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伊朗摊牌引发中东“地震”
2016-03-02丁工
丁工
随着美沙关系遇冷与美伊关系走暖的逆向同步推进,本次“断交”事件存在诱发“阵营变换”彻底摊牌的可能,进而引起一场地区势力重新“选边站队”的阵营“革命”。
1月2日,沙特司法机关“斩首”了47名犯有恐怖主义罪行的囚犯。由于其中包括活跃在沙特东部的知名什叶派教士尼米尔,大批伊朗示威者暴力冲击了沙特使领馆,致使部分馆舍被烧。3日,沙特宣布与伊朗断交,并责令伊方外交人员48小时内离境。之后,巴林、苏丹、索马里也宣布与伊朗断交,阿联酋、卡塔尔、科威特等国,则以对伊朗外交降格或召回驻伊大使的方式声援沙特。
伊朗和沙特之间因“教士被杀”的隔空过招和外交“骂战”骤起,主因仍然是两国针对地缘势力范围的激烈角逐,而沙特最高权力的新老交接,以及伊核协议签署引发政治格局的剧变,则是矛盾升级的助推剂。
历史大势
自1987年造成402人死亡的朝觐事件之后,伊朗和沙特的关系一直磕磕绊绊、波折不断,但还不至于完全撕破脸。而本次沙特却“借题发挥”将两国之前的幕后暗战变成台前明斗,到底是何用意?
某种意义上,伊朗与沙特区域博弈的常态化、尖锐化,是战后70年来中东地缘政治演变的必然结果。
中东战略格局主要围绕四大地缘政治力量(阿拉伯、伊朗、土耳其以及以色列)的强弱消长展开。自二战后,由埃及挑头的阿拉伯主战派势力和以色列,长期占据着中东舞台上的“主演”位置。在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为了打击支持以色列的西方势力,沙特曾与伊朗联手中断对西方国家的石油供应。但在1979年伊朗革命、埃以和解后,随着埃及、伊朗完成“乾坤大挪移”式的门庭改换,伊朗与海湾阿拉伯国家的明争暗斗,逐步上升为区域主要矛盾之一。
进入新世纪,伊拉克战争、伊朗核危机的相继爆发,导致伊朗引领的“什叶派新月带”崛起,中东权力分布结构呈现由黎凡特向波斯湾转移的“东升西降”趋势,巴以问题在中东事务中的地位再次下滑。趁着阿拉伯世界“带头大哥”埃及国内经济持续低迷、政局接连剧烈动荡,沙特谋夺了阿盟的领导权,并作为逊尼派“共主”与伊朗领导的什叶派阵营明争暗斗。
如今,在叙利亚和也门内战、伊拉克和巴林维稳等一系列地区热点问题上,伊朗和沙特构成棋逢对手的劲敌。一方面,叙利亚和伊拉克是伊朗输不起的牌局,伊朗作为坚定保卫叙利亚巴沙尔和伊拉克什叶派底色政府的主力军,必然要全力联手各方“友军”鼎力相助。另一方面,沙特也不会坐视存在利害关系的战略区域,最终都变成伊朗的“后花园”和“自留地”。特别是2015年叙利亚内战日益临近决战的盘口时,什叶派和逊尼派各占人口半壁的也门又成为第二对阵点(投靠沙特的也门流亡政府2015年10月与伊朗断交),沙特与伊朗由暗战升级到明斗,都是为了捍卫自己原先的地缘势力范围。
动因探源
从这次断交危机的“始作俑者”来看,沙特面临“内忧外患”的双重挑战。
内忧之一,是本国什叶派(占人口10%~15%)中近来出现的分离主义情绪。尼米尔曾赴伊朗研读神学,一贯批评在沙特和巴林执政的逊尼派家族,但其真正触怒当局,是在2009年提出让沙特东部省盖提夫市等什叶派地区脱离沙特,并入什叶派为多数的邻国巴林(巴林2011年曾借助沙特军队弹压国内什叶派示威)。
而尼米尔被抓的导火索,是他在2012年一段录像中提及王储穆罕默德·纳伊夫之死时说“让虫吃他的身体”,开罪了在沙特最有权势的“苏德里七兄弟”。纳伊夫曾任内政大臣37年,本人相当保守,他的次子就是现在的王储兼第一副首相,他的胞弟就是如今的萨勒曼国王。由于阿卜杜拉国王不属于“苏德里七兄弟”,尼米尔当初的言论尚不至于置他于死地,但在2015年老国王离世后,尼米尔被与40多名涉恐的逊尼派囚犯一起拿出来祭旗,也是可以想见的了。
