静乱,故己想之而共游。”[3]357是说诗人仰慕前贤,希望也能像他们那样在危难之际受任,而后平定叛乱,保一国之安稳。“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论语·述而》:“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何晏解释:“孔子衰老不复梦见周公,明盛时梦见周公,欲行其道也。”[3]357这里诗人意在说晋室一片狼藉,国运衰微,纲常紊乱,礼崩乐坏。“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句,意为谁说圣哲的人能够通达礼节,乐天知命就不会忧愁。诗人表现的是自己对被拘一事,不能坦然相对,即国家仍处乱世,因为振复晋室的梦想还未实现,不想就如此了却一生,故不能够做到乐天知命的超脱。“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句,李善引《孔从子·记问》:“叔孙氏之车子鉏商樵于野而获麟焉,众莫之时,以为不祥,弃之五复之衢,冉有告曰:麇身而肉角。岂天之妖乎。夫子往观焉。泣曰:麟也。麟出而死。吾道穷矣!”[3]357这里也是表达晋朝衰微,种种预兆显示其将要灭亡,诗人想到如此满含悲痛。“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句,曹丕《燕歌行》:“星汉西流夜未央。”[1]359意为晚暮时光来之迅速。诗人直抒功业未建而空增年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此次被拘,离死亡也不远矣。“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论语·阳货》:“日月逝矣,时不我与。”诗人仍是感叹时光的流逝如白云的漂浮转瞬即去,为自己所用者着实不多。“朱实陨劲风……骇驷摧双辀”,意为成熟之果实在劲风中陨落,繁茂之花朵在素秋中凋谢。华盖在狭路中倾覆,车之双辕会被受惊之马摧毁。这四句仍是暗指自己将会为段匹磾杀害,有向卢谌求救之意。“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这两句是千古名句,最为人传颂。怎会意想到千锤百炼之钢而今竟可绕指?这是刘琨自喻英雄失志,俯仰由人,可谓悲哀之极!
这首诗集中表现了诗人意志与残酷现实的矛盾。他想要得到明主的赏识,然而现实却是生不逢时。他想要有所作为,然而现实却是年华已逝,又为段匹磾所拘。个人的理想在现实境遇下变得虚无缥缈,句句都是无可奈何的惆怅。晋室之危亡,是多种因素作用的结果,又岂是一个人所能改变的,故诗人最终也走向了生命悲剧。
郭璞的诗歌中也充溢着无奈的感叹。其《答贾九州愁诗》三首其三就表达了自己报国无门、徒费时光的无奈。诗曰:“自我徂迁,周之阳月。乱离方焮,忧虞匪歇。四极虽遥,息驾靡脱。愿言齐衡,庶几契阔。虽云暗投,圭璋特达。绵驹之变,何有胡越。子固乔楚,我伊罗葛。无贵香明,终自{氵截}渴。未若遗荣,閟情丘壑。逍游永年,抽簪收发。”[1]863“自我徂迁,周之阳月。”“徂迁”,迁徙。陆机《饮马长城窟行》:“戎车无停轨,旌旆屡徂迁。”[1]659“阳月”,农历十月。董仲舒《雨雹对》:“十月,阴虽用事,而阴不孤立。此月纯阴,疑於无阳,故谓之阳月。”这两句是说郭璞自己于农历十月过江南渡。“乱离方焮,忧虞匪歇。”“焮”,炽盛。“忧虞”,忧虑。这两句是说诗人南渡以后,仍饱受乱离之苦,内心常怀忧虑。“四极虽遥,息驾靡脱。”“四极”,四方极远之地。《楚辞·离骚》:“览相观於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8]23“息驾”,停车休息。这两句是说诗人一直处于奔波之中。“愿言齐衡,庶几契阔。”“齐衡”,平衡,与心相平。“庶几”,希望。这两句是说诗人与贾九州之间的契阔友谊。“虽云暗投,圭璋特达。”“圭璋”, 是古代大臣朝见天子时手中拿的玉器。这两句是说诗人报国无门,自己不被人接纳,抒发壮志难酬的情绪。“绵驹之变,何有胡越。”“绵驹”,春秋时齐国歌手。“胡越”,胡与越,泛指北方和南方的各民族。这两句是说绵驹可以改变风俗,使南方和北方民风相近。“子固乔楚,我伊罗葛。”“乔楚”“罗葛”应是两种药材。这里诗人以药材自喻,是说自己与友人贾九州德才皆备,苦无所用。“无贵香明,终自{氵截}渴。”与上两句相扣,意为既然不为所用,倒不如自我超脱。“未若遗荣,閟情丘壑。逍游永年,抽簪收发。”是说诗人有志不获骋,有才不能展,只能去求仙隐逸了。