外患在于,沙特一系列排兵布阵不但效果不彰,还有使前期的战略投资“打水漂”的危险。
沙特新生代掌权后,试图与过去的“懒人惰政”外交告别,不仅大举“出师”也门,试图压制伊朗在阿拉伯半岛外缘侧翼的扩张(也门的胡塞叛乱武装和前总统萨利赫信奉“五伊玛目派”,与伊朗的“十二伊玛目派”同属什叶派)。同时,沙特还在卡塔尔的“穿针引线”下同土耳其重修旧好,并就迫使巴沙尔“下台走人”与土方再度结成“亲密战友”。
然而,一方面,也门战事进入互有攻守、僵持反复的拉锯战模式,耗费大量财政开支,加之油价大幅下跌,导致沙特预算赤字攀新高,国内对于出兵也门决策的非议之声此起彼伏。另一方面,俄罗斯突然军事介入叙利亚局势,使一度风雨飘摇的巴沙尔政权转危为安,部分欧美国家也在巴沙尔交权问题上“口风有变”,巴沙尔去职离位似乎成为“奢望”。
更令沙特意想不到的是,自伊朗民选总统鲁哈尼组阁后,美伊关系不仅实现破冰并迅速完成融冰,甚至还朝着转暖趋热方向发展。去年7月16日美伊就伊朗核问题签署历史性协议,意味着伊朗正由地区秩序的革命性、破坏性角色,向参与性、建设性角色转变。眼下,伊朗几乎已经在中东所有热点问题上均有发言权和影响力,而沙特相对于伊朗的经济和财政优势却日益流失,在同伊朗的交锋对垒中有全面落败的危险。
面对内外交困的形势,沙特选择此时点燃“断交”战火,希望在自己与同教派的“伊斯兰国”决裂后,重新团结和凝聚逊尼派的人心,对内转移视线、夯实民众基础和巩固执政地位,对外进一步拉抬“反什叶派联盟”的气势。更重要的是,沙特想借“烧馆事件”凸显伊朗去年10月和11月两次试射弹道导弹,12月26日更朝美“杜鲁门”号航母附近发射火箭弹等行为的“挑衅性”,施压美方全面掂量“绥靖”伊朗的后果和代价。
后续影响
这场外交对战,目前看主要有两方面的后续影响,一是促发选边站队的阵营洗牌,二是加剧推进叙利亚和谈的难度。
去年10月30日,伊朗首次应邀参加在维也纳举行的叙利亚问题“外长扩大会议”,并在会上明确表示“不抗拒”与美反恐合作。就在美伊敌意渐消的同时,沙特等传统盟友对美地区政策的抱怨、警惕情绪也变得愈发浓烈,沙美关系呈现渐行渐远之势。
事实上,在本次处决囚犯导致的烧馆事件中,美方的表态颇值得玩味。以往美国基本站在沙特一边指责伊朗,而此次更多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甚至从具体用词来看,美方还略偏向伊朗。因此,随着美沙关系遇冷与美伊关系走暖的逆向同步推进,本次“断交”事件存在诱发“阵营变换”彻底摊牌的可能,进而引起一场地区势力重新“选边站队”的阵营“革命”。
客观来说,作为撬动中东地缘板块的杠杆支点,叙利亚的国境现已演变成域外大国对垒的舞台和地区力量较劲的棋盘,其内战本质也早已不再是崇尚共和民主的反对派和支持家族独裁的现政权之间的对抗,而是演化为掺杂着教派矛盾、融合美欧挤压俄生存空间和沙特收窄伊朗战略半径的争锋博弈等诸多衍生元素的“代理人”战争。
如果将伊拉克战争后逐渐显现的“什叶派新月带”比喻成人体结构,那么伊朗无疑扮演大脑角色,伊拉克、叙利亚则构成肢体部分,而哈马斯和真主党更像两条前伸的手臂,其中叙利亚便发挥着联接臂膀和前肢的躯干作用。
沙特、卡塔尔等逊尼派国家之所以在巴沙尔交权下台问题上“死咬”不放,正是希望通过在叙利亚实现政权变天,借此腰斩从波斯湾延伸到黎凡特的“什叶派新月带”。因此,当下伊朗和沙特在“处决人犯”问题上的争执不下,将进一步激化和放大两国间的尖锐矛盾,这必然又会推高两国在叙利亚问题上弥合分歧的难度,从而使本已荆棘密布、难题丛生的叙利亚和谈前景更加暗淡。