诗人即使求仙隐逸,也不能忘却初衷,即收复失土的愿望,可残酷的现实却不给他机会,他也只能做无可奈何的哀叹了。如《游仙诗》其五:“逸翩思拂霄,迅足羡远游。清源无增澜,安得运吞舟。珪璋虽特达,明月难暗投。潜颖怨清阳,陵苕哀素秋。悲来恻丹心,零泪缘缨流。”[1]865-866“逸翩”,指高飞的鸟。“迅足”,指骏马。意为能够高飞的鸟儿其志向是冲上云霄,能够奔腾的骏马其志向在远游千里。“清源”两句意为平静清澈的河流,怎么容纳得下能够吞舟大的鱼呢?“珪璋”两句暗指残忍的王敦请诗人做官,诗人不愿意。也基于此,后来王敦在策划谋反时让郭璞卜筮,郭璞冒着生命的危险进行劝阻。“潜颖怨清阳,陵苕哀素秋。”“潜颖”是指生长在暗处的禾穗。“陵苕”,凌霄花。《诗·小雅·苕之华》:“苕之华,芸其黄矣。”《毛传》:“苕,陵苕也,将落则黄。”这两句是说幽暗之处的禾穗因为生长在隐蔽的地方,得不到阳光的照射。凌霄花开得高高地,无所遮蔽,素秋一到,仍是落得凋谢的命运。诗人已经意识到遁世便不能舒展才能,而入世太深也终会落得悲惨结局,究其原因,这是生活在乱世的悲剧,纵有一身才智,却也无可奈何。“悲来”两句是全诗的主旨,道出了志士的无奈,空有一颗报国为民之心而无能为力,想到这里诗人的泪就不由自主地沿着帽缨流了下来。诗人落泪不仅仅是为自己才智不得施展,更重要的是他看到国家灾难将至,百姓将遭到涂炭,他希望自己能够挽回这一可怕的局面,可是,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其一己之作用又是何其微小啊!
此外,郭璞的诗中也有一些对年华逝去的感慨和惋惜。如《游仙诗》其四:“临川哀年迈,抚心独悲咤。”[1]865又如《游仙诗》其十四:“静叹亦何念,悲此妙龄逝。在世无千月,命如秋叶蒂。兰生蓬芭间,荣耀常幽翳。”时光本就如流水,以其固定的自然规律运作着,可敏感的诗人却将时间的永恒运转和人的周遭变化进行对比,便显得时间是那么的悠长而无情,人在其面前显得又是那么的渺小甚微。
刘琨与郭璞均有在困境中的无奈之叹,一个是“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铮铮傲骨,一个是“寻我青云友,永与时人绝”的飘飘洒脱。但不管是刘琨的金刚怒目,还是郭璞的隐逸超脱,他们的诗歌都是为自己不能挽救国家而发出的无奈之叹,他们之于晋室始终都是怀着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痛惜之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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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成德)
The Impassioned Tragedies of Literati in Two-Jin Dynasties
SUN Yao-qing,JIANG Jian-yu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Hebei 071000)
Abstract:The social disruption and invasion of Hu-nationality in Two-Jin Dynasties caused the state into peril. Some literati went on the battlefield to protect the homeland and royal court and wrote their patriotic poems in the frustrated military life. Others are aggressive with compassion and make every effort to revive the country and people regardless of personal gains and losses. However the individual force, after all, cannot change the whole social declination and the personal ideals eventually yield in the cruel reality. Their efforts finally failed and their lives ended in tragedy.
Key words:sorrow of lost country and home; impassioned voice; helpless sigh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571(2016)03-0092-07
作者简介:孙耀庆(1989- ),女,河北沽源人,河北大学文学院博士,主要从事魏晋南北朝及隋唐文学研究;姜剑云(1960- ),男,江苏东台人,河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魏晋南北朝及隋唐文学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课题“谢灵运新探与解读”(04BZW03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收稿日期:2016-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